我看著手中的問卷。
──勾了。
我遞了回去,又抽了回來。
──他誠實的勾了。
我仔細端詳。
──你要保護他嗎?
「同學,準備好證件就能上車囉!」
──你這麼對他說。
*
長桌前,數位同學並行寫著卷子,我站在他們面前,這不是考試。
「於高屏地區捐過血的同學請幫我勾上『曾經捐血』,沒有的話請勾上『首次捐血』。」我的手指比劃著問卷上的題目,熟練地說道。
「曾經捐血的同學請填寫體重後直接寫問卷,首次捐血的同學請你填妥個人資料,接著就能夠做問卷了。」
我將手中的問卷翻面。
「問卷分為正反兩面,每題皆為必選題。紅色區域的問題若有任一為是,就不符合捐血的資格。」
語畢,我給予所有同學微笑,坐回板凳上。
「哇,你越來越熟練了。」坐在我身旁的學長對我說道。
「哈哈哈哈。」我笑了笑,轉頭翻了個白眼,「什麼鬼。」
「這是你第四次在學校辦捐血活動了。」學長手中握著捐血車上給的飲料,吸了一大口,「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吧!大家都很配合。」
我對著坐在身旁的人說道,其中有男有女,他們都是我的學長姊,也是這次捐血活動的工作人員。
「那個……我寫好了。」坐在長桌另一端的同學說道。
我的表情立刻一百八十度轉變,「好,我這裡幫你檢查一下喔。」
接過了同學的問卷,我來回看了一遍,遞了回去。
「準備好證件了嗎?」得到回覆後我又是一記微笑,「那現在就可以上車進行檢查了喔!」
攤開伸直的手掌對著捐血用遊覽車的大門,我親手將想要捐血的同學們一個個送上車,再見著他們從車上帶著些微虛弱的神情走下來,遞上捐血的小贈品以及一杯鋁箔包果汁,和他說謝謝你的愛心。
我所加入的社團屬於服務性質,而我們學校的捐血活動除了是健康中心向捐血中心接洽外,就是由我們社團進行校內活動的前置以及辦理。
從初入社團至今,我前前後後參與辦理了三次捐血活動。第四次,也就是這次,便是我第一次自己宣傳、跑贊助,前置的捐血活動。
對我來說,這個活動不管什麼層面都有不一樣的意義。比如說,我在上大學後指揮辦理活動的成長,或是在公益活動上的初次體驗。
他們常說「捐血一袋,救人一命」,對於捐血這個活動我一直都是不了解的,直到上了大學後才知曉,一袋血的取得是需要多少人的努力,除了捐獻者本身的愛心外,護理人員的服務更是不可或缺。
而我,則是在外面對人群,宣傳捐血理念的那職位。
「不好意思,請問捐血是要先在這邊填資料嗎?」
聞言,我立刻轉頭回答問題,「是喔!」
那人的表情十分溫和,拉起椅子坐了下來。
「請問是首次捐血還是曾經捐血呢?」我拿起了一張問卷,放到他的面前。
「呃,首次。」
「那麼請你填妥所有個人資料,接著再作完問卷,問卷都是必填題喔!」我將筆遞了給他,讓他能夠填問卷。
我坐回椅子,深了個大懶腰,現在捐血的人潮少,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喂,學弟,和你辦活動這麼久了,怎麼都沒見你上車捐過血?」坐在我身旁的學長向我問道。
「哈哈,我體弱多病嘛!」我笑著答道。
「屁咧,你超健康的。」
「唔,你沒有發現我早上都很難叫醒嗎?」我想了想,然後道:「而且我也常常頭暈,上次還差點摔倒。」
「對啊……欸?你低血壓噢!」
我點點頭,「正解。」
「好吧不免強你,等等捐了昏倒就不好了。」
我們相視一笑,畢竟身體狀況這種東西,還是不能夠馬虎的。
我將注意力移到了填寫問卷的同學身上,他還在慢慢作答,而我則是看著他漸漸失了神。
「我寫完了……」他喊一次我沒回神,「──我寫完了!」
「啊?喔!我幫你檢查一下喔。」我熟練地接過問卷,仔細地端詳。
接著,出現了遲疑。
我愣了下後將問卷遞了回去。
「這樣就可以了嗎?」他問道。
於是我又伸出手來,將問卷給取了過來。
「等等,我再看一下。」
深呼吸了一口氣後,我才又將問卷交還給他。
「同學,準備好證件就能上車囉!」
我這麼向他說著。
*
傍晚六點,捐血活動告一段落。
我獨自將桌子椅子給整理好,站在捐血車下等待今日的成果。
「今天的捐血人次為151人,袋數是191袋喔。」司機從車上遞了紀錄表給我,然後說道:「成績還不錯,今天辛苦你了。」
「不會不會,你們才辛苦了呢。」
司機話鋒一轉,「我來這裡這麼多次了,怎麼都沒見你上車捐血呢?」
「哈哈,我自己在家裡附近的捐血中心捐過了,現在還不能捐。」
「原來如此,我們先走囉?」
我點頭示意,朝著捐血車揮了揮手,目送他們離開。
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胸口悶得跟什麼一樣,我轉過身手上拿著今日的捐血單向健康中心跑去。
我又騙人了,一點都不誠實。
他們總說「捐血一袋,救人一命」,而我給自己的十七歲生日禮物就是去捐血,那時我告訴自己,如果做得到,就常常捐血吧。
其實我健康的很,現在卻再也不敢向捐血車踏上一步。
就像稍早那位讓我遲疑的同學一樣,他勇敢地展現了自己,而我卻是見著他的問卷躊躇著該如何面對。
我無法向他說出實情,現場不只有我與他,還有人來人往以及其他同學。
──也因為這樣,我沒能保護他。
我很自責。
我放了他上了捐血車,讓他也體驗了事實。見了他從捐血車上逃離似的離開,偷偷摸摸地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的心頓時揪成了一團。
他面對了我不敢面對的,也經歷了我不敢經歷的。
而我卻早已知曉後果,早就告訴自己從此不能再捐血。
煞然止步蹲下身子,我的胸口悶痛到了極點,我卻知道,這一切都是心理作用。
曾經有男男性行為?
是。
於是他被請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