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6 GP

【同人小說】《血源詛咒-遙遠的呼喚》第三章:日落時分-05

作者:大理石│2016-05-23 04:04:38│巴幣:20│人氣:224
※第三章很快地就要收尾了。
※真是說快不快、說慢不慢的進度。


----------第三章:日落時分-05

  夕陽在雲系間奄奄一息。
  
  黑暗將至,雅南城中的火炬、火堆、與薰香燈紛紛燃起,宛若繁星,但城中卻不見半點生氣;走在街上的人變多了、煙硝味也重了幾兩,恐懼的雅南城到處可聽聞細微的哀號聲起,然而一旦注意到了卻又隨之消失無蹤,其聲彷彿墜落深淵、化為無物。
  
  「我需要意見,愛德,」湯瑪士坐在營火堆前說,「我知道這只是私事,這一趟旅程的首要目地應該是救你脫離夢魘才對,蓋斯柯恩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過程,不重要,我可以不管他,絕對可以......但是,愛德,他是讓我苦了五年的人,他害了我和亞歷山大,我們的生活因為他的血而成了一團屎。我該怪自己倒楣,摸摸鼻子就算了嗎?不,我有十足的理由恨他,他讓我生不如死,他讓我一無所有,所有苦所有痛,無盡的黑夜,啊......那個假聖人,還自詡為神父,哼,竟然破了守貞戒,不但找了老婆還生了孩子,所以那些人可憐又如何?我是在懲罰他,蓋斯柯恩犯了錯,上帝派我來執行公理正義!愛德,這不只是私事,他和他的異端教會就是夢魘的來源,都是群人皮獸,我要剷除他們,還給無辜百姓一個公道。緹妮,你的父親是個壞人、是瘋子,可憐的緹妮,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送他下地獄,你的父親,蓋斯柯恩,他最罪有應得。沒錯,愛德!」
  
  "我沒說任何話。"
  
  「哈、你這不是說話了嗎?你同意我說的,對不對?」湯瑪士從旁邊的箱子裡取了一瓶酒。
  
  "湯姆,你還記得我們要做什麼嗎?"
  
  湯瑪士酒才灌到一半,他就急著回:「--嗚嗚、當然,我要救你!」
  
  "不,蠢蛋,我們要找到獸化的關鍵。你得阻止獸化才能救我。"
  
  「反正都是月亮的錯,那顆天殺的水煮蛋。」湯瑪士起身繞著小廣場。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現在已經不只有月亮在攪局了,你還得小心提爾,那東西有問題。牠就是隻野獸。"
  
  未來得及送出城的行李貨物與無馬的車箱堆成了堡壘,湯瑪士在那上上下下地跳躍。「那隻小狗,牠乖的很。你聽見他喊我什麼嗎?"塔姆"!多可愛,都會學人說話了!」
  
  "牠是為了赤子而來的。小心、注意了,星之女與月亮的勢力都在找機會逼近你,你得快點行動了,湯姆,去尋找進化的關鍵。"
  
  「......你不是愛德,」湯瑪士的輕浮頓時消散,「你是幻影,我不聽幻影的話,不聽!」
  
  "我是愛德,湯姆,千真萬確。相信我,我們不是在夢中見過面了嗎?注意了,注意我留給你的訊息。第一條第三臍帶已到手,還有兩條,它們就藏在神子身上;追獵月亮,破除蜘蛛編織的幻象;殺死夢魘,超脫狩獵。"
  
  湯瑪士捂著耳朵、蹲在地上。「你真的是愛德嗎?」
  
  "好吧,你剛才不是問我意見嗎?你要我出意見、我就出,全照你的意思,但既然你問了,那就不能拒絕我的提案。我說:殺死蓋斯柯恩,把那隻野獸終結掉;殺了所有野獸、以及可能成為野獸的人,把阻礙進化的畜牲從世上消滅。你聽見了嗎?湯姆?你不可以這麼任性!"
  
  幻影的聲音化為延綿的金屬聲,頻率一致的碰撞與尖叫將湯瑪士團團包圍。他的耳朵滲出血液,湯瑪士讓噪音逼的無法喘息,音頻通過他的身體、燃燒他的血肉,人類的軀殼已不足以容納祂的言語,湯瑪士被迫改變,他捲屈於地,骨幹不斷增長、裂嘴生出利牙,他的皮膚因暴長的肌肉而綻開,橡皮般的繃裂聲中混著骨骼與筋膜磨合擠壓的低鳴
  
  光芒。湯瑪士在營火中的屍骨裡看見宇宙與深水,繁星點點,數之不盡。
  
  他炸開了,體內的野獸將那層人皮摧殘殆盡--
  
  
  
  --湯瑪士猛然起身,他站在火焰前感到渾身赤裸,熱與光烤盡了他的偽裝,整個廣場的屍骸都是他的罪證。他是比蓋斯柯恩更該死的人,苟活於世,只為了帶給人恐懼與痛苦。
  
  「愛德,你真的是愛德華嗎?」湯瑪士問。
  
  他一陣左右晃動,失了重心;他環顧四周,只見此處了無生機,一條窄街連通廣場,破爛而不規則的樓房化做囚籠,大閘門是廣場與窄街的盡頭,此時門後傳來重重的敲擊聲,彷彿想以磚石將街區的最後防線給砸開一般。但這裡也已經沒有人徘徊了,在湯瑪士的暴行下,他們都成了一灘肉塊。
  
  「渴望血,」湯瑪士抓起斧頭,「渴望狩獵。」
  
  湯瑪士離開了火堆、離開了那堆被火焰燻烤成碳的獸人屍骸,並且再次投身在雅南城深處,意圖尋找前往亞丹小教堂的方法。
  
  緹妮說的升降梯故障了,老實說湯瑪士甚至不懂太升降梯這種先進的技術產品,但他看了那座塔樓的結構後大致上可以明白,所謂的升降梯那是某種依靠齒輪運作的垂直運輸平台,只是現在缺了動力、又或者被卡住了,反正不管怎麼樣,他都得找到另一個通往教堂的路才行。
  
  可是路越來越難走,不但是因為無處不在的變形野獸,隨著黃昏即將離去,城市裡僅存的居民也逐漸兇性大發,並開始在路上來回巡邏,尋找任何可能像野獸的生物。湯瑪士不能說市民們都瘋了,但那些人絕對沒有正常到能講道理。他們想獵殺彼此,不知不覺間,狩獵也就成了近晚出巡的民兵們的唯一目標。誰都好,只要不是自己人,就全都是獵物。不知不覺間,湯瑪士也習慣了在路上擋了一群矇著眼的無知百姓,就像現在,他才剛出巷子,來自對街的巡邏者打算把他轟成蜂窩。
  
  槍響連天,震耳欲聾。
  
  「你們這群白癡!」湯瑪士大罵。
  
  他翻回巷角,火花從牆上追至地面,隨後是對方的一陣回嗆。「該死的野獸!快爬出來!」
  
  「是卑劣的外鄉人,他們又把瘟疫給帶進來了。」
  
  「他有獵人的血味。」
  
  「野獸,就跟那群聖職者一樣,全都是野獸......」
  
  「別讓他逃了,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我們!開火、開火!」
  
  彈雨再度敲擊牆面,擊發的鼓點聲與擊破牆壁的金屬高音使人發昏,湯瑪士從沒聽過這樣子的武器,他們不需要重複填裝,只要一個動作就能開上幾十次的火,雅南城內竟存在如此強大的武力--湯瑪士想,難道是為了對付那群怪物嗎?對外面世界的人來說,擁有這些兵器與戰力的雅南人無疑也是一群怪物,難怪塔拉尼斯王國不敢插手大雅南的事物。
  
  趁攻擊告一段落,湯瑪士竄出小巷,他驅身奔入敵人所在的街堡堆。另一波槍陣隨即展開,湯瑪士壓低身子採鋸齒式路徑疾走,堡壘後的巡隊怒罵他像隻齷齪的老鼠,那些矇著眼的人看不見湯瑪士,但他們聞的到、聽的到他的存在,在巡邏人心中,此時此刻的湯瑪士沒有人形,他只是一頭懂得拿武器的野獸;他是個紅了眼、渾身狼臭的怪物,其速度如雷,裂嘴露出的獸牙即將咬爛街堡堆中的家具。
  
  「點火!」某個人大喊。
  
  彈雨中夾雜著墜落的酒瓶,瓶口是點燃的布條、燃油則是瓶中之物;烈火在湯瑪士腳邊炸開,那些巡邏人一旦知道無法擊中他,便開始想辦法阻礙湯瑪士的路徑,就算是一點點也好,他們要縮短掃蕩的範圍。但湯瑪士沒有停下來,他的大靴踩破火焰、身子翻過街堡,張開的獵斧橫空一掃便把藏在後頭的機槍手給劈成了兩半。
  
  湯瑪士大聲威嚇,要那群詭異的民間巡邏隊滾回家去,然而那些人只是圍著湯瑪士緩緩逼近,舉起槍、舉起手中的草叉與鐵棍,挑明了要把腳前的野獸給逼入角落。槍響。軟銀彈鑲入磚石,黑暗的巷弄中再度激起火花,湯瑪士剎時假攻擊為防禦,迎著開火處衝破了包圍線後便一個迴旋,在離心力的作用下,大斧即刻又收割了兩個敵人;在一轉、右腳踏實地面,湯瑪事就又砍下了另一個人的腦袋。他不想花時間在這些瑣事上,可是湯瑪士卻不禁讓戰鬥所吸引,他和那群民兵沒兩樣,都是嗜血的野獸。
  
  在戰鬥的最後,湯瑪士留下了一個活口。那位巡邏人不像他的夥伴那麼積極,某種程度而言,他怕極了,絲毫沒有加入狩獵的念頭,打從最開始就只是躲在一旁拼命開槍,等子彈用光了就躲進廢墟裡,身子縮緊、口中念念有詞,心裡祈禱著湯瑪士不會走進來。可是湯瑪士仍舊來了,而且一手就把他給揪了起來,那隻沾滿血的大手勾著年輕人的領子,現在他已無處可逃。
  
  「你沒有蒙眼。」湯瑪士說。
  
  「蒙、蒙、蒙著眼睛,我會看不見啊!」年輕人閉著眼睛回答。
  
  「但你的夥伴們都蒙著眼。」
  
  「他們說這樣才不會看到......惡魔。先生,那群人都瘋了,我的父親瘋了!」年輕人開始哭泣,「我想留在房子裡,當時我說我自願加入晨日清掃隊,反正本來就沒甚麼人想做那份工作!可是今晚他們特別強硬,硬逼著我加入狩獵隊,還說清掃的事以後再談......嗚嗚......亞丹在上,我甚至連要獵什麼都搞不懂......嗚噁......該死......我不想加入......嗚嗚......」
  
  「安靜。」
  
  他閉上嘴,但止不住喉嚨深處的哀鳴,恐懼讓他整張嘴巴都歪了。
  
  湯瑪士問:「你住哪?」
  
  「......嗯嗚......偶......偶住......噢嗚......」
  
  湯瑪士低語:「不要哭了,再哭下去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年輕人雙手摀住嘴巴,可是淚水一逕地流個不停。
  
  「孩子,你幾歲了?」湯瑪士又問。
  
  「......十......十六......」
  
  「十六?那你該是個成年人了,孩子,你得堅強點,」他放下對方的領子,一臉嫌惡地看著那位年輕人軟了雙腿跪倒在地上,「我要去亞丹小教堂,但通往教區的封住了、前去後門的升降梯也沒法使用,你知道現在哪還能過去嗎?」
  
  「......亞......」年輕人打顫的牙齒不停妨礙自己說話,他試了好一陣子,這才成功回應了湯瑪士,「......亞......丹墓園?」
  
  「對,我要從亞丹墓園過去。」
  
   年輕人偷偷看了湯瑪士一眼,等他確定對方不是隻大狼人後,他才揉揉眼睛、並要自己別再害怕了。「亞丹墓園、亞丹墓園......吉伯特先生可能會知道。」
  
  「誰?」。接著,湯瑪士心想:又一個吉伯特,希望他不會也姓波弗。
  
  「他是一位外鄉人,先、先生。」
  
  「他在哪?」
  
  「我可以帶到附近,」年輕人扶著垃圾堆站起來,他哭紅的眼充滿了求生的渴望,「我可以、我想我可以,我就住那附近!」
  
  湯瑪士點點頭。他用斧頭比著門口,要年輕人趕快帶路,對方見了也不敢猶豫,立刻照辦。
  
  
  
  一路上地形起伏劇烈,坡與階幾乎足以代表了整個雅南東區的現狀,更誇張一點,他們還得上爬梯才能到的了下個地方。這路上的巡人驟減,取而代之的是倒在路旁、有如醉鬼般的失意暴民,年輕人時常被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聲稱自己不曉得這條路怎麼會有這麼多瘋子,當夕陽還在時,這個地方幾乎連個活物都看不到,無論染病的貓狗或畸形的巨鳥,沒半個東西是存在的,但如今路上處處都是危險。
  
  年輕人急著帶路,然而湯瑪士卻時常停下腳步往外看去,爬得越高,他看得越入迷。盡管先前的大橋幾乎是整個城市最高的幾個地方,可是那的視野卻被凌亂的屋舍與雕像遮得歪七扭八,沒法看見城市的樣貌,相反地,此地雖不高、但卻正好露出了一個缺口,在高壁旁的窄路上湯瑪士能一路飽覽直到大橋之前的整個市容;此處何等高聳,連上來的風都特別冰冷,一個抬頭、雲端低的擾人心神,轉眼望去,彷彿崖前茂林的尖塔屋舍一路走向最低處,雅南城露出了的黑暗深淵,讓人不禁想從護欄前傾身落下。
  
  「吉伯特是誰,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湯瑪士問。
  
  「我......我不知道,我只曉得他現在病的很重,」年輕人不時回頭瞄著湯瑪士,「不過、我猜,也許是因為那先生的工作使然,我聽說他正在當小教堂的雜役工,既然是小教堂的職員,那曉得一兩條捷徑好像也不奇怪。」
  
  「教會的人?」
  
  「外鄉人幾乎都是教會的人。您難道不是嗎?」
  
  「你們攻擊獵人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和教會有關係?」
  
  年輕人椅著一堆雜物休息,等他發現自己臀部抵著的是一堆棺材後又嚇了一跳,人退了好幾步才停下來。「實際上我們什麼都獵,只是您和您的夥伴......往往都會比誰都更早變成野獸。盡管教會的人都可能是怪物,可是我知道,剛才那群人不比那些怪物要好得多,因為只要像野獸的,巡邏隊的人都會獵殺,有時候甚至連自己人也不放過!」
  
  「你父親也是?」
  
  年輕人不說話,他低著頭、雙手夾在胳肢窩裡。「那不是他的錯。」
  
  「你家還有其他人在吧?」
  
  「只剩我一個了。」
  
  湯瑪士揪著臉,他恨自己問了這種鬼問題。「來,我先送你回去吧。在夜晚結束前別出門,我會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的。」
  
  「因為你是獵人?」年輕人的語氣充滿失望與恐懼。
  
  「因為我誰都不是。」
  
  他們爬上最後一階爬梯,湯瑪士照例第一個上去,免得上頭有敵人盤據。兩對踏桿聲在空蕩蕩的雅南城中迴盪,湯瑪士不經意地也習慣了這種怪異的狀況,他懷疑就算獸災解除了,這座城市到底還能怎樣?縱使有人活著,那又是多少人?他們會從瘋狂中清醒嗎?然而湯瑪士不是什麼救世主,他能做的就是這些了,現在湯瑪士有線索、此外最終目的也與拯救雅南本身同路,假如讓愛德華脫離夢魘一途還能順便多救活幾個人,那也是件好事。
  
  只是結局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了。湯瑪士還在記恨漢門對他的幻覺小題大作,他自認自己不是個理想主義者,所有的問題都是幻影想引他入魔,那道影子打算利用湯瑪士昔往的天真及愚蠢來壓垮他--可惜,湯瑪士告訴自己,他早就看透了幻影的詭計,無論是亞丹還是月亮,他們都阻止不了湯瑪士做任何事。
  
  下頭的腳步聲停了。湯瑪士有不好的預感。
  
  「孩子,住手......!」他想回頭斥喝,但一發子彈已經打入了湯瑪士的左肩胛骨。子彈裡含了雅南人的血,彈頭在湯瑪士的體內變形、血與水銀一同滲入了他的血管中,湯瑪士痛得放開了一隻手,浮凸的靜脈像片樹根般抓著他的臉。
  
  「我知道,」年輕人意圖再次填彈,可是他手指猛顫,足以致死的高度與恐懼的實體上下逼迫他,性命一懸的壓力讓他慌了手腳,「我知道,我是大人......該死!......我得負起責任......」
  
  情急之下,湯瑪士身子一騰--年輕人看見那道龐然身影從天而降,多眼的巨大異形襯在黑影身後,不停轉動的目光從平台往外探出,比烏雲還要濃稠--悶響一聲,湯瑪士急襲的雙腳重地踹開了年輕人,他因此墜落。
  
  湯瑪士在最後一刻伸手抓住了梯桿,在穩住衝擊拉扯手臂的疼痛後,他才回頭看了一眼摔落地面的年輕人。那個小夥子死了,他死前還抽動了兩下,反向彎折的單腿與脫離挫斷的手臂讓碎骨刺出了個破洞,從口與傷口中擠出的血液逐漸填滿地面,宛如一面黑鏡。湯瑪士看不見對方驚恐的臉、變形的面容,可是他卻能瞧見那位年輕人留了一手遮著眼睛,阻擋視線比握住爬梯更重要一樣;湯瑪士知道他瞧見了什麼,在天空之上攀著一隻怪物,它的容貌令人瞎眼,看見它遠比死亡還可怕。
  
  「......」湯瑪士喘了兩口氣,嘴上念念有詞,「血彈,多浪費。孩子,你這樣流血,多浪費。」
  
  有股衝動叫湯瑪士下去把那些血給喝了,他中了血銀彈,血毒與水銀正在侵蝕他的身體。幻影的聲音耳提面命,說湯瑪士必須讓自己好好活著,他要吃血、換血,慢吞吞的注射太折磨人了,就算用喝的效果比較差,多喝點總會有用的。
  
  「明天,新的一天,孩子,」湯瑪士奮力讓雙腳踩回梯桿上,「夢會結束的。」
  
  他繼續前進,打算繼續尋找年輕人口中所謂的外鄉人吉伯特,無論是真是假,湯瑪士都想按照對方的指示走過一趟前面的路。平台頂端的街巷看起來又比下頭更雜亂了些,磚石宅邸外無處不是木板拼湊的補釘或臨時建物;那地方死的人不比下頭少,堆積棺材與貨堆在一扇扇門扉前發霉生鏽,濕漉漉的石舖地上黏了厚厚一層不知名的黏稠物,也許是屍水與血液的綜合體,於是路面又更加漆黑了,好像荒廢於市郊的野徑一般。
  
  此時有不少屋子前的薰香燈還在燃燒,湯瑪士拖著手臂一一上前敲門詢問,他問:是否有人知道要怎麼去亞丹小教堂、有沒有人聽過一位叫吉伯特的外鄉人?
  
  然而沒有任何人歡迎湯瑪士這位外鄉人,那些還活著、尚未發瘋的居民不喜歡有位帶著獵人血的外鄉怪物在他們的街上遊蕩。那些人看見湯瑪士受傷了,反而狀了膽子從二、三樓上丟東西,要他別把野獸病給過來;有的人扔垃圾廚餘、有人開槍,湯瑪士很不高興自己的謙卑獲得了這樣的回報,但他卻只能像隻落水狗一樣逃離那些生氣地居民,連開罵的餘力都沒有。
  
  從這個巷子問到下個巷子、這條寬路問道那條窄徑,突然間,湯瑪士聽到有人在呼叫他。
  
  「......咳......咳咳......誰?誰在找我?」聲音來自一間小屋子的門縫,說話的人身子虛弱,語氣似低伏的忍冬。他就是吉伯特,那雙窺探的眼睛在黑暗中待了數秒,一旦滿足了好奇心後,他便立即關上了門。
  
  他住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個哨站,小小的一棟屋舍寬不足四公尺;屋舍左後方裝了道碩大的鐵閘欄門,門後似乎能通往的血療教區,而右側則是一條彎曲的窄路,不知道會繼續走到哪,湯瑪士想,也許能一路走出雅南也說不定。
  
  「你就是吉伯特嗎?」湯瑪士走上前。
  
  吉伯特的聲音從左側的大窗子傳來,窗前上了安全鐵閘、窗後蓋上了布簾,但他說話時總是會把簾子掀開一小角。「我是,但我想這裡有不少人都叫吉伯特,所以你確定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嗎?......嗯,獵人血,你是個獵人,對吧?你受重傷了,可憐人。」
  
  湯瑪士回答:「我要找的是外鄉人吉伯特,在小教堂工作的那位,另外,我中了血彈。」
  
  「這樣的話......咳咳......我真的愛莫能助了......不過你很幸運,我確實是那位外鄉人,」吉伯特自嘲地笑了一聲,「你也是吧?我從沒看過你,先生,你是雅南封閉前被招過來的新獵人嗎?你從哪來的?」
  
  「我是大陸的特彌斯人,來自弗蘭姆。」
  
  「......咳咳咳......多麼遙遠?海另一端的特彌斯?不過我是從太陽島來的,勉強而言,也算是國外啦。」
  
  湯瑪士椅坐在窗下的牆壁,他發酸的下頷努力地讓這場對話得以持續,沉重的身子卻因此無法動彈。「湯瑪士,我叫湯瑪士,吉伯特。而我會來找你,是因為有個年輕人......他,他說你知道有些特別的方法能進入亞丹小教堂。」
  
  「年輕人?福蘭克林?」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他死了。被我殺死了。」
  
  「可憐的小福蘭克林,」吉伯特的語氣純粹是感傷,盡管他幾乎已經認定了那位年輕人就是自己僅有的幾個熟人之一,但面對窗外的兇手,他卻沒有半點怨怒,「他會醒來嗎?他能從惡夢中脫身嗎?還是接著又做了下一場惡夢?在這漫漫長夜......」
  
  「對不起,吉伯特。」
  
  「......不,不要緊的,福蘭克林會在外頭,肯定是跟著他的父親一起去狩獵了,可是待在天空下,沒有人能保證自己能不發瘋......咳!咳咳咳咳......那是他的命運,逃不了的,但至少他死在一個獵人手上,而不是那群可怕的親朋好友......謝謝你,湯瑪士。」
  
  「你讓我很有罪惡感。」
  
  「呵呵......呦,你覺得自己會死嗎?血彈是很麻煩的東西,治人的血加上了劇毒的水銀,兩者混一起不但沒有兩兩相消、反而成了更可怕的毒藥......咳......啊,對野獸而言都是致命武器了,況且是個人類?還是你已經成了比野獸更可怕的東西了?」
  
  「不要囉嗦了,我不想談這件事......所以說,吉伯特......呼喝......你在亞丹小教堂工作,是吧?現在我該怎麼到那?有除了教區街大門與升降梯以外的選擇嗎?」
  
  「咳嗯......升降梯不能用?啊,一定是有東西卡在上頭了。這樣的話,你不如試試看水道吧,雅南的汙水道四通八達,光是亞丹墓園前的大橋就有四個出口,從那走,肯定......咳咳咳......肯定能順利抵達小教堂的。只是,湯瑪士,我不能保證現在汙水道裡都住了些什麼東西,因為那些懶鬼有時為了圖方便就會直接把廢棄物往裡頭丟,垃圾、屍體、糞便廚餘、又或者奄奄一息的野獸......呵!咳咳咳!......希望你和外表一樣沒那麼愛乾淨。」
  
  「你讓我想起了另一個吉伯特,該死的諷刺鬼。」
  
  「我猜你說的是吉伯特.波弗吧?那傢伙可比我尖酸多了......湯瑪士?你還醒著嗎?湯瑪士?拜託,我想多說點話......晚點再睡吧,湯瑪士。」
  
  湯瑪士盯著閘門上的油燈,紫紅色的火光烙在心頭;它的身姿提醒著湯瑪士,死亡只是一刻入夢時分。寒冷、痛苦、徬徨,黑暗將至,雅南城凝結在油燈的火舌上,然後--
  
  
  
  --他坐在人偶的身旁。
  
  「我在這待多久了?」湯瑪士沒由地問。
  
  「多久?也許時間不存在。」人偶回答。
  
  「......油燈......我剛才還在看著它等死,但......」湯瑪士訝異地抬起無傷無痛的左手,一時間無法言語。
  
  「嗯嗯......好獵人,也許那只是一場夢。您夢到什麼了?」
  
  「......唉......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才好,人偶女士,」他弓著身子,臉埋進了雙手中,「我夢見我殺死了一個小夥子,因為他想幹掉我。」
  
  「他是隻野獸嗎?」
  
  「不,他只是個普通的雅南市民......而且我明白,他有權朝我開槍,因為我殺死了他唯一的親人......女士,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有更好的方法,就算逃跑也無所謂!可是我就是想把他給殺死,我想要他的血......那個小夥子,他才十六歲,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他是無辜的......」
  
  「好獵人,我的好獵人,」人偶輕輕地擁住湯瑪士,「別害怕,那只是一場惡夢。」
  
  湯瑪士抬頭看著人偶無機的臉。「還有好多事......人偶女士,好多可怕的事,然而最可怕的莫過於我明白,這一切都不是假象。我沒有任何理由替自己開脫,所有的錯一旦發生......」
  
  「但是,您又犯了什麼錯?您是獵人,獵人不都做對的事情嗎?」人偶將湯瑪士擁入懷中,「您是我的好獵人,您是最高潔、最勇敢的好獵人。」
  
  這是謊言。湯瑪士想。我壓根不是什麼好獵人。
  
  湯瑪士小心翼翼地掙脫了人偶的懷抱,他走下坡道,從花園外緣那回望那座大別館,此時他對進入獵人夢境這件事也有了個底。如果說這裡真是場夢,那他無非就是藉由某種手段催眠自己來到此地--也許是火焰,一個能集中注意力的關鍵物,而且只要回到夢中,他的身體就會回復健康。所有苦難就都一場夢般空無。
  
  「人偶女士,吉爾曼在哪?」湯瑪士問。
  
  「吉爾曼先生在後院休息呢。」
  
  「我想找他問點事情。」
  
  「為您引路是我的榮幸。」說罷,它就起身帶著湯瑪士走入屋內。
  
  別館內部是一座無隔間的大廳,看起來像是某種集會所或禮拜堂,盡頭還有一階高起的小平台可供人講習之用;館內放了滿了堆的書籍,除了書櫃外,還有一堆堆書山堆在地上;爐火徐徐燃燒,火光照耀著廳內的幾個設施,有儲藏櫃、不知用途的工作檯、還有一片圖樣曼妙的大地毯,看起來像是異國來的產品。屋子裡有兩個小後門,人偶帶著湯瑪士走向最後面那扇門,外頭種滿了恣意生長的草花灌木,唯留一條石舖小徑得以行走,而吉爾曼就待在後院深處,抬著頭遠眺天上的月亮。
  
  「吉爾曼先生,我們的好獵人來找您了。」人偶說。
  
  吉爾曼看了湯瑪士一眼,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你做得很好,提爾!......啊、多麼令人讚賞的血腥味,看來你獵殺了不少東西,是吧?」
  
  湯瑪士沒理會吉爾曼的話,反倒直接問了:「吉爾曼,你知道獸化症嗎?」
  
  他擺在拐杖上的雙手動了動。「當然。所以,你想知道什麼事?」
  
  「有沒有辦法抑制獸化?」
  
  「難道你是在害怕自己越來越像一隻野獸嗎?」
  
  「這跟我無關,我只是想救一個叫蓋斯柯恩的獵人,我相信他就快變成野獸了。」
  
  「人類就是野獸,兩者有何差異?」吉爾曼閉上眼睛,「提爾,我愚蠢的小提爾,別白費工夫了,你現在能做的只有阻止災情蔓延,至於那些拋下人皮的傢伙,就隨牠們去吧。」
  
  「你們就不曾想過任何治本的辦法嗎?雅南城就快沒有活人了,他們一個個都成了瘋子,然後變成怪物......難不成獵人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成為野獸的人類都給消滅殆盡,直到自己也成為野獸為止?」
  
  「多愁善感,」吉爾曼咬牙切齒,「提爾,你真是無恥,軟弱、虛偽、假聖人!」
  
  「我問的就是你從來就不敢問的事情!」
  
  「哼,我早就問了自己與所有夥伴將近一百年了,同樣的問題、同樣的困擾,不斷地反覆在反覆,問了又問......」吉爾曼對人偶招招手,示意要它來推輪椅,「......可悲的小野獸,不過掛了張人皮面具就自詡為道德之師了,多麼可笑。」
  
  人偶推著吉爾曼離開庭院的草坪,湯馬士急著追上去,他不想管別人說自己是如何虛偽、又如何善變,現在湯瑪士只想要幫緹妮找回她熟悉的父親。「你也是獵人對吧?一位經驗豐富的老獵人!既然你活了這麼久......那就算是傳說也好,給我一個希望!我想要救他--!」
  
  「希望?」吉爾曼讓人偶停下腳步,「是的,希望,盡管去祈禱吧,小野獸,呵呵呵......。」
  
  「你這王八......」湯瑪士舉起斧頭--
  
  
  
  --眼見燈火仍在燃燒,薰香飄入天際,化為塵埃。他猛眨了幾下眼,意識頓時清醒。
  
  「......湯瑪士、湯瑪士,你還醒著嗎?咳......咳咳......」吉伯特問。
  
  「我、我作了一個夢,吉伯特。」湯瑪士回答。
  
  吉伯特拉開窗簾,他急著尋找湯瑪士的身影,那張病態且長滿獸毛的臉在昏沉的火光前回探視。「湯瑪士,你會活著,對吧?」
  
  「死不了。」湯瑪士深呼吸了一口氣。他試探性地摸著左肩,指頭費勁地探索衣服上的槍孔,等確認傷口消失後,他又更進一步地吐了一口氣,並將身子完全靠在牆邊,盡可能地享受著健康帶來的快樂與慵懶。
  
  「你剛才突然消失了,連味都不見蹤影了。」吉伯特再次拉上簾子,只留下一個窺伺用的小縫隙。
  
  「只是一場小小的意外。我去了一個叫獵人夢境的地方,事情本來很美好,只可惜那裡住了一個討厭的糟老頭......你聽說過獵人夢境嗎?」
  
  「獵人夢境?夢......我不知道,獵人什麼的......咳咳咳......我不太會問起他們的私事。」
  
  湯瑪士覺得吉伯特在隱瞞些什麼。「好,我該走了。對了,吉伯特,你不會剛好知道往哪走離下水道最近吧?」
  
  「等等,我拿個東西給你。」。過了半餉,吉伯特從窗縫丟出了一張紙,並接著說:「在雅南封閉後我曾走試著探索過附近的狀況,盡管靠近教會區的地形建物變得有些畸形,還長了一堆怪東西......咳......所幸水渠的位置沒有改變,梯子跟通道都還在,只是底下有沒有多了些什麼我就不敢保證了。」
  
  「小教堂有誰在嗎?」湯瑪士研究著吉伯特精緻的筆跡。
  
  「也許紅衣僧侶還在,他是小教堂的輔司祭......說到小教堂,雖然說現在不管哪個地方都很危險,但那地方搞不好反倒是全雅南最安全的角落也說不定,畢竟那有亞丹庇佑,而且薰香的庫存也很多。」
  
  「薰香到底能做什麼?」
  
  「單純就是驅逐野獸......牠們不喜歡迷迭香與火焰。」
  
  「話說,吉伯特,既然小教堂安全,那你怎麼不過去避難?」
  
  「因為我病了,湯瑪士......」吉伯特壓低嗓子,彷彿愧於談論這件事,「......已經沒救了。真正的無辜百姓需要那個庇護所,但我已經不需要了。」
  
  「這座城市沒救的東西可真多。」
  
  「可不是嗎?」
  
  他們一同笑了會兒。
  
  「嘿,吉伯特,照顧好自己。」湯瑪士說。
  
  「會的,我會的......謝謝你陪我聊天,湯瑪士。」吉伯特回答。
  
  「願惡夢遠去。」
  
  「咳咳......願惡夢遠去,願破曉來臨。」
  
  語畢,吉伯特回去了房子身處的小床鋪坐著,他想像湯瑪士正在看地圖、腦袋裡思索著自己到底還能在這個無藥可救的城市裡做些什麼。不一會兒,他聽見齒輪機關緩緩地拉開了鐵閘門--湯瑪士看著閘門打開,出發前還時不時還回頭看看吉伯特住著的小屋子,心中描繪著那位外鄉人為病所苦的模樣。
  
  他想起了愛德華。真正的愛德華。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3198980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保留一切權利

追蹤私訊切換新版閱覽

作品資料夾

Lobster0627全體巴友
大家可以多多來我的YT頻道看看哦(*´∀`)~♥https://www.youtube.com/@lobstersandwich看更多我要大聲說2小時前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