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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傲慢是一種病(中)

作者:Mr.Onion_洋蔥紳士│2016-05-22 19:15:26│巴幣:2│人氣:142

結果,紀錄片並沒有引起話題。

根據調查,當晚同一時段,收視率幾乎集中在超高人氣電視劇半澤彎樹的精采完結篇上頭,平均下來有百分之五三。保險公司董事通口介十郎皺著一張臉,咬牙切齒的對著代表正義的半澤襄理下跪求饒的這個段落,可以說是全劇的最高潮。在社群APP即時討論的推波助瀾之下,這個段落的收視更是衝到了百分之七十四。

再如此強大劇情與人氣的擁護之下,半澤彎樹當然穩坐全年收視第一名的寶座。

當晚收視前五名的節目,在半澤彎樹之後,分別是:

第二名:「貓貓的肉球:小咪的日常實境秀」。

(咪咪他在太陽底下露出肚子,似乎很像讓自己的肚子曬曬太陽的樣子,一隻蝴蝶飛過來了,小咪伸出手掌,啊,居然抓到了……
蝴蝶好吃嗎,小咪?)

第三名:「超級全能車車輛改造王」。

(「今天的挑戰,就是要把這台保時捷改造成一台看起來像是豐田休旅車的保時捷……」
「為什麼是豐田?」
「因為豐田是我們這一集的贊助商。」)

第四名:「來去地球住一晚」。

(來賓終於在最後一刻打開降落傘,空降到這個戰亂頻仍的非洲村落。今日將化為戰場生存專家的搞笑藝人究竟有沒有辦法一邊閃躲AK-47的子彈,一邊找到願意讓他借宿一晚的善良農家呢?
「沒問題的,」來賓說著,一邊從大背包裡掏出一把烏茲衝鋒槍,「因為我以前真的是一名戰場生存專家。」
來賓敲門。
來賓將衝鋒槍的槍口塞進屋主的嘴裡,大吼:「把你的的房子給我,不然我就賞你一顆子彈!」)

坐落第五名的,則是十五禁人氣動畫「全裸女巫:瑪麗亞賽特絲」。

動畫的主角是一名能夠使用淨化魔法的女巫,任務是淨化座落在這片大陸上的五處邪源之井,解除大陸的威脅。使用淨化魔法的代價,就是讓自己身上的衣服隨著魔法能量燃燒殆盡。

(「穿盔甲吧,瑪莉亞,衣服一直被魔法燒掉也不是辦法。」
「不要,盔甲一點都不可愛,我寧願裸體。」
「妳真是一點羞恥心也沒有阿,瑪莉亞。」
「羞恥心,就能讓我變可愛嗎?」
「不行,但是至少身為護巫聖騎士的我,可以少流一點鼻血……」)

在所有地區的收視排行之中,都沒有這部紀錄片的身影。它曾經存在過,曾經在電視上播出過,但就是無人知曉。

裕和的紀錄片,就像其他千百部曾經撥出過的電視節目一樣,在茫茫的大海的波濤之中,激起一陣小小的漣漪,接著便沉沒海底,無人聞問。

「該死,為什麼收視率這麼差勁?」

對紀錄片的導演來說,他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上頭已經警告過它了,要是這部紀錄片的的收視在沒有起色,接下來好一段時間,他就不會接到任何導演工作,因此為了這部紀錄片,導演可以說是全力以赴。

這部紀錄片,是他的最後一戰了。這一戰,就在收視結果出來之後,結束了。

不,還不能讓它結束。

這名導演想到一個人,這個人代表了一個可以讓紀錄片進入加時延長賽的可能。於是他拿出手機,撥出號碼。

他幫自己在明天安排了一場會面。



讀買日報的編輯辦公室並不大,但卻十分整潔。

在一日陽光普照的悠閒午後,陽光從大片的落地窗照射進來,為這個冷氣永遠被開得最強的辦公室裡,增添了一點暖意。陽光在這間辦公室映照出來的,是午後的悠閒。

突然碰的一聲,打破了這份悠閒。

紀錄片的導演雙手狠狠的拍在辦公室的桌子上,讓坐在桌子另一邊的中年人嚇了一跳。

「我再說一次,」導演說:「幫我的節目寫一篇報導。」

「那我也在說一次。」坐在辦公椅上的中年人說:「辦不到。」

「你是這家報紙的總編輯,沒有什麼事你辦不到的。」

這名中年人,就是讀買日報的總編輯。

總編輯搖搖頭,「辦不到就是辦不到。」

「你是報紙的編輯,只要你的一句話,頭版就會有多餘的版面。」

「頭版?」編輯先是瞪大雙眼,接著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似的噗哧一笑,「不可能,不可能。」

「當然必須在頭版。」

「小史,你瘋了。」

「阿寬,我真搞不懂,我的紀錄片那裡不好了,哪裡不值得你寫成一篇新聞?」

編輯揚起眉毛,「因為沒有收視率?」

導演的額頭爆出一條血管,但還是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容,「拜託,阿寬,看在我們曾經一起為了甲子園而努力的份上。」

「你高一就退社了,記得嗎?」總編輯一臉不屑,「丟下我一個人在那個地獄般的棒球隊裡,一個人跑去電影研究社去了。」

「但是啊,阿寬……」

「還把我夢寐以求的小綠追走了。」

「小綠?那個球隊經理?」

編輯瞬間進入回憶模式,「小綠,我們棒球隊的女神,既溫柔又細心,笑聲就如風鈴般悅耳,當初一半的正式隊員能夠從教練煉獄式的訓練存活下來,都是因為小綠,但是……」說到這裡,編輯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那樣完美的女神,居然被你這個半途而廢的廢物給玷汙了。」

導演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我這個人的缺點之一,就是太受歡迎。」

「小綠被追走之後,我們棒球隊就此一蹶不振。」

「話說,你們後來有打進過甲子園嗎?」

「每年都第一場比賽就輸掉啦,你這渾帳。」

一陣沉默。

「所以你不會幫我寫報導?」導演問。

編輯哼了一聲,「不可能。」他說。

「那就沒辦法了……」

「沒錯,放棄吧。」

導演低下頭,喃喃道:「我原本不想用這一招的……」他抬起頭看著編輯,眼瞳中閃著意義不明的亮光。「但是你逼得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接著,他將手伸進大衣內襯的口袋裡。

就在導演拿出口袋裡頭的物品的同時,編輯整個人縮進椅子裡,還用手臂在身體前方比了個叉字進行防禦。但是導演手中的,只是一張毫無殺傷力的照片。

他把照片丟到桌上。「我想,這張照片說不定會改變你的心意。」

編輯拿起照片一瞧,倒抽了一口氣,「你……你……」照片的內容讓他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你是什麼時候知情的?」

「第一天,她第一天帶你回家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說:「天花板上面,我裝了一台攝影機。」

編輯看著照片,他的手在發抖。

照片上的,正是編輯,以及另一位不知名的女性,兩人一絲不掛,做著每個成年男人都喜歡做的事情。

「真的要我說一句的話,阿寬,你真的是個人渣。」

編輯心虛的說:「但是,你也搶走了小綠啊。」

「將近十年前的往事!」導演大吼:「能夠成為偷幹別人老婆的藉口嗎?」

編輯臉色發青,頹靡的倒在椅背上,他手一鬆,照片滑落到了地板上。

「再說,你根本就不是小綠的菜。」導演在地上吐了一口痰,說道:「就算我沒介入,她也不會跟你這種人交往。」

編輯抓著心窩,表情痛苦。

「一篇報導,頭版。」導演開出要求,「所有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

一陣漫長的沉默。

「你剛剛說……」再次說話的時候,編輯的聲音彷彿從地心深處傳來,「我跟燦花醬的事情,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第一天就知道了。」

編輯神色萎靡,「第一天的什麼時候?」他問。

導演露出勝利的微笑,「下午。」他說。

「我跟燦花醬是早上的時候出去的,你下午就知道了?」

「我的字典裡,用紅筆寫滿了效率兩個字。」

編輯今天第二次進入回憶模式,「我還記得,那天下午,你打電話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喝酒。所以那天晚上,我就跟你一起出去了,你還跟我聊得那麼開心,我們一連續了五攤,一直狂歡到半夜兩點。晚上回家的時候,你還幫我叫計程車。送我上車的時候,你還攬著我的肩膀,說:『兄弟,我們下次再來。』現在想想……」編輯看著天花板,回憶著,「那天你居然約了一個早上才幹了你老婆的人出去喝酒,還狂歡到半夜兩點?」

編輯到抽一口氣,「天啊,而且還在知情的情況下?」

「我不.......」

編輯一臉鄙夷的看著導演。「你真的有病。跟一個偷幹你老婆的人稱兄道弟。」

「這……」導演啞口無言。

編輯指了指照片,照片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回到了桌子上。

他說:「而且你還知道詳情。」

導演說:「我不覺得我們應該要談這個。」

「天啊,小史,你應該跟我撕破臉,你應該跟我絕交的,一般人絕對會這麼做。但你居然跟我一起出去喝酒?」編輯大喊:「小史,你在想什麼?我可是幹了你老婆阿!」

「對!」導演大吼:「我知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幫我寫報導?」

「寫啊,」編輯說,一副蠻不在乎的模樣,「我寫。」

「很好。」

編輯接著拿起電話,「莉莉,進來一下。」

在等待莉莉走進辦公室的空檔之中,編輯轉頭,看著辦公事的某個空無一人的角落,用傳統播報員的語氣說道:

「劇情發展到這裡,各位一定有一個疑問:小史的老婆,我口中的燦花醬,是誰?要交代這段往事,就必須回碩到二十年前,我、燦花醬、還有這個垃圾,」他指了指一旁的導演,「仍然在念大學的時候。那時候,燦花醬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我們新聞傳播系百年一出的系花。她的美,簡直是我們系上的傳說。燦花醬楚楚動人、貌美如花,人見人愛。我跟燦花醬的故事,就發生在那櫻花盛開的春天早晨,那時候的我——」

「呃,你在幹嘛?」這時導演插嘴,他看著編輯,額頭上面出現了三條線。「對著空氣說話,怪可怕的。」

「交代背景設定啊!我要趁著這段空檔,把我、燦花醬還有某位垃圾的糾葛情仇說明清楚。」

「對誰?」

「大家啊。」

「哪裡的大家?」

編輯一臉理所當然,「鏡頭後面的大家。」

導演愣了一下。

「啊,我知道了,你再補充說明,對著大家,鏡頭後面的大家。」他拍了拍額頭,「我懂了。但是啊,阿寬兄弟,首先,根本就沒有什麼鏡頭……」接著他再也克制不住,吼了出來:「因為這是一篇小說啊!小說哪裡來的鏡頭!」

「第二,」導演繼續說:「兩個連本名都不知道的小角色,根本就沒有人在乎他們的背景的故事設定好嗎?」

「誰說沒有人知道我們兩個的本名的?」編輯反駁。

「好,那我問你,我叫什麼名字。」

「小史啊!」

「本名呢?我姓什麼,叫什麼?」

編輯一臉尷尬,聳了聳肩。

「哼,連你也不知道,那是因為根本就沒有設定啊!沒有設定的東西又怎麼會有人知道啊!我們這兩個角色就是不重要到作者連名字都懶得設定啊!」

「第三點,」導演說:「這個段落到這裡,已經拖了兩千五百個字了,你知道這篇小說原本只打算寫成七千字左右的短篇小說嗎?他媽的要是照計劃來寫,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啊,主角都不用出場了啊!

「整個節奏已經被拖到了,整列列車都嚴重脫軌啦,大家都讀得很不耐煩啦。看看故事的標題好嗎?主題是傲慢啊!故事主角的名字叫作淺井裕和啊!創作大廳的活動都已經結束一個月了啊!作者後面還有一大段要寫啊!你知道這個段落作者原本只想要花三百字隨便交代掉的嗎?結果勒,這什麼鬼東西?

「前面扯到甲子園開始,就已經有人讀不下去了啊,從我拿出照片那裡,整個節奏就開始跑掉了啊,好不容易,我才把話題抓回來,然後,你又莫名其妙的對著空氣扯一些十年前的狗屁鳥事……」

「呃……」

「我拜託你,」導演說:「已經沒有讀者了,就不要再亂搞了,好嗎?讓我們好好的把這段情節完成,好嗎?趕快把我們兩個的戲份殺青結束掉,好嗎?我想趕快回家喝酒。」

「好。」編輯點點頭。

兩人對視著,一陣默然。

「啊,對了,」這時,導演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他轉頭看著沒有人的空氣,說道:「最後,你們都知道,燦花選擇的人,是我本人,而不是我身旁的這個廢物。別看阿寬這傢伙想要把我們之間的關係說得很複雜的樣子,事實上,燦花在整個大學生涯裡,根本……」

「喂,你說夠了沒?」

編輯冰冷的視線直直的射穿導演,讓他打了個寒顫。

「說夠了。」接著,導演問道:「話說,我們現在在幹嘛?」

「等人。」

「等誰?」

編輯瞪了導演一眼,「莉莉,我們家報社的記者。」

「我們都扯了這麼多,那個莉莉還沒走到這間辦公室啊?她的辦公桌是離這裡很遠是不是?」

「閉嘴,等就對了。」

「喔。」

又過了十分鐘,莉莉還是沒有進辦公室。

「好慢啊,那個叫莉莉的。」導演玩著手指,漫不經心的說。

「真是的,太慢了!」編輯表情氣憤,握筆的那隻手指尖都泛白了,「她到底在摸魚些什麼?」

「話說,你一定要把辦公室的冷氣開得這麼冷嗎?」導演打了個冷顫,「我特地穿了大衣過來,還是覺得冷。」

「所以呢?」

「我可以我把冷氣的溫度調高一點嗎?」

編輯搖頭,說:「不行。」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看著員工在我的面前瑟瑟發抖的樣子。」

「你有病。」

編輯盯著導演,上下打量,「半斤八兩吧!」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總編輯。」是莉莉,莉莉終於到了。兩人鬆了一口氣。

「進來。」編輯說。
門打開,一位身材姣好的女記走進辦公室,導演看著女記者又人的身體曲線,眼睛一亮。

「總編輯,你找我。」莉莉說。

編輯沒多說廢話,直接切入正題,「一篇報導,五千字,三天後頭版,辦不辦得到?」

「沒問題。」莉莉點點頭,「要我寫哪一篇新聞?」

「詳細情形……」他指了指導演,「這個男人會告訴你。」

「走,我們好好的談一談。」不知道什麼時候,導演繞到了女記者的身後,他看著女記者王在領口之中的深溝堅豁,手指毫不猶豫的爬上女記者的肩膀。他說:「我在隔壁的飯店開了一間房間,我們可以到那裏,用盡全身的力量,好好的談一談。」

接著,導演攬著女記者,離開了辦公事。

在他們身後,編輯嘆道:「真是的,胡搞瞎搞的。」

就在編輯搖頭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碰的一聲關上。


想像一下,當導演跟女記者關上辦公室的門,這樣的力道引起了一陣即為微弱的氣流。

這陣氣流就跟嬰兒睡覺時的呼氣聲一樣微弱,幾乎不會有人去注意到。氣流穿過來來往往辦公的人群,穿過門,穿過長長的走廊,找到了樓梯,緩慢的向上爬升,最後,來到了辦公大樓的頂樓。

在陽光熱力的加溫下,氣流在這裡變成了風,一道不大不小的風。

風在城市的高樓間穿梭,吹過大街,流過小巷,在車陣中找縫隙鑽來鑽去。在人潮中中淘氣的掀開女學生的裙子。讓公園的老人沒辦法在長椅上安靜的看報紙。風把城市當座遊樂場,到處找樂子玩。

但風終究玩膩了。於是風離開了城市。城市外是一座原野,原野未經開發,除了芒草之外什麼也沒有。在這裡,已經不見城市的蹤影。風搖搖頭,繼續前進。

風來到山區,這是一條山脈,山區的地形複雜,就算是風,也很容易在這個地方迷路,風在高聳的溪谷,以及隘口間繞來繞去,好不容易穿過了山脈,結果,又來到了一座平原。

但這次不一樣,平原上是綠油油的稻田,到田的中央有一個小鎮,風來到了這座小鎮,四處探索,但卻沒有多加駐足。風往鎮外吹,吹到了一間離這個小鎮外的一間房子,直到它遇見一個掛在門外的小小風鈴。那是一個精緻的小風鈴。

風停了下來。

風遲疑著。

然後,風,輕輕的拂過風鈴。

鈴鈴鈴,鈴鈴鈴。

風嘻嘻笑,開心的繞著風鈴轉著圈子。

這時,就在風鈴的正下方,一名老人打了一個大呵欠。這名老人,大家都叫他森丸老爹。這裡,是森丸老爹跟他老婆的家。

從城市到森丸島爹的家,風總共花了三天。

風的旅程還會繼續,但是它的命運,我們沒有機會知曉。


早上八點,正是陽光開始變得毒辣的時候。

森丸老爹在家門口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大呵欠,現在正是農田休耕的時候,早上起來除了在家門口打呵欠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該死的鄉下,什麼都沒有。森丸老爹一邊想,一邊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孩子的爸,都跟你說了三十年了,不要在門口吐痰!」屋子的裡傳來的聲音,是他家的老太婆。

「去死啦,老太婆,我想在哪裡吐痰就在哪裡吐痰!」森丸老爹朝屋子裡吼回去。

屋子裡,森丸老爹的妻子用不甘示弱的聲音吼了回來。「你才去死咧,臭老頭,一大早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森丸老爹氣得滿臉通紅。

每天每天,像這樣的拌嘴已經是森丸老爹夫妻倆的日常習慣了,連家裡養的老狗喜喜都見怪不怪了。話說喜喜正窩在院子裡的狗屋裡躲太陽,它懶洋洋的看了一眼森丸老爹,又悠悠哉哉的閉上眼睛睡覺。要是哪一天森丸老爹和和氣氣的說話,喜喜可能反而會擔心的繞著他打轉吧!

在這個村子住了快六十年,森丸老爹才發現了一件事。

鄉下啊,還真是個無聊的地方。

像這樣吃完早餐之後,走到家門口,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農田,居然一時不知道接下來居然要幹嘛。

唉,他嘆了一口氣,然後走向停在屋簷下的腳踏車。

「孩子的爹啊!你要去哪裡啊?」又來了,明明人就在屋子裡,但那個老太婆就是知道在外頭森丸老爹的一舉一動。

「探察敵情啦!」他吼道。

「要去便利商店啊,」他老婆說:「那回來的時候順便帶一瓶醬油。」

最近,有一名外地來的年青人在鎮裡開了一間便利商店,森丸老爹常去那兒串門子。

「囉嗦!我們家哪有那個買醬油的閒錢!」說是這麼說,其實是他懶得回來的時候手裡還要抱著一瓶醬油。

「喔,是喔,」屋子裡的聲音變得冷漠,「那你也別回來了,我們家沒有那個閒錢再養一個老頭子。」

「去死吧,臭老太婆!」

說完,森丸老爹踩著腳踏車,朝鎮上騎去。

從森丸老爹家裡,其到鎮上大概要半個小時。年輕人的便利商店就在鎮上的鬧區轉角。森丸老爹喜歡去那裡吹冷氣。

叮咚。便利商店的自動門一打開,冷氣從店裡竄出來,滿身大汗的森丸舒服的嘆了一口氣,「極樂、極樂。」森丸老爹喃喃道,店裡的冷氣似乎讓他的火爆脾氣一下子降了十度。

櫃檯沒人。年輕人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森丸哼了一聲。然後走到店裡放報紙的地方,他拿起今天的朝月新聞,站著就直接打開來看。

「啊,森丸老爹,不要擅自把報紙打開來看啊!」一名年輕人從貨架後方探出頭。

「囉嗦,我可是客人啊!」森丸老爹吼道。

「可是你又不會買。」

「囉嗦,我可是客人啊!」

頑固的森丸老爹,讓年輕人嘆了一口氣,「看完要放回去喔,要摺好喔,要跟沒看過的一樣喔。」

「囉嗦,我可是客人......」

森丸老爹一時語塞,「囉嗦!」

「話說,老爹啊,今天鎮上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讓你特地大駕光臨啊?」

「探查敵情啦!」

「騎了半個小時的腳踏車,就特地為了來我們店看報紙啊。」

森丸老爹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放下報紙,「我還要買一瓶醬油。」

「嬸嬸交代的,對吧,」年輕人笑道:「你們夫妻倆感情真好呢。」說著,他拿了一瓶醬油,放到櫃台上,方便等一下森丸老爹離開時可以直接結帳。

森丸老爹啐了一聲,「年輕人啊……」

「老爹,我叫阿志就行啦!」

「阿志啊……」

過了一會兒,「該死,都怪你打斷我的話,我忘記自己本來要說什麼啦!」

阿志陪笑道:「抱歉阿,老爹。」

「讀買日報呢!」森丸老爹吼道:「你把讀買日報藏到哪裡去了!」

「在右下角啊,讀買不是一直都放在那裏嗎?」

森丸老爹氣得臉都紅了,「囉嗦!」

「老爹啊,這麼喜歡讀買的話,乾脆訂一份不就好了?」

「吵死啦,才幾歲就跟我家的老太婆一樣囉嗦!」

說著,森丸老爹拿起讀買,他看了一眼頭版。奇怪的是,老爹一看到新聞頭版,原本玩故的表情不見了。取而待之的是某種看到什麼令人玩味的事情時,臉上會出現的那種表情。他就這麼看著新聞的頭版,呆愣了一分鐘。直到阿志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老爹?」

然而森丸老爹並沒有理會阿志。他皺起眉頭,翻開社會版,他翻開一頁,稍微閱覽一下,然後又翻到下一頁,每翻一頁,眉頭就皺的愈深。然後他放下社會版,低頭沉吟。接著,他把整份報紙,包括廣告,都翻了一次。把整份報紙都翻完之後,他眉頭又皺得更深了。

然後,森丸折起報紙,又從頭開始翻閱一次。

「啊,老爹,報紙不要翻得那麼粗暴啦!」

森丸老爹說:「我等一下付錢。」

聽說森丸老爹要乖乖付錢,反而讓阿志愣住了。他說:「老爹……你沒發燒吧?」

森丸老爹瞪了阿志一眼,然後目光又回到報紙上,他已經把整份報紙翻了三遍了。

過了一會兒,「年輕人……」

「都說過了,老爹,叫我阿志啦。」

他不理會阿志的抗議,只是把讀買日報的頭版頁面拿到對方的眼前。

「你說說看,這頭版的新聞是怎麼一回事?」


莉莉的頭條新聞並沒有出現在讀買新聞的頭條版面。

那天報紙的頭版只有一張照片,一位憤怒而疲累的中年男人,看著鏡頭,似乎再指控些什麼。這張照片,其實來自於某部影片的結圖,那部影片便是裕和的紀錄片德最後一個鏡頭。這名中年人,就是欲和的父親。這個表情,就是當他父親在接受訪問時,說出「這個病毀了我的孩子。我恨這個病」這句話時,看著鏡頭的那個表情。

但是這些,在報紙發行的那的當下,無人知曉。

大家知道的,只有這張照片,這個男人,以及他那令人無法忽視的眼神,那深藏在表情背後的悲傷,以及那似乎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痕。這個表情很複雜,很令人玩味,讓人久久無法移開視線。整個頭版業面,就只有這張照片。

以及照片底下,一個特別經過強調的標題:

讓這名父親如此痛苦的,就是你們。

沒有解說,也沒有任何後續報導。

就這樣,沒了。


正當森丸老爹一臉疑惑的翻著報紙的時候,兩百公里外,讀買日報的總部,莉莉怒氣沖沖的走進編輯的辦公室,她手中抓著一份當天的報紙。

打開門的時候,裡頭的溫度讓莉莉縮了一下,每次進這間辦公室,她都冷得想要砸了那台冷氣。

她看著正在滑手機的編輯。

「我寫的報導呢?我的頭條呢?為什麼只剩下一張照片?為什麼我的報導只剩下一個蠢標題?」她拿起報紙,看了一眼當天的頭條,像是在看著忘記收進冰箱的晚餐,「這個標題甚至不是我寫的。」

「取消了。」編輯說。

莉莉一臉責難的看著編輯。

「不要用這種表情看著我。」編輯說,接著他用下巴點了點報紙,「總之,這就是今天頭版的內容。」

「一張照片。」莉莉點點頭,裝出一副表示理解的樣子,「所以現在的新聞已經進步到可以用標題和照片解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如果可以的話。」編輯點點頭,「那真的是夢想成真。」

莉莉被編輯的回答氣炸了。她低著頭,喃喃自語:「這不是一篇報導。」莉莉看了看當天的報紙,裕和的父親憤怒的雙眼正盯著她瞧,彷彿在控訴她,「只有一張照片根本就不是報導。」

編輯嘆了一口氣:「不過你也說的沒錯啦,這的確不是一篇報導。」

莉莉抬起頭,看著編輯。

編輯笑了笑,「但妳不覺得這種作法是一種創舉嘛?沒有報導的報導。」

憤怒的表情又回到莉莉臉上,「我的報導到底——」

「這麼說吧,」編輯插嘴,你的五千個字……你寫的報導……」他搔搔頭,仔細的選擇用字,「很平實,用字很精準,在帶著同情心的同時又不失客觀的中立性,是一篇不錯的報導。我很驚訝你這個小毛頭在選擇觀點的眼光還挺不錯的。」

「那為什麼……」

「因為它不夠吸引人,妳的報導太無聊了。我必須用某種手法讓這篇新聞獲得大眾的注意。」

「無聊?注意?」

「沒錯,就是無聊,我不能拿報紙的銷量去冒險報導一個沒有人會看的新聞,特別是在這個時候。」編輯抿起嘴唇,「說真的,傲慢病?這種蠢到翻掉的病怎麼可能會有人有興趣去了解?看看跟你上床的那位導演拍的紀錄片吧!紀錄片拍得很好,雖然不想承認,但拍得很好。不過它就是沒有收視率。為什麼?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個主題不夠吸引人,太無聊了。把你跟小史上床的過程拍成紀錄片,說不定看得人還比較多。」

莉莉臉紅了,「我沒有跟他上床。」但她說出口之後,才發現這句話連她自己都不信。於是她轉移話題,「如果你真的那麼在乎銷量,那為什麼三天前,你還一副那麼蠻不在乎的樣子?」

「三天前是三天前,今天是今天。」編輯說:「三天前還沒有人提醒我銷量的事情。」

「好吧!」莉莉擺擺手,表示屈從,「辦我不能接受的是,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這個題材,為什麼不換成其她的新聞?你知道小亞最近再調查的內部交易案,已經得出結果了,他的稿子也已經寫好了。為什麼你不用小亞的調查報導來當今天的頭版?」

「所以妳不是在氣我撤了你的報導?」

莉莉吼道:「我氣的是,」拿起報紙,裕和的父親看著編輯,像在指控他,「你用這種方法呼攏我們的讀者!你不能這樣毀了我們對新聞的堅持。」

編輯嘆了一口氣,「我別無選擇啊!」

「因為你上了那個導演的老婆?」

「不,如果只是這樣,那就容易多了。」編輯說:「我我解釋之前,你要先知道一件事情:小史,也就是跟你上床的那個導演,跟他們電視台的某位董事關係很好;不巧的是,那位董事,也同樣是我們讀買集團的董事之一。而很湊巧的,我的上司,很上面的那個上司,也就是我們集團的執行長,又剛好跟那位董事交情深厚。」

「所以呢?」

「這只是我的推論而已。我猜,小史那天回去之後,去找了那位董事,說了些什麼;於是,拿那名董事又去找了我們執行長,兩個人又在辦公室談了一下,我想他們兩個大該交換了某些條件。最後,我們偉大的執行長找上了我。」編輯嘆了一口氣:「然後我接到了一通電話。」

「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們要我照著小史的要求走,同時又提醒我最近報紙銷量很不好。」他停頓了一下,「我想他們主要是來提醒我銷量的。」

「所以呢?」

「所以,」編輯說:「我必須在短時間內讓報紙的銷量顯著成長,同時,又要在短時間內讓小史的要的新聞上報紙。」

莉莉嘆了一口氣,「所以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都是一場政治遊戲啊。」編輯說:「我只不過是個任人操弄的棋子罷了。說真的,要是他們要我把我跟小史的老婆有一腿的事情放在明天的頭版,我也只能乖乖照做。」

「你還是可以拒絕的。」

「那他們就會換一個聽話的編輯,讓他把我跟燦花的事情放在頭版。」編輯擺了一個鬼臉,「那樣的話,我寧願自己動手。」

「新聞自由呢?」

「當然有啊。只要不妨礙到上面的利益,我們的確擁有新聞自由。但是你也別忘記啊,掌權者也是受法律保障的一份子,所以要在他們自己的報紙裡頭放什麼新聞,這也是他們的自由。」

「你真膽小。」

「當你開始跟我一樣,對自己的渺小感到力不從心的時候,也會變得跟我一樣膽小。」

莉莉無語。

「不過你一開始說的也沒錯,」編輯接過莉莉手裡的報紙,「這的確不是新聞。」

莉莉揚起眉毛,看著編輯。

編輯說:「這是廣告。」

莉莉嘆了一口氣,「果然啊。」

「妳不覺得用這種方式激起大眾的好奇,是很棒的作法嗎?想像你是一個路人,在路邊的報攤上看到我們的報紙,也不用翻,只要瞄一眼就好了,然後他就會開始好奇,這個男人到底怎麼了?」

「有誰會想知道這個大叔發生了什麼事?」

編輯張開手臂,說:「大家啊。」

莉莉翻了翻白眼。「然後呢?」

「然後大家為了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怎麼了,第二天就會繼續看我們的報紙。」

「所以這只是……廣告手法?」莉莉不敢置信,「你用整個頭版來廣告我們的新聞?」

「我沒告訴妳嗎?我打算在五天後,放一篇真正關於傲慢病的報導。」

「這樣有什麼意義?」

「這樣可以增加娛樂性。」編輯說:「有一點娛樂性的新聞,受到的關注會比較高。同樣的,有了關注,就有了銷量。」

「這種方式根本違反了新聞業的……」

「操守?道德良心?你我都知道這並不是重點。」編輯笑了一笑,「重點是,五天後的報導,你寫不寫?」

說話時,莉莉的聲音細不可聞,「我寫。」她說。

「很好,想要銷量的編輯,」編輯指了指自己。跟想要出人頭地的記者。」他指了指莉莉,然後眨了眨眼睛,後者表情不悅的別開目光。「我們會合作的很愉快的。」

「說了這麼多,這篇新聞仍然沒有重要到可以放在頭版。」莉莉說。

「沒錯,所以妳的任務,就是要想辦法讓這篇報導看起來重要到可以放在頭版。」

編輯笑了一笑,然後把報紙頭版的頁面拿到莉莉眼前,映照在莉莉眼睛上頭的,並不是男人的悲憤表情,而是下在照片底下的標題。

讓這名父親如此痛苦的,就是你們。

編輯說:「我要你再報導裡面把淺井裕和塑造成一位悲劇英雄,把傲慢病渲染成一位染指世界和平的大魔王。多加一些煽情的文字,誘發讀者的感情。把文章的焦點放在歧視上,我要讓讀者對自己感到羞恥,對這個社會的冷漠感到憤憤不平,我要你引誘出大眾在這兩方面的想像力,我要他們的感情在思考的迴圈之中無限加速。能捏造的就捏造,無法捏造的就用暗示,加入一些看似嚴謹的數據,但是要處理得似是而非。加入多方觀點,讓報導看似維持中立,但是目的在於混淆讀者的視野。今天的頭版的目標,在於激起大眾的好奇,之後的報導,我要把這個沒人注意到的小漣漪,升級承襲捲全國的大海嘯。」

莉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告訴我,」編輯挑一挑眉毛,「妳口袋裡的那隻筆,能不能達到我的要求?」

莉莉沒有回答編輯的問題。她說:「你在操弄大眾。」

「我比較喜歡稱做製造話題。」編輯說:「沒有新聞的時候,就製造新聞。把這句話給我記在心裡,以後用得到的。」

莉莉點點頭。

「我給你整整三頁的版面,」編輯說:「莉莉小姐,我要妳在截稿前交出一套魔戒三部曲給我。辦不辦得到?」

「辦不到。」莉莉搖頭。

編輯挑眉看著她。

接著莉莉狡潔一笑,「但是我可以給你一整套的莎士比亞。」

「那也可以。」編輯說:「說不定更好。」

接著,莉莉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因為有一篇故事等著她去完成。


五天後。

叮咚,便利商店的自動門緩緩打開。

「年輕人啊……」

「老爹,叫我阿志啦!」

「囉嗦!今天的讀買日報呢?」

「賣完啦,今天早上一進貨,就被鎮上的人搶光啦!」

「賣完了?」

「嗯。」

「可惡!晚了一步嗎?」

「晚了好幾步啦,剛剛有一個客人進來問我們店裡還有沒有讀買,他說他已經跑遍了鎮上的店,可是居然一份也沒有。」

「……」

「這個鎮上,已經連一份讀買也沒有了。」

「……」

「當然,除了……」

「除了……?」

「除了我特地幫老爹留的這一份。」

「啊……」

「老爹,要付錢喔。」

「……」

「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啦?」

「……其實你還蠻有前途的嘛,年輕人。」

「老爹,我叫阿志啦。」


那天,讀買日報的銷量,破了報社的歷史紀錄,就在當天,印刷廠連續加印了三次。

網路上大家都在討論淺井裕和,以及傲慢病。

至於導演的紀錄片,想當然爾,被電視台看準了這陣話題的熱潮,再一次把紀錄片拿出來重播。

紀錄片的收視率破了以往的紀錄。

導演、編輯、以及新聞集團的高層都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不過當他們放下數據報告的時候,淺井裕和以及傲慢病三個字,都早已從他們的腦海中消失,對他們來說,任務已經完成,就再也沒有必要回頭看了。

但是,就算這個議題已經從他們的心中消失,滾動的雪球,依然停不下來。

一夜之間,淺井裕和這個名字,在搜尋引擎上被搜索了七千萬次,而搜尋結果,則是從原本的十三,一下暴增到十五萬。這樣的搜尋數字,都來自於各大媒體、討論區、社群網站等等。只要能夠讓人發表意見的地方,通通都塞滿了淺井裕和跟傲慢病的討論串。

根據搜尋引擎的大數據統計,在傲慢病與淺井裕和之後的關鍵字,分別為:「歧視」、「冷漠」,最後,也最引人注目的關鍵字,是「行動」。

就算這個議題在某些人的心中消失了,雪球仍然在滾動,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雪球這種東西,是會愈滾愈大的。


一個月後
人潮在聚集著。從四面八方而來,聚集著。

公車與地鐵為了應付這源源不斷的人潮特地加開班次,但仍有許多人擠不上車而選擇走路。市政府的宮作人員在路上設置路障,引導交通。

會場周圍,安插了幾百名的維安警力,還有更多的志工再引導龐大的人潮。

今天,在總督府周邊的道路上,除了人潮之外,就只有人潮。

一旁,有記者正在訪問路人。

「先生,打擾一下,請問您參加這場活動的心情——」

記者的話被這名路人打斷,「我不叫先生,我叫阿志啦。」

「那好,阿志先生,請問您對這場活動——」

記者又再一次被打斷,「不用叫我先生,叫我阿志就好了啦。」

「那好,阿志,請問……咦?」

記者一臉錯愕,因為它訪問的這名先生,就在她轉移視線的半秒鐘空檔內,消失得不見蹤影。

五公尺外,阿志正焦急的追著一名老人的背影。

「森丸老爹,不要亂跑啦,你要是走丟了我要怎麼跟嬸嬸交代啦!」

離活動開始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龐大的人潮就已經讓附近的交通徹底癱瘓。活動場底容得下十幾萬人,但是參加人潮卻多道往周邊道路溢散出去。

會場中央,大家都在呼喊著口號炒熱氣氛。

一場聚集了數十萬人的集會即將展開。

會場各處,都掛滿了活動的布條。

讓這個社會不再冷漠。裕和,我們支持你。

各大電視台安插的攝影機,正即時的將遊行畫面轉播出去。


同一時間,兩公里外,某間酒吧。

酒吧老闆心中也許是這麼盤算的,反正今晚只有兩位客人,那兩位客人又背對著電視,所以不管電視上播什麼,都沒有關係。

於是他打開電視,放心的收看今天遊行的現場轉播。

這兩名客人正坐在吧檯邊,默默的聊天。

其中一名客人說道:「謝謝你。」

「謝謝我什麼?」另外一名客人問道。

第一名客人回答道:「多虧你的報導,我的紀錄片才有翻身的機會。」

這兩個人,正是導演跟編輯。

編輯點點頭,說:「妳真他媽的應該感謝該死的我。你最好把褲子脫下來,讓我幹個兩輪,然後再讓你的菊花轉個方向,讓我們親愛的老闆幹個兩輪。」

濃烈的酒精,已經讓他醉了。

導演拍拍編輯的肩膀。「改天吧。」他說。

兩人默默的啜飲著杯中物。好一段時間,兩人沉默著。

「所以……」先說話的,是編輯。

他搖了搖杯子裡的冰塊,「你跟燦花最近……」他想說下去,只是欲言又止。

導演回答他的問題:「我們在協議離婚了。」他說:「一切都很順利。」

「是嗎?」

「下個月,燦花就……自由了。」導演拍了拍編輯的肩膀,「加油啊。」

編輯喝光杯中的酒,然後又叫了一杯。

「所以,一直以來,你都在看著。」

「看著什麼?」導演問。

「我跟你老婆的現場直播?」

導演點點頭,「對。」

「你真變態,」編輯說:「看著我跟你老婆偷情,然後一邊打手槍。」

導演反問:「誰說我只有一個人的?」

「情婦?」

「對。」

「誰?」

導演沉默了一會兒,「你老婆。」他說。

編輯點點頭,「原來如此。」他一臉鬱悶的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難怪她最近再鬧離婚。」

「要再來一杯嗎?」導演問。

「好。」

「乾杯。」

「乾杯。」

接著,導演指著電視,問道:「你覺得這件事會發展到什麼程度?」

「什麼?」

「遊行啊。」

「誰曉得。」編輯為自己到了一杯酒,從頭到尾,他都沒看電視一眼。

「你還真是漠不關心啊。」

「關心又有個屁用。」編輯整個人趴在桌上,他說;「反正已經不干我的事了。」

電視上,整場集會正進行到最高潮,所有人都在總督府前的大道上集結,舞台上,主持人正對著下方密密麻麻的群眾展開演講。

「各位,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就是為了改變現狀……」


各位,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就是為了改變現狀。

這個社會已經太過冷漠、充滿著太多的歧視。但是欲和的病讓我們認清了這個問題。

我們不能再冷漠下去,我們必須用熱情讓歧視消散於無形。這個目標,在今晚之前,必須仰賴奇蹟的出現才能達成......但是!各位,我在這裡很榮幸的宣佈,你們今天創造了奇蹟!今天晚上這場遊行的出場人數,已經到達了五十萬人!這是個奇蹟的數字,這個數字代表,我們願意用自己努力,來創造奇蹟!

(創造奇蹟!創造奇蹟!創造奇蹟!)

你們的行動,告訴了這個社會:我們是在乎的!

你們的出現,告訴了我們的政府:我們需要改變!

今天,你們的吶喊,即將被寫入歷史,告訴我們的後代:我們絕不冷漠!

我們在乎!我們改變!我們絕不冷漠!

(我們在乎!我們改變!我們絕不冷漠!)

各位,我們創造了奇蹟!

(奇蹟!奇蹟!奇蹟!)

我們顛覆了長久以來腐蝕著我們社會價值的陳腐規則,我們創造裡歷史,成功塑造了全新的社會價值。今晚,我們大獲全勝!

(歡呼聲)

但是,還有一個任務尚未達成,在這之前,我們會堅守在此處,我們不會撤退,直到政府為我們的這個目標作出回應。

這個目標就是:我們,需要治療傲慢的方法!我們藥治療傲慢症,讓傲慢從我們的社會上消失!

(治療傲慢!治療傲慢!治療傲慢!)

我們要拯救淺井欲和這名少年,讓他的生活回歸正常!

(救救欲和!救救欲和!救救欲和!)

淺井欲和,點醒這個社會良知的少年!他用他的一切,喚醒了我們,這次,輪到這個社會報答她的付出。

但是很遺憾的,我們的政府,直到目前為止,依然沉默以對。就在這個社會即將被傲慢席捲吞噬的時候,我們的政府選擇坐眼旁觀;當民眾開始邁進前形的時候,政府選擇是而不見;當我們吶喊著,政府仍然沉默以對。那些正躲在對面建築物裡頭的那群人,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

我們要將他們的鴕鳥心態從土裡狠狠的連跟拔除。

我們必須告訴那些人,你們不能再沉默以對,你們必須行動,回應我們的訴求。

我們必須告訴那群人,在達成目的之前,我們不會選擇撤退。

為了裕和,這場遊行將轉變為一場喚醒政府良知的長期抗戰。

我在此宣佈:我們不會離開……直到我們能夠治療傲慢!


不到三天,政府就有了回應。

記者會上,總督府的發言人表示,國會已經通過了一筆預算,對象是國家病理研究院。

「我們將動用整個國家的力量,對傲慢病進行宣戰。在國內的病理之神,同樣是病研院院長,大島紀夫的帶領之下,相信三個月內,我們就能開心的宣布,傲慢病即將從我們地球上絕跡。」

於是,三個月過去了。


「院長,記者會要開始了。」

「好,我馬上過去。」

記者會會場後方的準備室裡,國家病理研究院院長大島紀夫最後一次拉了一下他的領帶,他總覺得領結的位置似乎不太對,但就是沒辦法把它調到自己滿意的位置。他發現自己的背在冒汗,汗水一路下滑,直到被他的白色襯衫給吸走。流汗不是因為氣溫,準備室的冷氣開的強得不得了,而是因為緊張,而被汗水浸溼的襯衫,讓他更緊張了。

看不出來吧?他瞄了一眼在準備室一旁的全身鏡。嗯,很好,只要還穿著西裝外套,就看不出來。

他一直很討厭記者會,從她還是研究員的時候就是如此,每每他在病理學上有任何突破時,他就必須面對記者鋪天蓋地的問題轟炸,讓他喘不過氣來。

殺不死你的,讓你更堅強。

這句話啊,是個大謊言。

一顆穿過你肺部的子彈,雖然殺不死你,但卻會讓你一輩子都有呼吸道問題。童年被霸凌的回憶,雖然殺不死你,但是卻會在妳心中留下好不了的傷口;只要一想起,就會隱隱作痛。同樣的,每一場記者會的問題轟炸,雖然殺不死你,但卻讓你面對這樣的場景時,更顯得膽怯與害怕。殺不死你的,會再一次從你被偷偷偷靠近,看看這次能不能成功的幹掉你。這次失敗了,還有下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成功殺死你為止。

就像他的他的堂叔,在他小時候就死了,死於在戰場上毒氣攻擊的後遺症。毒氣燒穿了它的肺,讓他一輩子都沒辦法好好呼吸。戰後十五年,終於撒手人寰。「唉,結果還是走了啊。」媽媽去上香的時候,對著叔叔的照片說道:「恭喜你啊,康介,不用再受苦了。」

所以大島他知道的,殺不死你的,總有一天還是會殺了你,只是現在還沒成功罷了。據說,殺死她堂叔的毒氣是我軍放的,但由於風向不對,當時我軍又身在山區的盆地......

算了,想這些做什麼。

對了,我想這些做什麼?

因為殺死你的,有時候是你以為跟你站在同一陣線的人。

大島知道,他一輩子熱愛研究,但是身為院長的責任,卻多少抹殺了這份熱情。就像他必須依照上面交待的指令,負責在這場記者會上面發言一樣。

就像幾個月前,他身為國家病理研究院的院長,卻被上頭強塞了一份他並不想要的龐大預算一樣。

「三個月內做出成果。」上面的人如此交代。

而如今,三個月過去了。

準備室的門再一次的打開,年輕的工作人員探頭進來。「院長,記者會……」他的表情有些遲疑。

「我不幹了!」大島原本想這麼說的。但是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為難這個人。於是他禮貌的點了點頭,「抱歉,我剛剛在……我馬上來。」

我剛剛在……做什麼?胡思亂想?門關上之後,大島苦笑兩聲,他想,他可以找到疾病的秘密,發現疾病的隱藏弱點,並以此研發對抗它的強力武器,但是在這個當下,他卻沒辦法為自己找到一個遲到的理由。

都是傲慢病害的。然後大島嘆了一口氣。不對,是我自己的問題。

現在的他應該做的,是走出準備室的門,然後去主持外頭的那場記者會,他快遲到了。但是他卻拉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然後把臉埋在手掌心裡頭。

不想去啊。大島在心中哀嘆。真的不想去。

畢竟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鬧劇。

傲慢病,真正的學名是巴爾托斯氏傲慢症候群。是一種自發性基因突變產生的疾病,發病率極小、沒有傳染疑慮、沒有生命危險,奇怪的是雖然這種疾病是基因突變造成,但是發病基因卻不會傳染給後代。也就是說,這種病並非一種遺傳性疾病。傲慢病是一種罕見疾病中的罕見疾病,直到淺井裕和這名少年出現之前,這種病都只存在於文獻紀載之中。

巴爾托斯氏傲慢症候群絕對不會影響病患的身心健康,它唯一的症狀,就是會讓他人認為你是個極度傲慢的人。

目前,世界上已知的病例只有一位,那一位就是我國的一名少年,名為淺井裕和。

傲慢病的發病機率,極低。

就像是上帝在一個有七十億種結果的輪盤上射飛鏢,結果射中了這名少年的名字。這個遊戲,上帝玩一次就膩了。沒有人知道下次他什麼時候會再回來玩一次這種射飛鏢的遊戲。

大島估計,得到這種病的機率,比被一顆五十員元硬幣大小的隕石直接擊中頭部的機率還要低。五十年有一個,就算不錯了。所以,基本上只要放著不管,或者一場令人遺憾的交通意外,就能讓傲慢病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但是三個月前,上頭卻拿了一筆極為龐大的預算,要他找出治療這種疾病的方法。

「社會大眾都在期待你能夠創造奇蹟。」上頭是這麼說的,「所以在三個月內給我做出成果,該是讓總督府前的那群人離開的時候了。」

「不可能的。」大島是這麼回應的,「我不可能在三個月內作出這種病的解藥。」

「沒有人要你這麼做啊,傻瓜。」上頭的那位湊過來,低聲說道:「只要有一個可以交代得過去的結論就好了。」

「為什麼?」

上頭的那位聳了聳肩,「為了要讓大家看到政府有在做事情。」

就這樣,大筆的稅金、龐大的研究團隊,不眠不休的工作。就是為了拿出「一個可以交代得過去的結論」。而大島還真的幫上頭的人辦到了。今天,他就是來這裡發表那個「可以交代得過去的結論」。

昨天,他又去見了一次上頭的那位。

「沒有人能夠接受我們這麼做的。」大島搖搖頭。

「不會有人在乎的。」上頭的那位幫自己到了一杯酒,然後問大島要不要來一杯,他婉拒了。「根本就沒有人在乎這種病到底能不能治療。」

「為什麼?那麼那天遊行的那五十萬人……」

「其實是六十萬,」上頭的的那位插嘴,「我們用衛星影像作過研究,那天的遊行,到場的其實有六十萬人,接近七十萬,是他們低估了。」

「難道那六十萬人通通都不在乎?」大島問。

「沒錯,因為他們已經為自己找到一個交代了,一個叫作有所行動的交代。」上頭的那位說道:「對他們來說,整件事就在政府決定投入研究經費的時候就結束了。他們行動,為的是強迫別人有所行動,至於結果嘛......」

上頭的那位晃了晃手中的冰塊,「就像我說的,根本就沒有人在乎。」

他繼續說:「他們只在乎自己有沒有行動罷了,於是他們行動了,如此而已。這就是行動的本質。」

「什麼本質?」

「行動的本質,就在於結果,有沒有拿出一個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結果。只不過……」上頭的那位望向窗戶外頭,眼神放空。

大島隨著上頭的那位看過去,總督府前的大道空無一人,只有偶爾經過的車輛。三個月前盛大遊行的痕跡,已經被清理得一點也不剩。

「只不過這次輪到我們罷了。」這個國家的總理大人看著窗外,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語。

準備室的門再度打開,打斷了大島回憶的節奏。

「院長,記者會已經不能再拖了!」

剛剛那位年輕的工作人員再一次探頭進來,但是這次的神色帶著焦急感。

大島看了看時鐘,離原本記者會開始的預定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分鐘。

「唉啊,已經這麼晚啦!」

大島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儘管屁股上面並沒有任何灰塵。

「我們走吧!」他走向門口。

但就在即將出門外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

他搖搖頭,甩開了腦海中的疑慮。

走吧!他告訴自己,去給自己一個交代。


發言台上,大島紀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吐氣時,「我們沒有辦法治療傲慢病。」

說出這句話時,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一陣嘆息。

他等待著,等著看記著們作何反應。

一陣默然。

結果毫無反應。

當大島紀夫,國家病理研究院的院長發表結論的時候,底下的記者一片默然。他看見右前方,先鋒日報的記者打了個呵欠,無聊的用筆騷了騷後腦勺,就這樣。他花了三個月的心血研究出來的結論,換來的是這樣的反應。

跟大島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六十萬民眾,三個月的等待。結果他辜負了大家的期待,他讓大家失望了。原本,他是抱著謝罪的心態來到這場記者會的。在他的想像之中,再聽到這樣的結論之後,底下的聽眾們應該是要群情激憤的,他們會揮舞著拳頭,責怪大島辦事不力。而這時,大導本來打算鞠躬道歉的。我們盡力了,對不起,但是我們盡力了。他想像第二天一早,他會在報紙上看見記者們抨擊大島的無能,嚴厲的批評他辜負了疾病之神的稱號。雷霆之槌神力不再?疾病之神大島紀夫終於江郎才盡。他想像,明天他打開報紙,之類的標題會映入眼簾。

但是現場,別說憤慨了,就連一個失望的表情都沒有。

有了,中間第三排,長野電視台的女記者,她露出略顯失望的表情。

略顯失望?就這樣?

再這樣漠不關心的氛圍之下,別說九十度鞠躬了,就連說聲對不起感覺都很突兀。

「對不起,我們辜負了大眾的期待。」但是大島還是道歉了。

因為身為院長,這是他必須給自己的交代。也因為這句話,才是那個他必須交代給大眾的那個結論。

結束吧,大島心想,就這樣結束這一切吧。

記者們依然沒有反應。大島嘆了一口氣。

再來就是例行的講解。

枯燥、乏味又深奧難懂的科學細節,填滿了接下來記者會的時間,他懷疑有幾個人聽得懂,又有幾個人會去聽。

他看見山手新報的記者打了一個呵欠。

大島用平板無趣的聲音念著手中的稿子,同時心裡感到些許的刺痛。

通常,他會開記者會,都是為了讓大眾知道他們達成了什麼成就,他們辦到了什麼事情,以及他們是怎麼辦到的。

但是今天,他手上的這些報告,他口中說出口的這些話,都是為了讓大家知道自己辦不到,以及解釋他為什麼做不到,還有為什麼自己是這麼的無能。

為什麼呢?為什麼手中的這張紙是這麼的沉重?為什麼紙上的稿子,就是唸不到盡頭?

好漫長啊,好漫長啊……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無法治療傲慢病的原因。」最後,大島停頓了一下,「以上,就是我們的研究成果。」

不過,就算感覺再怎麼漫長,最終還是結束了。解放的虛脫感讓大島幾乎站不住。他挺住了。他又再一次從記者會上活了下來。殺不死他的,今天依然沒有得逞。只要再撐一下下……

大島吞了吞口水,緩緩說道:「接下來開放記者提問。」


講台前方,記者席中的某處,兩名記者正在竊竊私語。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今天的這場記者會,你要怎麼回去跟總編交代?」

「實話實說囉。」

「不行啦,會被罵的。」

這時,大島紀夫在一陣停頓之後,說話了。「接下來開放記者提問。」他望著底下的記者。

「喂,他在看妳喔,快點問問題啦。」

「不要啦,人家不知道要問什麼啦!」

「妳都當幾年記者啦?」

「唔咕……」

「裝可愛也沒用啦。」

「唔咕……」

「唉,妳啊……」

「怎麼辦……」

「好吧,別擔心,看我的。」

「秀哲哥,你好可靠喔。」

「看著吧,你們在場所有人的新聞,都包在我身上了。」


大島望著底下交頭接耳的記者們。

有記者舉手。他是誰?大島沒看過他,是個年輕人,剛入行嗎?

大島伸手指了場內唯一舉起的這隻手臂。

「所以,院長,您認為傲慢病是沒有辦法治療的。」

嗯,果然是新手,能否治療傲慢病,在記者會一開始,他就提到過了。大島傾身靠近麥克風,「從病理角度來看,以現有的科技——」

話還沒說完,大島的話就被粗魯的打斷。「我懂了,院長,您的意思是沒有任何藥物可以治療傲慢病。」

大島點點頭,「是的,我是這個意思。」

原本他以為這名記者的提問到此為止,但沒有想對方完全沒有坐下來的打算。

記者拿起筆記本,在上面記了幾個字,然後他又抬起頭看著院長,「可以請您再復述一次結論嘛?」

「研發治療傲慢病的藥物,超出我們的能力範圍。」

「一點可能性也沒有?」

「沒錯,一點可能性也沒有。」

「您十分肯定?」記者停頓了一下,「呃,我換一個問法,在這個議題上,院長您的態度是堅定的?」

「沒錯,我的態度十分堅定。」

「謝謝院長,我的提問到此為止。」


記者會過後第二天早上,當大島一邊啜飲著濃烈的黑咖啡,一邊打開每日時報的時候,斗大的標題映入眼簾。

他差一點把咖啡噴在報紙上。


大島紀夫瞧不起傲慢症的病人?
「傲慢,沒藥可醫。」
記者會上,病理研究院院長發表驚人歧視言論,引發公眾討論。對此,記者一再的確認院長對此立場的看法。
「沒錯,我的態度十分堅定。」


後來,大島發現,所有的全國性報紙,都作了類似的報導。

那天,大島請假在家。

他發現自己實在沒有勇氣到辦公室上班。


隔週,讀賣報紙第八版,右下角。
病研院院長為失言風波致歉。
同一篇報導的左邊空間:

傲慢病的科學之戰劃下句點,政府決定取消傲慢症的研究經費。
三天後,同一版:

為我們的地球奮鬥,潔淨能源研究獎勵辦法。


一個月後,大島紀夫辭職了。

後來,大島接受國外大學的邀請,到國外擔任教授。在他最喜愛的病理學上,他跟他的研究生們做出了許多令人訝異的研究成果。

接下來的人生當中,他再也沒有擔任過任何的公職。

當然,他也再也沒有跟任何一家國內記者打過交道。

在大島辭職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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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聆光
就像他的他的堂叔
他一直很討厭記者會,從她還是研究員的時候就是如此,
毒氣燒穿了它的肺,
殺死她堂叔的毒氣是我軍放的

抓錯字(漂走

06-21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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