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們好像逃得很狼狽？」
在這個危急時刻，一個差點被兩人遺忘的聲調突然從半空中傳了過來。
只見從頭到尾都沒多吭半聲，甚至在剛才那種情況下依舊隔山觀虎鬥的藍鬍子，居然浮空著移近了他們的躲藏地點，臉上還掛著讓海棠覺得刺眼到不行的優雅笑容。
瞧藍鬍子身上絲毫沒有損傷的悠哉模樣，海棠忍不住往他瞪去。
「實力還是有點差距的。」牡丹迸聲應道。
「其實，就算他有九克拉，也不可能操縱大自然的，現在之所以能夠這麼強，是因為這個空間實現了他想當神的願望，因此他才擁有改變自然風貌的力量，但如果他離開這裡到別的世界去，那還是得遵守一般性的法測……」
「這種時候你還在那邊解釋什麼？」海棠咬牙道：「有閒功夫打比方、講一大串冷門知識的話，還不如出手幫忙。」
藍鬍子但笑不語，他兩手一攤，搖了搖頭，讓人猜不透他的意思到底是「不想幫」，還是「不能幫」。
「海棠，藍鬍子說過他不存在的，所以我們不可能向他求助。」牡丹吐出想要安撫海棠的回應，但帶笑的唇角卻洩露了他的心思。
「你也會嘲弄人啊？牡丹。」藍鬍子微勾唇角，似笑非笑地掃過兩張同樣狼狽的臉孔，「跟著海棠果然會學壞……」
「你不要每次都針對我！」海棠沒好氣地反駁出聲：「總之在這個世界他就是神，所有的一切事物都會與我們為敵就對了！既然這樣的話，你不會想個辦法『小小』幫忙一下嗎？」
這話還是藍鬍子自己先開口提過的，說什麼他無法直接插手，但找縫隙小小動個手腳可行。
可是他們都被追殺成這樣了，藍鬍子卻依然袖手旁觀！
「反正你能跨越時空，想個辦法把他引到其他空間，讓他當不了神，這樣應該不違反你的原則吧？」
根據藍鬍子的說法，只要少年不是神，那就不會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因此把少年趕到他無法掌控的世界裡，肯定比較好對付！
「等等，海棠，雖然這個主意不錯，可是我覺得他不會輕易離開這裡。」牡丹越聽越覺得不可行。
畢竟這裡就是獵殺者想要的完美世界，要他離開這裡，那除非是少年又找到其他可以融合的幻光石，在為了奪取力量的情況下，才會脫離這個心靈實境前往人類世界吧！
「我知道他不肯離開，所以才叫藍鬍子想辦法啊！」海棠說得理直氣壯，教藍鬍子忍不住想笑了。
看來他是太放縱這個食客了，讓他總是對自己予取予求的。
「你先等一下吧，在那之前，有件事讓我覺得很介意。」打斷了海棠的妄想後，牡丹突然沉思起來，「如果他在這裡是神，那要殺掉我們根本是輕而易舉，為什麼卻在這種時候停下來？」
既然連地形都可以擅加改變，何不直接弄個打不穿的厚重石籠把他們關起來，然後再用他九克拉的高能量聖光打碎他們就好，何必打打停停的？
這真的很沒道理。
「這麼說來……感覺他好像一直追著我們跑？」海棠的腦袋稍微冷靜了點，他蹙了蹙眉心，開始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這種事很容易猜吧？」藍鬍子的笑容益發擴大，像是在讚許他們能夠看出這一點。
「你知道原因？」
「那就是說他真的有古怪？」
藍鬍子僅是點頭。
「對，而且答案很簡單，就只是小朋友怕寂寞罷了。」
混入笑音的聲調讓牡丹和海棠愣住了。
「寂寞？」
「那個殺人魔？」
會痛下毒手加害那麼多人的少年，竟然會有這種情緒？
「你們沒發現這個世界除了他這個『唯一』的創造神之外，沒有別人嗎？」藍鬍子露出了意味深遠的眸光，在牡丹來得及開口反問前又補上一句：「那些小天使不算，他們只不過是他用來陪襯自己的虛影罷了。」
「你把那個字咬得那麼重……意思是他追著我們是因為真心想要同伴？」海棠瞪著眼，覺得腦袋裡的思緒有種被混淆的感覺。
明明是殺人魔卻想當神，當了神之後又像孩子一樣鬧脾氣耍任性，喊著要同伴……
他追的這個獵殺者，真的跟殺掉主人還有丁香的是同一個人偶嗎？
那個殘酷冷血的混蛋，怎麼會有這種宛如人類溫情的心思？
「他不會是想要留下我們，好陪他……一起玩吧？」牡丹霎時間覺得困窘起來了。
「當神很無聊的。」藍鬍子笑道：「所以他想找你們當主神三兄弟，不是嗎？」
兩人都無言了。
「也許你們覺得他是個打從心底裡就邪惡陰狠的惡魔，畢竟他殺了不少人，不過我說過那是片面印象，如果從我的角度來看，他就只是個任性自大的小朋友罷了。」
「任性也要有限度的……否則只會傷害到旁人，最後連自己也會受傷。」
牡丹若有所思地迸聲，腦海裡甚至不期然地浮現出伊安焦躁的表情。
他記得主人在拚命尋找布萊克少爺的時候，自己曾打過他兩巴掌。
因為當時的主人只顧著找姊姊，卻完全沒考慮到自身安危，為了制止他的任性行為，所以他才動了手。
現在想想……這個獵殺者過去是否也遇過什麼憾事？否則好好的一個米拉希爾人偶，又怎麼會變成殺人魔，甚至在最後引得他與海棠前來追殺？
「就算他自己受傷，那也是他活該吧？不管他究竟是不是邪惡的人，或者只是個任性小鬼，總之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他！」
海棠握緊拳頭，重申自己的決心，沒想到話才剛說完，半空中便掠過了少年的身影──
「找到你們了！」
少年的瞳眸裡閃出燦光，他依舊浮在半空中，一看見兩人躲在石牆後頭說話，立刻往他們飛近。
「原來你們躲在這裡啊！」
「啐，眼睛真利。」海棠警戒地想擺出備戰姿態，右手也跟著往腰間伸去，但卻沒摸到劍柄。
對了！他剛才連牡丹的劍都一起搶走，拿去砍了獵殺者之後，卻反而被他拿走……
海棠有些心虛地瞄了眼牡丹，只見他正朝自己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海棠……那柄是我唯一的劍，而且主人絕對沒錢買新的給我。」牡丹苦笑著歎氣，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兩柄劍早就被少年不知道扔哪去了。
要命，那可是人偶專用武器，就算沒問過價格，他也知道那絕對是只有前主人才買得起的奢侈品啊！
「我叫藍鬍子賠你。」海棠避開牡丹的視線，直接往藍鬍子瞟了一眼。
藍鬍子微挑眉梢，沒有多說什麼，心裡卻忍不住想笑。
海棠又想擅自動用他的私人財產了。
「算了……長劍的問題再說吧，現在重要的是要怎麼對付他？」
牡丹知道煩惱也沒用，索性先略過這個問題。
兩人抬頭往少年望去，雖然態度都充滿警戒，但不可思議的是，少年像是因為把火氣都發洩掉了，所以找到他們之後，意外地沒再使出全力攻擊，就只是飄浮在空中看著他們。
來來回回地打量了幾次之後，少年雙手交疊胸前，擺出了神氣的姿態。
「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吧！要不要跟我和好？我可以原諒你們先前的無禮哦！」
話說完，他當真什麼事也沒做，就只是等著他們回答。
牡丹困窘地看著他，不由得想起藍鬍子說的話。
態度一下子變得這麼寬容，是因為少年真想找他們當同伴嗎？
「他沒有你們的運氣那麼好，能遇上好主人。」
彷彿是看穿了牡丹的心思，藍鬍子望著少年等候的身影，逕自開了口。
「他的主人是個跑了妻子跟孩子的爆發戶，因為受不了這種打擊，所以才買了兩個人偶，好充當妻子與兒子，但偏偏他又無法將人偶視為真正的家人，在情緒無法宣洩的情況下，便將對妻兒的怒氣全發洩在人偶身上，打壞人偶也是家常便飯了。」
淡漠的聲調述說著與海棠他們的過去截然不同的故事，讓牡丹意外地瞪大了灰瞳。
「所以他跟主人的關係並不好……」怪不得少年對人類這麼敵視，果然事出必有因。
「他的主人覺得人偶壞了再修就好，因此根本不在乎他們的痛苦，只是在某次，當他將這個『兒子』送修時，不巧工匠的桌上正好放了顆相同波長的幻光石，結果就這麼讓他吸走了能量，從此他就變成了擁有自由意志、不再受主人命令的人偶。」
藍鬍子說罷，唇角居然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牡丹愣了下，隨即微蹙眉心問道：「看你這個表情……這對他來說似乎不是什麼好事。」
照理來說，得到自由意志的少年應該從此就自由了，大可以逃離痛苦的困境，在其他地方好好生活，但是他卻變成了一個獵殺者……
「呵……因為工匠注意到這件事了，為了不讓這樣的人偶存在，那個古板的人類便想銷毀他，但得到自由的人偶自然不會順從人類的命令，最後……他殺了工匠跟主人，從此下落不明，這就是整件事的開端。」
「銷毀……！」沒想到居然發生過這種事？
涼意爬上背脊，讓牡丹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打了個寒顫。
對人偶來說，那就是要處以死刑了。
但是誰會想承受這種剝奪生存權利的暴行？
如果照藍鬍子的說法，那麼少年會有這種扭曲的個性，根本就不是他的錯吧……！
「喂，牡丹，我醜話說前頭，把你的溫情主義給我收起來。」
光看到牡丹的表情，海棠就曉得這個好好先生八成又發病了，連這種連續殺人魔都可以抱在懷裡當小貓疼。
「今天如果他殺的不是我的主人跟妹妹，我或許會以人偶同伴的立場同情他，甚至一起憎恨人類，但我們的狀況跟他不一樣，而且再怎麼說，他既然都逃走了，就沒必要再殺人吧？但他卻選擇了殺人搶奪的方法來使自己變強，所以對於這種人沒必要給他多餘的同情心！」
哼，有可憐的身世又怎麼樣？
既然知道被銷毀是件恐怖的事，不想發生在自己身上，那為什麼還去搶奪其他人偶的幻光石？
所以說穿了，他根本是本末倒置又不可理喻的小鬼……
「喂──我還在等你們回答耶，怎麼你們一直看著空氣說話不理我啊？快點回答我的問題啊！到底要不要合好……」
少年並不是真的那麼有耐性，他疑惑地看著兩兄弟轉向同一個方向，聽起來像是在談話打商量，可話語間卻是接得有點文不對題，更令人感到奇妙的是，他們看著說話的地方根本就什麼都沒有嘛！
「咦……」
「看著空氣？」
他們身邊明明就還有個藍鬍子吧！
是說打從剛才到現在為止，少年似乎都沒對藍鬍子的出現感到疑惑，連探問都沒有，這已經是很詭異的現象了，現在又一付好像藍鬍子根本不存在的態度……
瞬間，牡丹跟海棠都忍不住露出了錯愕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看著藍鬍子。
只見他笑得輕鬆愉快，姿態一如往昔的優雅，而且還半點都不慌張，彷彿是在反駁他們的訝異眼神──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不存在啊！」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