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Falling Off the Map (Bat Family:1+4)

　　色彩斑爛，用粗體字細細標著各國地點，巨大的他能一腳踩上或像張毯子一樣捲在身上的世界地圖。
　　當然那並不是毯子，而是張地圖。她一切所想便是讓他踩在那張地圖上，讓世界謙恭地躺在他腳下，物理上與象徵意味地。彷彿他的腳趾能輕易地將一個個浮島、都市如同昆蟲般輕易碾碎。
　　她想要他征服、統治、君臨在上，直到這些景象深深融進他的血肉中，在其中獲得生命。
他能輕易在腦海中勾勒出塔朱拉灣*禽鳥啄食似的輪廓，美拉尼西亞島群*的每個跳躍式的名字，卻不曾記得過一次母親式的親吻。
　　正如她所期望的，達米安‧韋恩的生命誕生於地圖，糾纏在他最原始的記憶裡，彷彿他與它是為了造就彼此而降誕於世。


　　他落在頂樓上，弓起身，鮮黃色的披風在他柔軟地壓低身軀的時候漂浮，緩緩下墜，像鳥兒收翼。
　　亮綠色的多米諾面具附著在臉龐上，卻無法遮掩他的年輕，與下意識噘嘴時，吐露出埋藏其下的鋒利性格。
　　「你遲到了，羅賓。」蝙蝠俠佇立於摩天大樓的邊緣，街中的燈火輝煌讓他夜色下模糊的身影削出，他仰頭望蹲在中央空調上的羅賓，眉頭微揚。「你去哪了？」
　　「不關你事，格雷森。為何你不專心管好自個兒的事？」達米安總是個執拗的孩子，粗糙、尖銳、固執、貴族式的氣焰。那老頑石式的倨傲幾乎與他的生父如出一轍。
　　蝙蝠俠打量著男孩的臉龐，眼神好奇，而非防衛性的。
　　「你知道，我們有工作得做。我擔心你。你不該單獨行動。」年輕的蝙蝠的口吻平靜，對達米安來說比起對話，他的話語更像是自言自語。也許他明白年輕的男孩痛恨他的關注，過分小心翼翼，彷彿達米安脆弱地不堪一擊。但這蠢蛋向來不在乎羅賓腦袋裡想些什麼，只是隨機扔出氾濫成災的關懷，那些他的父母不曾做過，也許也永遠不會表現的態度。
　　「我才不在乎你的感受，講重點。我有更好的事情可做勝過在這乾耗時間閒話家常。」
　　「喔，這種話很傷人的你知道嗎？我很高興你不用穢詞，很有禮貌。但苛薄話還是很傷人......」
　　「閉嘴，格雷森。講重點。」
　　許多回，羅賓的腦海流過如何甩掉這年輕、囉嗦、濫情的、冒牌蝙蝠俠替代品的慾望。他總是想要甩掉什麼。那是他的權力，他的義務，拋棄一切瑣碎的事務，聚焦在母親眼中的偉大願景。迪克‧格雷森在宏大的計畫裡僅是無關緊要的小卒。
　　「好吧，如你所願。」蝙蝠俠嘆氣，假裝嘆氣，臉上卻勾出一張戲謔的笑。
　　「嘖嘖*，你真是糟透了。真不懂為何父親曾經選你當他的副手。你笑得像個蠢貨，根本是狂熱粉絲與扮裝癖綜合起來的丑角，你是個糟透了的蝙蝠俠。」
　　「哼嗯，我倒覺得我棒的連自己都嚇著了。」
　　屁話。謊話連篇。達米安皺眉，感到光火。蝙蝠俠不笑。蝙蝠俠不外顯感情。好吧，也許偶爾。多半是憤怒。蝙蝠俠只帶著一大串惱人的黃金守則。但這個蝙蝠俠不是。他毛骨悚然，有著令人恨不得把他牙齒一一撬掉的惱人，令人最難以忍受的是你無法否認，他帶著一點點魔法般的驚異成分，有著淘氣笑容的蝙蝠俠看上來非常滑稽，是難耐的漫漫長夜裡，鮮少讓人發自內心感到有趣的事。
　　「Shall we?*」他伸出手。喔，是的。蝙蝠俠對羅賓伸出手，等著瞪大雙眼的達米安搭上。「一起。」
　　男孩的腦袋裡短時間內進行了一次爆炸性的感情革命，不知從他漩渦式的情感渦流內挑出什麼樣的方式回應。對於這位自許兄長身分，彌補布魯斯‧韋恩缺席光陰的青年，他糾纏的怒氣、暴躁、感傷、迷惘，彷彿全然在迪克‧格雷森面具下過分親切的笑容前難以適用。布魯斯是個不善言詞的人，他的母親也從未想要理解他，他知道格雷森是個演出家，但偶爾在他的演出下，達米安感覺到難以忽視的真誠，赤裸裸的感情，彷彿想驅趕他，消除他曾在漫漫長夜的黑暗裡，感受著寂寥將自己蠶食殆盡的情緒。
　　他可以不用抓著那張地圖來活。他們可以為布魯斯哀悼，一起。
　　「白癡。」他拍掉對方的手，縱身往下跳。
　　他滑行在空中，面對著碩大的月亮，月光明亮，照的他視野疼痛朦朧。但僅是一瞬間，年輕蝙蝠俠的翅膀將羅賓緊緊掩蓋在他巨大的陰影裡，將他的徬徨壓制在寧靜裡。羅賓喘息，嗅到淡淡的清爽松林味，伴隨著冰冷夜晚的微風溫柔地滑過他的肌膚，將他吹得全身透明。
　　達米安感到內心一陣柔軟，彷彿一切稜角分明的記憶都已消散在風中。




　　*塔朱拉灣：印度洋的海灣，接近非洲東北部。
　　*美拉尼西亞島：太平洋三大群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