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星期五社團活動之前，孟珊都沒再主動跟我說任何一句話。
她在生我的氣吧？我以為是這樣，非要子涵插在我們之間當和事佬，她才願意像之前那樣跟我說話；可是踏進游泳池暖身之後，她又拉著我們一起教打水，看見她像之前那樣願意跟我自然交談，我莫名覺得小高興。
但是當這位嚴格的小老師開測驗單的時候，我就不怎麼高興了！「好，妳們拿著浮板從這邊打水到另外一端，我游泳跟著妳們，順便注意姿勢有沒有跑掉。」
打水打到另外一端！我跟子涵面面相覷，發現她比我還害怕。「珊……這會不會……有點難？」我猜她是害怕萬一撐不到對面停下來，中間很深踏不到地面。
踏不到地真的很恐怖，就算我已經跟孟珊放學後來這邊練習好幾次，這種訓練還沒做過。
「有我在怕什麼？再說妳有浮板就不會掉下去啦！」孟珊戴上蛙鏡，在水底下不知對子涵做了什麼，子涵的身體猛然一縮，然後滿臉通紅；孟珊則是笑得很得意。
我無視她們釋放的強烈閃光，也跟著戴上泳鏡；我們聽從孟珊的指示一起出發，可能是因為練習時間較長，我的速度比較快，一下子就把子涵拋在後頭。
孟珊待在女友身邊打氣，跟我也漸漸拉開距離，二十五公尺對我們這種初學者來說意外的漫長，而且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社員也在泳池裡做各式訓練，稍微修正方向或閃避障礙是家常便飯。
隨著距離拉長，速度也維持穩定，我的信心變得越來越充分；再加油一點就可以順利通過水最深的地方！再來就算停下來也踏得到地，只要能踩到地面就不用怕。
正當我這麼想時，水面下突然浮現一道人影！就橫在我前進的方向，是蛙泳！我稍微減緩打水的速度，那個人再度下潛，閃過去了！好險……我安心還不到一秒鐘，浮板前頭猛然被用力踢了一下！就像翻船一樣，浮板從水平變成垂直入水，左手先鬆脫，然後是右手……靠！
「唔噗……」踩不到地面……我想呼救，水卻已經淹到下巴，我喝了一大口水，想起孟珊之前教我的憋氣……可是我在往下掉！我試著用腳踢了兩下，可是沒有用！膝蓋後方的腳筋一陣緊繃……那是抽筋的感覺！
孟珊！子涵！
她們落後我多少？有沒有人發現我？我因為嗆咳再度喝了幾口水……喉嚨跟鼻子傳來熱辣辣的痛楚……我該不會要溺死在學校的游泳池裡……
今天下雨，泳池的水銀燈是開著的……水面上一片光亮，因為流了眼淚所以泳鏡裡的事也一片模糊……咳咳！
我會不會死？連這種念頭都出來了，我一邊嘲笑自己卻停止不了飛快而閃爍的各種思緒，右腳傳來抽筋的痛讓我稍稍保持理智，可是我感覺自己的氣快要用光，嘴巴吐出來的泡沫匯集成串，我的胸口開始感覺疼痛——
緊接著，背突然被人頂了一下。
然後一隻手從腋下繞到胸前緊緊扣住，在我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前，一記強勁推力飛快地把我從水池裡帶起。
「噗哈！」我大口呼吸！雙手著急地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抓的物體；一道冷靜的聲調卻在耳邊響起——
「別亂抓！」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妳沒事了，冷靜點，我帶妳到池邊。」
我咳了幾聲，點頭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我盡可能地放鬆，而她真的帶著我慢慢前進到泳池邊緣；我的腳踩到地時才真正感到安心，雙手抓住岸邊的拉環，沒來由竟覺得有點想哭！
「謝謝……」顧不得抽筋的右腳，我摘掉泳鏡回頭，而站在我背後的，是那張有點熟悉卻仍嫌陌生的臉。
藍可晴。
「腳抽筋嗎？」她帶著很關心的眼神問。
「嗯、嗯……」我搜尋脫手的浮板，在水池正中央發現了它。
「學校的泳池中間很深，如果覺得沒什麼把握不要勉強比較好。」
「幼璿！妳……妳沒事吧？嚇死我了！回頭一看發現妳不見了……」孟珊的聲音從藍可晴背後傳來；她與藍可晴對望，一瞬間弄懂了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如果想練習找不到人陪可以盡量跟我或是老師開口，其他三年級的也都會樂意幫忙。」她離開時露出淺淺的微笑，戴上泳鏡游走時自信從容的樣子讓人聯想到美人魚。
「妳沒事吧？」孟珊來碰我的臉頰，「妳的臉色很蒼白。」
「我差點以為我會溺斃在學校的泳池裡……」可惜現在遇不到穎嘉學姊，不然或許可以問到一些關於泳池的校園傳說。
我跟她們稍微講了一下方才事情的經過，由於受到驚嚇又腳抽筋，我現在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想要再繼續待在泳池。孟珊一直對我說抱歉，我想笑著安慰她，卻使不上力；藍可晴的身材跟力氣都比她強上不少，她未必能有藍可晴那麼冷靜熟練的處理技巧，最差的情況是——我連她一起拉下水。
離開泳池的我渾身發冷，右腳的腳筋還略嫌僵硬而且有點痛；我用浴巾把自己包起來，坐在場邊拉掉泳帽時有種全身的力氣都被抽掉的感覺，喉嚨很痛，就連吞口水都有點困難……
「給妳。」眼角掃到一瓶寶特瓶，是運動飲料。我抬起頭，給我飲料的居然是藍可晴！「妳剛剛一定嗆到了對吧？喝一點冰的會稍微舒服一些。」
「謝謝學姊……」她自己也拿了一瓶，我偷瞄她緊實的長腿，莫名感到有點心跳加快。
她的銀白色泳裝跟略顯深色的麥膚恰成對比，她並不算黑，以她的膚色只會讓人聯想到「健康」二字。
「還好嗎？抱歉，我在陪我同學練習，沒第一時間發現。」
我搖搖頭，「已經……已經很快了。」從浮板脫手到溺水下沉的時間才幾秒鐘，我想可能沒超過二十秒……可是過程真的很可怕，總覺得已經經過一分鐘這麼久。
我扭開運動飲料，而她用毛巾擦著自己的耳朵，沒打算離開的樣子。「學姊……不用繼續練習嗎？」
「有做出時間維持狀態就行了。」她低頭看我，然後選擇在我身邊坐下！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似乎原本埋頭書本的學姊們都默默把視線集中到我們這邊來！「妳是二年五班的啊？」
「嗯、嗯。」
「我就覺得妳有點眼熟……妳們排球隊今年奪冠，妳也有打不是嗎？」
「是有打。」我終於喝了一口飲料；冰冰涼涼的液體就像特效藥一樣，喝下一口才發現我口渴了，於是又連續喝了好幾口。
「我雖然專長是游泳，但是也有參加班際排球。」她的身體素質一看就知道很好，不管從事什麼運動都可以有好表現。「少了專業教練指導，我們這一屆跟之前的學姊水準差遠了！妳們老師把妳們教得很好，可惜我們三年級沒機會親眼目睹妳們跟八班之間的對決，聽說非常精彩。」
「唔，還好啦……」我抓抓頭，被校花這樣稱讚，莫名覺得害羞耶。「學姊，妳們游泳……也有比賽嗎？我有注意到老師都會幫妳們計算時間。」
「有比賽啊，可是比完了啦，我們現在要準備的是大學入學的術科測驗，如果要準備比賽的話會比現在嚴格很多。」她撥著濕淋淋的頭髮，重新戴起泳帽。「休息一下再繼續加油吧，我知道池子很深，一些剛學游泳的人都會覺得有障礙，不要害怕，慢慢來！」
原來她是來鼓勵我的？「嗯，謝謝學姊！」
「加油。」她微笑，撐著膝蓋站起來；我又喝了一小口飲料，伸手去揉剛剛抽筋的部位，還有點緊，可是已經不感覺疼痛了……咦？她不是要走了嗎？怎麼還一直站在原地……
「學姊……」我抬眼，發現她左手的寶特瓶被捏扁，方才還帶著笑意的臉面無表情，她的雙眼專注地凝視著另外一頭，是游泳池的入口處。
我順著她的視線眺望，在看見剛從入口走進來的那個人之後也跟著倒抽一口氣！
昱、昱薇？
她提著防水背袋，運動褲跟羽絨外套的打扮很是休閒，應該是為了準備游泳的關係所以頭髮放開了；只見她踏著輕鬆的步伐走進更衣室，沒有分神多注意泳池或是旁邊看台。
『真是火花四射又熱血沸騰啊！』孟珊那半開玩笑的語調陡然在耳邊響起——或許不完全是開玩笑？
藍可晴沒有說話，只是甩開浴巾，重新熱身回到了泳池。
就像是看見死敵入侵，回到戰場待命的戰士；不知怎地，她給了我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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