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今天夜裡，許久未在如此寧靜的夜裡，手機響起了我愛聽的歌劇鐘樓怪人"撕裂"那張的音樂，但是這次聽到這個音樂並沒有讓我開心。我知道我已經離開狂野的夜生活很久了，腦海中無由自主的閃過了一絲恐懼，過年前，醫院曾經聯絡過我們，外婆因為尿道炎從安養之家移到了加護病房，但是因為使用藥物使的腎臟負荷不了，引起了腎功能衰竭。當兵曾在監獄的衛生科中學到的醫療知識毛皮告訴我，1個醫生如果遇到1個81歲的老人這樣，接下來能做的事情已經很有限了。沒錯，現在這通電話是媽媽打來通知我，我的外婆病危了。

我的外婆是一個抗戰時期典型的鄉下女子，在我的了解之中，她小時候因為家裡面缺錢被賣到有錢人家做幫傭，也因為是幫傭所以不會讓她去讀書，只讓她學習做家事，她在那裡度過了她的童年時光直到嫁給了我外公。所幸外公在抗戰時期任職於電力公司並且認真的打拼，讓她開始享受到正常的人生，不再是不受到尊重的傭人。她也在婚後生下了1男2女，但是兒子夭折(原因已不詳，難以求證)，讓她深受打擊，在那個年代重男輕女的觀念甚重，或多或少是因為這個原因，她跟我外公的婚姻中，出現了劇烈的爭吵，直到我母親長大結婚後生下了我姐姐與我。

我姐姐跟我在出生後因為爸媽在高雄打拼事業，所以都寄託在外婆那裡照顧，我的時間最長。現在回想到小時後，只剩下片面的回憶。我只記得我外婆白天起床把我用非常古老的方式背在背後去種田、施肥，到了吃飯時間就會帶我回家，細心的餵我吃飯，嘴裡隱隱的回味起她的招牌"豬肉湯"中濃濃的九層塔的味道。我就是由她把屎把尿的帶到了要讀幼稚園大班。爸媽的工作由高雄轉至台北，將我接回台北。

從我搬到台北後，能與我外婆見面的時間只剩下過年過節的時候了。每次回到外婆家，外婆總是會衝出來開心的接我們。看到我的表情，雖然我年紀尚幼但是我看得出來真的是快喜極而泣的感覺。大家聊天的時候，她總是千篇一律的說著我是她從一隻手掌大帶起來的，說起我小時候發生的一堆趣事。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我每次回去她總是堅持的要幫我洗澡，在我長大後，她本來也很堅持，但是因為我的難為情，變成了洗頭。尤其是我每次要回台北的時候，洗頭這段時間，她都會跟我說些關心、希望我正正當當的話，我聽得出來她的語氣中藏著濃濃的哽咽聲。當我坐上要回台北的車子，我跟她都會哭的滿臉淚水，難分難捨的祖孫情延續到下次的分離。這種景象持續到我上了中學開始叛逆。

當我上了國中，因為超級愛打籃球，認識了不愛讀書只愛打籃球的朋友，學業開始走下坡。每次回去，外婆的苦心勸告讓我開始心煩，讓那個自以為懂事、自以為知道自己做什麼我心煩，雖然她的勸導永遠是用溫和的語氣，但是加上我母親的雙管齊下，使我對於回鄕過年過節產生了反感。也因此我與她的見面時間及次數寥寥可數。在我上五專住校後，終於玩過頭休學了，開始了我荒唐的火爆少年生活。在這段時間裡，我跟家裡面吵架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因此我搬出來自己住，在外面找打工打零工，常常就是跟朋友出去吵架，甚至還因為打架被壓上了警車等等，這段時間我幾乎過年過節都不回鄕了，我的外婆想找我卻不得其門而入，直到我當兵。

當兵回來後，我深深的感受到我的日子不能在這樣下去，一退伍，我馬上回去鄉下一趟，當時我外婆已經看得出來老很多了，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她的行動帶著一些遲緩，也因為老化使她再也無法下田工作，但是我回去讓她開心的又忙東忙西，準備一大堆好吃的東西給我吃。那段時間，是我最後一次看著她在自己的家中走來走去，也是我跟她最珍貴的一次相處。

後來在我忙碌工作及重返進修學業的時候，有一天接到一通電話，是我母親告訴我外婆因為跌倒撞到頭部，引起了腦水腫住進去加護病房，經過了一連串妥善治療，最終仍然出院了。我的父母親想將她接來台北就近照顧，外婆及外公上來住了一天後，無法適應堅持要回到鄉下。我們不忍心看她們如此痛苦的在台北生活，只好答應。但是回去後，外婆又因為大腿無力，再度跌倒，開刀後使她的神智開始不清楚了，醫師是說老人癡呆症，我父母擔心又把她接回家只會更危險，所以就在家附近的醫院附設的安養中心讓她住在那邊，我外公每天可以白天去陪她，醫院也可以就近照顧治療。這次她進去醫院就再也沒回過家了。

接下來每年的過年過節，我都會回去看她，她逐漸的忘掉了許多人，講話也開始從有一具沒一句演變成只能用基本的"蛤"、"嗯"來應對大家的說話，這段時間她的記憶力消失的速度很快，她雖然記不得許多人，但是她一定聽得出來我的聲音，每次我媽媽想要叫她，都會要我喊她，只有我喊她"阿嬤"，她才會回過神來，也只有大家跟她說到她怎麼把我帶大的過程，她會有所回應。看在我的眼中，我的心好難過。

今天晚上的這通電話，我看到來電號碼時，我的鼻頭就酸起來了，我知道我生命中最愛我的一個人可能要離我而去了，期求平靜過日子的心情又激盪了起來。如果真的天上有神，希望它們可以減少她的肉體之痛，她這輩子或許活在一個凡人無法想像的小世界中，但是她認真的對待每個人，她付出她全部的心力來照顧人，不求已回報。也希望用這篇文章，來抒發我心中想告訴我外婆的話："阿嬤"我現在真的長大了，我知道妳好希望看到我有成就、我有出息，也希望可以看著我結婚，幫我照顧我的小孩，我知道妳對我的付出，雖然現在妳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妳在繼續等待我這個不肖孫了，但是我希望妳能帶著不煩惱的心情離開。接下來您在天上可以看著我，我不會讓妳失望了。我真的很想念妳，也很謝謝妳對我的照顧。

PS：第一次在部落閣上面寫些東西，文筆不好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