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二十年過去了，由於城市的「新土地開發案」，使高樓大廈林立的都市面貌漸漸取代了青塏森林；從空中望眼放去，盡是土黃色的金屬怪獸，不斷地刨食著充滿靈魂與智慧的樹木，換成一根根扎至地殼底下的厚實鋼筋，這就是人類生活的叢林。廣大的森林轉眼間失去了原先的風貌，不在有著以往那綠意昂來的景色。
夜月高掛，漆黑的雲海迅速流動，寧靜的街道能聽見少數人步行的沙沙聲，還有幾個街區外的警笛聲襯托著。
電視上播放著當晚的新聞畫面，抗議者圍聚在奇美拉公司的圍牆外頭，高舉牌子、高聲吶喊，有著一致的目的。當然都是呼喊著奇美拉離開此城、不要破壞自然生態等口號。
穿著簡譜，渾身散發著酒氣。他一身白發，就連掩蓋脖子的山羊鬍也不例外。晃悠悠的站在點餐裡台，鼓著如氣球的啤酒肚，一看就是非常的有份量。
清閒的店面，導致閒著沒事做的餐廳老闆，不只抽著剩下半截的麻煙，還望著上年紀的箱型電視機，口裡碎念有詞。
「哼！一群傻蛋，也不想想自己伸手拿了人家多少好處。」把手中的菸蒂，捻熄在透明煙灰缸，抱怨道：「先上了人家，再抱怨長相醜。」
老闆瞄了眼手中的錶，晚上八點整。對一般人來說，這時段才是他們的活動時間呢！但是對於城市的邊緣地區，可不適用。再晚一些，外出就不是一項好選擇。
此時此刻，已經夜深人靜的外頭，早就看不見任何活動的影子，就連流浪狗都不願經過，怎麼還會有客人上門？吃上一頓不是很完美的餐點，還要有心理準備，聽老闆嘮叨著越戰時的經歷。但是他寫實的述說方式，有些人認為無趣、有些則害怕血腥，以至於回頭客，只剩下有著共同經歷的老年人。
老闆抬起頭望向最末桌的男服務生，他是一位白人少年，認真地擦拭著乾淨的桌面，頭卻一直望向黑漆漆的窗外，持續了兩個小時。
這名男子可是這家簡陋的小餐廳裡，除了老闆以外，唯一一位員工。
老闆關掉電視機，「嘿！米格爾，今天沒生意做了。收拾收拾一下店面，就可以準備下班了。」
米格爾轉身，點頭說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清理完店面後，會幫你鎖上門的。放心交給我就行了。」
「呵呵呵，好儘早趕走我，好與那金髮妞獨處是嗎？」言畢，老闆隨即大笑，猶如氣喘的倒抽著。
米格爾苦笑著，尷尬地說：「我只負責她的晚餐，別誤會了。」
老闆的笑聲，在這空虛的小餐廳內徘徊，添加了活力的氣息。
「需要來幾跟蠟燭，增加一些氣氛嗎？」老闆一邊笑，一邊用手支撐著桌面，挪動不方便的兩腿義肢，走出滿是菸蒂、氣味濃厚的酒漬和食物殘骸的點餐桌。
「不需要特意加上蠟燭啦！這樣很奇怪。」米格爾很果斷地推辭。
「少年仔，不要這麼便扭。」老闆擺出一副頭頭是道的顏面，但還是忍不住地竊笑幾聲，「在戰場上，人人都想打勝戰、他們都想活下去；就要有比別人還要早做出扣下扳機的勇氣，要不然……」
「唉……」米格爾皺起眉。
「你很清楚……片刻的猶豫，在槍林彈雨之中，是很容易失去眼前的美好。」
米格爾搔了搔頭，這與老闆平常說故事時，缺少了沙場上的寫實，難道又在用戰爭作隱設了嗎？最討厭這樣了。不過還是下意識地思考了一會，結果還是一樣，打結的繩子終究無法解開。不耐煩地想擺脫他，「哎呀！不說了、不說了，你還是把鑰匙放下，早點回去休息吧！」
「戰爭可以說是一觸即發。」說著說著，扔下小餐廳的鑰匙，往門外的方向走去。老闆一步步地喀啦喀啦走動聲，也許自己也的聽厭了，輕聲哀怨：「哎呀！不中用了，上不了戰場了。」
「好啦，您慢走。」
「對了！明天休息，我要去跟老戰友道個再見。」
「哦！好。」
才剛說完，店面又恢復了寧靜，不再有電視嘈雜的報導、不自覺使人想注意的警笛聲、義肢與地面碰撞的踏步聲和愛嘮叨的老頭子……
那雙腿，沒想到還能走這麼快，米格爾心想。他捲起袖子，臉不紅氣不喘地把椅子倒放在桌上，這樣才好清掃黏踢踢地面；不惜有多辛苦，把地板來回拖了兩遍，才好不容易搞定；收拾著點餐台、難以行走的狹小廚房、擦拭與店面的裝潢反差極大的紅檜木酒櫃，並且補上陳年的紅酒，這老頭對紅酒可是有百般的溺愛啊！
米格爾有留下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在靠近門的地方。隨著時間一份一秒流逝，直到深夜，月亮垂直於地表。工作的疲憊加上等待的無聊，米格爾只好與趴在預留的桌面上，呼呼大睡。
此時，他並不知道有人正默默地注視他……
瞪著米格爾的迷人雙眼，有著乾淨無暇的眼神，又帶一絲絲的嚴苛，這是珍妮佛·艾芭最吸引人的指標之一。碧綠的眼珠有如林尼爾彗星略過太陽時，所發散出璀璨的神采；攤放在桌上的柔順秀髮，更有如純金打造一般，閃閃動人；消魂的唇瓣抿了抿嘴，把剛補上的蜜桃色護唇膏均勻包覆，使嘴唇添增一層光澤。
但是她不是來這裡看米格爾睡覺的，下一秒，毫不猶豫地往他頭頂拍打，啪的一聲，使夢中驚醒的他，差點摔下椅子。
「唔！」
「又在懶惰了？」
米格爾努力睜開酸澀的眼皮，換作是別人，他一定會咒罵對方的祖先，但是面對她，可就沒那個膽量了。
「嗚……本來就沒有經營到這麼晚的。」
「誰叫公司門口的那群大呼小叫的傢伙還不肯離開——而且，今天我們團隊有了新的進展，所以我就……待比較晚了。」
米格爾審視珍妮佛，她雖然努力地撐大雙眸但略顯空洞。不過由空洞的眼神、消沉的眼窩，並沒有戴眼鏡的她，眼眶外隱約可見的壓痕，應該是長時間使用顯微鏡的關係，泛紅的痕跡在細皮嫩肉的皮膚下，非常突兀；她可能連合眼的時間都嫌浪費了，午飯就不多說了，肯定沒有好好地進食。
「沒關係，這家店有我，就會24小時為妳開放……只是，下次可以把力氣出在門板上，或是那些抗議群眾的身上——而不是我這顆帥氣的頭上啊！」
「你說甚麼！」
珍妮佛作勢想再敲一次米格爾的頭殼，幸虧後者躲得快，趕緊離開了桌面，不至於被打的滿頭包。換說一些讚美她的話，才使她消氣，沒有起身繼續追打他。據說美女都是有脾氣的，真不知到該不該慶幸，自己成功證實了這點。
米格爾展現了紳士的風度，替珍妮佛脫下擋風禦寒的米色大外套，折疊好放置一旁，就進了廚房裡。過不久，飄出陣陣香氣，展現每天能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情——煮晚飯。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勾小指訂定而來的，向來都是米格爾在為她準備晚餐。珍妮佛也不辭辛勞，會從工作地點，駛兩個小時的車程，就是為了來當米格爾新菜得舌頭，以及放聲與青梅竹馬短暫的交流，訴說著工作的辛苦、可惡的上司和煩人的老爸。
但是時間不早、加上珍妮佛非常地疲憊，米格爾今天並沒有與她多聊，在她享完美味的晚餐後，就送她回家休息了，當然是坐珍妮佛的湛藍色保時捷。
***
珍妮佛道上晚安後，轉身進入小時候就是米格爾隔壁鄰居的兩層樓房。米格爾望著她關上門，和氣的臉急轉凝重，轉身拿出口袋裡的無限耳機，耳廓支撐地放進耳道裡。
米格爾先行呼喚一聲，對面不久就傳出聲音了。
「嘿！兄弟，等你等到我遊戲都破關了。」聲音裡盡是雜音，雜亂到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你明知道是我，還做聲音處理？」米格爾走在銀光照耀的人行道，邊以冷漠的聲音回覆，邊以鷹一般的眼神，環顧四周；褲子後方預藏的深綠色棒球帽，也順勢的戴上，帽緣壓低，就怕被人認出來似的。
「抱歉，職業病。」另一頭叩叩作響，沒過多久就傳來清晰的男性聲音，「好了，今天想要先幹那一票？竊賊？毒販？山老鼠？還是……」
「雷根！」米格爾搶過他的話，但音量依舊壓低，「我昨天要你查辦的事情，查的如何？」
「嘿！兄弟。我們確定要背著珍妮佛，找奇美拉的碴嗎？好像有些不妥？」雷根提出心裡的疑惑。
「她只要甚麼都不知道，就不必擔心她了。」
雷根嘆氣的聲音，透過收音器，傳達給了米格爾，「放心好了，我口風很緊的，就算是老朋友也不例外。但是，我們根本沒有與奇美拉做對的能力，上光是次的事情，就差一點擺不平了，所以我認為這事你我就別管了。」
「少廢話這麼多……」
米格爾轉進暗巷，這是通往他家的捷徑。但是三更半夜，連月光這夜間唯一的光線，也被老舊的房樓擋在外頭，伸手難見自己的五指；四周突然的風吹草動，會令人不寒而慄。不是每個人都敢通過，更何況還是在犯罪率其高的邊緣區，米格爾則是在利用這點。
「但是我昨天瀏覽過『黑網』。網上傳聞，奇美拉會吞噬掉企圖揭露、那些嚴重妨礙的人，都會從人間消失，還有人死於非命，比希臘傳說裡的奇美拉怪獸還要可怕唉……這點讓我非常擔心，我可不希望我的好兄弟，因為我出了大事。」
「這……」米格爾困惑了一會，他很清楚，這可不是傳言，因為有了慘痛的親身經歷；不過對方並不之情，「你這超級駭客，還會相信那些網路謠言？」
「呃……米格爾，不是的……」雷根是有口難言。
米格爾聲音明顯提高，漸漸失去該有的耐心，比起其他小事情，報復才是當務之急，「別再說那些五四三了！快把你查到的任何線索告訴我。」
「慢點慢點兄弟，你太激動了啊……」
「你最好快說！」
「確定嗎？要不要再考慮個幾天？」
米格爾一字一句地說，語氣明顯帶著威脅，「要我現在去找你嗎？」
「好啦好啦！我的好兄弟……但是，我還是害怕突然被幾個大漢破門而入，所以我透過十幾個海外主機，隱匿我的ip行蹤，就連現在通話也是。」雷根說：「所以時間上，我只能先從容易的下手。發現奇美拉在青塏城的每一間公司，與電廠提供的輸出量，有奇怪的異狀，懷疑可能藏著秘密空間，如果是這樣……」
「告訴我在哪裡！立刻！」
「為什麼？我費盡千辛萬苦，冒著隨時都會被綁架的風險，好不容易才推算出這麼一大串的理論，你卻跳過？感覺你好像一早就知道似的？兄弟，被你這麼一搞，氣氛都變得不是很好了。」
米格爾停下腳步，原本想要對囉嗦的雷根飆罵下去的；但經過深呼吸之後，才讓不自覺上升的火氣，平緩一些。視線停留在自己的雙腳，對剛才的回覆，事後想想自己也是不對。甩甩頭，晃醒自己的腦子，經過冷靜兩字的提醒。
「抱歉兄弟，剛才我慌了，大聲說話的事……請你見諒。」
「呦！兄弟，歡迎你回來。」雷根接著說：「我並不責怪你、也不是針對你。只是你對這件事非常激動，就跟我母親見到她的前夫一樣，她們兩人碰到面，就會吵個不停，就像是有著深仇大恨……」
雷根的話閘子不知道有沒有停止的一天？但是米格爾可沒有新心情聽進去，像石像般不敢輕舉妄動。就在對雷根道歉完後，背部脊椎就被尖銳的物品給抵住，銳利程度到輕易刺破了外套和襯衫。
「不想坐輪椅過下半輩子，就老實把身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雄厚又缺乏紮實的聲音來自身后。
入秋的天氣帶有寒意，也不至於沒說幾個字就抽著鼻水，言語間還有類似寒顫的抖音；穩健的步伐，卻像是沒有耐心的原地踏步，與地面發出陣陣聲響。男子的身體還發自神經的抽動，感覺透過男子手中的銳器，傳達給米格爾。
米格爾冷靜的思考，接著淡淡說道：「雷根，你省點口水吧。我先處理一下事情，明天店裡跟你碰頭。這事可要保密，知道嗎？」米格爾面不改色地說。
「好的，明天見。對了，對付可憐的傢伙就手下留情一點。」言畢，就剩結束通話的嗶嗶聲。
「你在幹嘛？在跟誰說話？老實的把錢錢交出來，不然我就把你的脊椎挖出來餵狗！」
「對不起……我知道想買東西，卻又缺錢的感受……」米格爾試圖安撫身後的男子，雙手舉起，「我也沒多少錢，就在口袋裡，我這就拿給你。」
右手慢慢地放入口袋裏，轉過身，掌心朝天的遞出。
「五塊？小子你找死！」男子佈滿血絲的眼神，明顯比剛才多出了殺意，直到那不安分地眼珠，看見米格爾脖子上隱約露出的金鏈子，「脖子上那是甚麼？好像挺值錢的，應該能換到兩克……交出來、快點！」
「你最好拿著錢離開，不然我會留下你一根手指。」米格爾淡淡地說。
「那就先宰了你！」男子露出極為醜惡的臉，一心想要刺穿那自大傢伙的喉嚨，手中的瑞士刀直襲米格爾。
米格爾向一側傾過身，徒手握住想刺殺他而突進的手腕，順勢一個扭力；手肘重擊對方肘臂，同時喀啦地扭轉對方手腕，男子痛得閉眼大叫，以至於瑞士刀無力地由手中脫落。下一秒，米格爾接起了剛脫離的銳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俐落地切斷男子的小拇指，暗紅色的鮮血不斷湧出，他卻絲毫不眨一眼。
血肉霎時間分離，情況來的之快，男子還沒為之前的大喊閉起嘴時，瞬間傳回腦袋的疼痛感，不外乎想要讓他再次放聲的大叫；不過被米格爾之後一記沉重的直拳，擊重對方的臉頰，才讓男子安安靜靜的昏厥過去。
米格爾拾回對方手中的五塊前紙鈔，順暢地耍起瑞士刀，最終把刀刃的部分收回夾層。左右手各別拿著錢與武器，同時放入口袋裡，若無其事的消失在暗巷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