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班後我都會帶著我的晚餐到公園，坐在長椅上慢慢吃著。
像是約定好似的，每到六點左右我都能看見她緩緩朝我走來，然後我們就這樣各坐長椅一端。她從來不主動開口說話，除非我先開啟話題。雖然她也只是和我一問一答的往來，不過這樣我就滿足了。
還有，我喜歡她罵我。
「唔，染後他揪跟我縮...」我嘴裡含著飯口齒不清的說著。
「不要邊吃邊說話，很難聽，笨蛋。」還是那樣冷冷的語氣，我已經習慣了，也不討厭她這樣對我說話。
我聽話的把飯吞下肚才又說：「你好像都等天黑才出來。」
「嗯。」
「為什麼不在下午的時候出來曬曬太陽呢？」
「...」
她抓緊裙襬，咬著下唇撇開頭，我就知道我又說錯話了。
我原本想跟她道歉，並告訴她不用勉強回答我沒關係，但她鬆開了拳頭，哽咽著對我說：「因為我喜歡藍色天空。」
我無語，身子僵硬著。
「可是我再也看不見了。」
我只能輕輕將她擁入懷中，這是我們認識到現在，最靠近彼此的一次。
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沒幾分鐘就換成斗大的雨滴打在我們身上，我趕緊脫下身上的外套替她遮雨。
「走吧，我們快點回家。」我拉起她，並且拉著她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小跑步可以嗎？」
她點了點頭。
「那一定要抓緊我，走了唷！」
我盡量把外套都罩在她上方，還好她家距離公園實在是滿近的，不過短短的距離也淋得我上半身幾乎全濕，但另一方面我也成功替她擋掉大部分的雨。
站在騎樓下，我把外套甩了甩，用手背抹去臉上的雨滴。
忽然一隻手抓住了我的上衣下擺，摸索般的從我的腰際一直到肩膀，她皺了眉頭。
「你淋濕了。」
「難免的。」我嘿嘿笑，她滑到我的手臂，用了點力的抓著。
「雨聽起來下得很大，你的車不是還停在公園嗎？」我嗯了一聲，她嘆了口氣，「先進來換件衣服吧。」
她的家不算大，但很寬敞，地上除了一些紙箱之外幾乎沒什麼雜物，而且只有她一個人。
「你的家人呢？」在她去浴室拿毛巾給我的時候我問。
「我爸爸在車禍中過世了，我繼母希望我能獨立。」她在家裡的行動力明顯高出許多，熟悉的關係吧，她很快就拿著毛巾回到客廳。
我乖乖坐在沙發上，她在我身旁像剛才那樣摸索到我的肩膀，接著把毛巾蓋在我頭上，輕輕搓揉起來。
「我的眼睛....就是在車禍中弄傷的。」她緩緩說，我又心痛了一下。
我好高興她願意告訴我這些，不再把自己封閉起來。
但同時我也從她口中知道了她的繼母並不喜歡她，現在她的父親過世了，繼母自然能夠毫無顧慮的將她趕出門外。
我知道像她這樣的人往往會被某些人視為負擔，我想起她在公園掉下的眼淚，我暗自發誓，永遠不會那樣對待她。
「你一個人在家時都做些什麼呢？」
「等待夜晚來臨吧。」
我第一次這樣感受到胸口的劇痛，如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掐著我的心臟。
「我會常常過來陪你。」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的手慢慢下滑，細細描繪過五官，輕撫著我的臉龐。
我覆上臉頰上那隻有些冰冷的手，抓著她另一隻手貼在我的胸口。
我無法抑止眼淚滑落。
「我不知道....而且這裡好奇怪，好痛。」那股異樣的情緒伴隨著疼痛在我胸口發酵，我看見她愣了一下，沉默許久但沒有說話。
我還在等她為我解答。
就像我答應過她的，有時候我會把筆記型電腦和電繪板帶到她家，怕她無聊，我會在工作時放幾首音樂，陪著她度過漫長的下午，然後和她一起到公園散步。
雖然每天的行程都差不多，但我樂此不疲，只要有她在身邊我就好像永遠都不會累一樣，使盡方法逗她開心。
又相處過了一段時間，她的態度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冰冷又帶著刺，而是把我當成朋友般的輕鬆談話。
「嘿，今天是我們認識第１００天耶！」我替她拉開窗簾，好讓房間裡多一點生氣。
看著日曆上一個一個的紅色Ｘ，轉眼間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你會紀錄這些？」她坐在床上，替自己梳理頭髮。
「當然囉！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耶！」屁股往床上一坐，我興高采烈地握住她的右手說。
「朋友...？」
「怎麼了嗎？」怎麼表情變化這麼大？剛剛明明還微微笑著的....
「沒什麼。」她搖搖頭，「只是覺得有點陌生而已。」
我抿了抿唇，我無法解釋的情緒又一次排山倒海而來，真希望我有辦法讓她接觸更多人，只是在這個階段還不太適合...
我知道她還是會因為自己的缺陷而感到自卑，我不打算勉強她，一步一步慢慢來也是好的。
「對了！我準備了禮物給你哦～」從口袋掏出一個玩偶吊飾給她，這是我特地去訂做的玩偶，整個造型是以我的雛型下去製作，不得不說這位師傅的技術真的很好，成品和我本人真的好像。「這個小人偶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哦！你摸摸看，大大的笑容和我好像。」
她把玩偶放在手中捏了捏，接著指尖沿著勾勒出笑臉的縫線輕撫著。
「如果我能親眼看著你笑就好了。」
這不只是你一個人的期望而已...
我拉起她的手貼在我的頰上，高高揚起嘴角之後帶領著她的手指滑過我的唇邊。
「謝謝你。」她說，眼邊有些濕潤。
「如果我沒辦法陪著你，就把這個玩偶帶在身邊吧，就好像我在你身旁一樣。」
她小小的手掌在我臉上停留，鬼使神差的，我噘起唇輕輕吻了她的掌心。
也算是一個小小承諾吧。
「全。」
「我在。」
「我想出去散步，陪我好嗎？」
因為有我和她一起，她也就沒帶導盲杖出來，怕她不適應或是沒有安全感，我把她牽得更緊，也許...也許一方面也是出自私心吧。
「全...你是第一個知道我有缺陷後還留在我身邊的人。」
「是嗎？」我有點不敢相信，同時也心疼著她這樣一路走來的煎熬。
「沒有人會願意一直照顧一個看不見的人....」
「誰說的！？」我激動反駁，「我會一直陪著你！」
她欣慰一笑，和我緊握的手施了點力。「所以我很幸運。」
「我也很幸運，有這個緣份遇見你。」在一棵美人樹下停下腳步，被壟罩在一整片粉色花瓣下，我希望她也能看見這樣的美景。
「萱，我願意當你的眼睛，不會讓你錯過這世上的風景。」我說。
藉著月光的映照，我在她臉上....
看見最美的笑容。
創作內容
【GL】小說長篇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