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肆拾陸 工廠
1.
中午過後,柳齊接到電話、而不得不出門一趟。十四被他留在客房中,既然圖書館借來的書籍已經被清走,他便匆匆地從自己的書櫃裡拿了點學校用的教材給對方看。
「老師,工廠出事了。」
工廠那裡他已經將近一個月沒去,這似乎是小程受傷後第一次主動聯繫他,電話裡。少年的聲音聽上去相當平板,自從柳齊讓他去了送死的任務、差點賠掉性命,小程的個性便改變許多。
陰沉、寡言,據他人的形容,變得相當陰陽怪氣,對待同伴的手段則越來越暴力,同時,大有要與柳齊擺脫關係的意思。
只是這次,出大事了。
柳齊開著車來到郊外的廢棄工廠,少年一群人正站在拉開的鐵捲門前議論紛紛。小程獨自佇立在工廠內,嘴裡刁著菸,看柳齊來到才讓開空位給他停車。
他瞎了一隻眼,右邊的眼眶空蕩蕩的、剩下兩片凹陷的眼皮。擦過眼瞼的刀傷讓小程的臉孔顯得異常猙獰,看向下車走到身旁的柳齊,他也只是朝著空地上的某樣東西抬了抬下巴。
「死了兩個兄弟。」
一左一右,兩個少年臉孔向下地倒臥在發黑的血泊中,似乎已經死去多時。死亡時背對著鐵門入口的方向,彎曲的膝蓋似乎暗示著生前他們被誰追趕……不,也有可能剛轉身起步想逃往工廠內,便被人打穿了腦袋。
小程依舊吞雲吐霧,在旁邊看著,柳齊瞥向他、他也毫無反應。
冬日的低溫讓屍體還未腐化。把手插進夾克口袋,柳齊自顧自地走上前,來到僵硬的兩具身體旁。蹲了下來,檢視致命的傷口。
對準了心臟,兩個都是一槍斃命。從彈孔看,開槍的人應是站在鐵捲門外的位置、前後射殺了少年,死亡時他們果真在向後逃,其中一具屍體比另一具稍微往前些。
「最近得罪過人?」
「誰知道。」
小程的聲音冷冷的,柳齊看了眼一旁疊得比人還高的麻布袋,袋子上濺著血跡。他的餘光似乎同時掃見小程熄菸的動作,身後的少年們突兀地靜了下來。柳齊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重重一跳,他迅速地把手放到褲袋中。
喀。手摸到了槍,黑色的槍管卻先對準了後腦,什麼時候,這群小鬼也有這樣的心計了?
「上次是阿邱,這次是老鼠跟小張。老師,除了你跟我以外,誰還有鐵捲門的開關?昨天大家是喝茫了,不過我離開時,可是有拉下門的。」
天真。不過一道鐵捲門,破解的方法多得是。柳齊轉過頭,小程的臉孔映入眼簾,上頭有些得意得扭曲……呵,也許他也發現了其中的蹊蹺,不過想找個藉口當著兄弟的面、報復柳齊。
緩緩地起身,小程拿的手槍是當時柳齊給他的。他身後幾個小伙子各自別開了臉,只剩一個以前和柳齊關係特別好的高瘦少年,臉色蒼白地看著這邊。
「老師,為什麼?」
恐怕那是他殺了阿邱後,所有人都有的疑問。
小程平舉著槍,對準了柳齊的眉心。真是兒戲,柳齊壓根不覺得自己受制於這些小鬼,他無聲地打開口袋中的手槍保險,小程只顧著瞄準、甚至沒有在意他放在褲袋裡的手……
蠢貨,只懂得看電影依樣畫葫蘆的小鬼,連基本警戒的都沒有。
柳齊靜靜地注視著小程那張近乎毀容的臉,他在意的反而是腳下那兩具屍體。小程不至於殺害自己的兄弟,那麼,是誰找到了這裡,特意射殺兩名少年?
閉眼,睜眼。除了十四和這群小鬼外,有誰知道這間廢棄工廠、又曉得他曾射殺阿邱的事?
或者分別曉得兩件事、又有可能接觸的人?
柳齊腦海裡浮現了兩個人名,那瞬間,對面的小程都看出他冷到極點的臉色。柳齊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可小程皺起眉頭,還沒聽見聲音,心口便忽地多出了一個彈孔!
砰!槍響慢了半聲,半開的嘴裡衝出了鮮血。小程到死都沒反應過來柳齊是何時掏的槍,比反應,即使他佔了年輕的優勢,依舊遠遠比不過職業殺手……
高大的身軀向後倒下,柳齊前衝了幾步,平穩地握著槍、指向其他錯愕的少年。一個都不能留,他木無表情地壓下扳機,這裡也許是地獄底層,小伙子們四散地試著逃開,卻在慘叫與咒罵聲裡一一中槍。
砰、砰砰。柳齊來到了工廠前的馬路上。空曠的地形正適合屠殺,一個少年跨上機車想藉此逃離,一發子彈卻打穿了油箱,連人帶車,少年立刻燒成了火球。
「啊、啊啊啊!」
柳齊很快地換過彈夾。從馬路移動到了工廠右側,冬日冰冷的陽光照得那些血色異常不真實,他追上草坪,忽然有個瘦皮猴從建築角落竄出來,拿著磚頭便往他頭上砸。
「幹!」
瘦皮猴的粗口伴著磚頭砸下,柳齊偏過腦袋,反手便是一槍。砰!額角爆出的劇痛他恍若不覺,一個拐子架開了少年的身體,瘦皮猴還沒死透,中槍後倒在腳邊,伊伊呀呀地慘叫。
柳齊居高臨下地又補上一發子彈。額頭留下的血水染紅了視野,他跨步去追剩下那幾個小伙子,草坪上,槍響不斷。
他殺過很多無辜的人,每一次,卻都感覺手上的槍如此冰涼。還能是為什麼?不就正因為那是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