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所思戀的情郎
我仍存在在你的記憶裡嗎
難道不曾哀痛吶
你最深邃的藍玫瑰
在櫃子裡凋謝了呀
－－《名叫脆弱的花語》
「你這是在叫我爬下水道，跟蛆蟲和狗屎一起出城。」
「貴家公子哥，怕了是吧？想死嗎？」
泰恩似乎不打算輕易的帶我出去。
「我走。」我用憤恨的語氣嘟囔。
「你那什麼態度？好，你這殘缺、手腳不靈的孬種，給我留在這上面，讓我看看城衛警花幾天就能抓到你。」泰恩哼了一聲，雙手抓著下水道的梯子，雙腳一踢就躍入那散發濃厚臭氣的地道。
他似乎用盡所有他媽能刁難我的各種方式來羞辱我。
我很確定。我從來沒有這麼確定過。泰恩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在我眼中立刻從一個「該死的酒鬼」晉升成一個「混帳、包尿布、憤世嫉俗的王八蛋」。
在不久之前，泰恩說要帶我到城牆旁的小洞偷鑽出城，結果把我的下半身硬是埋進城牆旁一個臭小孩們玩耍的土坑裡，說是技術失誤。接著他說要把我藏在貴族的車底下，結果差點就讓我被他媽的輪子給輾死。
呸。
我相信這次的王城旅途一點都不順利，比往年都還不順利多了，這都要怪罪到那傢伙身上。那個自以為浪漫忠誠的傢伙。
我大可直接離開，免得我高級的豎琴－－它肯定也不想受這罪－－出了什麼事。可是，情況確實不對。我注意到全城有不少的士兵已經開始動員了，去年城內根本沒有這麼多士兵。
牆上開始貼上了通緝的通告......想也知道是誰的，席爾。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在乎他出什麼事了，其實就算他被衛兵在城堡抓住，我也不會多驚訝，畢竟這是他自找的，而這種莫名其妙的堅持也實在是讓人發笑。
重點是，我自己也得想辦法出去，在場的人渣酒客、混帳衛兵、發臭的妓女，全都看到了我，席爾如果被抓到，我也會跟著遭殃。一刻都不能容緩，一刻都不能。
「他媽的，下去就下去。」我往下水道吼，抱著豎琴。另一手攀著生鏽的梯，一步一步的往下走。我沒有勇氣直接往下跳，加上為了讓豎琴不碰到汙垢，我只能慢慢的忍受漸強的臭氣，往下爬。
最後，我終於到了下水道的底層。我按耐著脾氣，讓自己的袍子泡入不知名的液體，讓靴子踏入爛泥之中－－不管那是不是爛泥，絕對不會是我想踩在上面的東西。
「沒想像中那麼難對不對？」泰恩用著幸災樂禍的語氣說著。
「帶路。」我壓抑情緒，冷淡的回應。但實際上，我已經緊緊的捏著豎琴的那把琴弦了，他跟我一樣躁動，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去安撫他。他見我沒什麼反應，哼了一聲，自討沒趣的往下走。
泰恩大搖大擺的模樣看起來跟在慶典大道上逛街沒什麼差別，他的衣衫沾滿了臭泥，身上沾染著不知名的液體，但是他一點也不在意，反倒還帶著一股愉悅。神經病。我拉起衣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些。
這段路很狹長，而且一點都不舒服。
這個下水道看起來挺陰森的。這裡到處瀰漫著一股死老鼠和糞便的臭氣，還有各式各樣的汙穢混雜在其中，長了青苔的石壁出現了不少裂縫，狹長的通道給了人不小的壓力。
我不知道我在這下水道走的路是不是正確的，只是靠著微弱的光線跟隨著眼前的這個混帳酒鬼，應該轉了好幾次的右轉，還走過不少個看似出口的洞孔，但他一直都沒有停下來。到底還要走多久？我不知道。
我試著不想像這裡當作全王城居民的排泄物匯流處，但這還是讓整個我身處其中的系統在我眼裡成了一座災難。況且，老鼠跟蟑螂對詩詞跟歌謠的渴望度絕對比人類還少。豎琴的弦彈了彈，我們心有同感。
「你怎麼會知道這條路？」
我們大概走了好幾百步－－也有可能是好幾千步－－後，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壓迫的沉默，半帶不情願的發問。。
「只要你想找個能當作散步的好地方－－想想看，我們這種人去得成你們的皇家花園嗎？」他語帶譏諷。
泰恩這混帳肯定是誤會了什麼，我繃起臉孔回答他。「我不是有錢人或什麼貴族，我只是個流浪的吟遊詩人。而且，恕我失禮，我也不覺得這裡是個什麼給貴族們散步的花花世界。」
「詩人、哲學家、藝術家，隨你怎麼說，你們全都一樣。混帳。」
雖然我知道他單純只是想激怒我，我馬上開始挖掘腦海裡有什麼人物是可以拿來賞他一大巴掌的，宮廷詩人？還是著名的托雷斯克小提琴家？不，貌似還真的沒一個符合。但我馬上就想到了，有個人倒是可以逗逗他。
「你也這麼想的？席爾？」我提高音量，吸引泰恩的注意。
「席爾。喔，席爾。」泰恩格格笑著。「抱歉，我可忘記說他了。那個孩子可一點都不會瞧不起我們，他還很樂意演奏漂亮的音樂給我們聽，為我們端湯端食物，可沒有半點貴族架子。」
「我可不會蠢笨到，著迷一個女人到為了他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冒死也要去見那個女人。天啊，他以為自己是什麼？詩詞裡的溫柔情郎嗎？」
聽到這些話，似乎讓氣氛變得不一樣了，泰恩放緩了腳步，背影看來凝結在一塊了，身上的氣壓變得沉重。難道是說錯了什麼嗎？我說的全都是事實而已。
「哈。」泰恩回頭時的目光帶有些許敵意。「看來你不只是自大，而是個完全的混帳。」
「你自己嘲笑我的。我們跟他都是吟遊詩人，我甚至比他還要傑出。」我的語氣變得有些忿忿不平。好了，先是被揍一頓，然後是被嘲笑，接著還要被這個臭酒鬼羞辱？豎琴的琴弦再度開始擾動，散發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氣息。泰恩似乎有一刻被豎琴給吸引了。
「至少他很善良，一點都不自大，而且他跟老闆挺好的。你呢？公主看來是不見了，而你也急於逃跑，我知道你拋棄了他。」他緊接著拉回視線，冷漠的回應，抓著自己打了補丁的麻制背心，繼續在汙泥中邁步。
我本還想再說些什麼的，但聽到「拋棄」兩字，我的反駁頓時在我喉間阻塞。席爾現在在哪裡？他在做什麼？或許他在想辦法連絡公主吧。我還曾經想跟他比劃我們的演奏，我是很欣賞他，是啊，某方面來說，我是拋棄了他。
但我們沒有關係，自從他選擇了跟我不同的道路之後，他就只是一個愚笨的吟遊詩人罷了。我沒有拋棄他，是他自己離開的。
是他自己離開的。
我聽見我自己說。「我才沒有拋棄他。」我頓了頓，覺得這句話的力量太過薄弱。「我根本沒有拋棄他，我想他把他的智商全都挪去練習直笛了。」
「別再給我繼續。」
泰恩不回頭看我。他的語氣彷彿是在警告我閉嘴。
然而，我深深的感覺自己被激怒了，有人試圖把一個笨蛋的過錯埋怨到我的身上。我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累積許久的怒氣將席爾當作目標，一湧而出。「他是個大傻子，區區一個吟遊詩人就試圖高攀王女！他媽的，我難得欣賞的人竟然會是這樣的蠢貨！」
「閉嘴！」
他大喝，用力的跺了一腳。水花在地面激起，不知顏色的液體附著上了牆壁，噴灑的到處都是。我的怒火因為他的憤怒而降低了一些，默默地望著他。
「他媽的，你跟那傢伙一個樣，全都蠻橫自大。我乾脆讓你溺死在這好了。」他碎碎念著，甩了甩沾上臭水的手。他深吸一口氣，緊接著像是還不夠一樣，倏地再次轉身向我怒吼。「你如果還想出去，就給我閉嘴！」
「......好。」我本想強硬的抵抗，但短短的時間內，我馬上就讓腦子冷靜下來，好好思考這麼做的後果。最後還是理智勝利了。我握著拳，瞪著他看。
「你知道嗎？我不該帶你到這裡的。我剛剛才發現，你跟那個混帳真像。偏偏，我是在這個令我難忘的地方陪你走在這狗屎大道上。」他磨著牙齒，用吐了一口唾沫。
「誰？」我輕哼一聲。
泰恩沉默片刻。「關你屁事。」
「那就快走，我也不想花時間跟你在這裡耽擱。」
泰恩的臉非常的臭，隨手往上一指，我的視線跟了過去，看見一個往上的梯子，和一個遮掩出入口的鐵平蓋子。那大概就是出口了。「自己爬上去，我可不打算幫你。」他雙手抱胸，倚靠在牆上。
看來，總算可以出城了。再見了，該死的席爾。再見了，混帳泰恩。
接著，我該怎麼做？我身上還有一枚金幣，足以幫自己換一套衣服，還能打理一點吃用，至少王城的這趟旅行還算有些收穫。如果把下水道跟泰恩這個王八蛋所帶來給我的靈感也算進去的話，那就更豐富了。
我把豎琴捆到背上－－纏繞在外頭的白布已經沾染了不少的穢物。我的雙手攀上鐵梯，往上爬行著，我感覺每踏一步就離出口更近了，泰恩大概就跟在背後準備上來。
終於，我的手碰上鐵製平蓋。我用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觸感，依稀能聽見外頭的人群對話聲。接著就往南部去吧，最近的就是笛卡這個村莊，是我歷年一定會造訪的。我伸手推開鐵蓋子。
外頭的光線一下子衝入我的眼眶內，我幾乎張不開雙眼，只能半爬伏的從梯子上慢慢爬上外頭的平地。這觸感似乎是磚頭地，我抬起頭，環顧四週。真是可惜，人群遮擋住了城外美麗的森林景象－－
不，不對。
路人大多數向我投以奇異及厭惡的神情，我撫摸著身旁的牆壁，視線漸漸回復。人群之後的疊影不是翠綠的樹林，而是重重的磚瓦房屋，我身旁所攀著的潔白大理石磚和噴泉有那麼一些的眼熟，跟惡魔般的幼兒歌聲重疊著。
我來過這裡。
貴族們和富人，年輕的貴婦，無一例外的全都避之唯恐不及，他們低聲議論著，身旁的噴泉上頭，用著那上流社會特有的批判方式，優雅的刻意壓低音量，但又足以讓我聽見。
「這人是哪來的啊？從下水道爬出來的？」
「看這骯髒的模樣，真是令人作嘔。」
沒錯。
這裡是他媽的上城區。
他媽的，上城區。
「－－泰恩，你這個混帳！」
下水道的陰森笑聲，隱隱約約的傳了上來。
創作內容
【艾伯蘭特樂曲】09. 《失意的戀人》
【ＲＰＧ公會】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