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行……」
「阿爾……住手!」
猛然睜開雙眼,從額上落下的汗水濡濕頭下的枕頭。他喘,急喘,像是渴望呼吸的溺水者。撐起上半身,臉頰埋進雙膝,慢慢地讓自己情緒平復。藍髮被濕漉漉的汗淋濕並黏在一起,急促的呼吸使得他胸前起伏劇烈。
那天滿手的血腥直到現在仍讓他畏懼,看到鮮紅就反胃得想吐……他掩嘴,努力把從咽喉流上來的胃酸吞回去。還是喘,但這次喘得沒剛剛激烈。他抬頭,掩面,抿緊雙唇。
「該死……」
空虛的房內只剩下他一人的低聲細語,卻沒人知曉屋內所響起的那嗓子在說些甚麼,或許是訴訟,也可能是歌頌著世上的不平等……
外頭呼嘯而過的風聲,像在默默傾聽著他的不滿,卻也束手無策。
沒有人有辦法。
*
早晨的鐘聲讓他從夢鄉脫離,回到現實世界。
外頭正下著傾盆大雨,滴噠滴噠的水聲透漏雨勢多麼強勁;而那水伴著叫囂著的風聲,聽來又是多麼的淒涼。
他一把按掉那吵鬧的鬧鐘,一邊掀開自己的棉被後走下床,眼角碰巧瞥見那棉布上一灘一灘的水痕時又是一愣,須臾,他才回過神,想起昨晚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纖細的食指抹過臉頰,上頭隱約滯留著一小滴晶瑩,他不確定是錯覺還是確實存在,但他知道昨晚哭了。他抿唇,迅速地舖好棉被後,轉身,推開木門,他猶豫一陣子,駐足於原地。半晌,他毅然地步離房間,徒留那徘徊在房內的悲戚。
巧妙地掩蓋住心中那抹陰晦,他悄悄地勾起一抹笑,雖然燦爛,卻又帶了些悲戚;雖然不明顯,卻又會讓觀察仔細的人發現。曾經擋住那波濤大浪的堤防此刻已出現裂痕,不再能夠阻攔席捲而來的海嘯……
他試圖以水泥覆上那些縫隙,卻徒勞無功。
他想戴上「面具」,卻發現自己的面具早已破裂,就像那男孩的身體一樣。
停。
霎時,他呼吸停止,直到回過神來才開始大口大口吸著空氣,而顫抖著的身子無法照主人的想法行動,僅能夠不由自主的冷顫。雖穿著大衣,他卻感到寒風吹進骨子裡,冷。
心臟以不正常的速度跳動,那段時間,他彷彿又回到那個山坡……
血、人,散落一地的內臟,以及被染上鮮紅的青青嫩草──
──跟站在草皮上,掛著璀璨笑容,渾身都是豔紅血跡的人。
住手。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無法控制自己心臟跳動,癱倒,跪坐在地,用雙手抱住額頭,瞪大的雙眼佈滿血絲。
停,不要再來了。
他壓住太陽穴,卻怎麼樣都無法回到正常狀態。
不要再想了。
他呼吸急促,像個需要空氣的溺水者;他冷汗直流,貫穿腦海的痛苦迫使他只能呼救,只能懇求。
住手。
他低吟,那股絕望擊碎堤防,一鼓作氣衝上眼前──
──然後奪走他的意識。
腦袋完全交給黑暗前,他只以細如蚊蚋的聲音喃喃。
拜託。
但是,沒有人聽得見。
一眨眼就過的風聲和聲勢浩大的水滴,正為他的無力歌唱,正訴說那不為人知的過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