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肆拾 願望
１．
次日晚間，柳齊悄悄地走進一家位於大街上的酒吧。這裡靠近目標每晚徘徊的公園，不同於嘉迪，是間消費相對平價的店。
剛好休假的游醫師早坐在吧台前的座位中，看著許多年齡比他小上一輪的男女在舞池內隨著音樂狂歡。變幻的燈光打在他帶著笑容的臉上，他朝踏進店裡的柳齊招了招手，後者亦從善如流地走了過去。
「先說好，今天我請客。」
昏暗的空間中，他坐上游醫師身旁的位子，敲了敲吧台桌。游醫師應了聲，面前已經擺了兩杯飲料，他把其中一杯未動過的推給柳齊，也並未拒收柳齊掏出皮夾、遞給他的鈔票。
那位後輩殺手的氣色看上去並不太好，雖然作出了輕鬆的笑容，人卻似乎削瘦了些。
「好久不見，小柳齊。之前的傷口都沒問題了？」
「嗯，好多了。」
柳齊懶洋洋地靠在吧台上，側著身子、看向舞池裡那群搖晃身體的年輕人。眉角的倦色向旁人提醒了他的歲數，十年如一日，認識也挺久了，游醫師第一次覺得自己該修改下稱呼。
「雖然知道你晚些有任務，不過，難得放鬆一下，臉色還這麼差啊？」
游醫師拿起杯子，透明的玻璃杯中有顆小酸橙正載浮載沉著。他沒喝，把杯子湊到眼前端詳，沒一會兒又放回桌面。
柳齊無意識地笑了聲。游醫師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舞池，有兩個女孩正爬上一張椅子，不知是喝醉還是嗑了藥、在其他人的簇擁下咯咯地笑著。
「最近碰上了點麻煩。不過比起麻煩，不知道能做什麼才是最大的問題吧。」
「哦，殺人殺膩了？」
他們並未刻意壓低音量，但震耳欲聾的音樂依然輕易地蓋過交談。游醫師瞇眼細看，發現椅子上開始脫去衣物的兩個年輕女生……嗯，臉蛋挺標緻的。
「也不是。」
很難得，游醫師驚奇地發現，柳齊竟然在看那兩個少女。從未見過這個後輩對漂亮的女人表現出興趣……然而仔細想想，以男性的立場來說，柳齊會目不轉睛地盯著年輕女孩，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游醫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柳齊、再看了看舞池中央，到這裡他才想起來，柳齊還未婚。
於是，他自以為相當善解人意地拍了拍柳齊的肩。
「我說，不知道能做什麼的話，我建議你，看上了就走去搭個話。你在這裡坐著，永遠沒機會的。」
「你是不是誤會了？」
柳齊轉過頭，拿起杯子，湊到嘴邊抿了一口。他的表情似笑非笑，重新看向舞池時，他用扣住杯子的手指關節，朝其中一個下了椅子、卻仍在扭腰擺臀的少女指了指。
「很眼熟。我記得她叫……余靜？」
２．
「認識的人？」
游醫師來了興趣，仔細觀察被稱作余靜的少女。短髮、身材曲線有種超齡的成熟，脫剩的無袖襯衫露出了光裸的手臂，手腕處隱隱約約有圈傷疤似的痕跡。
對於附近男性朝自己伸出的手，她以相當熟練的舞步不著痕跡地避開。一雙大眼睛的眼神乍看之下彷彿神智不清的迷離，但多看兩眼，便會在其中找到一絲犀利和清醒。
不簡單啊。她似乎也有意無意地瞥向吧台，高腳椅上的座位相當顯眼，她很有可能已經留意到了柳齊。
「不算認識。」
柳齊的反應相當耐人尋味，皺著眉頭，他把玻璃杯放回桌面時、不慎灑出了酒水。游醫師掏出面紙、遞給他擦手。
「你有什麼打算的話，麻煩，讓我先去迴避下。」
游醫師瞄向柳齊的長褲口袋，後者的視線依舊定在少女身上。余靜的身影在音浪中被其他人擋住了，確實有一瞬間，他在想是不是該朝這女孩開槍。
沒什麼別的原因，只是余靜曉得工廠的一切、同樣也在那裡見過柳齊。天曉得那群小伙子對她施暴時還有沒有向她透漏什麼，總之殺了余靜滅口，是個不會錯的選擇。
任務前多殺一個人，不太費事。想辦法把她帶到附近的暗巷中，可以想見連格鬥都不必，那樣的女孩子，一槍就解決了。
「怎麼樣？表情很陰沉啊，小柳齊。」
「算了。」
柳齊突然扭過頭，不再關注舞池那裡的狀況。游醫師愣了下，似乎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柳齊剛才的眼神分明已經在盤算如何把那女孩拉出去，可他卻說，算了？
這不像是那殺幾個人都無所謂、做事一向果決精準的殺手。
「為什麼？」
坐在身邊的後輩默默地拿起酒杯，仰起臉，把杯中物一飲而盡。
氣色很糟糕，眼眶周圍微微泛青，不曉得這陣子發生了什麼事，恐怕讓他非常困擾。游醫師只記得三個月前柳齊似乎在一場爆炸中受了傷，但那之後從未聽他說過別的。
對了，還有那場車禍，恢復室外，柳齊撐著上半身、吻了那個輪椅上的年輕人……
「有人希望她活下來。」
眼前的柳齊看上去是真的身心俱疲。但不知為何，說出這句話的口吻卻帶了點無可奈何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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