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亞莎來到日本第一年的黃金週全部用在調養身體上了,她的雙親當然也得知愛女身體不適的狀況,關心的電話從來沒有少過。
「所以說了,我已經沒事啦,臉色也恢復紅潤了吧?就像你們所看到的那樣。」夜晚,亞莎面對著電腦視訊和遠在英國的雙親交談著。
「真的沒有勉強自己吧?如果不習慣日本的生活,隨時可以回來哦,大家都很想念妳呢。」看到母親擔心的神色,讓亞莎很是心疼。
「真的沒事的,媽媽……今天上班也很順利,公司裡的大家都覺得我精神充沛,一點也不知道我先前生過病哦。」她擺了個大力士秀肌肉的姿勢,雖然看起來一點也不勇猛,還是把螢幕另一頭的父母逗得咯咯直笑。
「能夠開玩笑,身體大概真的不要緊了吧。」溫和的老紳士——亞莎的父親——輕歎了口氣,可能是為了無法在第一時間照顧心愛的女兒而感到無奈吧。
「要好好感謝妳的室友才行啊。」
「放心吧,爸爸。我會的。」
她們又聊了幾分鐘才切斷通訊,亞莎高抬雙手伸了個懶腰。
去泡點茶吧……對了,也幫唯泡一杯,這個時間,她大概又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忙工作的事了。
想到自己生病地那段時間,唯一直守在自己身旁,沒有一句怨言;亞莎覺得胸中充滿溫暖。
說起來,今天還是小週末。
「嗯,一陣子沒喝了……來試試看那個吧。」她在紅茶裡摻入少許白蘭地,準備讓唯品嚐看看何謂正統的英式晚茶。
當亞莎泡好茶,準備去唯的房間時,隔著門板,她聽到唯正在通電話的交談聲,學習日文的時間不長,亞莎能聽懂的內容還不到一成;即使如此,她仍然聽得出電話的另一側似乎不是平常和唯電話聯絡的公司同事。
亞莎又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不過考慮到繼續這麼站下去,茶都要放涼了,她還是舉手敲了敲門。
「唯小姐,是我,方便把茶端進去嗎?」
「啊,好的,請進。」門很快被唯從內側打開,她一手還拿著手機貼在耳邊。
「不好意思,請進。」她很快讓出走道歡迎亞莎,又對電話說了一陣,很快地結束通話,那語速,快到讓亞莎聽不清所有的音節。
「公司的事?」儘管亞莎不這麼認為,還是試探地這麼問了,她把茶杯遞向眼前的室友。
「咦?啊,不,只是朋友。」意識到亞莎問的是方才的電話,唯搖了搖頭,雙手接過冒著熱氣的茶杯。
「和朋友通電話,真不錯呢。」亞莎點點頭,在唯的床上坐下,喝起自己的那份晚茶,「平常看妳總是因為工作忙到很晚,假日也都和我在一起,沒聽妳提過朋友的事,原本還有點擔心呢,太好了。」她欣慰地笑道。
唯害臊地笑了笑,捧著茶杯啜了一口,「好喝,好特別的味道。」然後如此讚歎道。
「妳喜歡就好。」亞莎也閉上眼,品嘗方糖的甘甜及溫潤的奶香。
「那個……薇奧拉小姐來日本後,交到朋友了嗎?」短暫的沉默後,唯開口好奇道。
「這個嘛……」亞莎陷入沉思,要說比較常交談的日本人,公司也只有英文流利的菊地了,不過……她算是朋友嗎?亞莎不太確定,畢竟下班時間她們完全不會聯絡彼此;她又看向眼前正等待自己回答的唯。
要說來到日本後才交到的朋友……不就是唯嗎?
亞莎突然意識到這點。
如果當初沒有決定聘用唯擔任家庭教師……如果當初沒有邀請唯搬進自己的公寓……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只能對著電腦螢幕排解寂寞了?遇到地震時也只能獨自承受恐懼;也許自己一直都不會發現櫻花的美麗;生病時,不會有人特地為自己準備清淡的食物,更不會有人一整晚都握著自己的手,睡在自己的床邊。
她看向自己捧著茶杯的手,想起幾天前自己夜咳、高燒不斷時,唯為她換毛巾、倒水,然後在她睡著前一直握著她的這隻手……
「薇奧拉小姐?」唯的聲音打斷亞莎的思緒。
「哎呀,怎麼突然這麼問呢?」亞莎揚起嘴角,正視唯的雙眼。
「呃,因為薇奧拉小姐剛剛不是才說了類似像『我擔心妳沒有朋友呢。』之類的話嗎?」她納悶地歪著頭,「薇奧拉小姐平常下班時都回來準備晚餐,假日也……如果薇奧拉小姐交到朋友的話,其實可以跟朋友們在下班後去氣氛不錯的店裡吃飯,或者利用假日和朋友去哪裡逛逛吧?既然都來日本了,四處看看也不錯?」
「嗯……」
「啊,當然不能吃到薇奧拉小姐準備的晚餐是覺得很可惜沒錯,不過如果薇奧拉小姐有自己的行程,也不用太顧慮我哦。住在一起的話,平日也有機會學日文的不是嗎?」
妳怎麼想呢?對妳來說,我……也算是妳的朋友嗎?
原本她想回答「我們不就是朋友嗎?」,但亞莎突然害怕了起來;如果唯不這麼想呢?如果她只把自己當成語學的學生、收留自己的同居人呢?如果自己這麼說了,她露出疑惑,或是尷尬的表情……
亞莎瞇起眼,看著唯發紅的臉龐……嗯?怎麼會發紅?
「唯小姐?妳的臉很紅呢,沒事嗎?」
「我嗎?」唯反射性地用手背靠上自己的臉頰,「啊哈哈,其實好像也有點發昏,希望不是感冒,剛剛還好好的呢。」
「不會是被傳染了吧?」想想也不奇怪,畢竟唯這幾天除了工作之外一直都在照顧自己,亞莎起身往唯走去,擔心地伸手探了探唯的額頭……還真有些燙,「妳流汗了……什麼時後開始頭昏的?」
「應該沒什麼事吧,剛剛真的還好好的啊?」
「平常就常常頭昏嗎?」她擔心地問。
「有時候吧,不過不會像這樣全身燥熱……真奇怪,明明也沒喝酒之類的……我還是再去沖個澡吧。」她放下快要見底的茶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酒?」亞莎眨了眨眼,看唯站起,她連忙扶上她的肩。
「也許……真的是因為酒的關係……」不過,這有可能嗎?亞莎不解地想;自己也不是酒力多強的類型,只是,也不過是在方糖上淋上一匙,總不至於這樣就醉了吧?
「咦?」唯歪頭,對上亞莎的視線。
「奶茶裡面加了一些白蘭地,不過,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妳不能喝酒?」她關心地撫摸著唯發燙的臉頰,唯尷尬地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像是鬆了口氣的模樣,她說,「不好意思,我的酒量不怎麼好……不過……太好了,不是感冒。薇奧拉小姐大病初癒,身體還很虛弱吧?如果我不小心感冒,可能又要傳染給薇奧拉小姐了。」越說越慢的唯,輕輕將自己的腦袋靠上亞莎的肩頭,令亞莎心頭一跳。
「傻女孩,妳完全不用擔這種心哦。」她愛憐地輕撫唯的黑髮,將她扶上柔軟的床鋪。
「薇奧拉小姐特別準備的奶茶,我想喝完……」躺在枕頭上的唯,呆滯地望著亞莎的臉,雙眼似乎沒了焦距。
亞莎看了一眼被唯放在桌上的茶杯,又看向唯發紅的臉、頸,搖了搖頭。
「以後,我還會泡更多、更好喝的紅茶,現在……妳該安心休息嘍?」
她微笑,輕輕握住唯的手,就像那天晚上,唯為她做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