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滿拋光磚的地板、擦得晶亮的牆上壁磚,周子汎站在使用密碼鎖與感應器的磚皮革門前,如此高級的公寓大樓,要不是他有個富二代的朋友,不然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見識何謂高級公寓。
他盯著門板旁的號碼──十之二,這是戴勛洋家。雖然警衛已經替他聯絡了「戴先生」,但他還是舉足不前,內心掙扎著究竟要不要按下門鈴。
他是想打電話約戴勛洋出來見面的,但是他打了一通被掛斷後,再撥出電話時,對方就已是關機的狀態,逼不得已的他只好親自跑一趟。他告訴警衛,自己是戴勛洋的朋友,請他聯絡戴勛洋,但後來警衛給的答覆是「已經聯絡戴先生了,他請您上樓」,正當他思考「戴先生」是哪一位時,警衛就遞給他電梯用的感應卡,讓他只好道謝,並坐上電梯上樓。
他暗忖,如果是戴勛洋的父親,那剛才警衛聯絡時有報出他的名字,所以他父親知道是他,這樣就表示他父親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生氣……吧?
他嘆了口氣,如果打退堂鼓,不管同意他上樓的「戴先生」是誰,自己若沒說一聲就離開,都是很無禮的行為。
他咬唇入口,濕潤有些乾燥的下唇,突然,他聽到開鎖的聲音,接著門開了,見到開門的人時,他全身僵硬且緊繃。
「你一直站在門外嗎?」
戴盛希那低沉男聲傳來,周子汎吞了一口唾液後,回答:「叔叔你好,我是周子汎。」
他露出想微笑,但勾起嘴角卻顯得很不自然的表情,他側身,說:「進來吧。」
周子汎道謝入內,穿上玄關的室內拖鞋,他踏入客廳,坐在以前大家一起讀書的桌前,在戴盛希端來裝了白開水的玻璃杯出現時,他想起自己以前好像也是坐在這個位子,目光向前剛好是落地窗。
身材頎長的戴盛希走入他視線內,將水杯放在他桌前後,就坐在他對面,戴盛希臉上依舊是那不自然的笑容。
氣氛十分尷尬,照理說身為長輩的戴盛希應先開口,所以不知道該如何開頭的周子汎就這樣放任彼此間的沉默蔓延。
「昨天應該嚇到你了吧?」雖然他表現得不甚自在,但一開口倒是很順暢。
「叔叔那是正常的反應,嚇到我的是戴勛洋。」他如實回答。
他認同地微笑點了點頭,說:「你是來找阿洋的吧?他昨天就離開家了。」
周子汎看著他喝了口白開水,聽他接著說:「昨天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若我不能接受他的一切,那我們就做回以前那名義上的父子」。」
他圓睜雙眼,然後低首垂眸,歉疚地說:「對不起。」
「為什麼是你跟我說對不起?」戴盛希一笑,此舉讓他稍微放鬆了一些。「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曾經傷害過阿洋的事。」
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右下臂,看著木桌上的某一點,說:「幼小的他跌坐在散滿玻璃碎片的地板上,纖細的手臂插進了一片銳利的玻璃,鮮血沿著他細嫩的皮膚滑下,他沒有因為疼痛而哭,臉上滿是驚愕與害怕。」
戴盛希抬眸看著周子汎,續道:「一個剛失去母親、唯一的依靠是父親的他,應該覺得我這個爸爸很可怕吧。」
聽及此,周子汎向他說了曾跟戴勛洋說過的話──
「您不是故意的。」
「是啊,可是我覺得自己很可怕。」他皺起跟戴勛洋一樣的濃眉,說:「他那時候就小小的,受了那麼嚴重的傷,而且更重要的是,讓他受傷的人是他親生父親,他覺得我很可怕,同樣的,我也覺得自己很可怕。」
戴盛希吸了口氣。「從那次之後,我就很害怕接近他,不只是因為他會讓我想起前妻,還有他會讓我想起自己曾經這麼地令人畏懼。」
他定睛看著眼前跟自己兒子同齡的孩子,說:「我是個不盡責的父親,是我讓他的童年有了缺口與不完美。」
「我在他離開家裡,以及從不拿我給他的錢後,我才想要好好地跟他聊一聊,因為我已經感覺不到他是我兒子了。」
戴盛希說完後,屋內便恢復成彼此都未說話時的靜默,鴉雀無聲,兩人彷彿都在還陷在剛才的話中情境裡。
「在我讀幼稚園時,我的父母親車禍過世了。」周子汎訴說自己的過往,道:「但我還有奶奶跟姑姑,因為她們的愛,所以我從不覺得我的生命缺少了什麼。」
他繼續說:「勛洋能夠安安穩穩地生活至今,也是有您作他的後盾,就算只有物質上的支持,但您對他的愛絕對超出物質上的關心,這也是為什麼您會在多年後想挽回他的原因。我認為只要有這份心,勛洋就不會離您而去。」
「家人不都是這樣嗎?無條件地付出,就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平平安安、幸福快樂的生活。」
沉默再度壟罩而來,但這會沒有讓靜寂停留太久,戴盛希輕笑,道:「沒想到我的不負責,在你口中卻變成如此地正向。」
周子汎愣了愣,說:「抱歉,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
他微笑。「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只是覺得很有趣,而且好像能多少理解我兒子為何會喜歡你。」
聽到後面那句話,周子汎不自在動了動身體,眼睛也不敢再直視戴盛希。
「子……汎?對吧?」他唸出周子汎的名字,見他點頭後,戴盛希接續著說:「你今天是來找阿洋的吧?是想要跟他說什麼嗎?」
他抿了雙唇,道:「是。」
「那你要跟他說什麼呢?」
「抱歉,我想讓他第一個聽到,所以……」他低頭,委婉地拒絕。
戴盛希理解地點頭,說:「也對,他是該第一個知道。」
在周子汎覺得口乾舌燥而喝了一口白開水後,戴盛希接著說:「阿洋這個人就是有點衝動,有時候想到什麼就做、想到什麼就說,他第一次跟我說他喜歡的人是男人的時候,我根本無法思考,這麼多年沒有干涉他的任何事,當下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反應。」
他苦笑,道:「但他似乎就以為我接受了。」
周子汎心忖,這的確很像戴勛洋會做的事。
「不過你說得對。」此話令周子汎看了他,他揚起嘴角,說:「家人就是無條件地付出,唯一的願望就是孩子能平安幸福。你如果跟他見面了,不管你要跟他說的話是什麼,請幫我轉告他,因為你,我決定要試著接受,他永遠都是我的兒子。」
原以為戴盛希說完了,但他又接著說:「哦,對了,做為父母的,當然還是會希望兒女能成家,不管你們最後打算如何,但都請你們尊重我。」
聞言,周子汎回以微笑,點頭應道:「會的。」
看到他進電梯後,戴盛希才轉身入內。在他心裡還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跟大多數人一樣,擁有異性伴侶、收到大家的祝福成家,甚至生子,他也想抱抱孫子,這點是無庸置疑的,但周子汎說得沒錯。
父母有自己的期望,可是孩子不是父母的所有物。
戴盛希坐在方才與周子汎談話的位子上,他看著對座,腦海浮現周子汎的神情,冷靜、堅定,還有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自信,他忖度,或許……戴勛洋會願意再跟他接觸,是因為周子汎的關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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