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下水久，沒甜度；出水快，有土味。"
"肉，厚一分，稍油膩；薄一分，少嚼勁。"
"剛好才是最好。"
做菜就是這麼一回事，每天都在多一點少一點中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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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時間，傍晚六點，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看著眼前這位比老張還準時的顧客，暫時忽略他那隻捏著五十元銅板的小手，我直接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材料，下勺，下鍋。
[八分鐘，50元。]
收起銅板，跟他遞過來的布袋，看著這小子，我突然想到我替他取的外號了---Bingo。
先聲明，我可不哈洋，只是如果你第一次碰到他時，發生跟我一樣的事情，我想你就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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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 那是這個? 也不是? 那是這個囉?"
我一個一個的點過去，有點不耐煩的看著眼前這個小孩，感覺他根本是來找碴的，但本著以客為尊的服務業精神，在加上看在這小子的眼神非常認真的在選菜，反正這時候沒客人，能做一筆生意就一筆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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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那天我花了快二十分鐘陪他點餐，他每選完一道菜，還要再重新回到第一道菜開始看，我簡直快崩潰了。等到他終於將他要吃的那五道菜點完，或者說，我猜完了，當下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小時候玩賓果遊戲中獎的那種喜悅感，喜極而泣啊!
而另外一個影響，就是從那一天起，我準備了第二種菜單，單菜菜色少了百分之八十，上面套餐居多，專門為有選擇障礙的客人準備。因為從那天以後，每個周三、周六，Bingo都會準時來報到。
[快好了，等一下。]
看著他目不轉晴的一直看著大鍋，我提醒了他一句，不過沒什麼用，Bingo的眼神從沒離開過大鍋。
這種沉默的氣氛，我不討厭，但被人這樣緊盯著自己做事，雖然我臉皮厚，也是覺得有點不自在，但想到這小孩的狀況，我倒是還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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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大，剛剛那個孩子來你這買晚餐吃?"
"嗯! 來兩、三次了，不是很好應付的客人。"
"別這麼說，他也是滿可憐的。"
老張有次恰巧在Bingo買完離開時，後腳便跟著上門，我才從這個當地的"人型情報收集中心"身上，了解到這孩子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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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餃，已經在湯中浮沉浮沉，等到丸子熟了也冒出湯面，就是起勺的時候。
Bingo看著大鍋，我看著他，或者確切的說，他的衣服。"看人先看衣服"，這是商人的必備技能，因為穿著可以反應出這個人的很多事情，然後也能順便反應在我的物品售價上。不過，自從我開滷味攤後，這個點在"奸商"職業的技能就不常用了，畢竟食材明碼標價，不過這沒影響到我的看人習慣。
總是同一套衣服，領口、袖口有些破舊，但整體來說非常乾淨，有些地方也被縫補過
看得出來Bingo的家境不是很好，但照顧他的人，很愛Bi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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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闆。"
"劉老師? 稀客，今天您要哪些東西?"
"嗯，就這些吧!"
"好，請稍等。"
我麻利的準備滷菜，邊偷空觀察前面這年輕人，一個面貌跟性格不搭的人，很特別。不過他每次來這都有別的原因，不過也算是同一個原因，我想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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滷菜起鍋，裝盒，調味料包放旁邊，一個醬油包，一個辣醬包。
Bingo的眼神隨著滷菜裝盒後，又轉移到煮麵的麵切上，眼神很專注，跟他在點食材的眼神一樣，雖然他每次點的也都一樣；當有不一樣的那天，那就會給我一張紙條，寫著他要什麼。
但是這半年來，他只換過三次點菜內容，其中兩次，離攤位不遠處都站著一個人。都不同人，一次是劉老師，也是他第一次來；另一次是一個女人，不過站的地方有些暗，看不清楚面容，過了好一段時間後，我才知道她是誰---Bingo的媽媽。
而第三次，則是我幹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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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ngo，這次加個麵吃好不好?"
"..."
"放心，不收錢。"
"..."
"你沒搖頭，大叔我就當你答應了。"
他將眼神從大鍋轉到我身上來，直愣愣的盯著我。將麵下了之後，我轉頭也看著他，兩人大眼瞪小眼，看到顧麵的碼表叫了，我才回身將麵起勺，甩水，抹醬，加點香油，裝袋，一氣呵成。
然後，當天晚上，我就看到他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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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起勺後，一樣的流程，裝進另一個碗盒，跟滷菜盒一起放進Bingo給的布袋裡。
[Bingo，拿好，別掉了。]
我遞給Bingo，他接過後，把袋子扣上，向我鞠個躬，便離開了。
說離開也不太對，因為他只是進了我攤位旁邊的紅色大門---就那種老式公寓常見的款式---上了樓，因為Bingo家其實就在我攤位正上方三層，為啥我會知道這麼清楚? 他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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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謝謝你最近這麼照顧小俊。"
"您快別這麼說，這孩子挺乖的。"
"老闆您客氣了，我很清楚這孩子的狀況，應該給您添了很多麻煩。"
"沒這回事，您想多了，都是鄰居，沒什麼麻煩不麻煩。"
Bingo的媽在我給了Bingo多的麵後，當天晚上九點多就出現在我攤頭，一直執意要把麵的錢給我
。開玩笑，送出去的麵還收錢，說出去會被笑死。Bingo媽看我死活不收，愧疚之下便也點了一些滷菜，當作謝意，這我自然求之不得，增加營業額，何樂而不為?
從此之後，我的攤位又多了一個新常客---Bingo媽，簡稱賓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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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大老闆，來一份B套餐。]
[沒問題，馬上來。]
附帶一提，自從我設計出懶人專用點菜單後，我攤位上的客人也變多了，看來我開店時忽視了這塊區域，誰說滷味不能有套餐呢? 減少客人的選擇障礙所花費的時間外，僅用便宜五塊錢的方式，附帶推銷出其他菜色，客人感覺賺到了，我也增加了營業額，雙贏!
這也算是Bingo帶來的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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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一波八點的客潮差不多結束，我燉著新進貨的芋頭，邊準備下一波十二點的戰爭。
[小大老闆，一份C套餐，謝謝。]
[好的，請稍等。]
聽著這軟潤溫和的嗓音，轉過頭一看，果然又是賓媽。
說真的，賓媽也真不容易，一個女人家養一個小孩，又要工作到九點才能到家，幸虧賓媽的媽媽---賓嬤，也住在一起照顧Bingo，不然什麼時候累出病來也不意外。
不過說真的，她們一家三口，除了Bingo有些地方特別以外，待人處事的態度都是同一個模子出來的溫和有禮。看來，Bingo應該跟在他媽和他奶奶後面學了不少，雖然點菜慢了點，但比起一些"天大地大都沒有老子大"的奧客，簡直善良的像天使一樣。
[小大老闆，今天小俊有給您添什麼麻煩嗎?]
[添麻煩是沒有，營業額倒是添了不少。]
[您說笑了。]
[沒說笑，林小姐。您看您現在不是又來增加我的營業額嗎?]
看前面的賓媽笑的很開心，其實我心底是滿替她不捨的，從老張這個"當地謠指部"那邊聽來，其實賓媽也是個苦命人啊! 幸好經人介紹，在這附近找到一個不錯的文職工作，最近才回到老家來住，聽說她前夫家簡直......算了，畢竟只是聽人說，就不批評了。
[聽小俊說，前兩天您送了他一個小車子，他高興了老半天呢!]
[不，他是有一群好同學。]
[嗯? 怎麼說?]
在我準備加一些芋頭當奉送品時，聽到賓媽準備發我好人卡，雖然我這個人是有點愛面子，但這種搶人功勞的事情，我還是不做的，便把這個車子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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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幫個忙，我知道希俊常來你這買東西吃，你可不可以幫我們把這東西送給他?"
前幾天，人小鬼大三人組風風火火的跑來我攤位上，把一台看起來滿新的小車子交給了我，拜託我把東西交給Bingo。我滿驚訝的，當下決定先聽聽他們的說詞，最後由後到的劉老師將情節補完。
原來，Bingo跟三人組都是學校資源班的學生，當天兌換獎品的時候，小鬼頭興高采烈的玩起新換到的車子，結果Bingo也想玩，但不知道怎麼開口，就一直跟在他後面沒說話。小鬼頭問他要做什麼他也不說，結果小鬼頭一氣之下推了他一把，Bingo就跌在地上。他沒哭，也沒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小鬼頭，然後兩人就繼續大眼瞪小眼。
還好，機靈的小不點趕緊找了劉老師來處理，大塊頭也趕緊把Bingo扶起來，劉老師懲罰了動手的小鬼頭。並在讓其他老師將Bingo送保健中心檢查的時候，跟三人組大略講了Bingo之所以不說話的原因，當然，家暴之類的原因便省略過去了。
小鬼頭知道自己做錯，想了各種辦法要來跟Bingo道歉，但大家都知道，小孩嘛! 總是愛面子的，當下雖然道歉了，但之後總是拉不下臉再去跟Bingo說話，套一句他說的話:
"看著他盯著你的眼睛，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我懂，真的。
於是，我答應了三人組的要求，雖然小鬼頭有點不情願將剛到手的新玩具送出去，但看的出來，他鬆了口氣。為了獎勵他如此大方，我答應周日下午帶小貓"大大"去旁邊的小公園玩耍，那是他們的假日遊玩聖地，這是他們一直哀求我，我卻未同意過的。
但經過這件事情後，我想假日也是該帶"大大"出來放風一下。當然，三申五令這些混世魔王是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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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孩子真是......我讓小俊明天把車子拿回去還給那孩子。]
[不用了，他們劉老師已經又送了那孩子一台新車，說是獎勵他愛護同學，值得讚賞。你都沒看到那時候他的表情，如果有長尾巴的話，估計都翹到半天高了。]
我擺了擺手，順便把C套餐給裝盒封上。賓媽的是紅色的，而Bingo的環保盒則是藍色外觀，很顯然這家子很愛護地球環境，來這裡買滷味一向都自備餐具。
[......]
[林小姐，別想太多，我們幫的，都是我們能幫的。]
[謝謝你們。]
[別客氣，只要常來關照我的小店就好。]
我將裝好盒子的環保袋遞回給賓媽，只看她微微鞠了一躬，便迅速進入旁邊的鐵門內。看著她略為抽動的雙肩，我在想如果她上樓打開盒子，看到我額外加的芋頭丸子會是什麼表情，只希望吃起來不要太鹹。
芋頭這種東西，你燉它太久，會出現澱粉形成的黑色斑點，當然還是可以吃，只是味道不好外，看起來也毛毛的。燉不夠久，不夠入味外，心也不會熟，咬下去還會崩牙。所以搭配芋頭的最好方法，就是獨自處理，等到芋頭夠熟爛了，再來搭其他食材，這樣就能保證芋頭的甜味和營養價值。
只要好好的認識芋頭，懂得如何處理，獨自來燉，用符合它性質的方式去燉，自然可以燉出一鍋很好吃的芋頭丸子。
說到這，我想我今天收攤的速度得快點，明天下午還得起床帶貓去陪孩子玩呢!
我真是沒事找事做，我邊燉著芋頭邊想著。
創作內容
第二章 六點上菜 九點半一樣上菜
黃昏滷味攤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