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合 隱患
站在門前,我不安的呼了幾口氣,猶豫了一陣後才遞出鑰匙。
我忐忑的進了家門,輕聲說道:「我回來了……」
咚咚咚咚咚……!
我還沒脫好鞋子就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頭頂一沉,一隻柔軟的手按著我的腦袋,用力的把我的頭髮絞成一團亂。
沈昱凌無視我的掙扎,巴著我的頭不放,一邊說道:「臭小子!一聲不吭的搞失蹤,總算肯回來啦!」
雖然聽起來像是在責備,但語氣裡還是聽得出充滿了擔心。
在與喪失者一戰後我昏迷了將近兩天,由於事出突然,我也沒有機會找理由跟家人掩飾,聽神風所說,我昏迷後是高顯忠幫我替家人解釋……但他到底解釋了什麼也沒人知道。
想到這裡我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也不要什麼都不說啊……要不是阿忠細心,特地打電話來告訴我們,不然鬼知道你跑哪裡去?」
難過?難過什麼?
「呃嗯……」完全不知道阿忠講了什麼的我只能支吾其詞。
「回來啦?小淵。」我媽從廚房走出,擔心的說道:「你什麼都不說,我們都很擔心你……感情的事很多時候很難講,但總之不要想不開傷害自己啊。」
「對呀對呀!」沈昱凌附和道:「那種女人早早忘了吧,你還年輕啊~還會碰到很多對象的,就當學一次教訓吧,感情經歷果然還是豐富點的好啊哈哈!」
……我幹!阿忠你到底講了什麼鬼!
「分了就分了,斷得乾淨點才好。要不姊姊我這周末帶你去好好玩一下……」沈昱凌突然一臉壞笑道:「對了對了,乾脆我介紹幾個學妹給你認識認識吧?」
我的確一個月前剛被甩沒錯,但也算和平分手,看著姊姊和媽媽的同情眼神……我實在不覺得她們有正確的認識到我的感情狀況。
……阿忠你到底在這件事上加油添醋了些什麼啊!
「嘛……沒、沒關係啦,我已經沒什麼事了,我先回房間了啊哈哈哈……」打個哈哈,我飛也似的逃進了房間裡。
砰!
我迅速的關上門,靠著門板喘了一口氣。
雖然沒有詳細了解,但直覺告訴我,我的形象好像有哪裡崩壞了……
高顯忠……你這個渾蛋啊啊啊!
下次見面你就死定了!
……嘛,說是這樣說,但也多虧了他,我才不用費心去應付家人的問題。
「唉……真是夠了。」終於回到了屬於自己的空間,我脫力的趴倒在床鋪上,喃喃自語著:「不能把家人捲進來啊……」
看看傷痕累累的身體,之前碰過骨折,這一次甚至受到了貫穿胸口的槍傷,不幸中的大幸是這一次吸收的生命力超乎我想像的強大……雖然過程讓我精神上非常不好受,但在我從昏迷醒來時,大部分的傷口都已經癒合,只有呼吸時肺部還有點隱隱作痛,不過行動上已經看不出問題了。
特地和神風借了長袖襯衫,為的是掩飾身上纏滿的繃帶,一兩天還好說,但實在不可能瞞過家人太久。
果然暫時別呆在家比較好吧?
想起和張震麟決鬥時,他的破壞行動差點就波及到我家人,而這一次與群魔幫的混戰……
共計決鬥21場,曙光會契約主死亡8人,重傷12人,輕傷10人,群魔幫契約主死亡13人,傷者人數不明,但算上非契約主的幫會成員至少有五十多人以上輕重傷。
儘管群魔幫事前就已經利用在官方單位的影響力,以瓦斯外洩和施工封路等理由驅散了民眾,但普通的一般民眾還是有二十多人輕傷……不過也多虧他們在事前搞出如此大的動靜,曙光會才能提早得到消息,進一步進行民眾的隔離行動。
事後想想,在一般民眾的隔離以及消息封鎖上,群魔幫可能就是看準曙光會不但不會阻擾還會暗中幫忙,所以他們打一開始就算好要打這一仗了。
對於曙光會的善後細節我不太了解,聽說主要是拿暴牙的魔物搞出的地震當藉口的樣子。
不只是群魔幫與黑白兩道有著複雜的利益關係,曙光會在媒體與公家機關也都有眼線和暗樁……
「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但還是令人感到不寒而慄啊……」
回學校去吧。
雖然桃園那邊是曙光會與群魔幫的勢力交界處,肯定不比台北安全,但我真的不想家人被捲入無關的戰鬥中。
而且不只是兩個組織的衝突,更大的原因在於我自己……
想到阿奇指著我腦袋的槍口,還有神風的建議,我第一次感受到來自「組織」這種團體的壓力。
也第一次深刻體認到自己體內的這份力量,是多麼可怕的東西……
數小時前,在神風的車上,趁著等紅燈的時候,他遞了一只黑色的卡盒給我。
「喏,拿去吧。」神風沒等我回答就塞進了我手中。
「這什麼?牌組?」我疑惑的打開卡盒,一邊說道:「不是要說關於夢的……呃!?」
從盒中抽出的卡片讓我瞬間心跳加速,全身肌肉緊繃了起來,一直牽著的萊菈的手也傳來微微的顫抖。
黑暗黑炎龍!
盯著這張放在牌組第一張的怪獸卡片,我嚇得呆滯了三秒,之後才迅速的瀏覽一次整套牌。
不會錯!這是那名喪失者所使用的牌組!
重新審視黑暗黑炎龍這張牌,牌上傳來跟術卡類似的波動,但好像缺少了什麼似的,說得玄一點,我在上面感受到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失去魔物靈魂的……卡片嗎……」
「照會中的慣例,決鬥敗者的牌組歸勝者所有……建議你不要多想,能多一分實力總是好的。」
面對黑暗黑炎龍這張卡,現在的我實在是心情複雜,但這副牌中有許多我所沒有的龍族卡片,尤其是那張真紅眼鎧暗龍,是我迫切需要的戰力。
把盒蓋蓋上,我長呼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神,老實的把牌組收進懷內。
看我把牌組收起,神風接著說道:「彼此廝殺,掠奪對手的力量-不論是魔物的靈魂還是牌組,這是儀式的本質,對避免戰鬥的曙光會來說有些諷刺,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在儀式中保命的最佳方法……
「相信你是知道的吧?不只是魔物,契約者本身也能從對手身上奪取力量。」
「……說是吸收了對手的生命力?」
「生命……嗯,這麼說也對,畢竟我們取得了超強的回復力和身體能力。但不僅僅是這種這麼直觀的力量,還有很多我們所不知道的東西。」說著,神風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放在了伊露的手背上,露出一抹苦笑:「就我自己認為,我們和魔物之間的連繫與羈絆也隨之強化……雖然其它人對我的想法都不以為然就是了。」
瞥了一眼萊菈,發現她也靜靜的看著我,我也認同我們的羈絆比以往更加深了一步,但我不覺得這是從其它人身上奪取而來的。
神風又問道:「剛剛說到夢吧,你覺得那是什麼呢?真的只是夢而已嗎?」
「記憶……嗎?」
每次決鬥過後第一晚都會做一個真實得令人錯亂的夢,對此我心中也隱隱有個底。
第一次作夢時我沒有太過在意,只當是個惡夢,但第二次之後……因為那場夢我認識到了小穎,我再也無法忽略那夢境的意義。
「算是對了一半吧,更正確的說,那個啊……是刻劃在那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不論是記憶、情感、執念還是與他人的羈絆。」
後照鏡中神風目光炯炯的看著我:「我們所掠奪的……不僅僅是一條命,是一個人的人生啊。」
張震嶽、阿弘、張震麟、兩位不知姓名的契約主……之前決鬥對手的面孔一一在腦中掠過。
我垂下目光,嘆道:「……沒有人願意這麼做吧。」
「啊啊,抱歉抱歉,我講這些並不是想要責備什麼或增加你的壓力。」神風語調放緩,似乎正在斟酌措辭:「我想說的是另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
「還記得我所說的,關於喪失者的事吧?」
我緩緩點了點頭。
「……那是被魔物的怨念給侵蝕的人們,而打倒了喪失者的你,應該看到了些什麼吧?」
我整個人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你被迫獲得的不僅僅是力量,對方的記憶、情感……等等……你都必須承受………不論是你還是萊菈小姐……」神風越講越慢,眼中充滿的憂慮,最後咬牙說出了我雖然隱約猜到但完全不想聽到的話:「……一個弄不好……你會變成下一個喪失者。」
我咬緊下唇,低下了頭。
所以我才會馬上被關進專門的牢房,阿奇才會對我如此戒備。
畢竟我何時發狂都不奇怪,從昏迷醒來後就喪失理智也是很正常的事,現在的我對曙光會來說就是一顆未爆彈。
「但我相信你們不會有事的。」一直沉默的伊露突然接口說道:「如果是淵仔你和萊菈的話。」
「……為什麼這麼肯定啊,神風之前好像也和阿奇這麼說吧?我跟萊菈和其他契約主沒有什麼不一樣啊。」我沒自信的低聲嘟囔道。
「不,不一樣。」伊露搖了搖頭,露出如微風般溫柔的笑容:「你和萊菈小姐能夠互相信任、互相扶持,這不是其他人能做到的,所以我相信你們的羈絆,不會輕易被他人的怨念所擊倒。」
說得容易啊……
仰躺在床上,我看著自己的手心發呆。
說什麼不要輸給魔物的怨念,但我連今晚自己敢不敢入睡都不曉得。
送我回家前,神風也說了,曙光會現在損失不少人手,也忙著處理這一戰的善後……未免節外生枝,希望我暫時別呆在台北市中心。
或者自願乖乖待在那特製牢房裡也無妨,但鬼才寧願被關啊!當然馬上向神風表明之後會離開台北。
據神風所說那個牢房本來就是為了與喪失者的這一戰所準備,原本是計畫由神風出戰喪失者,戰勝後神風就會被關在牢房進行觀察。
這麼危險的任務,神風倒是當仁不讓的承接下來,我的話肯定退避三舍,若非萊菈的緣故我根本就不想淌這混水。
但事以至此,說什麼都沒有用,至於曙光會對我的處置我實在無法抗議什麼,讓我離開牢房已經是看在神風的面子上,我沒有立場再要求更多……畢竟自己知自己事,我對於之後會不會情緒失控而做出出格的事情一點把握都沒有,就算曙光會不那麼做,我也會暫時離開家裡。
現在不管是家人的安全還是曙光會的壓力都指向我不該繼續留在台北,我也沒有什麼可以選擇的。
更何況……
腦中浮現當晚我昏迷前所看到的身影。
一堆問題想找楊羽晴問問,但……說真的,我該把她算在夥伴或朋友那一邊嗎?
因為婆婆的關係,讓我還能跟她搭上話,但楊羽晴一直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態度,雖然現在對我似乎沒有敵意,但該不會發現我有變成喪失者的可能後,就為了杜絕後患而把我幹掉吧?
想到這裡我不禁頭皮發麻,總覺得很像是她會幹的事。
「唉……希望婆婆會幫我說話吧。」
不過婆婆和楊羽晴是肯定要去見的,除了當晚為何突然現身插手曙光會和群魔幫的戰爭,還有「鑰匙」的事……
思及此事,我從衣袋內掏出了神風給我的卡盒,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打開盒蓋。
從牌組中我抽出了一張與眾不同的卡片,在日光燈的燈光下我仔細端詳著。
一張全黑的卡片,大小厚度都和一般遊戲王卡沒有不同,但沒有任何跟遊戲王有關的圖示或文字,在燈光的照射下全黑的卡身上閃爍著點點金屬光澤,那是佈滿整張卡片的無數金色細線,其細微程度只有在某些角度下藉著反光才能察覺,這些細線錯綜複雜卻又亂中有序,就像一張精密的電路板一樣。
卡片上傳來的特殊波動……跟術卡不同,反而更接近曙光會的識別證給我的感覺。
「能看出什麼嗎?萊菈。」
幽藍的焰光中,萊菈在我身旁現形,跟我並肩躺在床鋪上。
萊菈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的碰了碰卡面,驚道:「啊……這個……我可以碰呢。」
原本魔物是無法直接接觸到術卡的,既然萊菈可以碰觸,那表示這張卡是跟決鬥沒有關係的東西。
「這就是那個『鑰匙』嗎?裡面有好多東西……」萊菈接過卡片左翻右看,一臉驚奇的說道:「好驚人的術式含量,內容似乎是跟儀式的設定和規則有關……看來真的是起動儀式時用的法器一類的。」
「所以這有什麼用嗎?比如說……停止儀式……」我忍不住抱了一點點期望。
「不可能的。」萊菈搖了搖頭,髮絲搔得我臉頰一陣痕癢:「就跟之前說的一樣,即使得到了起動術式,想要逆行它所需的力量根本無法想像。」
雖然早就猜到是這樣,但我還是感到有點失落。
那麼這東西真的是群魔幫的目標嗎?仔細想想,群魔幫對於這場儀式顯然是樂觀其成,不可能想要去停止它,這鑰匙肯定有別的功用……或者跟鑰匙無關純粹是想要喪失者的力量?但為此跟曙光會起衝突完全不划算,感覺更不可能。
「我想……持有這個的話應該有辦法對儀式做些許的修正甚至是干擾,但我完全不覺得能夠中止儀式……」看我沉思,萊菈補充說道。
「嘛,算了……我這個門外漢再怎麼想也不可能想得通這種事,還是先放一邊吧。」
麻煩的是……我持有著這個鑰匙說不定會成為群魔幫的目標,但神風卻以這是我的戰利品為由硬要我保管,還表示群魔幫肯定會認為鑰匙在會中幹部的手上,寄放在我這裡才是風險最小的做法。
雖然我一直想要遠離紛爭,但怎麼好像越陷越深了呢……?
長嘆一口氣,我把卡片丟到了一邊去。
牌組的調整也晚點再說吧,身心俱疲的我只想好好休息。
但睡覺這件事對我來說也成為一個龐大的壓力,很害怕會再次看到些什麼……
突然手心一暖,卻是萊菈輕輕的握住了我的手。
我睜開原本半閉的雙眼,看向一旁的萊菈。
萊菈露出了有些羞澀的笑容,低語道:「我會陪著主人的,所以……」
「嗯……」心裡的不安被悄悄的融化,我應了一聲,握緊手中的柔荑,然後讓自己沉入夢鄉。
(第三十回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