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聲音是從這裡傳來的。
「……」
等等，我馬上就來了。
「……」
噢，我的天，你受傷了，你一定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對吧？來，抓住我的手。
「……」
放心吧，一切都會沒事的，嘿，你叫什麼名字？
「……」
約翰？那真是一個…好名字呢！很高興認識你，我…的…名…字…是……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咖啡屋那泛黃的天花板，其次才是感覺到背後躺著的木頭床板，顯示著我現在正待在自己的臥室裡。
為什麼我會這麼確定？因為這幅景象已經陪伴著我度過無數漫漫長夜了，甚至有時當我睡不著時，我還會數著天花板上的霉斑來讓自己睡著，但我總是忘記數到多少。
「呃，感覺好像做了一個糟糕的噩夢。」我按著額頭坐起了身子，腦袋還有些發脹，這種感覺比喝了過期的幅射威士忌還遭。
但即使眼前的視線還有些模糊，我腦海裡的那些畫面卻清晰無比，像是電影的片段似的。
憤怒的奴隸販子、持槍的變種人、指甲突然變長的少女、甚至到後來連我也莫名其妙加入了，早知道就不要在睡前看那些戰前的恐怖片了。
「算了，反正那只是一場夢罷了。」我抓著頭髮走下了床，正想走出臥室倒杯水時，腳趾卻突然踢到了一只冰冷的金屬事物。
「幹幹幹幹！誰把這東西丟在這的！」我抓著受傷的大拇指邊跳邊罵道，但當我定睛一看時，整個人卻忽然傻在了原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像是藤蔓般爬上背脊。
我踢到的東西是一把獵槍，或者說，曾經是，因為現在在我眼前的只有一地散落的零件碎片，變形的槍身橫躺在其中，像是某種死掉的動物似的。
「這麼說，昨天發生的事…都是真的！」我呆愣在原地，感覺冷汗如雨般從臉頰滑下，直到此時我才聽到臥房外正傳出陣陣的談話聲，顯然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也在這間咖啡屋裡。
我連忙一個箭步衝到門旁，接著伸手握住門把，猛地拉開。
「歡迎回來啊，你這幸運的傻小子。」胖子靠在櫃檯前，他轉過頭來朝我露出了一個微笑，嘴角邊還帶著沒擦乾淨的蜥蜴殘渣。
「幹你終於醒了啊，約翰！我還以為我已經夠瘋狂了，想不到你比我還瘋啊！」麥斯穿著一身黑色的皮衣，他走了過來親暱的摟著我的肩膀，身上散發出一股好幾天沒洗澡的味道。
「早上好啊，約翰。」穿著斗篷的少女微笑道，一頭金色的短髮微微亂翹著，透過陽光的照射閃閃發亮著。
「妳…？！」就是這傢伙！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那些模糊的記憶忽然湧現出來了，包括她如何闖進我的生活裡、如何單手制伏那個光頭的奴隸販子，還有更可怕的，如何用一雙閃閃發光的爪子把那些變種人給大卸八塊！
這個女人，是個怪物。
「嘿，冷靜點，孩子，小心別戳瞎別人的眼睛了。」胖子慢吞吞的嚼著蜥蜴串說道，我呆呆的聽著，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中不知何時正握著一把刀子，而我握著刀的手更是用力到指關節都發白了。
「放輕鬆，小子，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來吧，陪我喝一杯。」胖子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在他旁邊的位子，那裡正擺著一份剛微波好的冷凍食物，散發出讓人流口水的香氣。
「給我們點私人空間吧，好嗎？」胖子握著玻璃杯問道，眼角餘光卻瞥向正露出一臉好奇的麥斯，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胖子露出如此凌厲的眼神，他的語氣並不強硬，但卻帶著一絲不容反對的堅決。
就像他在那些變種人來襲時，看著我的表情一樣。
「好吧好吧，那我就到外面去，順便整理一下貨物好了，待會兒見啦，約翰。」麥斯聳了聳肩，他在我的肩膀上輕拍了幾下後，手插著口袋轉身朝門口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有時候我常在想，他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究竟是他真的不畏死，還是壓根不了解死亡為何物？
我默默坐在胖子的旁邊，但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少女不放，她正邊哼著歌，邊把玩著一只擦得一塵不染的小酒杯，小巧的酒杯被握在五隻纖細的手指裡。那雙手沒有野獸般的棕毛，也沒有閃著寒光的利爪。
「好了，你是要盯著人家看到什麼時候？」胖子用手肘輕輕戳了我一下，我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把眼神給移了開來。
「沒有爪子，難道是我那時候眼花了嗎？」我甩了甩頭，瞪著盤子裡冒著熱氣的早餐，食物的味道確實相當誘人，但我現在更想要的是別的東西。
我側眼打量著坐在一旁的胖子，他依然和往常一樣嚼著他最愛的蜥蜴串，就和我印象中的他一樣，但又有那麼一點不同。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先吃點東西吧，你已經睡了一整天了，有什麼問題等填飽肚子後再說。」胖子擺了擺手說道，我摸著咕嚕叫個不停的肚子，想不到我已經睡了那麼久了。
我低頭默默扒著盤子裡的食物，少女則逕自打開了收音機，聽著從裡面傳來的音樂聲打起了盹來，整個咖啡屋裡頓時充滿了寧靜的氛圍，藍色的寧靜。
「不錯的電台，對吧？」胖子隨口問道，手上晃著只斟滿威士忌的酒杯，我伸手接了過來，仰頭一飲而盡。
「你都看到了吧？昨天發生的事。」我抹著嘴角問道，火辣辣的灼燒感自喉嚨深處湧現上來，但出奇的我卻不討厭這種感覺，反倒覺得原本遲鈍的神智漸漸清醒過來。
「嗯哼，不得不說，你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啊，約翰，冷靜、勇敢，還有鋼鐵般的決心，相當出色。」胖子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說道，手指頭輕輕敲著桌面。
「就和你的老闆一樣。」
我手上拿的刀叉喀喀一聲摔到盤子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你到底是誰？」我瞪著胖子，不自覺的握住了那把戰鬥刀，感覺掌心全是冷汗。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為誰？一個平凡的無名小卒？還是家喻戶曉的英雄？」胖子瞥了我一眼，從髒兮兮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包壓扁了的香菸，就著打火機點了起來。我以前從來沒看過他抽菸。
「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我歪著頭問道，胖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徐徐吐出一口混濁的白煙，彷彿是為一會兒要說的話作開場似的。
「約翰啊，你對你的老闆了解多少？」胖子問道，胖大的身軀轉了過來正對著我，一張佈滿贅肉的大餅臉隱藏在煙霧後頭，就像他正在說的話一樣叫人看不清。
「不多，我只知道他以前是個傭兵，他救了我一命，把我從廢土上帶到這間咖啡屋來，他…給了我一個家。」我低聲說道，看著餐盤上自己的側臉倒影，一雙清澈的雙眼正回望著我。
「跟我來吧，我讓你看樣東西。」胖子溫吞的從椅子上爬了起來，接著踩著和他體重不合比例的輕步，躡手躡腳的從熟睡的少女身旁走過，走向了櫃檯後的那扇木門。
先別管他那跟雙頭牛同等體重的身體是怎麼有辦法走得如此安靜了，從他前進的方向來看，這傢伙該不會是想要……我心裡一驚連忙跟了上去。
「呃，老兄，我覺得我們不該來這裡。」我緊張的站在胖子身後，看著那扇貼滿了禁止進入標語的木門，彷彿那是通往地獄的大門似的。
但，如果真的只是通往地獄也就算了，但門後的卻是更可怕的地方。
那是我老闆的房間，他曾經警告過我，只要我敢讓一根腳趾頭踏進他的房裡，他就會把我頭下腳上的丟進大螞蟻的窩裡。
「放輕鬆，孩子，沒什麼好怕的，有些事情該是你必須知道的時候了。」胖子插著腰說道，隨手推開了門，我連忙就地臥倒，深怕從裡面飛出什麼吹箭或是暗器之類的，不對，以我老闆的個性，他說不定會直接用絆線架著機槍卡在門口，把所有想進入他房間的不速之客掃成馬蜂窩。
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什麼事也沒發生，沒有震耳欲聾的警報聲，也沒有遭到觸發的陷阱，那扇門甚至根本沒有上鎖。
「來吧。」胖子率先走了進去，眼見沒有立即的危險，我也忍不住好奇地跟了上去，我終於可以知道我的老闆到底在隱瞞我什麼了。
然而讓我失望的是，門後的僅僅是一間普通的小房間而已。
「這就是，他一直不讓我知道的東西？」我環顧了四周一圈，不大的空間裡擺著桌椅、櫃子，還有一張看起來挺舒服的床，當然這些東西上面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了，畢竟房間的主人已經不在好一段時間了。
好吧，我被弄糊塗了，這裡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藏著秘密的地方，這裡沒有讓人大開眼界的高科技設備、牆上也沒有煞有其事的貼著釘滿圖釘的地圖，我甚至連可以拿來藏武器的地方都沒看到一個。這裡只是一間普通的房間而已。
我看著胖子一屁股坐在那張床上，不甚堅固的床板立刻發出了一陣哀嚎似的嘎吱聲，彷彿隨時會垮掉似的。
「很久以前我就認識你老闆了，我們都是一支古老兄弟會的成員，而你的老闆，則是兄弟會傳奇的成員，嘛，關於他的故事，就算是說上一整天也說不完。」胖子緬懷似的說道，我則是拉了張椅子坐下，心裡則在祈禱他可以盡量長話短說一點。
「兄弟會的宗旨在於盡一切可能重建人類的文明，你也知道外面是什麼樣的世界，但相信我，在更早以前，廢土可是比現在還要危險的。」胖子鄭重的說道，看著自己佈滿皺紋及傷疤的手掌，我猜那肯定讓他想起了以前的回憶。
「我和你的老闆搭擋了無數次，他是個好傢伙，勇敢、而且絕不輕言放棄，能和他並肩作戰是我一生最驕傲的事…直到在一次任務中，因為我的疏忽，導致我們在逃跑時受了傷，那時我以為死定了，但你的老闆卻忍著槍傷硬是把我從戰場上搶救了回來，那次任務後我一直對他感到十分愧疚。」胖子沉痛的說道，我看見他的眼眶裡似乎有什麼在打轉著。
「但他卻沒有責怪我，反倒開玩笑的說這是提早退休的好機會，他早就知道我有退出兄弟會的打算了，為了人類的福祉奮鬥確實很偉大，但我更希望能活著看到那一天的到來。」胖子自嘲的說道，我聽了忍不住笑了出來，並不是我輕視他還是什麼的，而是對胖子的想法由衷的感到認同。為了夢想而犧牲性命什麼的，從來就不在我的打算裡。
「但你的老闆卻閒不下來，他就是那種喜歡追求冒險的傢伙，也多虧了他，不然這一帶是不可能這麼平靜的，這間咖啡屋也可能早就被外面那群瘋子給占據了。」胖子瞥向了桌子上，我順著他的眼光望了過去，在積滿灰塵的桌面上，擺著一只小小的相框。
「你的老闆為了廢土的和平奮鬥了大半輩子了，然而不論是他還是我，都無法在繼續戰鬥下去了，我們的身體已被歲月給拖垮，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將他的意志傳承下去而已，這也是我一直待在這裡的原因。」胖子淡淡說道，我看著那張老照片，照片裡的他渾身是肌肉，肩上扛著挺一看就感覺相當威猛的大槍，朝著鏡頭露出自信的笑容。和現在我身旁的這團肥肉簡直判若兩人。
「十幾年過去了，我本來以為和平終於到來，然而事實證明我錯了，外面的動盪不只依舊，甚至愈演愈烈，就連本來應該已經消失的變種人也出現了，不過幸好，你的表現讓我明白我們仍然尚未絕望。」胖子站了起身，我愣愣的看著他，這傢伙怎麼看起來比剛才還要巨大了？
「現在，你可以明白我想說什麼了嗎？約翰。」胖子按著我的肩膀說道，瞇起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該是讓傳奇重回現實的時候了。」
創作內容
【生存本能】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