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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王中王  第十九章  精忠

作者:小羊,喪失一半ed│2016-02-25 22:46:34│巴幣:4│人氣:83

  金盅自從逃出內宮以來,沒有像今天如此快活興奮過,籠罩內心的陰霾,都被眼前熾熱光亮的未來驅散。金盅手舞足蹈、興高采烈地對朱文奎說道:「殿下!現在只等您登高一呼,就能推翻逆燕,中興建文了,奴才長年的等待,果然沒有白廢。」

  化名吏鼇的朱文奎不知道該如何勸解金盅,因為金盅雖然是個下人,卻長年服侍母后,在他心中多少有些長輩的成份。不過吏鼇終究已經是另外一個人,跟身為建文後繼者的朱文奎不一樣,吏鼇決心要消弭掉建文、永樂兩黨之間的區別與鬥爭,大明天下即是唯一的天下。吏鼇問金盅道:「金公公看來很有把握,可是燕軍戰力雄厚,恐怕不是區區數人能夠抗衡。」

  金盅身子發熱顫抖,他雀躍地向眼前的主子解釋,說道:「請殿下相信奴才,現在正是我們起義舉事的好時機。燕黨叛臣們倒行逆施,大明政治動亂,天下四方混戰!北有韃靼、瓦喇虎視中原,意圖報仇,雪洗暴元被驅逐的恥辱。逆燕八年、十二年,相繼出兵北上征蒙,兩次逆黨叛將皆無實績,奴才相信不久偽帝又會對北出兵,大大消減逆燕叛黨的軍事實力。東有扶桑日本,征夷將軍源義滿在逆燕六年暴斃,其子恥為大明臣屬,內心不服,不再朝貢,恐生戰端。現下次代將軍不制海賊,沿海倭寇再起,漁民飽受欺凌。西有帖木兒虎踞西域,公然對大明宣戰,雙方征途遙遠,目前未果,日後必成逆燕憂患。南方更有安南設郡問題,常年爭戰,當地民眾反抗逆燕,不願為民。在外大太監鄭和三下西洋,意圖讓思舊之民,以為聖上、殿下出逃海外。但是此舉耗損國力,更讓逆燕水軍遠行他國,國中水防空虛,創造我等建文同志奪還首都南京的大好機會!在內更有我等不惜一死的忠臣義士,只要殿下號令一出,即刻高舉義旗!由我們從內,敵寇從外,夾擊逆黨,如此一來便能恢復我等志士朝思暮想的建文天下。」

  吏鼇嘆了一口氣,說道:「金公公看來你在朝中還是有不少人脈嘛……」

  金盅樂道:「這是自然,民心思舊,只是敢怒不敢言,宮內朝中不少人支持我們建文志士!奴才以為現在正是大好的機會……」

  吏鼇左掌一伸,制止了金盅的話頭。吏鼇搖搖頭,嘆道:「金公公,你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太異想天開了。北方蒙古韃靼、瓦喇兩部,內鬥方盛,此時不與交兵是坐觀虎鬥,北元遲早會被皇上所滅。東瀛日本南北兩朝相爭,敗者下野為寇,日本國王征夷將軍源義滿在世時,仍不能依法禁止倭寇犯海,新任將軍確實不服大明,但是因為倭寇再興,便認為他有心征明,可說是過度猜想。西邊帖木兒新任大汗哈沙魯早在永樂十一年秘密遣使來朝,相約盟好,已經不再具有威脅。南方更加不濟,安南依風土地勢自保有餘,北攻大明全無可能,胡姓偽王不得民心,安南百姓不願為他拋頭灑血,遲早必敗。此四方兵禍,北必勝、東未知、西已和、南暮遲,是無法讓你們舉兵起義趁虛而入,內外夾攻大獲有勢之機。更何況鄭和艦隊第四次出巡海外,半內年即將返航,何來水軍空虛之說?」

  「殿下……竟然連遠在西洋的鄭和艦隊的行蹤都能掌握嗎?」金盅浮躁不安,不想相信吏鼇的說詞。

  「正是。本王不只在宮中有眼線,在各大衛所,正規部隊中都有眼線!最重要的是,真若如金公公所言,四方兵禍正熾,即使我等中興建文成功,可是再度內亂,體弱兵傷的大明又該如此對抗外辱呢?」吏鼇的話一句又一句逼退了金盅,直到這句話更是當頭棒喝,猛力打在腦門上。

  金盅惶恐不安,但是他仍冀望眼前的吏鼇,對他說道:「難道殿下身為皇長子,就因為害怕國家動亂,四夷入侵,放任逆燕偽帝亂臣賊子竊據神器、強佔鹿鼎嗎?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先正其名位,後行其權任啊!殿下現在應該一心恢復政權才是,四防安全等社稷大業,等奪回龍廷在考慮就好了!」金盅陰細的聲音,變得低啞,足見他心中焦急如火焚。

  吏鼇大義凜然地反問金盅道:「難道金公公認為讓四夷瓜分大明,比起現下更好嗎?如果金公公有這樣的想法,還算得上是大明忠臣?建文志士?沒有大明就沒有建文!弄到大明滅亡,對建文志士們又有什麼好處!沒有一心為大明未來思慮的建文之士,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是非不分了!」

  「不對……不對……」金盅甩頭否認,反駁道:「難道忠誠的我們就該任人魚肉嗎?逆燕北黨才是罪魁禍首!是他們叛國篡位在先!有背信棄義、恃力為強的逆燕賊黨,才有我們受盡苦難的建文臣民,要是為了國家穩定,任由他們身居高位的話,那我們的傷痛與仇恨呢?失去的尊嚴、榮譽、朋友、家人呢?我們難道不該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嗎?」金盅咬牙切齒,忿恨地說道:「殿下,您親眼看過逆燕賊黨們如畜牲般的行為,肆意傷害一心為聖上盡忠的臣民嗎?學識傑出、道德高尚的重臣們,因為不投降逆燕偽帝,被賊黨偽吏們用各式各樣莫名其妙的罪名,奪爵罷官,斬首滅族。餘下的家人,男的遠充邊軍,女的發配教坊,他們最終都是飽受冤屈而死。逆燕偽帝還多次親自下旨,要求僚屬官吏們將這些無辜者的屍首,拿去餵狗,他們連入土為安的權力都沒有!奴才口中的他們,不是陌生人啊!是我們的朋友、親人、同僚、夥伴!是你的臣子百姓啊!我們受盡欺凌,您卻說為大明著想,我們不應該舉兵起義?不應該為他們報仇雪恨?」

  吏鼇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不該!兵者乃兇器,聖人不得以而用之!金公公,你剛剛所言,更是說明你要將大明捲入無窮盡的戰火,是為了報仇雪恨,而非為了公義。人要識大體,知道自己的欲望與天下的安定相比微不足道,是可以割捨的小物!報仇更是所有欲望當中最不可取的一種!」

  金盅一張清瘦的臉由白轉紅,他吼道:「報仇為什麼不可取?古云『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逆燕北黨殺害了多少我建文志士的父母、兄妹、家人、朋友,這些痛苦,殿下明白嗎?如果殿下能明白!怎麼可以輕描淡寫,幾句話就叫奴才放棄長年來謀圖的一切!身為我們的王,殿下應該要身先士卒,站在對抗逆黨的最前線,怎麼可以說喪氣話呢?」

  吏鼇瞪大雙眼,朗聲回答金盅:「仇恨是什麼?本王自然明白!母后及眾庶母、方老師跟他一家還有之後的許多人,都在本王眼前被殘酷地處死!本王每天夜裡仍舊聽得見膝蓋骨被打碎、千刀萬剮的割肉聲,方老師兄弟高歌鳴冤的嘶吼在我耳中環繞不絕,久久不散!所以本王不講報仇不對!報仇錯誤!因為本王內心也憎恨所有傷害過本王的人!但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既然了解了失去家人的痛苦,嘗過被欺壓凌辱的滋味,所以我們不該掀起戰亂,讓無辜的人民承擔這令人無法忍受的一切。是要為了報一己之仇,而傷害無辜的大眾!還是甘願自己承受屈辱,不讓傷害擴大!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啊!報仇不是不行!報仇不是不對!是我們比普羅大眾更有力量,一個決定會牽涉許多無辜的人,道義互相權衡之下,報仇是不該、是不可取啊!金公公!你也知道本王是大明皇族,本王必須背負更多人的平安喜樂,本王不能,也絕對不可以,憑一己之念,禍及天下!金公公,卸甲歸田吧。不需要為了維持無用的軍備,再度壓榨附近貧困的百姓了!跟本王走吧,本王在襄陽城左右的山林建了一個村落,在那裡我們可以過世外桃園的日子,不需要再跟北黨低頭,也不會再被北黨欺負了!我的村落還能住好些人,你的部下可以脫離生死刀口,終日惶恐的生活。這樣不是對你、對他們都很好嗎?」

  金盅緊抓住胸口,低聲說道:「殿下,您的論述,奴才不能接受。您口中的百姓漠不關心正逆之分,從來不忠誠於您,他們不是效忠您的臣民啊!您為什麼要為了那些不是您臣民的多數人,捨棄我們這些少數的建文子民呢?照您的意思,只因為他們人多,就不該傷害他們嗎?難道我們人少,就活該受到非人的待遇嗎?」金盅指向金庫後方,一個小小的神位,上面貢奉建文皇帝的畫像掛軸,金盅掉下老淚,說道:「奴才初到老鷹岩,就暗訪過這裡所有的農民獵戶了,他們沒有人在乎正統、叛逆,他們沒有人在乎聖上、殿下死活,他們眼裡只有自己,他們只關心自己啊!奴才不是暴徒,奴才並非沒有良知,所以奴才選擇離開江南、兩湖,來到川邊佔領這個荒廢的軍火庫!因為四周的人家,他們不在乎建文天下的存續,他們甚至不懷念聖上,他們這樣的人,算是大明百姓嗎?他們是默默接受篡逆的幫兇,他們有罪!他們都該死!」

  吏鼇猛一愣,不敢相信如此偏頗的言詞出自金盅嘴裡,他反駁道:「他們是尋常的窮苦百姓而已,他們除了默默接受,還有什麼選擇?擁有地位、力量的我們都淪為喪家之犬了,區區的山地土人還能為『正統』做什麼呢?」

  金盅神色落寞,看著眼前的朱文奎,他等待十五年的精神領袖。金盅老齒微動,語氣蒼涼:「殿下的目光為何注視著那群置身事外的大眾身上呢?請殿下回過頭來,看著奴才好嗎?荀子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殿下立足在天下之上抓住王的故事,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身為王中之王的殿下,難道要否認這世間基本的天理報應嗎?逆燕偽帝篡位,殿下舉兵起義,是理所當然,合於天道啊!逆燕北黨屠戮我等建文將士臣子,一定要他血債血還……」

  吏鼇舉手制止金盅言語,反問金盅道:「本王說過了,是兩害取其輕而已,若是金公公有辦法破其軍、奪其位,不傷百姓一人,本王就支持你們舉兵起義。」

  金盅握緊拳頭,鮮血從指縫間流下,他抬頭看著吏鼇,說道:「殿下!您的目光還是看著那群置身事外的大眾啊!他們從不忠誠於殿下,殿下為何要在乎他們的死活好歹呢?」

  「平民百姓,本來就懦弱無力,正因為如此,擁有力量的我們,才需深思熟慮。如果我們輕啟戰端,那在他們眼中,我們跟金公公口中的暴虐北黨有什麼不同?跟本王走吧。本王有能力照顧你們,讓你們都過著衣食無缺,和平安樂的生活。」吏鼇向金盅伸手示意,希望金盅能放棄舉兵起義,中興建文天下的志業。

  金盅等待建文皇帝或其後繼者向他伸出手,接納他,將他置於正統真王麾下,已經十六年了。金盅嘴角抖動,身子發熱,內心糾結,他開口對吏鼇說道:「殿下……奴才若是想過衣食無缺,和平安樂的生活,當初跟著大部份的同僚投降逆燕便是了,何苦十多年來選擇的是顛沛流離,過街老鼠的日子呢?」金盅長袖一甩,森然正色道:「正統篡逆不可不分;國仇家恨不可不報!若真如殿下所言,四方戰亂,皆在逆燕掌控之中,奴才苦心十年僅是螳臂擋車,不足以逆勢。那奴才也得投身刀兵,縱使兵敗,亂刀加身,那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是老天爺不保佑我建文志士,奴才九泉之下,不愧對列祖列宗。若是隨波逐流,是非不分,奴才亦無臉苟且偷安於世。」

  吏鼇氣得跺腳,怒不可遏,說道:「又是這種鬼話!難道一時興替,全部都是老天爺造成的嗎?你們為什麼不死了這條心,去想想建文之所以敗,永樂之所以興,全是朝廷人謀不臧呢?齊秦、黃子澄真是經世治國之才,就不會走進大漢歷史覆轍!要是我父皇真是聖明天子,有勇有謀,何以一敗塗地?」

  金盅怒喝吏鼇:「夠了!殿下雖為至尊,仍不可編排聖上不是,聖上寬宏柔和,至正行善。自古戰場爭伐,都是陰謀暗巧勝、正大仁善敗。用聖上的美德來汙辱聖上,殿下不覺得太乖張了嗎?」

  吏鼇戟指金盅,說道:「既然金公公還記得父皇寬宏柔和,至正行善,那父皇若在此,會願意金公公舉事起義嗎!」

  金盅倒抽一口氣,思源飛馳,一時景色變幻,陰暗潮濕的黑鷹寨,化為莊嚴儉樸的明宮。在桌案前建文皇帝的眉頭深鎖,煩惱擔憂。身為中土之主的建文皇帝,語氣柔和,微笑對金盅道:「朕不贊成。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為君者先民後已。」

  「聖上啊……」金盅怯懦地伸出手,回憶的碎片像是蒼黃的塵埃,飄散在黑鷹寨的金庫中。金盅呆滯了一會,開始發笑,越笑越狂。「聖上怎麼可能會願意呢!聖上連誅殺逆燕都不願意了,還願意多傷無辜百姓一人嗎?」

  吏鼇見金盅口風轉軟,便道:「金公公是明白人,父皇是不會願意讓兵禍再起!忠義之士,應順從父皇的心意,不要再將人生的餘年浪費在仇恨怒火中了!」

  「不對!」金盅雙眼發紅,狂嘯一聲,嘶吼地反對道:「真正的忠臣,要能向聖上說真話!真正的忠臣,要能替聖上行萬難之事!要是上意不願,下屬就取巧不做,那內朝外廷還能運行嗎?」

  吏鼇沉默了一會,後道:「看來金公公是打算一意孤行了!」

  金盅瞬步向前一掌震退吏鼇,奪回了裝有兵符的木盒。金盅對吏鼇說道:「奴才多有得罪,還請殿下寬恕。殿下不願意參與起事,奴才不能再把兵符交給殿下保管了。」

  吏鼇咳了幾聲,他萬萬沒有想到,老太監金盅會對他出手。拍開身上灰塵,吏鼇擺出了架勢,應對金盅的武力威脅。此時一陣腳步聲響,剛上樓的顧鏡緣跑進了金庫,對身中一掌的吏鼇問道:「吏少俠,你沒事吧?」

  金盅腦海思潮洶湧,心道:「這人稱呼皇長子為吏少俠?是的,皇長子能躲過逆燕賊黨追殺搜補,自然是換了化名……可是怎麼會那麼巧姓吏?跟殺死盛將軍近衛陳尚泰的人一樣姓吏……」

  顧鏡緣轉頭看著金盅,朗聲道:「在下五行門代掌門顧鏡緣,領受武林盟盟主少林派掌門智勝大師法旨,來此勦賊!請閣下束手就擒!」

  金盅笑了,充滿鄙夷地笑了。金盅聲音陰細,緩緩說道:「老身這一生當中,頭一次聽到這樣的狗屁。旨這個字,老身面前只有幾個人可以用,但是絕對不包括武林盟盟主這個叛徒!」

  顧鏡緣握拳起手,問道:「敢問閣下名號?」

  金盅說道:「老身渾號病監軍金盅,是黑鷹幫新的首領,不久前敝幫開革了理念不合的前一任首領。」

  顧鏡緣不了解金盅在說什麼,只當他在說笑,反問道:「所以打倒你,在老鷹岩左右就不會再有黑鷹幫強收規費,壓榨獵戶人家囉?」

  「黑鷹幫能滅,建文志士不滅,我們終究會推翻逆黨,中興我建文天下。」金盅這話表面上是回答顧鏡緣,實際上是針對不願起義的吏鼇。

  顧鏡緣嘆道:「朝中的事,在下這種江湖武夫不懂。但是閣下真是志士,就不該欺壓百姓!」

  金盅微微一笑,說道:「有些話老身已經跟吏少俠解釋過了,恕老身不願多言複語。」

  顧鏡緣上下打量金盅,只覺得他老態龍鍾,聲音高尖,為一垂死宦官,速度不可能快過鬼千戶楊承,力量也絕不會大過蠢先鋒秦濯。顧鏡緣想不通為何吏鼇與他對陣,會落了下風?不禁猜想金盅的技藝是否在前面兩人之上。

  金盅大袖一甩,露出一雙赤紅的手套,手套上泛起古怪的光芒。他用力一拍,原本昏暗的燈火下,叢雜的影子,紛紛立了起來。金盅向右一遞,把兵符盒子交給其中一個影子,他對影子們說道:「告訴二爺,勿忘初志。」

  隨即數道黑影飛快消失,顧鏡緣覺得事情有變,欲起腳攔阻,卻被金盅擋在路前。金盅左手負在身後,右手擺架,說道:「今天老身就留下來,還你們一個公道。若是你們勝了,我等建文志士放棄老鷹岩,後退川中。但要是老身贏了,你們即是大明叛徒殺無赦。」

  顧鏡緣怒道:「這哪裡公道了!就算現在仍是建文年間,你們就能欺負百姓嗎?」

  金盅悲從中來,嘆道:「現在不正是逆黨當朝,逐趕正統,否則我們又何需如此,這是因為不幸所以不得不侵害了無辜人民。待建文中興,我等自會以死相謝。出招吧!身為武人唇槍舌戰沒有意義!」

  顧鏡緣無法從言語理解黑鷹幫這些自稱建文志士的人們在想什麼,他們可以不惜犧牲生命去追求目標,一但追求到目標便願意犧牲生命贖罪,這不是毫無意義嗎?不管成功或失敗,得到的都是孤寂的毀滅。

  吏鼇的立場近退兩難,金盅多年侍奉父皇、母后,實在是他不想傷害的長者。自己的主要目的,一是取得大量傷藥救治柳生惠;二是攻打黑鷹寨,取得武林盟金鷹們的信任;三是勦滅擾亂平民百姓的黑鷹幫賊匪。第一個目的在發現黑鷹幫老大是童年故人金盅的時候,便算完成。吏鼇出口相詢,金盅沒有理由不給他傷藥。可是第二個……要是現在隔山觀虎鬥,只會換來兩邊不討好……再加上金盅不肯收手,為了完成第三個目的,勢必要將他……

  吏鼇咬緊牙根,向前一躍,左掌手刀劈出,使出誅奸劍中的一招『外道歸降』。金盅心頭一凜,隨即側身一閃,手肘撞出,將吏鼇打退。金盅思潮洶湧,心道:「剛剛這招……好像是誅奸劍的招式啊!誅奸劍是逆燕北黨黑衣宰相道衍禿驢的招術啊……為什麼皇長子會道衍那廝的招術呢?難道說……」

  金盅牙齒發顫,雙目斜睨吏鼇,問道:「這招是學來的?還是偷來的?」

  吏鼇沒有言語,他用行動回答金盅。吏鼇雙掌前後交錯,在金盅眼裡如同合掌,這是道衍絕學二十六路金剛羅漢拳的起手式『禮敬諸佛』。

  一套武學當中,會一兩招,可能是偷學,但是一個門派的代表武學都會,就是師徒授藝了。金盅五內震驚,如果皇長子的師父是逆黨智囊道衍的話,那皇長子不就已經投身逆黨了嗎?如此一來,皇長子已經背叛了所有苦心維持建文天下的忠臣義士!金盅的心湖深處萌生了異常巨大的忿怒,他像大多數的人一樣,比起痛恨敵人,更加痛恨叛徒。金盅狂暴的怒意也有自憐自傷的成份,因為他以為能將建文天下的前途與未來,託付給皇長子。卻萬萬沒有想到皇長子早拜道衍為師,成為逆黨的一員。

  金盅戟指吏鼇問道:「所以殺死陳尚泰的吏鼇,就是你囉?」

  吏鼇點頭默認。金盅將有限的情報一一拼湊,得到一個傷透心的結論。眼前這位日夜祝禱期盼的主子,是建文天下的大叛徒了。金盅本來猜想皇長子為了自保,或有其他理由,拜道衍為師,入北黨門牆,不過是忍辱負重。可是一得知皇長子朱文奎便是吏鼇,讓金盅的想法轉了一百八十度。

  吏鼇先是收降江南、兩湖一帶的反永樂組織,去年又擊殺陳尚泰、現在還與武林盟一同強攻黑鷹寨。再加上在顧鏡緣進金庫之前,吏鼇那『報仇不可取』的言論,處處妨礙南黨中興建文天下,這讓金盅不得不認為皇長子確實是叛徒。

  若皇長子貪生怕死、亦或眷戀權勢,投靠大仇人道衍和尚,背叛了建文天下,金盅覺得自己有責任,因為他也曾是百般寵愛朱文奎的人之一。朱文奎行為不端,棄正奉邪,應當是從小溺愛,沒有培養出貧賤不能移的骨氣。不僅是身為建文的忠臣,他必須親手抹去建文中興的障礙,更出自金盅的私心,他不想看到皇長子長大成人了,卻成為不忠不孝之輩。

  金盅雙手成爪,向吏鼇連出狠招,分別抓向他喉頭、肩膀、手腕,完全不顧慮身邊還有一名敵人顧鏡緣。顧鏡緣見金盅年邁,話頭上又一力承擔責任,心頭一軟,不願意夾擊金盅。顧鏡緣退到金庫後門,防止金盅脫逃。

  吏鼇側身、低肩、縮手,閃過金盅的爪抓,同時伸手點向金盅胸口,以攻代守。金盅抱持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想法,任憑吏鼇鐵指穿胸,一爪抓住吏鼇項頸。金盅用力一捏,吏鼇的喉骨暴出一陣嘎啦聲。

  金盅狠瞪吏鼇的臉孔,大聲吼道:「你這花言巧語的叛徒!」

  金盅的手勁加劇,血紅的雙瞳模糊了起來,耳朵刺痛,腦中聽見了不存在的聲音。小小的腳步聲,伴隨著嬰兒的牙牙學語,一個白白胖胖剛滿周歲的孩子,在紅毯上亂轉。突然小嬰兒發覺了某樣新奇的事物,急急忙忙往那東西爬去,那東西是一張寫著「天下」兩字的白紙。正當小嬰兒要拿起白紙的時候,他放棄了,他向前一撲站了起來,抓住眼前長輩的長袍下擺。這位長輩身居高位,為天下封王之中戰功最盛、武勳最高的燕王。小嬰兒踩在天下上,抓住了王,連小嬰兒的曾祖父洪武大帝都激動地站了起來……

  踩在天下,擒住王,是多偉大的志向啊!身為帝王,他們數人都明白這志向的真意。

  金盅老淚縱橫,鬆開了鎖喉爪,換手向前一拍,將吏鼇打退數步。金盅低聲苦笑,雙眼望天,喃喃自語道:「高啊……太高招了……道衍,你這樣操弄人心,玩弄人性,心腸會不會太狠毒了?」金盅胸口被吏鼇手指貫通一個小洞,血若泉湧,金盅一掌摀住傷口,鮮血還是不停流下。

  金盅狼狽地坐倒,他實在是沒辦法下毒手。金盅告訴自己殺死了朱文奎,就再也不可能中興建文天下了。原因很簡單,就隱藏在朱文奎的名字上,文,便是指朱允炆之子,建文天下之正統;奎乃大圭,為天子玉笏。而皇次子朱文佳,尾字拆開是人圭,圭是王侯貴族所配用。誰是建文皇帝的後繼,在名字上表露無疑。

  金盅要是為了中興建文天下,親手斷絕了建文天下的根,就本未倒置了。金盅不是趙高之流的無良宦官,他不過是受時勢所迫,被仇恨所逼,在緊要關頭他還是沒辦法背離自己一生的核心思想『忠於正統』。

  顧鏡緣不曉得金盅內心的激烈變化,倒以為金盅受吏鼇指傷,戰敗坐倒。便對金盅勸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閣下要是可以保證不再欺壓百姓,我們武林盟可以給閣下一條生路!」

  金盅望著眼前不知所措的吏鼇,問道:「殿下。建文天下,還有路嗎?」低嘆一聲,睜目瞪天而死。

  吏鼇見金盅斷了氣,連忙扶住金盅,搭上他的腕脈,心道:「以金盅剛剛表現出來的武藝,怎麼可能中了一指便死?」

  碰上金盅的身體,吏鼇便發現金盅的身重有異,不正常的輕。脫下金盅手上赤紅的手套,才發現他手掌骨瘦如柴,僅有薄皮脆骨。看來年老的金盅早身患重病,天壽用盡,是中興建文的意志讓他苦撐到今時今日。當吏鼇把金盅從中興建文的夢境叫醒,受了一指的金盅也得面對壽終的現實,接受全人類共通的大敵「死亡」。

  吏鼇內心如刀割針刺,他抱住金盅的屍身,全身筋肉酸軟發抖。縱使用上「大丈夫有淚不輕彈」的典故當禁令,悲慟哀傷的證明還是一一從吏鼇的眼眶流下,沾濕金盅越來越冰冷的肩頭。

  寒光一閃,顧鏡緣的劍尖直指吏鼇背心。吏鼇回顧左右,才發覺自己已經被陳凱等七人交錯包圍,重重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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