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在搞什麼!下令撤退了,快回來啊!」一名騎士駕著馬在戰亂中咆哮著,儘管他不斷地回頭探那不受控制往反方向奔馳的馬匹,他駕著的馬不得不被撤退的人潮湧上推行。
「馬失去控制了!」乘在驚嚇過度而失控的馬上的人歇斯底里地抱頭大哭,眼看敵軍的矛準備攻向自己的胸前,卻只能任憑馬失控飛蛾撲火,眼睜睜地坐以待斃。他也想過離開這匹馬或許是唯一的生存之道,但他俯瞰腳下不斷被馬蹄翻攪的泥地,他這麼一跳肯定會被撤退中的軍隊踩個爛泥。
危難之際,一匹黑馬猛然從撤兵的軍隊一躍而出,輕盈地閃躲與牠反方向的戰馬們,韁繩向後用力一拉,牠穩住步伐高挺地橫擋在失控的馬前,阻攔牠的瘋狂奔馳。失控的馬眼看前方忽然衝出障礙物,一時亂了腳步,急忙煞住馬蹄,上頭的人緊抱著馬身,差點摔下馬成了肉醬。
駕馭黑馬的人有一頭令人過目不忘,赤如焰火的短髮,一身莊嚴的黑色皮大衣,緊握韁繩的手被黑色皮製手套包覆。
他取下其中一隻手的手套,赤手輕撫失控馬的臉龐,輕道:「好孩子,回去吧。」
那匹失控的馬突然像是回過神,被馴服般,若無其事地跟上隊伍行進。
那黑馬──凱薩的駕馭者,夏特蘭伯爵。
「不公平,我當時明明跟在你旁邊衝出去攔下牠。」伊卡洛走在我身旁哭笑不得地看著報紙,對刊登在報上前幾天發生的事打抱不平。
我取走他眼前的報紙,瞥了一眼,便隨手扔至在地。被刊登在頭版的消息被過度誇張化,那天確實是我和伊卡洛駕著馬衝上前攔住那匹暴衝的戰馬,但上頭寫的卻只有我的蹤影,再說,那日我對那匹馬說的是「再不滾回隊伍,下次見到你就是在王者的餐桌上」,根本不是什麼「好孩子回去吧」這種虛偽的鬼話。
「堂堂騎士軍團長不會計較這個,是吧。」我似笑非笑地道。
「您說是也是,夏特蘭伯爵。」他故作噁心的口吻聳了聳肩,無奈地搔了搔那頭似被陽光灑上金粉的金髮。
「你這位團長出現在軍隊中是應該的,我這位亂入者理所當然會是焦點。」我輕拍他的肩安慰他。
一位「正式」伯爵應當在皇宮中漫步遊走,偶爾到各國閒晃處理國家事務,但我卻是位完全不稱職的伯爵,你永遠不會看到我遊手好閒的時候……你問我為什麼忙到焦頭爛額卻還不稱職?哦!那是因為我忙的從來不是伯爵的正職。
他嫌棄地撥掉我的手,乾笑了兩聲,有些哀怨地道:「您說的是,一位帥氣的伯爵大人突然闖進戰場,真是萬眾注目的主角。」
「別酸我了,要是那天我沒被迫選錯路我也會加入騎士軍團和你並肩作戰。」我露出比他更苦的笑容,語氣比他還更哀怨。
在這國家主要的公關是由伯爵來擔任,因此,對外最前端的門面就是伯爵,至於伯爵要處理的「正式」公務,其實我並不是很清楚,畢竟我是掛著伯爵名義,實質上卻不是幹這行的奇怪職業。
王者是這個國家的支柱,身旁擁有三位身分較特殊的隱藏職業,稱之為「隱霧」,這稱號只有王者和他信得過的人才會知道這身份的存在。而這三人主要的工作是在暗地執行特殊任務,以及在必要時刻保護王者。
總之,我們顧及的不只王者的人身安全,還有低調的維護國事大局。
不以正值護衛的名義而是隱藏在其他職位中,一來、較不容易讓想危害王者的人起戒心,二來、不會被護衛身分侷限太多行為。順帶一提,伊卡洛是前任王者身邊很親近的軍團長,自然也是知其事的其中一人。
老爸說,「隱霧」會受到十分優待的福利,而且不用常常外出征戰流汗,可以在皇宮吟詩納涼,想外出走走也可以到戰亂附近觀戰,有王者的任務在勤勞點執行就行了,還能成為保護王者的隱藏版限量公仔,呃不,我是說隱藏版英雄。
我和伊卡洛是從小相伴的摯友,他的劍術指導老師是我的父親,那時伊卡洛原本也該被拐去成為其中一名隱霧的,但他非常堅定立志要成為騎士軍領袖,騎士軍又無法與隱霧身分重疊,因此沒被我的父親慫恿,很順遂地加入騎士軍。
兩者之所以要獨立,是因為騎士軍的任務較為繁重,而且太多時間在外遠征無法執行王者派的特殊任務,所以我只得選擇伯爵的職位,在暗地實行隱霧的身分。
但真正當上隱霧後才發現根本不是老爸說的那樣,前任王者常常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總是派一些莫名其妙很難達成的任務,而且同時身兼多職,除非有九條命和九顆肝不然根本不夠用!
雖然我們不能過問,但有時候那些任務和維護國事大局,用腳趾毛想都知道沒有關聯。記得有一次我難得在執行伯爵的政務,被皇宮派到遙遠又偏鄉的城鎮參加一場公主的生日宴會,好不容易翻山越嶺到了宴會場所,準備要休息好好吃一頓大餐的時候,突然一封飛鴿傳書來訪,是王者的緊急號召。
飛鴿和我近乎是同時抵達,但總不可能同時出發吧?所以說鴿子的飛行速度比凱薩奔馳的還快嗎?這到底是什麼道理,下次出差我一定要騎鴿子!
停在我肩上的飛鴿似乎發現我的計謀,在我肩上不偏不倚拉了一坨屎,順著我的黑大衣水往低處流,在大衣上留下一條明顯的鴿子大便……幸好有在場有一位好心人遞給我手帕擦拭,讓我冷靜許多,打消了乘鴿子上雲霄的念頭。
回歸正題,結果快馬加鞭回皇宮後,王者的緊急號召,竟然是要我幫他磨咖啡豆,磨、咖、啡、豆。
有一種咖啡叫做麝香貓咖啡,是用貓拉出來的咖啡豆製成的,我發誓如果有朝一日不再需要效忠他,我一定請他喝麝香鴿咖啡。
伊卡洛露出同情的眼神,打斷了我的回顧,略帶哭腔地說:「真是可憐,不過沒關係,伯爵靠臉吃飯,哦我忘了,你是不稱職的伯爵,難怪常常喊餓。」
這小子,小心我下回再去你的戰場上製造更多話題把你的壯舉通通湮沒。
「歡迎光臨。」一推開門,濃郁的酒味撲鼻而來,酒吧的老爹上下左右搖晃手中的瓶子,一邊向我們微笑。
我和伊卡洛將視線移向吧檯,同時猛然一征,一名身材略微高壯的成熟男子好整以暇啜飲著啤酒,身旁放著一把與肩頭同高的巨劍,正以燦爛的笑容向我們示好……
「好久不見,坎爾。」我們故作從容地走到他面前,那人就是我父親,伊卡洛的劍術老師,直呼他名字是他的要求,他一向不喜歡父子之分或師徒之分。
「伊卡洛,你用雙手劍嗎?」坎爾的第一句話從來都不是什麼問候語,他每次莫名其妙就突然出現的開場白永遠都是他這次找我們的要求。
伊卡洛不安地看了坎爾身旁的那把巨劍,微皺眉頭想婉轉回拒:「我的馬術還沒精湛到能在馬背上雙手持劍,倒是夏特蘭駕馭馬的技巧挺高超的,何不詢問他呢?」
坎爾嫌棄地瞥了我一眼,順便翻了眼白增添他的唾棄:「那傢伙可是尊貴的『伯爵』先生,怎麼能背著一大把巨劍在背上,你說是不是?」
好個渾蛋,不知道是誰把我推入火海的啊!
我淺淺的笑道:「可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要騎士在戰場上駕馭馬又持雙手劍維持平衡,並不是什麼易事啊,小渾球。」
「你剛才說了什麼球是吧?算了,我現在趕時間,晚點再跟你計較。伊卡洛,你的劍借我,一週、就一週,如果你還是用不慣這把劍,到時候還我也不遲。」坎爾單手舉起那把巨劍遞到伊卡洛面前,根本是強迫他收下。
「您這還不算送我,只是和我交換劍一陣子吧?我暫時幫您保管它,但我並不打算帶到戰場上。」伊卡洛單手接過巨劍,但只有一隻手實在無法負荷那把劍的重量,於是他趕緊伸出另一隻手將巨劍上提,將劍鞘尖端抵著地面。
「帶不帶上戰場先別太早下定論。」坎爾有自信地嘴角上揚,然後向伊卡洛伸出手,示意要他的劍。
我搶在伊卡洛將繫在腰際上的劍鞘拆下前遞出自己的武器,說道:「伊卡洛身上只剩下執勤劍,騎士軍團長總不能隨身攜帶自己用不慣的武器,是吧?」
坎爾收起原本帶笑的眼睛,轉為嚴肅看著我,壓低嗓子道:「隱霧身上連一秒都不准離開武器,忘了?混帳東西。」
聞言我連忙收回手將劍掛回原位,便在他的恐嚇之下,眼睜睜的看著伊卡洛把身上的執勤劍交了出去,還在劍柄印有騎士徽的地方綁上布條遮掩,叮嚀了幾句:「請您小心注意別讓人發現就是了。」
坎爾滿意地點了頭,揮手示意已經沒我們的事了,便轉回吧台繼續啜飲他的啤酒。
我和伊卡洛離開酒吧後,我擔憂地看了他一眼:「真的沒關係嗎?」
伊卡洛將手向後伸,撫了背上的巨劍,有些勉強地道:「馬上又要出征了,來不及回本營換劍。」他看我準備將自己的武器拿出來,又趕緊搶道:「雖然是重了點,但在戰場上還是算殺傷力夠強的武器啦。他可是你爸,不會害我的。」
也是,老爸沒有理由也不會做出傷害他的決定,既然他都那麼說了,我也只好打消交換武器的念頭,只希望那把巨劍不會造成伊卡洛在戰場上的負擔。
我靈機一動,雖然不能交換武器,但我現在也是閒著,到戰場上晃晃,偶爾見狀況不佳過去輔助一下也是好辦法,反正剛才正欠伊卡洛一個「人情」,真是好時機讓我繼續製造話題。
只是這個念頭才剛一出現,正想隨行的時候,餘角注意到一旁的巷子蹲著一個人影,而且是前一秒才出現在那的。那個人影緩慢的立起身子,然後離開原本的陰暗處向我走來,只是他停在離我最近的陰影處就不再前進了,腳步剛好踏在建築物影子和陽光之間的交界。
那人穿著一身和我相仿的黑色皮大衣,頸部刺有「IV」符號的刺青──第三位隱霧,耶爾,他雙手環在胸前,低聲說道:「王者到了。」
「那我就走啦。」伊卡洛見狀,拍了拍我的肩後就揚長而去。看著他背上那把巨劍還是越想越詭異,老爸為什麼會突然要他的執勤劍,實在想不透。
不過,現在也只能先將那些多餘的事擱在一旁。
對我們的身份而言,永遠要將王者擺在第一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