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之間的坦誠相見就這麼維持了10分鐘的沉默,許久未傳出聲響,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而氣氛也越來越沉重,壓的我快喘不過氣來。
雷岳不發一語的望著前方,而我也只是靜靜的刷著他的後背,他的後背就像現在的他一樣,寬厚而結實,怎麼猜也猜不透。
好不容易,浴室裡出現了不單單只是水的聲音,但這道聲音卻顯得相當卑微。
「都過了一個月了呢…雷恩啊…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啊…?」
雷岳慢慢的張開了嘴巴,努力的看向我這邊,似乎是用盡了力氣才擠出了這麼一小段話,我感覺得出來…對他來說這應該是不怎麼的好受。
「我啊…從小就不像老哥一樣,既聰明又強悍…,就算盡了全力…也拿不到老哥的一半…」雷岳抬起了頭,若有所思的望著天花板上的水滴,乾咧的苦笑著。
「能爬上第6名也是因為…遇見了你的爸爸,不然光靠我那半調子的武術和魔法…根本排不到前50名吧…」雷岳故作平淡的獨白,努力強忍著內心的情感。
而我的心情也隨著他,越來越複雜,不自覺的...沉重。
「我都已經答應你爸爸了…,但是…我…根本沒有辦法幫助你…只會…給你惹麻煩…成為你成長的阻礙…。」雷岳的聲音顫抖著,激動的情緒無法抑制;在最後又深深地墜落到了谷底,不再翻身。
「也好…我只是一頭野獸(beast)…對於你……人類(human)…我根本沒有資格當你的爸爸…」雷岳低著頭,伴隨著平復的情緒,吐出了深深地割痛著我的獨白,接著就是不斷顫抖著的身體。
難過的是…我從來沒有看他這樣過。變了一個人的他,我...怎麼能接受呢...說得要離開似的...
「你說完了嗎?」我赫然地睜開雙眼,鼓起了我那被烈火燃起的勇氣,也是老爸教會我的勇氣。
「雷恩-你……」雷岳低著頭的臉緩緩抬了起來,原先空洞的雙眼逐漸渾圓,取回了一點光芒,應該是看到了我的臉吧,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卻開不了被密封的口。
「什麼叫沒有資格?…你就是你…是我的老爸…,我才不管你有沒有用…我…只要你能陪在我身邊就好了。」我使勁的吼出了內心的自我,但沒有維持多久,就被內心的洪水給淹沒,不自覺的同時,雙頰濕潤成一片。
「可惡!哪有這樣的…」淚水如洪流般不受控制,幾乎快把所有壓抑的情感給釋放,我只好拙劣的擦拭著眼淚,但卻根本找不回那個堅強的自己。
「我…」雷岳眉頭深鎖,而從頭頂滴下來的水滴,我已經搞不清楚那是汗水還是熱水了,也無力去想。
雷岳的拳頭時而緊握時而鬆開,他的內心在想什麼……我無從得知。
「雷恩…我決定…要......」雷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但我不等他開口,硬生生的吼了過去。
「臭老爸…我不准你隨便離開我,聽到沒有!」我抹去一邊的淚水,伸出手來,相當愚蠢的朝了他的胸口揍了過去。
「嗚呃…臭小鬼…誰准你這樣威脅我的啊…我可是…你的老爸耶…!」雷岳的眼角流溢著淚水,強忍著內心的喜悅,用寬厚的手臂勾住了我的脖子,硬是要維持父親的形象,但模樣卻相當拙劣、粗暴。
雷岳摟著我的那隻手臂緩緩鬆開,高大的他低著頭仔細地看著我,嘴巴才緩緩的張開:
「雷恩…對不起…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需要我……」雷岳低著頭,慢慢地吐出了我表露無遺的心底話,噁...肉麻的真不是滋味...。
「不對,你錯了,老爸,是『你』這麼需要我。」我給了他一個笑臉,伸出手指,輕輕地戳了雷岳的額頭,不等老爸的回應,就若無其事地跳到了浴池裡,濺起了大大的水花。
「咦…」雷岳摸了摸遭受刺激的額頭,開始翻轉著他那顆大大的腦袋解讀著我的意思。
很快地,雷岳低下了頭。再次抬起時,眼睛已充滿了黑色光芒,還有那弦月般的笑。
我感受到…眼前的這位大叔似乎有什麼企圖,果然,雷岳以驚人的跳躍力撲了過來,野獸的本能性淺而易見,這位大叔的目標很明顯的就是浴池…還有…我。
「為什麼是我啊!!但周圍也沒有其他人在。」看了看周圍,只差沒有叫出來了,就差那麼一點點。
我當然不可能乖乖地待在原地給這個超越100kgw的加速度作用力撲倒,急忙的閃躲開後,我原先的位置揚起了相當美麗的水花。
水面如破裂般華麗的濺起,細雨般絲絲落下,原先可觸及胸前的熱水,只剩下約莫下腹部的水位了。
「哈哈-說的沒錯,我的兒子就是我最重要的啊!」雷岳相當有活力的爬了起來,不顧頭上豆大的水滴一粒粒落下,微微濕潤的臉傻傻笑著,而他那愉快的樣子,我想忘也忘不掉,是那麼的愚蠢卻又那麼的帥氣。
伴隨著豪邁的笑聲,還有我那被胡亂搓著的頭髮,浮現的深處情緒是……
「他…又回到了那個精力過於旺盛的老爸了,而這也是我那最為粗魯,是最笨的老爸。」
我始終微笑著…但只要想到他之前為我做的事,還有我之前對他做的事,
我的所作所為是那麼的愚昧…和任性…
他根本就沒有理由留下來照顧我…
他大可以什麼都不管,我和他之間根本沒有任何的關係,…只因為他是我爸爸的朋友嗎…?
爸爸…「你認識了個『好傢伙』呢…雖然粗魯又沒神經…」
「老爸…你先出去吧,我再洗一會兒…。」
我微笑著,推著他厚厚的肩膀,催促著老爸離開。
「唔…老爸幫你洗怎麼樣?」
雷岳單純的歪著頭,不害臊的把手臂伸了過來,眼神透出的是沒多想的他。
我只是用右手手掌包覆住他,但他的手掌依然大的清晰可見,寬厚而粗糙的手。
「不用了…老爸你先出去吧…不過,我很高興呦!」
我傻笑著送他出去,回過頭時…我早已支撐不下去。
我低下頭,靠著門邊的牆,思緒不斷地湧上來,如泡泡般,一個個在我周圍碎裂。
「沒有一個父母親,會願意讓孩子看到自己懦弱的那一面。」
這是露絲塔的母親告訴我的……當時的我並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告訴我這句話…
但我現在好像懂了,我的兩個父親…不是那麼完美…卻是那麼的堅強,即使很難撐下去,在兒女面前,咬緊牙,他們就是最強悍的老爸。
所以那傢伙才會也…那麼努力地展現他強悍的一面,在兒子的面前。
在這個他最脆弱的世界裡,當一個普通的人類父親…對他而言,或許是近在指尖,卻碰也碰不到的事。
我從來沒有想過啊……這對他,是多大的壓力。
自私地認為…他所做的事和小小的要求,都只是為了滿足他的喜好與興致罷了。
其實是…他為了當一個稱職的父親所做的嘗試。
為了得到我的認同…要他放下尊嚴也可以。
「真是個……笨老爸…笨的可以!」
明明就不是個正常人類,還異想著做人類的父親……
……搞得自己那麼難受…以為我就會快樂嗎…?
大笨蛋!
不過…我也真是笨啊…流下了眼淚,卻不知道該如何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