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第二個……我嗎?」
幽暗的房間,地上散著銀光的繁複魔法陣,和法陣上方浮著的人影──
一個緊閉雙眼垂著頭、毫無生氣的半裸年輕女子。
許多奇妙的魔力光點環繞,不時有幾顆悄悄融入她體中。
菲歐拉站在陣法邊緣,仰頭望著這個女人。
「是的。」聯盟最強大的召喚師、也是最高議員之一的維莎妮雅・寇爾彌耶從黑暗中走出,「長相已成形,不過身體機能和性格都要再做調整。妳準備好了嗎?」
菲歐拉垂眸,回頭看像身後的維莎妮雅,表情平靜。
「當然。」
通往末日的道路,早已鋪陳在自己眼前了。
親手掬起自己的血,菲歐拉手微鬆滴入法陣中。看著法陣中央的銀芒閃爍,紅色的光點悄悄浮出,圍繞在女子身旁又一點一點融入。
剛放過血的菲歐拉有些虛弱地微笑看著。
「她的運氣不太好啊,我可比她好看多了。」
「要是她長的比妳好看,妳大約也不願吧。」維莎妮雅淡淡說道,手中翻閱著法典,唸了句短咒改變空中光點的排列。
這是人之常情。誰會希望自己的替身比自己優秀?哪怕只有一點點,只要有一點點她不如自己的地方就好了。讓其他人能偶爾念起自己、想起自己的好。而不是在替身的光環下逐漸忘記自己,最後連痕跡都不復存在。
對於這個幾乎複製了自己所有的替身,菲歐拉就是有這種小心思也只能將期望寄放在對方的容貌上。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嗯……」菲歐拉思考了一下,最後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反正我都要死了不是?以後還得麻煩她。」
她其實沒特別想過這個問題,也不願深入去探討。
維莎妮雅聽了也明白。
「妳的能力從來就不會因為長相不同而有什麼改變。容貌不同又如何?沒人會因此看輕她,也沒人能因此看輕她。」
「說道底我也不過如此啊。」想起側腹的傷,菲歐拉輕輕撫了撫手腕上纏繞的繃帶,將手套戴回轉身走向出口。
「每個人都『不過如此』。」合上法典,維莎妮雅轉身望向她的背影,聲音一貫清冷,「下次得再取出妳一部分的精神遊絲。沒問題吧?」
「……當然。」
菲歐拉的背影頓了一下,再度起步消失在門口透入的光亮中。
她知道,她在做什麼。
她知道,她在「製造」一個未來會取代她的女人。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定會笑她是傻子吧?
只是,這世界又何嘗有完美的選擇。
羅倫特家不能失去一個優秀的領導者,戰爭學院的召喚師也不能少了簽下契約的對象。
這只是她為家族還有聯盟履行的最後一點責任。
無關她的意願……
*
「唔……」
被鎖練束縛在刻滿符文的石椅上,菲歐拉擰緊了眉,俊秀的面龐因極度的痛苦而扭曲。
魔力的能量縈繞在她身旁,亮起詭譎的光。
感覺靈魂像是被鈍刀一點一點切割,腦中似乎有無數蟲子尖銳鳴叫著要鑽破頭蓋骨而出。
手腳不受控制地痙攣,她開始掙扎,四肢卻動彈不得。
「維莎妮雅……」她喘著氣,「放開我……給我停止!」
維莎妮雅並沒有理會她,看著她的痛苦表情甚至沒有改變,只是自顧自地念著咒語,將魔力集中到她頭部。
顱骨似乎要給生生捏碎,菲歐拉發出痛苦的悲鳴,嘴唇都咬出血來。
「快殺了我……嗚……」
「這次一樣還是沒有辦法嗎?這些人的意志力,一個個出奇的驚人。」維莎妮雅喃喃,取出一只裝滿不祥紅色液體的高腳杯,強硬地將菲歐拉的頭往後按硬是逼她張嘴盡數灌下。
「啊──!!」
一縷白色的輕煙從她頭頂冒出,那雙藍色的眼眸一下像是被抽出靈魂般空洞無神,流下了眼淚,原本僵硬得四肢脫力似地軟軟垂下。
維莎妮雅迅速將那縷白煙用魔力聚合成球,並散了菲歐拉身上的術法。
取出一管藍色藥劑,維莎妮雅小心餵她喝下,並用手巾擦去了她滿臉冷汗淚水。
「好了,都結束了。」
渙散的瞳孔漸漸聚焦,菲歐拉嘴角牽起一絲勉強的笑,疲憊得幾乎要說不出話。
在她的目光下,維莎妮雅捧著那顆銀白色小球來到房間中央的魔法陣邊,小心地用術法將之托起投入了陣法中心。
空間中出現漣漪,幾縷細細的銀絲從陣法中央向上竄出,迅速纏上了上方的女子,快速融入她體內,連一旁的光點都不再安靜飄浮,爭先恐後地湧向那具冰冷軀體的中央──心臟。
空氣中傳來脈動,蒼白的臉上漸漸出現血色。雖然在胸口緩緩起伏的呼吸間,女子並沒有睜開眼。
「喔?人偶得到生命過程嗎?」
菲歐拉開口,聲音微弱直似呢喃,凝視著空中女子的眼神卻是溫柔的。
「恭喜妳熬過去了,我們也成功了。只要陣法一撤,她就會醒來成為一位活生生的人,而許多人的記憶也會因此洗牌。」維莎妮雅轉過身,看著菲歐拉的眼神讀不出情緒,「當然,妳也會死去。妳可以選擇,要留些日子準備後事,或就此終結一切痛苦。」
「如果我能選擇的話,那只能委屈一下她讓她多睡幾天了。」菲歐拉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而臉部線條也變得柔和,「請讓她在我死去的那一刻甦醒吧。我還年輕,這個世界……我想再多看幾眼。」
無奈、認命,還有……眷戀。
維莎妮雅只是靜靜看著她的眼睛。
最後,維莎妮雅在她身上下了魔法印記。
只要她心臟一停止跳動,房間的陣法立刻啟動。
*
一身黑斗篷的高挑身影悄悄出現在房中,行至床邊低頭凝視著白色床單上身著白袍的俊秀女子,伸手取下斗篷遮帽。
維莎妮雅。
窗外灑進了陽光,照在女子身上,襯著那身衣服如她的臉龐一般是多麼冰冷蒼白。
像一席喪服。也確實是席喪服。
維莎妮雅伸手撫上女子的面龐,指尖描繪起那曾神采飛揚、美得凌厲的五官,最後順過那散在枕上色澤鮮艷的短髮。
如預期般的毫無溫度,明明幾天前才見過她。
「抱歉。」維莎妮雅輕聲喃喃,「沒告訴妳製作替身會更加縮短妳的生命。」
替身已出現在戰爭學院了,而她順著自己的術法尋了過來。
取走了菲歐拉的西洋劍,和她胸口一顆流轉著奇異光澤的半透明珠子,維莎妮雅看著菲歐拉冰冷的屍身在陽光下化為粉塵消失。
將一朵白玫瑰插入一旁百合盛放的青花瓷瓶中,她轉身離去。
睜開眼,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維莎妮雅一貫平靜的臉。
「醒了?感覺如何?」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試著動了動手指。
「感覺……很怪。我不是死了嗎?」
「嗯。妳是死了沒錯。但我取了妳的靈魂,並用禁術做了這個身體。」
說著,維莎妮雅丟了面手鏡給她。
菲歐拉手忙腳亂地想接住,手鏡卻仍穿過她手臂間的縫隙落在柔軟的被子上。
像是被困在人偶中的靈魂,感覺這個身體並不如何聽使喚。
費力拿起,鏡子中,她看見了自己,正吃驚回望。
一模一樣,屬於菲歐拉的容貌和髮色,只有雙瞳從原本的湛藍成了寶石般的紅。她並不討厭。
「好了,妳走吧。」遞上她的西洋劍和一袋錢,維莎妮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離戰爭學院還有聯盟的一切越遠越好。去適應鍛鍊妳的新身體、過妳的新生活。從此這裡得一切和妳再無瓜葛,懂嗎?」
菲歐拉沒有拒絕,甚至沒開口多說一句反對的話。
她自是明白,要是自己的存在被發現會有什麼影響;而為自己私下使用了禁術的維莎妮雅要是事跡敗露,也絕對不是辭去聯盟最高議員一職就能了事的。
「為什麼妳要幫我?甚至甘冒風險使用了禁忌的密術。」這是菲歐拉離去前的最後一個問題。
「沒有為什麼。這只是個有趣的祕密和實驗,妳說是嗎?」這是維莎妮雅的回答,
該說是她一句話觸動了她嗎?
看著菲歐拉離去的、全身被斗篷遮掩覆蓋的背影,維莎妮雅在心中默默想著。
她還年輕,這個她想多看幾眼的世界……
就讓她去吧。
END
藍兒碎碎念:
這篇有結合一些前面的作品
若有疑惑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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