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Day 4
二零二零年九月十五日 中午十二點
吳郁萍草草吃完杯麵，分類丟入垃圾袋，在床上休息片刻。下肚的食物無法騙過內心的渴望，她想吃真正、親手做的食物，而不是用熱水泡一泡就能解決的速食麵。
C區一樓最裡面的房間裝潢典雅，怡人的米色粉刷、西式佈置，令她歡喜──更重要的是，完全沒有血跡。目前與楊安蓁、芬香蘭同房。等到一切穩定後，想一個人繼續住這；幸好其他兩人中意二樓的木造房間，不必再協商。
寢室的床只能容納一人，不能滾來滾去。相比楊安蓁喜歡睡大床，吳郁萍反倒自在於狹小空間；雖其出身富裕，但個性卻類比窮人的小空間安全感。張家軍曾為此笑半天，原因是與傲嬌個性一點也不搭。
吳郁萍設定鬧鐘，決定小睡一會兒。她需要休息。
鬧鐘分秒不差，一點五十分喚醒睡美人。吳郁萍揉揉雙眼，伸懶腰，慶幸自己得到充足的休息。心滿意足地離開房間。
除了兩位病人和一位小護士，大家都在草皮上集合。烈陽高掛，每個人的額頭都閃閃發光，大汗如雨。吳郁萍排到蔡明亮旁邊，與他閒聊幾句；蔡明亮講了個笑話，讓她哈哈大笑，釋放不少壓力。這時候劉勝武走出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他站得筆直，氣勢凌人，卻以沉痛的語調開口：
「我想，各位都從新聞得知消息了。沒錯，這是世界末日，真真實實發生在世界每個角落。我們熟悉的一切正迅速崩解，我們的家人、愛我們的人──已不復存在。很快地，我們終將一無所有。」
「沒有要嚇各位，但我從來都不想、也不會說鼓勵的話。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必須明瞭一點：這狀況在一時半刻間不會被弭平。每一天都有人死，每一天都有活人轉變成殭屍；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幾天、幾個月，甚至是好幾年。」
劉勝武注意到吳郁萍的表情有些微變化。
「你們也都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看看張家軍──中彈躺在床上；我敢打賭各位下次可沒有這種好運。那些失去理智的人，燒殺虜掠、各種壞事都做得出來；男人會被殺死，女人會淪為性奴隸。我們很幸運，能在這裡面有秩序、有組織、紀律嚴明地活下來。」
「我們要做的事情很多，得有系統地一步一步執行；首先是確保我們能活下去的物資。食物、水、武器、藥品、燃料……這些能幫助我們活下去。今天要徹底把豪宅區掀過來，把所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全部搜刮出來，適量配給。各位要做好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一刻都不能馬虎。」
沒有人回應，沒有人有動作。劉勝武的演說到此結束，給各位沉澱、警惕。
「現在來分組……」
吳郁萍和郭佳翔一組，負責A區一、二樓，時間為三個小時。工作挺輕鬆，把能用的東西找出來放在走廊排好就好；這工作比起殺殭屍、搬屍體要乾淨許多，而且不必提心吊膽。
對於劉勝武的駭人演說，吳郁萍知道得一清二楚。她開始思考自己現在及以後能為這個團隊貢獻多少、自己的底線能延長到何種地步。對於一個不懂的如何活下去的女孩，現在就是別扯男人的後腿，安靜照著指令幫忙就好。
「啊！找到好東西了。」
郭佳翔習慣先從廚房開始找起。他拿出一疊包裝完整的麵筋罐頭，像名小孩死拿住愛吃的布丁一樣不放手。
「你這傢伙，滿腦子就只想到吃。」吳郁萍毫不費力地從他手中搶過來，就像要搶五歲小孩口中的棒棒糖一樣簡單。「我怕你會全部吃掉，還是給我保管比較好。」
「說是這麼說，妳是想一個人全吃掉吧！小心變──」
女生最忌諱的那個字被郭佳翔硬生生吞回去，因為麵筋罐頭準備砸到他臉上。「我去看看那邊好了。」他一溜煙地跑去寢室，腳程挺快的。
「哼！智商比五歲小孩低。」
吳郁萍繼續翻箱倒櫃，不放過任何能收納物品的儲藏箱。她有條不紊地分類物資，並挑出即將過期的食物；這些要優先吃掉。確定沒有可用的物品後，又一個個放好，擺回去。
每一個房間都如他們動手前一模一樣，甚至更乾淨、更井然有序；整理房間竟然比搜括的時間還要長！吳郁萍堅持要讓這個地方「活」的有秩序，維持這個地方的運作。就像世界崩壞前，她能掌控的生活。
芬香蘭清空B區一樓的所有房間，依照進入順序陸續張貼「武器」、「食物」、三個「其他」在門上。房裡原本的所有雜物全數挪到廁所，能收納的櫃箱全拿來裝物資。
「所有空瓶都裝滿水了。食物放在鐵架上。燃料放角落，比較不會佔位置……」
這三個小時中，芬香蘭迅速地接手大哥哥大姐姐們拿來的各式各樣物品，分門別類，再由沈豪璋收納，並且把物品清單貼在門上，以利大家快速尋找需要的物品。劉勝武派他們兩個做這工作可謂適材適用。
眼看食物架快滿了，沈豪璋的心情稍微好轉。「至少可以撐三個禮拜。」
女孩同樣也興高采烈地大喊：「香蘭要每天吃得飽飽的！」
「萬歲！」
蔡明亮突然衝進來跟著高呼，很自然地融入歡樂氛圍，與芬香蘭手舞足蹈。
「傻眼。」沈豪璋翻白眼，質問：「有事嗎？」
「有。劉勝武要我把這交給你。」
沈豪璋拿過來看個仔細，「逃亡裝備……什麼啊。這麼早就在計劃。」
芬香蘭湊過來，一一唸出：「水、三日份食物、手電筒、打火機、指南針……」
兩人面面相覷，互相照映心中的不安。劉勝武傳達的訊息再清楚不過了。
他們千辛萬苦，逃難至此，就是認為豪宅區可以當作永遠的家。但萬一不得不棄守這個安全據點呢？他們將何去何從。戰場瞬息萬變，沒有人說得準，也無法預料；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充分準備，等待希望永遠不會發生的突發狀況降臨。
一男一女同時想起剛剛劉勝武的演說。
「我敢打賭，老大現在肯定在擬定備用集合地點。」
「到時候是要開車車還是兩條腿，大哥哥一定正在草擬詳細計劃。」
「還真是一刻也不能閒。」
沈豪璋出房門，去拿大家的背包。芬香蘭挑出清單上的物品，著手打包。
妮雅如初生之犢般，徐徐睜眼，小心翼翼地在陌生房間裡醒來。窗外無自然光，入夜了，樹叢裡各種蟲兒鳴叫。
一條單薄的被子蓋在身上，雖然襯衫被脫掉，仍覺悶熱。點滴吊在左側，液體全輸光了。「有人嗎？」妮雅呼喊。
經過一分鐘，門打開了。紅髮女孩預期會是張文勝，但來者卻是生面孔。謝佳蓁只露出頭，查看狀況，隨後呼喊某人的名字。
劉勝武走進來，看也不看她一眼，坐下現場唯一的一張椅子──就在床的右邊。他翹起二郎腿，一股勁兒嚼口香糖。
妮雅看著他，以為他會先開口，想不到卻一個字也沒說，就連肢體動作也沒有！劉勝武咀嚼口香糖的節奏十分規律，清晰又響亮，任誰聽久了都會火大。
「你不說什麼嗎？」
劉勝武一臉疑惑，似乎真的不知道該表示什麼。「我該說什麼？」
妮雅思考一下。也對，要說什麼。「那你來做什麼？」
「來探望妳，順便告訴妳差不多到燒屍體的時間了。如果妳想，我們可為柔文辦個葬禮──」
「不了，都燒掉吧。」
劉勝武挑起左邊眉毛，故裝驚訝。「想通了？」
妮雅不語，只以動作回答：點點頭又隨即搖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
紅髮女孩沉默好長一段時間。
最後才慢慢開口：「其實我一直在欺騙自己。」
妮雅的語調平靜，一副看破世俗百態。劉勝武吐掉口香糖，正襟危坐。
「我知道他們不再是我熟悉的人，從裡到外，整個都消失了；好像你知道，但卻又不是很清楚。我深深相信……他們只是病了，病的非常、非常嚴重，也許有方法可以治好他們──說不定此時此刻正有人埋首苦幹，發明解藥。」
「困在教堂的日子裡，我每天都虔誠地祈禱事情會好轉──一定得好轉。沒有人、甚至是罪大惡極之人，適合這種生活。但上帝沒有聽到我的聲音，反而你們冒了出來，救我們出去，並把他們全殺了。現在，我不知道該感謝你，還是該揍你一拳。」
「聽到這裡，你一定覺得我是怪人，對吧？」
「妳只是迷失了。」
劉勝武回答的不是很肯定，以至於有點猶豫。或許反而是他們這群人迷失了。
妮雅笑笑，表示她的問題不需要答案。
「昨天，我拼命阻止你們，是因為我覺得，如果你毫無顧忌地殺人，那你還剩下什麼？縱使他們不再是人、不再具有感情，但他們依然有人的外表。」
「一旦不被內心的罪惡感責難，我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再邪惡的事，也可以以笑臉、輕鬆的態度著手。」
「我們之所以為人，是建立於友愛、互助與信任。這很重要。當然，如果有人要傷害你，想也不用想一定得反擊。可是，一旦塵埃落定、再次回歸寧靜之時，你能夠壓下心中那頭野獸嗎？一旦越線了，就再也走不回來了。」
「真是諷刺……」妮雅吐兩口氣，突然改變態度。「我一直知道這些，但卻還無法明白文勝先生的心意。現在他死了，我也無法告訴他我懂了。」
劉勝武彎腰，雙手交握呈拳，放在下巴撐住，思考大道理。說真的，這一點也不像十五歲的女孩會講的話；他仍然閉嘴，跟著氣氛不問有的沒的。
「你殺過人嗎？」妮雅直視劉勝武，像異性磁鐵相吸般牢牢扣住他的雙眼。
「有。」劉勝武想起傷害張家軍的兩個壞人，不禁升起自責與憤怒的情緒。「就發生在昨天早上。一個被我射殺，一個被殭屍吃掉。」
「為了什麼？」
「他們搶我們的物資、傷害張家軍、試圖殺我。」
「這樣啊……」妮雅貌似鬆一口氣，臉部肌肉頓時軟化。
劉勝武以為她會繼續說，可是沒有。她只留下一堆懸而未決的話，高深莫測，沒有答案。
「扶我起來。」
他不費吹灰之力幫助病人坐起。
「我想出去看火。」
「我還以為妳不去了。」
妮雅搖頭。「我改變心意了。看到柔文這麼想吃人，跟怪物沒兩樣，看了讓人討厭。」
烈火熊熊燃燒，火堆裡的人體即將化成灰，無一倖免。火光打亮週遭圍成一圈的活人，五官十分鮮明，無感表情清晰。圍牆外遊蕩的殭屍拖著長長的影子，漫無目的地尋找血肉。樹葉搖曳，發出沙沙聲。
「她真的這麼說？」
夏天也透過攝影機觀看「葬禮」，聊表致意還特地換上喪服。
「是。你怎麼看？」
劉勝武移開視線，火光刺痛眼睛。他按壓耳機，「我認為她還不夠明白。」
「不會吧。她只是要大家別無緣無故殺人而已，她不也說如果有人攻擊，就得反擊。」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她說的那些，他媽的連三歲小孩也可以輕鬆說出來。要知道反擊的那個當下，不能有任何顧忌，只容許想活下去的本能；就只有這樣。如果稍有閃失，連回家養老的機會也沒有。」
「不對，你偏題了。妮雅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示她不會殺人。我還認為等身體好點後，她會欣然學習如何殺殭屍。」
「難不成是我解讀錯誤？」
「我認為你想太多。你太擔心她了。」
「我只是希望她能活下來。」
劉勝武擺擺手，示意大家去休息。
「人類，你也去休息吧。」夏天說。「你太緊張了。」
「不了，等他們──」
「充足的睡眠可讓身體和心智回到最佳狀態。我從攝影機傳回來的畫面，用生理監控器掃描，你有多處肌肉發炎，需要靜養三到五天。此外你的心跳不規律，這表示身體操勞過度。」
「什麼都逃不過你的法眼嘛。」劉勝武微笑。「我們可沒有閒工夫休息。」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如果你倒下了，他們該怎麼辦？」
劉勝武搖搖頭。「唉。我辯不過你。」他跟著大伙兒們回到住宅區。
人工智慧不需要休息睡覺。夏天坐下來，雙手抱膝，監看各個螢幕，讓他們能安心睡覺。同時間繼續從網路上下載資料，只要有「殭屍」、「起死回生」……等等關鍵字，無需過濾全部下載，他必須在網路系統崩毀前盡己之力能抓多少就抓多少。
螢幕顯示男孩女孩們勾肩搭背，有說有笑。這些事不該發生在他們身上，太殘酷了。
大火在晚間十點二十一分完全熄滅。只剩灰燼。
趁著陰屍路下半季播出，搭順風車更新XDD 感謝閱讀到此的各位
下一集是劉勝軒率部眾突圍，約在兩個禮拜前就已寫好；現在正在趕工尚氏三兄妹的故事。這與原本我規劃的更新進度不一樣，照這個步調更新的用意為希望大家不要忘記這些人物。
另外，由於我的小說在CS與惡靈古堡板被系統刪除，所以無法更新
目前正在極盡所能找回原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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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下次能很快跟各位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