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沒錯，又是我。
如果你還能聽到這段廢話的話，就代表我還沒死，不過我覺得也快了。
我終究沒有辦法揮下手中的平底鍋，一部分是因為我的孬種，畢竟再怎麼說，那個傢伙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奴隸販子，而我只是個連槍都握不好的毛頭小鬼而已。
要我拿平底鍋去攻擊他，簡直就像赤手空拳去對付輻射巨蠍一樣。
至於另外一部分的原因嘛，是因為看起來我似乎也沒有必要這麼做了。
「媽的！放開我，我叫妳放開我聽到沒！」那個奴隸販子大吼著，他整個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隻粗壯的手臂被扭到背後，狼狽的模樣像是在公車上偷摸女生屁股被抓到的色狼一樣。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現在正跨坐在那個奴隸販子的背上。
你能想像那是什麼畫面嗎？一個體重八十幾公斤、渾身是肌肉的彪形大漢，被一個體態纖細的女子壓倒在地上，而她的臉色卻看起來完全不像有在用力的樣子，好像那個奴隸販子身上的肌肉只是裝飾品一樣。
我沒辦法，所以我傻愣在原地，那個平底鍋也掉到了地上，發出鏗咚的一聲。
「你想做什麼？不知道女孩子的身體是不能隨便亂碰的嗎？」女子微微皺起眉頭，她的手腕一握緊，那個光頭頓時痛吼的起來，我還可以聽到他身上的肌肉發出的哀鳴聲。
「快住手！妳會折斷他的手臂的！」我連忙大喊著衝了出去，雖然我和這個光頭稱不上是朋友，而且他還欠了我好幾天的酒錢沒還，但我仍然不希望看到他受到這種痛苦。
你可以說我天真，也可以罵我濫情，但我仍然相信，即使是罪大惡極的人，也不應該受到這種折磨。
「你和他是一夥的嗎？」那個女子警戒的盯著我，她的背脊豎起，纖細的五指微微握緊，便發出一陣輕微的喀喀聲，我頓時感覺到頭皮發麻了起來。
「不是不是不是！別誤會了，只是妳真的有必要把他的手折斷嗎？雖然這傢伙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好歹我也和他認識一段時間了，而且萬一妳不小心弄得到處都是血的話，到頭來拖地的還是我啊！」我連忙撇清關係，那個女子頓時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態度似乎不像剛開始時那樣緊繃了。
「所以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馬吧！要不這一餐我就不算妳錢好了！我還想在這裡繼續做生意啊，可不希望有人死在店裡。」我滿臉堆笑的看著那名女子，後者則是歪著頭回望著我，隨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女子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放開手站了起來，我則是一臉汗涔涔的看著那個奴隸販子手臂上的瘀青，我說大姐，這裡最奇怪的人應該是妳吧？一般人會有這種力氣嗎？
「妳這婊子！看我還不宰了妳！」那個奴隸販子掙扎著爬了起來，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感謝我救了他一命，而是掏出背後的那把散彈槍指著女子，媽的，冥頑不靈的傢伙。
「住手，難道你忘了這裡的規矩了嗎？！」我一拍桌子吼道，碎夢咖啡屋歡迎任何客人，不論你是旅行者、殺人犯、還是吸血鬼，通通來者不拒。
但在這裡只有一個規則是必須遵守的，那就是和平。
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況，那時我還只是個掃地的工讀生而已，有兩個不知打哪來的小混混在店裡一言不和結果打了起來，不止弄壞了好幾張桌子，還把碗盤杯子打爛了一地，而我的老闆正好出門採購回來。
現在回想起來那天的記憶還是相當模糊，我只記得有聽到打鬥聲、哀嚎聲、求饒聲，看到桌子椅子飛來飛去之類的。我最後一個看到的畫面是咖啡屋的天花板整個塌了下來，木板碎瓦什麼的砸了我一身，接著我便昏了過去。
但奇怪的是，等到我醒來時不僅發現咖啡屋的天花板沒破，桌子椅子也都跟新的一樣擺在原位，酒櫃裡更多了好幾只擦得發亮的玻璃杯盤，讓我不禁懷疑那天看到的地獄景象究竟是真的，還是只是一場噩夢而已。
「呵呵，我的孩子啊，那當然只是一場噩夢啊，我看你應該是太累了所以產生幻覺了吧？」我的老闆將視線從報紙後抬了起來，笑嘻嘻的看著我說道。
是嗎？我疑惑的摸著有些發腫的腦袋，本來我還打算發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但是一看到我老闆那溫暖過頭了的笑容，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如果在問下去可能隔天我就會進到蜥蜴肚子裡的不好預感，只好作罷。
順帶一提，那一陣子店裡的生意不但變得特別好，我偶爾還會在屋外的郵筒裡收到不具名的捐款，可能是以前我的老闆曾經救過的人回來報恩了吧？我那時是這樣想的。
「現在想想我真是太天真了，那分明只是我老闆在趁機勒索而已。」我揩掉了臉上的冷汗想著，天知道後來那兩個小混混的下場如何了，但我想如果再給他們一次機會的話，他們肯定寧可和廢土上的怪物硬幹到死，也不敢在我老闆的店裡胡來。
那個奴隸販子肯定也和我一樣，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憶，因為我們兩個現在的表情簡直是一面鏡子照出來的。
「臭小子，你別以為可以老是靠著你老闆的名字混過去，總有一天他會保護不了你的，還有這間破店也是！」奴隸販子大吼著，但他似乎頗為忌憚我剛才的那一番話，抬著槍遲遲不敢扣下扳機，最後憤而調頭離開，只是他在離開的時候故意把門甩得很大力，還把我掛在牆上的那副月曆給震得掉了下來。
確定那個光頭真的走了之後，我忍不住鬆了一口氣，直到這時我才察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給浸溼，兩隻腳更像是打擺子般直發顫著。
媽的，你在想什麼啊約翰？好端端的幹嘛要逞強裝英雄？這下好了，那個光頭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的，他遲早會找上門來報仇，到時候就會有一大群兇神惡煞的奴隸販子在門外等著把我大卸八塊。
「完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我會被刀砍死被槍打死被裝進麻布袋裡扔進河裡淹死…」當我正頹喪的靠在吧檯上，哀嘆自己命運的不幸時，那個女子不知何時悄悄挪到了我身旁的位子坐下。
「你還好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是哪裡不舒服嗎？」女子關心的問道，我忍不住抬頭瞪了她一眼。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神經遲鈍的人？難道妳還看不出來就是妳害我落到現在這步田地的嗎？
我正要破口大罵時，那名女子突然俯身靠了過來，一隻纖細的手輕輕撫上我的額頭。
我呆呆的看著那名女子，她眼神專注的直盯著我瞧，弄得我不曉得該把視線往哪裡擺。
我現在才注意到她的身材好瘦，像是長期營養不良所導致的，這讓女子身上的那件斗篷看起來彷彿隨時都會壓垮她似的。
她的頭髮有些凌亂，及肩的髮絲因為多日未整理而到處亂翹了起來，在夕陽的餘暉下呈現一抹微微的淡金色，就跟她眼睛的顏色一模一樣。
「呃，妳到底在幹嘛？」和女子對視多時後我終於受不了了，但我卻不敢有太過度的反應，剛才那個光頭的下場我可沒忘記，如果連像他那樣身材的壯漢都會被女子輕易制伏的話，我這種瘦皮猴說不定在她的手裡還會一下就散了架。
我可不想死的時候是東一塊西一塊的，不對，我還不想死啊。
「奇怪，沒有發燒啊，還是說你吃壞肚子了？」女子收回了手，她撫摸著自己的額頭後沉吟了一會兒，隨即疑惑的看著我。
好吧，我真的被她打敗了，這個女人不只是粗線條，她的神經絕對比變種人的手臂還大根，否則怎麼會遲鈍成這種程度？
「我沒事我沒事！如果妳能夠行行好趕快離開這的話就更好了！媽的，我今天怎麼這麼倒楣啊！」我煩躁的吼著，一毛錢也沒賺到就算了，還莫名其妙被那個奴隸販子給威脅，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啊？
那個女子似乎是被我的舉動給嚇到了，又或者她根本沒聽懂我的意思，依然站在原地，還張著一雙大眼睛望著我。
「我說大姊，算是我拜託妳了，妳快逃吧，今天要不是妳運氣好，不然妳現在可能連被賣到哪裡去了都不知道，廢土上可是充滿危險的。」我嘆了口氣道，如果不是那該死的過剩同情心又氾濫了，我現在大可以好好享受般喝咖啡邊聽廣播的悠閒時光，而不是在這裡為不知何時會找上門的死神擔心受怕的。
「那傢伙是專門抓人去賣的奴隸販子，廢土上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要離他們遠遠的，因為在他們眼中，我們就跟牲畜沒有兩樣。」我認真的說著，看著那名女子無辜的眼神，這種眼神早已不該存在在這片地獄般的世界上了。
「所以這麼說，剛才是你救了我嗎？那我可得好好感謝你才行！」女子恍然大悟似的說道，她右手握拳輕敲左掌，還朝我露出了一個天真的微笑。
「不用謝了！趕快把妳的東西吃完就離開吧！至於去城裡什麼的，我勸妳還是算了吧，那裡太危險了，早就已經不是人待的地方了。」我苦笑著說道，看著女子臉上的笑容，原本煩躁的情緒不知怎麼的竟然平靜了不少，女子剛才撫過我額尖的手掌彷彿像是絲一般柔軟，將我刺蝟般的敵意綿密的包覆了起來。
我雖然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但說什麼我也不願看到這般天真的笑容受到殘害，尤其是一想到那個奴隸販子可能會做出什麼事時，就令我身體的某部分不由自主的硬了起來，我指的是拳頭。
「所以說你知道該怎麼去城裡囉？太好了！剛才他跑了的時候我還在擔心，不曉得能找誰給我指路呢！」女子驚喜的說道，我一聽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這女人是不是耳朵有問題啊？還是小時候傷到腦袋了？
「我說大姊，我講了那麼多妳到底有沒有聽懂啊？城裡很危險，危險到就算是經驗老到的傭兵也有可能會死在裡面，而且還是死得非常悽慘，我是不知道妳有什麼裡由非進城裡不可啦，但我勸妳一句話，算了吧。」我頭痛的按著太陽穴說道，現在我什麼都不想管了，只希望能夠早點關門，回床上睡覺。
「……」女子抿著嘴唇，低頭不語的盯著我瞧，喂喂喂，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像我是做完之後不負責的花花公子一樣，我這麼做可是為了妳好啊。廢土固然凶險，但危險程度絕對比不上城裡的千分之一，在裡面只要一不注意，或是犯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錯誤，下場往往都會非常悽慘。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得到城裡去才行…真的不行嗎？」女子囁嚅道，我咬著牙別過頭不去看她，免得我那顆該死的同情心又開始氾濫。如果因為我一時的心軟而害女子喪命的話，不如就現在鐵了心腸回絕她。
「沒辦法，抱歉，不然這樣吧，我在百萬鎮有個認識的朋友，如果妳真的沒地方去的話，我可以暫時請他收容妳一下，雖然可能住得不太舒服，但總比妳死在城裡或是廢土上來得好。」我建議道，扭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差不多也該是商隊該到達的時間了，如果我印象中沒錯的話，今天最後一班商隊的目的地就是百萬鎮，說不定我可以試著用一點＂外交＂手段讓女子混入商隊裡。
「這樣真的好嗎？約翰，讓一個女子隻身到陌生的外地去，天知道那裡會有什麼，廢土上的威脅可不是只有奴隸販子而已。」那個胖子細細嚼著蜥蜴的骨頭說道，我則是有些意外的看著他，這傢伙平常講話總是一副油腔滑調的樣子，從來沒有用像現在這種語氣說話過。
我還沒來得及去問那胖子是什麼意思，突然間他卻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雙眉宇緊皺成我從沒看過的樣子。
「噓，你們聽到了嗎？」那個胖子低聲說道，我正想追問他聽到什麼時，胖子突然舉起手指放在嘴邊，那是禁聲的動作。
咖啡屋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只能聽見外頭的風沙聲不斷呼嘯而過，將布滿灰塵的窗戶吹得嘎嘎作響著。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外頭除了風聲外什麼也沒有，但胖子的臉色卻沒有疏緩的跡象，幾滴冷汗從他佈滿贅肉的臉頰旁滑了下來。
「是槍聲。」突然，那名女子輕聲說道，我和胖子同時回頭看向她，胖子的臉色充滿驚訝，我則是一臉疑惑的看著他們兩個，除了那吵死人的風沙聲外，還有什麼聲音？
不對，不只是風聲而已。
沙沙沙…噠沙噠…沙噠沙…噠噠沙..噠沙沙…噠噠噠…噠噠噠…噠！
突然一陣爆裂聲響起，離我耳朵只有幾吋不到的玻璃窗整個爆碎了開來，四散的破片像是雨點般澆了我一身。
但奇怪的是，那一刻我並感覺不到恐懼。
我只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睡著前，我曾經許下的那個心願。
「仁慈的上帝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拜托給我一個不一樣的生活吧。」
我真不該許那個願的，因為我忘了一件事。
上帝一向有求必應。
創作內容
【生存本能】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