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各位同學,報出自己的答案吧。」
「五十種。」、「二十二種」、「一百多種。」各式各樣的答案應有盡有,還有想要吸引目光的同學說:「√7 種」。
「三、三十九種嗎?」我很有自信地說出答案,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為在二十五左右。
「賓果──不錯,那種超過三十九種的都是胡扯,因為正好是三十九種顏色,看來妳擁有四色視覺呢。」梳著知性短髮的美術老師說道。
「真的嗎?她好厲害。」「我還以為一定是二十九種呢。」全場一片譁然。
「大部分的人看起來都是二十五種上下呢,擁有四色視覺能力的人能夠分辨超越常人幾千萬種的顏色喔,我也有四色視覺的能力,就類似絕對音感那樣。」美術老師教導著同學。
爾後,我就研究著顏色。雖然說是研究,但並不是什麼了不起、困難的事情。我背起各式各樣關於顏色的詞彙。例如:黑黃相雜的「黧」、黑色的「玈」。
每次的閒暇時間就是拿起顏料在調色盤上混雜,陶醉地看著顏色,廢寢忘食。也和美術老師成為了朋友,我想自己也算是藝術家吧,藝術家總是會對自己熱衷的事物抱持常人難以理解的熱忱。
幾年後,我與男朋友已經有很大的進展。某天,他測試我對顏色的敏感度,而顯然的最後一題他是開玩笑的語氣。
之後我又一次發現自己對於辨認顏色的天賦已經不是什麼四色視覺的能力範疇,甚至可以說不在人類的境界。
在常人眼裡的相同綠色,在我眼中卻是明確的不同。RBG的其中一項數值,就算是精調一以內的數據,我還是能分辨不同。
男朋友還以為我只是亂猜,試了十幾次,其中有的是一模一樣,而有些卻是些微不同。我每次都能回答正確。
我的男朋友感到不可思議。不過讓我震驚的是──去拜訪男朋友的家人時......
「第一次見面,打擾......」語音未落,我驚訝抬頭,面前的臉孔是那麼熟悉。
「妳是曉薇嗎?」過往的美術老師一臉驚訝地問道。比起以往清新可愛的臉孔,現在多了一點老成,打扮也簡單許多,還是熟稔的短髮。
「世界還真小。」
「如果是妳,真的會和我兒子是天作之合。」過去的美術老師說道。於是,我和男朋友順理成章結婚了。
生了兩個嬌滴滴的女兒。
一個長得像是我、一個長得像美術老師,看來有隔代遺傳呢。我回憶起人生的種種,果然自己有了兒女,心境會有相當大的轉變,我想男朋友……不、應該說丈夫也是吧。
可是不幸卻就此開始。男朋友在一次和朋友聚會上飲酒過量,在路上醉醺醺駕車,最後成了停屍間的冰冷屍體,還撞死一位無辜的路人。
我沒有太多難過,只覺得自己有一點不同。而受到喪明之痛的美術老師後來選擇割腕自殺,自殺前她寫了一封遺書,我雖然覺得有興趣,但也覺得莫名其妙。
遺書只有一句用血液書寫的腥紅字體:「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顏色。」不久後,我帶著兩個小孩離開傷心地。
很久以後,我才意會她不是指鮮血的顏色。
女兒們度過純真的童年,自己的中年也走了一半,我接續丈夫的工作。
正值青春期的她們卻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她們不喜歡待在家裡,不再依賴著我,只會在需要錢時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和我談話。
即使心中有那麼一點失落和寂寞,但我並沒有太苛求她們。
就算她們決定在暑假期間一起去日本旅遊,我也沒表態。
後來,我不經意地看到一則新聞。
「為你插播一則最新消息,目前已確定有生命跡象的兩位大陸籍旅客只是受到皮肉傷,而其他的機組人員與其他旅客則全數罹難。」電視上的主播沉著臉報導。我戰戰兢兢把視線放在下面的小字,每次換過一個名字,心頭都糾結一下。
雖然一定沒有那麼巧合的,但我還是不自覺得看著新聞。不好的預感竄上背脊,雞皮疙瘩也遍布全身。
下排的文字跳著死者名單,果然最不想看到的名字出現了,眼前昏暗了幾秒。
此後,我就像行屍走肉一般,生活中的所有人、所有事物都在褪色,彩度漸漸降低,不知不覺變成黑色。
情緒糟得深入谷底,腦內只有純粹的哀痛,心就像是要撕裂一般。而萬物的漆黑也漸漸轉變……
接著我所熟知的事物被一種神祕的顏色壟罩。
我想那是悲戚的顏色,調色盤裡混合不出來的,只有在失去了一切才會出現,漸漸摧毀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想美術老師也看到了,所以才徹底崩潰。
在享受最後強風的吹拂後,我仍然試圖壓抑難受、害怕的情緒。即使閉上了雙眼,依舊沒有逃掉眼前不斷膨脹、擴散的詭譎色調。
神秘的顏色漸漸實體化成了流體,像是由內而外溢出,也像是由外而內通過身體的毛孔侵入。
也許我就只剩下一種方法可以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