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覺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起因在於大多數人所告知的不正常。
她知道自己曾經對骷髏和喪屍有所畏懼,但是現在看見他們卻毫無感覺,也不知道自己以前為什麼要怕。
她也知道自己在流浪者之家因為一個人崩潰而試圖自殺。不需要調大廳的錄像,只要自己去那裡調時間軸就好,自己失控的樣子也完整的被刻在那裡。
可是她卻完全不認識那個跟自己髮型差不多的少女,也不明白這名少女的出現對她有什麼威脅導致自己非要殺了她不可。
就算過去的那些事真真切切因為她的能力呈現在眼前,她也一點感覺都沒有。想不起任何事也無法恢復到那時的情緒。
然後,那時自殺未果而昏迷的她被抱回了亨伯利和愛麗絲母女位於樓上的家,她也確實看見愛麗絲跟找上門來的羽風發生爭執的時候,有奇怪的光芒飛了出去。
但是就算知道那可能是她遺忘的關鍵,她也不想去追那道光。
因為既然是跟恐懼和精神崩潰有關的回憶,為何還要去把它撿回來徒增自己的困擾呢?現在這樣子才是最適合自己過的生活,不是嗎?
她的人生不需要該捨棄的東西。
但是,會影響到她情緒的,卻還有其他。比方說這次電視新聞轉播讓她看到的那段影片。
那些瓦特海姆的居民活生生死亡的情景震撼了她,並不是因為讓她想起了丟失的記憶,而是喚起了光之神格的憐憫,還有她曾經在某個不一樣的時空中所經歷的事情。
※
「老師,妳好了沒有啦!我想吃飯!」
「我也要啦!」
在完全不同於米德加爾特時空的奧德維多莫茲國,是個混合了宛若米德加爾特西方和南方的國家,因此在魔法教育上顯得也頗為「現代化」。因為她比常人優異的知識,讓她得以在這裡的優古初等學院成為最年輕的光魔法教師,雖然現在只能幫忙請假的老師代幾堂課,已要面對好幾個滿頭問號的八歲小朋友,但是小朋友們也必須忍受這個每次都會講課講到忘我、覺得自己說到精彩處而捨不得放大家下課的代課老師。連中午時間也不例外。
「……所以伊茲諾可爺爺才傳授了這一套基本魔防,大家都知道了嗎?好,下課!」
「下」字才剛剛說出來,只聽得貫耳的歡呼,全部的孩子都衝去教室外頭的食堂準備大吃特吃了。
「真是的,我講的社會課不難懂耶……肚子是有這麼餓嗎?」
她苦笑著撓撓紫髮,這才注意到有一個孩子沒有離開。
這個小男孩有一頭亞麻色的捲翹短髮,獨自一人趴在講桌上,拿著餐具組的扁塑膠硬殼盒子,放在桌面滑過來滑過去。沒多久,教室外面走進來一個同樣穿著教師袍的少婦。
「杜卡,該吃飯了喔!」
少婦推了推那位叫杜卡的孩子,然而對方卻完全像是把少婦當成隱形人,甚至迴避掉對方的手繼續滑他的餐具盒,短短一分鐘時間就讓少婦的耐心指數迅速下掉,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杜卡利格斯!快點給我去吃飯!還玩?」
這一幕,黑板前方的她完全看在眼裡。這其實不是她第一次發現這個孩子的不對勁之處,從她第一次來代這班的課,看見杜卡被哄了老半天才拖拖拉拉的起身跟著全班一起站起來說「老師好」,她就已經有所疑慮了。
『老師妳沒聽史坦老師說過嗎?他一定是忘記跟妳說杜卡一直都怪怪的。』
『我記得!好像有叔叔阿姨說過杜卡有那個什麼……憂鬱症!』
『才不是憂鬱症啦!是躁鬱症!這兩個差很多耶懂不懂…... 』
『你們兩個才都錯了啦!不要誤導老師!』
幾個跟她同班的小孩也在幾天前七嘴八舌過。雖然她也因為這樣確定了杜卡有心理疾病,知道會有特別的輔導老師來協助他,但是今天中午那樣子還是她第一次體認到杜卡有多麼麻煩。
不過,她心裡卻有一種,隱約明白杜卡要做什麼的想法。
「不好意思,請讓我跟他談吧。」
「欸?妳……」
少婦對她的介入似乎有些錯愕但是並沒有阻止,她便直接走到了杜卡的身旁,沒有指責的語氣,僅是溫柔一笑。
「現在不是兜風的時候哦,這裡有很多很多的車位,我等你把你的車子停好吧。」
此話一出,小男孩竟然停止了動作,用意外了眼神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默默低頭把餐具盒滑到了桌子邊緣。
「帥氣的車手肚子是不是也餓了呢?」
杜卡沒有回答,只是站起來跟到了她的身旁。
「妳好厲害啊!這個孩子我們好幾個人不管怎麼叫都叫不動,妳是怎麼做到的?」少婦的雙眼也瞪得圓圓的。
「嗯?我只是思考了一下他可能會需要什麼而已。」
「妳是代課老師吧?我覺得妳挺有輔導特殊小孩的潛力呢!光是搞定那些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亂用魔法把教室炸掉的孩子,我都已經半條命快去了,還等著要顧幾個月大的小孩……果然有的時候真的要做一些非專職的事情才能找到所謂的本心呢。」
直接跟一個顯然比自己年輕的人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讓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也總算是認識了一個同事。
(三天後)
「哇!好可愛的寶寶喔!」
輔導室的辦公桌邊,她帶著喜悅的心情,勾著手逗弄著臉頰渾圓,全身看起來都很豐滿的小女嬰。
「是啊,因為我很不放心把她交給保母帶,所以還是把她帶來學校就近看著了。雖然有時候她還是會哭鬧啦,所幸同事們都不介意,還很喜歡跟她玩呢。」少婦莫妮卡笑了笑,翻著手中內頁滿是恐怖鬼畫符的作業本。「是說,青歲小姐任教到現在,有碰到什麼不適應的地方嗎?」
「沒有是沒有啦……不過,課文裡有些內容我實在說不太出口就是了。」她苦笑著搖搖頭放下逗弄嬰兒的手,翻開課本的其中一頁。
習光的目的為驅散邪惡的黑暗,此世僅能留存光明,近暗者、習暗者,與主事之地底魔族乃天理所不容……
「這一頁我真想撕掉。」青歲搖頭扶額。「黑暗才不是不能接近,只是因為大家懼怕而不願接觸,所以根本不了解它。只要方法用對了,有的時候暗系魔法搞不好比光系還要有用……」
「青歲小姐,如果大家都想的跟妳一樣,那我們就不用跟魔族爭了。」莫妮卡撐著頭回應。「這是寧可防一萬而不准出萬一的概念,讓我們的生活可以多一些警覺……不過妳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啊?妳該不會也有學黑魔法吧?」
一滴冷汗滑過青歲的後頸。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啊!我光魔法這麼強,闇系哪可能學得起來啊!早就被驅散光了吧?」
「說得也是喔。」
莫妮卡想想覺得有道理後,轉而往自己的包包去翻奶瓶,才讓青歲鬆了一口氣。但當她往門外看去的時候,發現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的杜卡正在看著她。
「小杜卡?有什麼事情嗎?」
杜卡沒有出聲、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不過莫妮卡跟著注意到門外的孩子後,反而笑得坦然。
「他是來找妳的,別跟我說妳還不了解他哦。」
青歲完全一同霧水,但還是起身走出去,拍拍杜卡的頭。
「有想要讓我看的東西嗎?」
「這邊。」
還真的是有東西要給自己看的。青歲好奇地跟上杜卡的腳步,走進小花園的一處角落。
令她驚訝的是,這名男孩直接蹲下來把泥土撥了撥,露出裡頭一個發光的物品──模型車大小的一個輪胎。
「小杜卡,這是……?」
照理說,能讓自己產生的元素構成想要的形狀並維持很長一段時間,是中等學校以上的魔法了,但是這個孩子卻有辦法輕易做到,顯然有極高的天賦。
「我的車,有一天它會動,到時候,想要找老師來坐。」
聽見杜卡難得說了比較多話,讓青歲的心裡萌生了一股暖意,也因為這個孩子是那樣的特別,連同對她所釋出的善意也如是。
※
這樣的日子約莫過了一個半月,卻出乎眾人所料地發生了一場意外。魔族秘密籌劃的地面反攻行動,很不幸地連正在上課中的優古初等學院也成為了目標。
偏偏那一天青歲沒有需要代課的科目,聽到消息後即使直接用瞬間移動過去現場依然慢了一步。
槍響和刺耳的尖叫不斷掠過充滿小學生童稚塗鴉的牆面,她一連護了幾個學生遠離校區,卻沒能一舉救下全部,過程中還不斷留意著是否有杜卡的身影。
還有莫妮卡,她最近不是才常帶孩子來學校顧嗎?她逃出去了沒呢?
在她又送走一批孩子進傳送陣之後恍神的當兒,倏地一發子彈自她的左手畫出血痕,讓她吃痛的悶哼一聲。
「沒想到妳竟然會空間術,臭女人。」
因為長期缺乏光照而看起來一臉慘白的男人對她露出兇惡的眼神,這也讓她有了這場仗不可避的篤定。
『拜託,在我找到你們之前,請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