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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月升月落之街.Ⅱ、新月(上)

作者:Cecil│2016-01-24 01:29:28│巴幣:142│人氣:295

【最新狀態說明】
確定為最終版本的第 4 版預定於 2020/8/29 開始更新,舊版所有章節即日起從隱藏改為開放狀態,方便有興趣的讀者比較各版本差異或回顧自己當初的留言。

因為下章開展得挺順利的,上章也修得差不多了,就決定先丟出。
現在這時候應該沒什麼人在吧
第二章開始,應該就很明顯可以看出跟第二版的差異了,希望喜歡第二版的讀者不會太過失望,我自己是很喜歡這一版的。

剩下的廢話留著下面說吧。這次我決定好了所有章節該用的曲子,總曲數量加上後記使用的曲子總共有 11 首,都是我喜歡聽的歌,也希望各位喜歡。

準備好了?那就走囉


I don’t care what you think,
As long as it’s about me.
The best of us can find happiness
In misery.

-from Fall Out Boys〈I Don’t Care〉

〈Ⅱ、新月(Crescent).上〉

  



  繁華區不會老去。人的欲望有多鮮活豐沛,這個地方的發展就有多繁榮眩目,永不改變。八年過去,他眼中所見的天空並無不同:柏油般濃黑的夜空隱沒任何可能的光線,徒留一彎新月,如同一把忘了帶走的刀。

  然而十五歲時他並不常仰望,常上街的人都知道,低調才是上策。所以他來往在派曼老爹的店和幾公里外的舊貨店時,經常都穿著一件過大的舊風衣,領子幾乎高過頭頂。

  每次他探頭探腦要離開老爹的店時都會被笑。老爹常說:「薩卡小子,那麼怕就不要出去啦,來幫我換油!──啊不要,你去倒可樂好了──欸小王八,我有說你可以自己倒嗎,當心我把你的手給剁了!」他都還沒應聲,老爹又指手畫腳地對著想偷倒飲料的青少年大吼大叫。

  從他有記憶開始,老爹就一直在經營那家販賣垃圾食物的快餐店。這家店偶爾會受周遭的幫派衝突波及而臨時歇業,但在能正常營業時生意還算好,因為處於繁華區外緣,又鄰近移民的住宅聚落,不少人都會來這裡用餐。偶爾是能見到卸妝後格外憔悴的花街女子,或臉上帶疤的幫派成員,不過大多數顧客都是皮膚黝黑的城外移民,以及他們的孩子──他就是其中一員。

  他是外來移民的孩子。母親在他七歲時跟著酒店經紀跑了,父親雖然在工廠上班,卻是隔三岔五就蹺班,跑去喝得酩酊大醉。醉醺醺的不打緊,偏偏還會看他那張「跟你媽那賤貨一模一樣的臉」不爽,見他就打,讓他根本不敢待在家裡,只好跑來離他家最近的這家快餐店避難。

  他剛來時還很瘦小,沒比櫃台高上太多,要趁別人不注意時摸到放食物的地方輕而易舉。他拿著從呼呼大睡的父親身上摸來的零錢點了一杯汽水,一邊偷偷觀察老爹的動向,老爹一到後面去拿東西,他就跑過去抓一把薯條或炸魚,帶著可樂逃到店外。成功一次後,他就喜歡上老爹的食物,乾脆經常來這裡買汽水,再偷一點食物。只有在真的找不到機會下手時,他才會到店外的垃圾桶撿東西吃。

  這方法幾乎屢試不爽,直到有一次他太匆忙,被剛炸好的食物燙得急了,薯條掉得滿地都是。他跪在地上撿薯條時,被老爹從頭頂狠狠來了一記。

  「敢偷派曼老爹的食物,你這小鬼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時他餓壞了,也顧不上其他事情,就把薯條全塞進嘴裡,反正老爹總不可能逼他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不過出人意料的是,老爹雖然罵了他一頓,卻只是又敲了一下他的頭,就叫他走開,少礙著他做生意。為了不被老爹注意到,他安分了一兩個禮拜,但不打算放棄偷食物,那次被抓到不過是運氣壞,所以失手罷了。

  「你他媽是真不怕壞人是不是?信不信我炸了你!」

  第二次被抓到時,他滿嘴都是炸魚的油味,剛炸好的食物都把他嘴裡的皮給燙掉了,痛得他眼淚直流。老爹大概是以為他怕了,鬆開他的領子把他放回地上,挺著一個大肚腩。

  「上次放過你這次還來啊,跟隻臭老鼠一樣,你爸媽咧?他們知道你在這邊偷東西吃嗎?」

  他努力吞掉炸魚,用力低下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因為被燙傷的嘴巴還疼著。「我媽跑了,我爸只會打我。你如果跟我爸一樣也要打我那就打吧,但是拜託讓我吃東西,我好餓。」

  老爹後來說,繁華區的青少年已經可以去工廠工作了,所以他對年紀大的孩子比較嚴厲。但那時,他或許才九歲,還沒到長高的年紀,就是個委屈的小不點,加上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讓老爹看了難受。

  老爹時常感嘆,自己就是腦殼硬、心腸軟。

  所以之後老爹告訴他,他每天都可以來兩次,只要說自己想吃的東西,他就一定能如願,但他得幫忙搬箱子跟打掃店裡。他欣喜若狂,除了睡覺以外的時間都待在這裡,雖然老爹說他想吃什麼都行,他也沒有多要,一天就吃那些,相當節制。

  大概是他十二歲那年,他喝著會把人牙齒染色的橘子汽水,一邊聽老爹說:「你如果真不想回去就別回去了。我這裡什麼沒有,就垃圾食物多,你一個安靜小鬼食量不大,吃不垮我。」

  於是他在「派曼快餐」待下來,偶爾幫點忙,或是在老爹去後面睡覺時顧店。他的身材比同齡人高出許多,客人通常不會欺負他或吃霸王餐,真有什麼事情的話,他還能把老爹叫醒來處理。各種意義上來說,大部分來這裡用餐的人都累了,很少有人真的會故意在店裡惹事。有時他還沒出聲,就會有嫌煩的人替他解決爭端,還不清楚細節時,他以為街上真的也有不少願意出手相助的人,還有過「這裡也沒這麼糟糕」的天真想法。

  直到兩個黑衣人走進店裡,直接走到櫃台後面叫醒老爹時,他才知道這家店為什麼很少碰上大麻煩。

  「保護費,可不是嗎?」老爹叨念著一些他聽不清楚的字彙,一邊把舊得發白的長皮夾塞到枕頭底下。「那是老爹我的東西好吃,賽維斯的人才捨不得讓我把店收了。不說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少在工廠這裡的小弟愛吃我的東西,記得那個每週四都要來點五份薯條加三份炸魚的嗎?算他識貨,老爹的炸魚沾醬獨一無二。」

  「但他們還是收你的錢啊。」他指出這個重點。

  「當然收啊,薩卡小子。」老爹在他那件連睡覺時都不脫的發黃圍裙上擦手,然後用那隻手揉亂他的頭髮。「他們收你保護費是給你面子,不然這家店早八百年前就要被抄啦。聽我的,能有個大傢伙靠是好事,這裡可是繁華區。好啦,老爹醒了,你愛出門就去吧。路上小心。」

  他點點頭,從跟老爹共用的衣帽架上,拿下那件老爹能穿但扣不上釦子的舊風衣,把領子豎起來。越過破落的移民住宅區、無時無刻不轟隆作響的工廠,以及排廢用的巨大排水溝,能抵達另一片舊大樓林立的區域。跟派曼老爹的店相比,這裡離有黑白兩道維持秩序的中心地帶更遠,所以他把頭壓得更低,試圖讓自己高瘦的身材能隱沒在陰影中,以便不受注意地抵達目的地。

  路燈啪擦啪擦地閃爍,亮得比懶得進工廠的工人還不情願,他可以理解為什麼有人會乾脆一槍把燈泡給轟了。這裡的窗戶幾乎都裝有鐵柵,有人會從裡面往外窺視,偶然跟那種怪人對上眼真可能被活活嚇死。默數自己還得再轉幾個彎時,他心裡總犯嘀咕:那家店的缺點就是太偏僻,不要說郵差送信可能漏,連幫派成員都沒想過要特地去收保護費或鬧事。

  他是聽用餐的客人提起「住在垃圾場附近、很會挑東西的老傢伙」,感興趣便問了一下,然後尋著那人給的資訊找過來這裡。因為對路不熟,他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走了快三個小時,還不小心撞上一個正要回藏身處的戀屍狂,幸虧他腿長跑得快,才能擺脫那個突然拿著針筒衝過來的神經病。幸運的是,那天老闆剛巧沒出門撿垃圾,他才不至於撲空。聽見他說「對你撿的書有興趣」,老闆臉上的皺紋慢慢聚集在一起,悠悠地笑了。

  「你也懂讀書啊。」好像喜歡讀書的人就不是壞人,老闆沒多問什麼就讓他進店裡。「很好很好,我喜歡你。」

  他其實不懂讀書,不過是能認幾個字而已。他第一次讀到的書是他爸隨手扔在茶几上的《安全操作手冊》,那時他爸出門去工作,隔壁的夫妻又在吵架,他為了轉移注意力,只好拿書來看。奇怪的是,他一下就看出興趣。偶爾碰到他爸心情好,他能問問哪些字該怎麼讀,但他爸只認得幾個常用字,比如「停止」、「緊急狀況」、「警告」等等,他如果想再問他爸不懂的字,往往會討來一頓好打。

  「你看我不懂故意找我碴吧,混帳!跟你媽那賤人一個樣!懂幾個破字有什麼了不起,給我過來!」

  蹺家去了派曼老爹那裡以後,他又成功讀了手冊的好大一部份。儘管老爹不算飽讀詩書,但至少還有跟他一起猜手冊內容的誠意,兩人只要看出句子裡的關鍵字,就會趁沒客人時擠在一起,試著理解句子的意思。

  「『請』啦,這個字是請,信你老爹準沒錯。」
  「那這個?」
  「靠,我先解出一個了,現在應該換你吧。」
  「機器運作……請不要站、機器旁邊……發生危險。」
  「呃,機器運作時不要站在機器旁邊,所以這是『在』是不是?」

  同一本書讀久了總會膩煩,所以他尋著別人給的情報來到這家舊貨店,發現它確實如他所期望的那般堆了許多舊書。經過老爹的允許,他可以拿一些即期罐頭來給這個好像吃灰塵就能活的老闆,換取一兩本舊書。老闆年紀很大,視力差到出門簡直像在自殺,但仍然很願意教他識字。之前他和老爹讀了快十分鐘的句子,老闆才聽了一次就明白了。

  「機器運作時,請不要站在機器旁邊,以免發生危險。」
  「這是『以免』的意思嗎?」
  「可以當作『以免』的意思。」老闆的眼睛瞇成一條細縫。

  因為他拜訪得太過頻繁,有次老闆還踩著高凳子,顫巍巍地換一盞新燈泡,怕他看書太久傷了眼睛。那時的他還沒上醫學院、甚至沒上學,自然不懂為什麼光線不良會傷害眼睛,只覺得老闆說得有道理,在光線不夠的情況下注視東西,久了以後眼睛會疼。回去後他還告訴老爹,說看電視時一定要開燈,不然對眼睛不好。
  讀書是件奇妙的事。剛開始,他以為父親可以教會他全部,之後以為派曼老爹能教會他全部,再來則是以為,這個老闆可以教會他全部──但事實是,沒有人能真的教會他全部,他只能靠自己去思考。現在他問的問題已經很少了,大多時候他都會自己去找出答案。然而如今他再次明白到,這裡的書無法讓他理解一切。那麼,他該去哪裡得到更多的答案呢?

  目前他還不曉得。

  回去的路程往往比較快,他邊思考邊走,在夜色中閃爍的「派曼快餐」很快便映入他的視野。進門時,兩個黑衣男人與他錯身而過,其中一個比較高的不小心碰到他肩膀,還說了句「抱歉」。剎那間他沒有感覺到異樣,走了幾步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兩個男人幾小時前才來過。店內的客人寥寥無幾,瞄了眼時鐘,現在大概一七點,工廠第四班剛開始,難怪沒看到半個工人。

  「怎麼那個臉?」到了櫃台後面,他脫下風衣,隨口問道。
  「這下不妙了,賽維斯的人說這裡的保護費要漲價。」
  「為什麼漲價?」

  「不知道,但是還好剛才走掉的那兩個傢伙夠義氣,七點多那時候趕著先來收了這個月的。他們剛才又過來,說這個月就開始漲了,但是既然這個月的收過了,我下個月再給新價錢就行。不過真麻煩,你老爹我一個月可沒賺那麼多啊。」

  老爹的臉拉得比什麼時候都長,從連續兩天沒辦法營業那次以後,他就沒見過這個樂天的男人露出這種表情。

  「沒得商量嗎?他們那麼愛吃你賣的東西,沒道理逼得你非得關門不可吧?」

  「哎,我也那樣希望。但是聽說他們最近要把中心地帶的一些槍枝倉庫轉到外圍來,外圍這邊繳不出錢的就要當倉庫去。媽的,還說『不是針對個人』,我看就是針對個人。」

  老爹的店離中心地帶不算太遠,有時甚至會有沿著中心地帶邊緣巡邏完畢的警察來吃東西,賽維斯家族想把這裡收作己用的意圖很明顯。好在他們組織大,做事有規矩、不至於隨心所欲,不然他回來時應該會看到老爹正在收拾行李。

  「你有錢嗎?」
  「如果有,你老爹至於露出這種窩囊表情嗎?他媽的當然就是沒有。」
  「我回去看看,雖然我爸那邊不太可能留下多少。」
  老爹搖頭。「不用麻煩了,你知道一次漲價多少嗎?」
  「多少?」
  老爹豎起兩根熱狗似的手指頭,他皺眉。「這店他們收定了是不是?」
  「沒錯。」

  老爹自己不太記帳,還是靠他幫忙記錄,才知道一個月的收支大概如何。這家店的收入泰半拿去進下個月的貨,剩下的繳保護費,如果遇上幫派在附近駁火搞到這裡暫時歇業,那損失就大了。青黃不接的情況不算少見,再加上保護費上漲的事情,難怪老爹剛才一副愁雲慘霧的樣子。

  「我還是去看看吧。」他打算回家一趟。長得這麼高以後,他也不太怕挨揍了,說不準他還能還手,打得他爸叫不敢。「我爸如果還有去上班賺他的酒錢,我應該可以摸到幾百,再不濟應該也有一百。」

  「好吧,有總比沒有好。」老爹摸著大肚腩,擠出一個笑容。「謝了,薩卡小子,你真夠義氣。」

  「你愛說笑,小忙而已。」

  很久以前他就不怕回家了,會待在派曼老爹那裡,不過是因為習慣。回家又怎麼樣,那裡並沒有人在等他。他把手插在口袋裡,走向工人住宅區。途中能看見一些在巷子玩、等待父母下班的孩子,他們見到高個兒靠近便躲到大垃圾箱後面,似乎很怕父母以外的其他大人。

  「沒事,你們繼續玩。」他做出成熟大人的模樣,朝陰影中的孩童擺擺手,踩上金屬梯。

  這裡的所有事物都脆弱不堪,不管是將家家戶戶區隔開來的牆板、或隔音效果奇差的大門,都只消他一踢就會破個大洞。因此他按捺住朝鄰居大門狠踹一腳、好讓他們的叫床聲收斂一些的衝動。相對地,他伸手轉開有八成機會沒鎖的大門,準備好應付任何可能的叫罵跟扭打。

  屋內靜謐。

  或許是運氣好吧,他在這樣想著的同時轉進客廳,卻忽然掩住口鼻後退一步。他原以為空氣中一貫的臭味是他爸周圍長年不退的酒氣,但這次不是。

  那是種酸味,很酸──大概就像他媽化了特別漂亮的妝然後逃家時的表情那麼酸、就像他爸一邊嘶吼一邊打他的模樣那麼酸、就像他哭著跟派曼老爹說「我可不可以睡在你這裡」時,流進嘴裡的眼淚那麼酸。

  他爸臉朝下趴在地上,淹在自己的嘔吐物裡,動也不動。

  有那麼幾秒鐘,世界似乎靜止了。

  或許很久也或許不久,他吐出一口長氣,很艱難地邁開腳步,蹲下身摸摸他爸的屁股口袋,拉出一張皺巴巴的兩百塊鈔票。比他預想的多。

  不需要浪費時間去摸脈搏,出於某種本能,他瞬間就意識到他爸已經──或者說終於死了。但他仍然伸出手,滑過他爸汗溼的後腦勺,指尖觸及脖頸。

  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隔壁的男女仍在酣暢淋漓地交歡,似乎那是人生中唯一剩下的樂趣。他起身往牆上踹了一腳。

  「你他媽還在爽啊,你家隔壁死人了知不知道!」

  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傳來。「干我屁事啊……死了自己丟、焚化爐去,老子可不是、收屍的……」
  
  沒過多久,鄰居又回到剛才的專心致志,教人惱怒的聲音重新開始荼毒周圍住戶的耳朵。他知道這個人不會記得他剛才說過什麼,彷彿只要被薄薄的牆板給擋住,屋外的所有事情都與他們無關。

  薩卡,我去上班的時候,你要乖乖待在家裡,看到你媽回來的話,用盡全力叫她留下來,知道嗎?跟她說爸爸不會喝酒了,錢都會給她,還會……

  他媽剛走的時候,他爸第一次蹺班,然後坐在沙發上發呆整整二十小時,直到監工打來叫他爸滾去上班。之後一連幾星期,他爸都會在出門上班叮嚀他「記得把你媽留下來」,那時他年紀小,只知道一個勁點頭。有一次他媽真的回來拿漏了的東西,他手腳並用還是沒能留住她,他爸回來後,聽見「媽媽回來過,可是她沒有聽我的」這種話,把一隻木椅往地上一砸,抄起斷掉的椅腳把他打了個半死,說他連自己媽媽都留不住,以後能討到什麼女人。之後他爸開始酗酒,而他則充滿怨恨地希望他媽一輩子不要回來,她也真的沒再回來過。

  他彎下腰想拖動他爸的身體,才拖幾步,他就扔下那具再也不會對他伸出手的屍身,衝下樓梯,跪在地上嘔吐。他邊吐邊哭,最慘的似乎是他連自己為什麼哭都不曉得。一直到能反出來的只剩酸水,他才撐著手肘,慢慢爬起來,抹掉嘴邊的穢物。

  跟斑駁剝落的牆漆不同,繁華區的一個人就這樣死了,它卻明麗依舊。
  他爸的屍體被扔在原處,而他再次逃離自己曾經的家。

  回到店裡,老爹趴在櫃台上斜著眼睛看電視,表情還是很難看。他走到老爹旁邊,學老爹的姿勢倚在櫃台上,注視被街燈點亮的街道。過了會,他戳戳老爹,遞去一張皺皺的兩百元鈔票。

  「謝了,薩卡小子──歡迎光臨,」老爹道謝完,隨口跟進店的客人招呼了一聲。「要點啥?」

  他看著努力做生意的老爹,不明白為什麼像這樣生活的人,必須在一個月後失去這個棲身之所。直到客人拿著外帶紙盒離開,他才跟老爹提起自己回家時看到的事情。老爹的表情很古怪,像是也到了現場,聞到那股讓人臉都皺成一團的酸腐味。有雜訊的電視傳來噹噹作響的聲音,他沒抬頭,只想大概是跟賭場有關的劇情。

  「……我很遺憾。」不久,老爹用滿是水泡痕跡的大手拍拍他的背。
  「我倒不會。」
  「薩卡,他畢竟是你爸。」話雖如此,老爹的口氣並沒有任何責備的意味。

  「如果他是個好爸爸,我至於這樣嗎?」他捲起袖子,露出肩上糾結的疤痕,那是他護住臉時被破啤酒瓶割傷的。「有水嗎?」

  「哎,看看你這脾氣。」老爹像是很想說什麼,但支吾了一會,還是把話吞回肚子裡。「你這傢伙,知道你老爹不會說好聽話,別那副樣子讓人煩心。不爽的話去後面拎罐酒喝,喝完去外面吐一吐,吐完就沒事了。」

  「多虧我爸,我一輩子不喝酒。」他接過一杯自來水,一飲而盡。「還有,你才不要拉著臉,看得我腸子都揪起來了。」

  「一個月後就要捲舖蓋當流浪漢去了,誰能笑得出來啊?你真該聽聽那兩個人是怎麼跟我說的──我們很講道理,派曼,你可以按時交你該交的錢,或是收拾行李像個男人一樣走出去,或是不省人事被我們抬出去,悉聽尊便──王八蛋。」

  老爹的最後幾個字在兩個臉上有疤的男人步入店內時自動降低音量。

  「你就沒有任何賺錢的門路嗎?大不了我代你過去。」

  「你老爹我光明磊落,連那種老鼠肉灌的便宜熱狗我都不買,少跟我建議些旁門左道。而且就算我真的懂得怎麼搞那種生意,我也不想讓你做。薩卡,繁華區有些東西不要碰,碰了你一輩子跑不掉。」

  「比如說?」

  老爹還沒能來得及回答,電視中忽然爆出一陣大笑,他終於抬頭去看。一個穿著直條紋西裝的角色又跳又叫地抱住眼前的吃角子老虎機,後者正嘩啦啦地吐出金幣,幾乎把那人的腳給淹沒。

  「……就是這個。」他走上前,望著電視螢幕的眼睛猛然瞪大。「就是這個!」

  「對,就是那個,我說的『一輩子不要碰』的東西。」老爹煞有其事地說,拿起手邊溫掉的可樂,狠狠灌了一大口。「賭博。雖然我知道大家都在玩,但我不建議你去──靠,越說你越故意,薩卡!」

  他大衣穿到一半,被老爹一把抓住頭頂,痛得低聲哀號。

  「你他媽我認真的,你最好別去。」
  「你可不可以先放開我?很痛!」
  「你先答應你老爹不去賭博。」
  「我也未必能去,他們也不是誰都放行的!」
  「所以你只是要去跟門口守衛打招呼就是了?少放屁。」
  「那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丟掉這家店嗎?這種事我做不到。」

  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掙脫,發現老爹還真的下了死勁,頭皮隱隱作痛。不過那種痛比不上老爹的視線刺在他皮膚上帶來的感覺,老爹的表情非常嚴肅,比全神貫注地修理壞掉的炸薯條機時還要認真。

  「薩卡,你不知道那裡有什麼。」

  「有錢,很多錢。」他篤定地回應,挺起胸膛面對再過一兩年就會比他矮的老爹。「有錢你就不用煩惱了,況且這沒偷沒搶,不殺人不放火的賺錢方式有什麼不對?」

  其實他也想不到賭博以外的方法,賣毒品、當圍事他都不可能做,像老爹這樣正常營生也不是辦法。他這年紀的孩子大多是在街上混,隨便挑個順眼的幫派加入,只要夠好運,混久了以後什麼都會有,但那也不夠快。沒錯,賭博才夠快──不僅快,而且安全、合法,他們甚至鼓勵你去賭博,聽說那裡還有免費的食物跟歌舞表演呢。他越想越覺得這主意簡直無人能出其右,他之前怎麼都沒有想到?

  老爹嘆了口氣,話鋒一轉。「你懂怎麼賭博嗎?」

  「只要有一隻手就可以玩吃角子老虎了,賭博有什麼難的,難在贏錢而已。」
  「我就是那個意思,你有錢可以賭嗎?就算有,你能贏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至少我知道在這邊賣漢堡薯條絕對不可能準時湊到錢。」
  「至少這是條很穩當的路,賭博太危──」
  「很抱歉,此路不通。」

  他們死死瞪著彼此。老爹的眼睛跟黑甲蟲似的,停在油麵皮般的圓臉上,此刻那對甲蟲離他很近,像是隨時要飛到他臉上,他幾乎可以看見那對眼睛中的倒影。

  「你就是想去就對了?你他媽少拿你老爹做藉口,老實說,你嫌賣快餐難玩,想去一夜致富對吧?薩卡小子,你太天真了。」

  「如果我說是你管得著嗎?我要天真那是我的事。」

  「──呃,」一個客人的聲音全沒底氣地插進他們的對話,老爹撇過頭去,勉強裝出一個營業用表情問他要什麼。「我想點兩份炸魚,醬直接淋上去,還要一杯大杯蘇打。」

  「五分鐘給你。」

  兩人不用第二句話就分工完畢:他倒蘇打、老爹去炸魚。

  「總之我是只要有機會就會去試,你別想攔我。」他把冰塊裝進紙杯。
  「你哪隻眼睛看到你老爹攔你了,我只說你最好別去。」老爹放下炸魚籃。
  「那你借我錢。」
  「我他媽為什麼要借你?」
  「那你把我剛才給你的兩百還我。」
  「你都給我了,那就是我的東西。」
  「你就不能支持我嗎?我是為了要幫你耶。」

  他們同時完成工作,模樣如出一轍地甩了甩手。

  「那麼我告訴你,我不想你這樣幫我,這樣對你不好──你的炸魚,趁熱吃。」
  「你的蘇打,拿了快滾。」
  「……你有必要這樣跟我的客人說話?」
  「你哪時開始管我怎麼跟人說話了,你是我爸嗎?」

  心直口快是青少年共有的毛病,更惱人的是,大多時候他們都是話一出口就開始後悔。他看到老爹耸拉肩膀,像個慢慢消氣的氣球,不禁暗罵自己,但表面上仍然拉不下臉。老爹搖搖頭,回去清理機器上的殘油跟髒污,大概是懶得繼續爭辯。

  他也沒想再說服老爹,反正老爹遲早要睡覺,錢可以那時再拿,於是他裝作放棄的樣子,乖乖地去後面搬貨。幸運的是,老爹沒多久就打著呵欠讓他顧店,逕自去睡了。

  老爹的皮夾一向擱在枕頭下,但這難不倒他──他爸還把錢放在屁股口袋,他照樣神不知鬼不覺摸走。皮夾比他以為得要充實,但他也沒拿多,就只有自己那份。

  這樣總不太算是偷了吧。







  走了老半天,他終於到了中心地帶。

  路上滿是其他區域來的遊客,人妖酒吧、酒店、賭場、餐廳林立,路邊時常能看到頭戴兔耳、身穿短裙及網襪的女人彎下腰,鼓勵經過的人往她們的乳溝裡放硬幣,換取一杯試喝酒。中心地帶什麼沒有,最多的就是跑馬燈、霓虹燈、播放賽馬畫面及賭盤的彩色螢幕、鮮艷的飾品、鑲滿亮片的暴露服裝,而或許是因為喝多了免費酒,人們看起來無不意氣風發、神采飛揚……這個地方亮麗眩目,彷彿它奪來了整個繁華區的色彩與歡笑。

  他選了一家顧客打扮比較不惹眼、門口也沒有那麼多加長跑車經過的賭場,小心地走了進去。賭場人員並沒有像他擔心的那樣,因為他的外表寒酸而阻止他進入;相反地,有著蜂蜜色大捲髮的女服務員只是朝他送了個飛吻,告訴他該去哪裡換代幣。他花了一些時間找供應免費食物的地方,卻在途中就被不斷發出歡樂響聲的吃角子老虎機吸引,停下腳步、開始挑戰。

  在跟老爹告別之前,他以為自己最後離開賭場的情況不會有太多可能性,要不是因為把錢用光而灰溜溜地低頭出門,就是小賺一筆而微笑著大步離開。

  然而事實往往會超乎人們想像。

  事實是,他把錢拿去玩吃角子老虎,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好運狠狠贏了一筆,隨後卻被賭場的工作人員告知,他使用的機器早就故障了。儘管他堅持那張「故障中」的紅色標籤根本是憑空冒出來的,賭場裡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相信他。最後,他想至少把自己付的錢拿回來,卻在跟著工作人員前往服務台的途中,被身材魁梧的保全一把拉到旁邊,然後狠狠踹進空氣溫熱的賭場後巷。

  方才所見所聞彷彿是明亮甜膩的夢境,熟悉的臭味跟燥熱的空氣反而令他清醒。這時他才明白過來,自己所有的錢都被搶走了。他從大門重新進入賭場,直直走向服務台,發誓不把錢討回來絕不善罷甘休。然而,包括剛才那個把他扔出去的人,兩三個保全神色不善地走向他,廢話也沒多說,直接把他再次扛回剛才那條小巷。為了讓他放棄,他們狠狠揍了他一頓。

  「把錢還我!」他掙扎著在那些人出拳的空檔大喊:「我不要那些我贏到的錢了,可是你們要把錢還我啊!」

  「我們還沒追究你的錢哪來的、如果這些錢,是偷來的,那你該、慶幸──我們、只是這樣,就了事了!毛都沒長齊的小鬼,少來、這裡鬧事!」

  他拚命護住臉,這才避免最後那一腳把自己的鼻樑給踢斷。他勉強睜著腫脹的眼睛,望著三個人先後走上樓梯,回到賭場裡,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沿著頭側流了下來。上次被打得這麼慘是他爸還活著的時候,那一次他拖著腳步,半走半爬逃到老爹的店裡,躺了一天才下床。

  粗糙的地面磨得他背很疼。

  全身的每一吋肌肉彷彿都在低鳴,他咬牙想站起來卻未果,才撐起身子沒多久就又摔回去,側臉狠狠撞上地面,痛得他直接爆出眼淚。就這樣回去的話,老爹肯定不會怪他,只會叫他快去躺著,然後給他一大堆冰塊。剛才同老爹爭論時,他自以為聰明的話此刻都顯得那麼愚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地,腫脹的腳踝傳來徹骨的劇痛,逼得他用剩下的所有氣力痛吼出聲。那裡才被穿著皮鞋的保全狠狠踏了一下,差點沒骨折,被這樣一踩,他沒法確定自己還能不能走回去。

  「哇喔,搞什麼──」踩到他的人似乎嚇了一跳,喃喃罵了句,把腳從他受傷的腳踝上移開。「還活著嗎?喂!」

  那人稍微靠近了些,並且輕推他一把,全身都痛得受不了的他毫無回應。

  「真是的,該不會死了吧?見鬼的倒楣。」
  「喂……」
  「我看看,死在這裡要怎麼算……」

  「喂、喂……」他吸了好幾秒的氣,才終於擠出可以讓對方聽見的聲音。「我還沒、死,啊……」

  「哎,是嗎?」那人蹲了下來,他慢慢看清楚眼前那張上下顛倒的年輕面龐,淡色的眼珠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好像是,沒死就好。喂,怎麼啦?」

  他搖頭,表示說來話長。「我被、打了。」

  「那能不能起來?──算了,當我沒問,抓住我的手啊,來!」

  那人靈活地伸出手穿過他的腋下,將他一把扶了起來──他很意外這個孩子能這麼簡單地扶起自己──在靠著牆壁坐下時低聲向對方道謝。

  「不用謝,你還是謝我今天遇到的傢伙吧,那是他掛彩得早,我才能早點出來吃飯。」眼前慢慢變得清晰,出手幫助他的是個清秀的金髮少年,對方伸出三根手指。「沒有想吐吧?看得清楚嗎?這樣是幾根手指?」

  「……三。」

  少年點頭,伸手摸了摸他的肋骨,嘖嘖幾聲。「好像沒斷,運氣不錯啊你。這附近很少見到有你這年紀的被修理成這樣,不會是手腳不乾淨被抓到了吧?」

  他緩緩搖頭,把自己去賭錢,賭場卻沒有按規定把他贏的錢給他的事情,全部告訴這個一邊聽一邊點頭的人。因為受傷的地方還痛得難受,他說話一頓一頓的,偶爾還得喘幾口氣,對方也沒趕他,耐心地繼續聽,聽完後又問他為什麼需要錢。

  「……原來是這樣啊,真不走運啊,你跟你老爹都是。」知道來龍去脈後,那人搖頭,短短的金髮跟著飄動。「鋌而走險的事我聽過很多,你也不是第一個了,不過你老爹說得對,這地方少來為妙。」

  換作平常,他會直接回「那你又在這裡做什麼」,但現在他只是喘了口氣,點頭。

  「你需要很多錢嗎?──啊,真是個笨蛋,如果不是你就不用過來了。」對方探到自己腰際,拉開腰包拿出一個黑色物體。「你需要多少?」

  「……什麼、多少?」
  「多少錢?快點,你運氣如果還有剩,我待會打去找得到人。快說啊。」

  他說出老爹告訴他的金額,也沒力氣謊報個更高的數字。

  「還行,不多不少。你坐著等我一下。」那人站起來,過了一會便開始對著他看不見的某個人說話。「──喂?凱恆嗎?去你的,凱恆咧?少騙我,他的比賽沒這麼快開始──讓他過來啊,打牌打到一半干我屁事,上次我出去幫他到處找鹽那人情他都還沒還,叫他最好快點──」

  男孩邊講話邊來回走動,不時罵上幾句。

  「──對。啊,算我拜託你還不行嗎?真的啦──待會我過去找你拿,謝啦。」對話終於結束後,男孩把東西收回腰包,咻地把拉鍊拉好,蹲下來跟他比了個手勢。「搞定,你運氣不錯。」

  「什麼運氣、不錯?」他的呼吸順暢多了,終於能往旁邊咳出一口帶血的痰。
  「幫你融資來著,在這裡等我一會。」還沒等他回答,男孩跟陣風似地離開了。

  他不曉得對方是不是還會回來,但他確實還沒有力氣離開,只得繼續坐著,整理起自己剛才聽見的東西,遲鈍地懷疑起自己的好運。在僅有的錢被賭場給黑走、又被保全痛揍一頓後,他又遇到了個隨便就能借陌生人一筆錢的男孩,比他矮不說,搞不好年紀還比他小。中心地帶果然不是浪得虛名,明的暗的都超乎他想像。

  「──不錯啊,還真的在這等我。」

  男孩踏著大步回到小巷,見他還坐在原地,滿意地哼了聲。

  「錢給你弄到了,我幫你收在一個好地方──哎,薰死人了。」

  男孩問都不問就脫下他一隻鞋,被腳臭味薰得哇哇叫,但仍把鞋墊拿起來,塞進幾張他不曉得面額的鈔票,另一隻鞋也如法炮製。他不好意思讓對方幫他穿鞋,剛好力氣也回復得差不多,便自己把鞋子穿好,試著站起來。

  「要不要吃點東西?」男孩提議道:「放心,免費的。」

  他老大不客氣地點頭,剛才什麼也沒吃就被踢出來,現下肚子響得教人不好意思。男孩回過身走開時他想跟上,卻被抬手制止,男孩說:「不必不必,要找吃的還是我比較擅長,你站著都有困難,待會摔進去我可救不了你。」

  摔進哪?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就出現了:男孩拿出一根手電筒,攀上垃圾箱邊緣,半個身子探了進去。在他來得及阻止前,男孩開始翻動垃圾,窸窸窣窣的挑揀聲傳來。起初他沒有感覺到自己在後退,直到他的背貼在牆上。這個人肯定有哪裡怪怪的,是不是先跑為妙?

  「啊哈!」
  那個人毫不在乎地從拿出一片吃剩的披薩,轉身遞給他。
  「拿去,我是挺喜歡薩拉米的,但我想你比我需要。牙齒沒斷吧?」

  他搖頭,不只是表示他的牙齒還完好如初,也是婉轉地表達他不想吃名副其實的垃圾食物。見他反應如此,男孩百思不解似地挑了下眉毛,狠狠咬了口原本要給他的披薩,彷彿對放涼後呈半固態的慘白脂肪以及沁出油的麵皮毫無感覺。

  「不吃嗎?我以為你沒錢呢。」
  「我是沒有,但你不是有嗎?」
  「我是有,但不是拿來買食物用的。」

  男孩三兩下就把披薩吃乾抹淨,似乎是因為感覺到兩人並不是相同的人,男孩的舉手投足間多了那麼些侷促的味道,眼神雖然飄往垃圾箱,卻沒有再毫無顧忌地俯身進去找東西吃。

  「既然你有那麼多錢,幹麼不拿去買吃的,要吃……那種東西?」他比了比自己的鞋底。「你幫我把鞋子脫下來,我還你一張就是了。」

  「我不是說了我的錢不是買食物用的嗎?我愛吃垃圾行不行?」男孩揉亂自己的頭髮,顯然對於解釋自己異常的舉動感到很厭煩。「沒事不要再過來了,這裡不是隨人進出的。」

  鞋跟在原地一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男孩旋過身,頭也不回地走遠了。他從垃圾箱找了根可以充作拐杖的木棍,跛行著踏上回去的路。一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家坑人的賭場,他才想起自己沒有跟男孩道謝。啊,算了吧,那個人只要幾分鐘就能變出一疊鈔票,或許壓根不稀罕一句不值錢的「謝謝」。

  他滿身是傷地回到快餐店,卻沒有如意料中地被老爹責備,反而立刻跟袋馬鈴薯似地被扛到床上休息。聽聞他在中心地帶的遭遇,老爹一直搖頭,說「你看吧,老爹騙過你嗎」一邊幫他上藥。

  「老爹不怪你,反正年輕人就是骨頭賤,一定要痛過一次才會懂。」
  「……抱歉。」

  為了轉移自己的內疚感及老爹的注意力,讓老爹擦藥的過程中,他摀著嘴角斷斷續續地說著自己遇到的男孩,以及對方塞進他鞋子裡的錢。

  「哇靠,才剛見面就幫你脫鞋,膽子不小。」老爹呵呵笑,看見錢顯然讓他輕鬆很多。「那傢伙人還不錯,不過怪了點,你說他看起來幾歲?」

  「可能比我還小,搞不好、不到十六……」
  「那麼小就能隨便用錢,肯定過得挺好。」老爹聽起來很是羨慕。
  「不過他吃垃圾箱裡的東西。」他聳肩,還是沒想透那人究竟怎麼回事。
  「噁。」

  那筆錢夠他們交上兩個月份的保護費,讓他們成功撐過開支突然增加的窘境,生活很快便回歸正常。這次相遇並沒有帶來什麼,他很快就把男孩的事情忘掉,又回到來往快餐店與舊貨店的路上。

  如果說繁華區是某種生物,那工廠就是牠漆黑嘈雜的器官,終日不歇地運作,供給生命,而排廢用的水溝就是腸道吧──某天經過工廠旁邊的大排水溝,他突然產生這個想法。會這樣想,是因為最近讀了本跟健康教育有關的書籍,他對書中艱澀但充滿獨特魅力的文字很感興趣。

  「嗚──」

  他停下腳步,轉過頭。

  那很明顯是小狗的哀號聲。以前時常聽到有人拿打火機燒幼犬的毛,他對那個聲音十分熟悉。

  尋著聲音,他躲到陰影中,窺視著聲音的來處:大概五個人,正圍著一隻狗,把牠當球一樣踢來踢去,一邊踢還一邊計分。狗兒的叫聲越來越微弱,怕是再熬也不過數分鐘。他愛莫能助地皺起眉,如果是一兩個人,他還能使點計把他們引開,但五個人都沒比他矮,聽起來年紀也都不小。

  抱歉了。
  他決定不要為了隻快嚥氣的狗惹禍上身,轉頭想離開。

  然而有人卻採取了完全相反的魯莽行動。  

  「──喂!把那東西給我放了!」一聲明亮的怒斥從高處傳來。

  他停下腳步。

  那些人所在的陰暗小巷上方,是從大樓延伸出來的防火梯,從這邊無法看得太清楚,但能夠確定有人正站在上面。靠近後仔細一看,他發現那是個身高中等的男孩。聲音有些熟悉,但無法確定曾在哪裡見過。被這個男孩喝住的人硬生生停下動作,「啊」了一聲便抬起頭。

  「幹嘛啊,這個小鬼想做什麼啊?」

  「欺負一隻狗算什麼,」男孩說得咬牙切齒,像是恨不得跳下來痛打那些人一頓。「你們是不是都只長個子不長膽子啊!」

  「啊?你再說一次,老子聽不懂。」

  「我說,」男孩抬高音量,一字一句地說:「你們是不是只長肌肉不長膽識。這麼多人圍在一起怎麼不去找架打討皮痛,欺負一隻沒辦法反抗的動物就這麼好玩嗎?王八蛋!」

  「媽的小兔崽子是不是活膩了啊!」
  「有種下來啊,操!」
  「讓你說你還真說了,好,這隻狗我們就放過。」領頭的人往上一比,挑釁道:「不過你最好自己走下來,省得我們上去把你踹下來!」

  在同伴此起彼落的怒喝聲中,那人一抬腳,小狗哀嚎一聲飛過街,恰巧隱沒在對面的他身處的陰影中。他立刻跑上前把狗抱住,不知道自己該跑還是該去助陣。小白狗的呻吟聲相當微弱,嘴邊都是白沫。他用拇指抹掉不斷湧出的白沫,輕聲安撫狗兒,想離開卻又擔心男孩會被當作新一輪遊戲的目標,就這樣站著。

  男孩啐了口,磅地踹了防火梯的邊緣一下。「我問你們,聽過『鐵爪凱恆』嗎?」

  「凱啥啊?那種貨色誰會知──嗚喔!」

  帶頭的高個兒才不屑地回問,一道黑影忽然攻向他面門,一個飛身膝墜將他踢倒在地。

  「不知道的話就豎起耳朵打起精神聽好了,」男孩把手插在連帽外套口袋,左右環顧被嚇得後退一步的人,踩著那個被踢倒的人的臉,慢慢說:「不奢求你們聽過棕櫚海灘辦的鬥犬比賽,但裡面有個參賽者姓班尼勒,他底下的每隻鬥犬都很強,比如說凱恆。即使是其中最弱的我──」

  清脆的啪扎聲當即響遍小巷,倒在地上的男人摀著被踩斷的鼻樑滿地打滾。

  「都可以輕鬆料理你們這種廢物。」

  鼻樑斷裂的聲音聽得他渾身冰冷,這準頭跟勁道不是普通人都能有的,而接下來的場面更是讓他明白過來,剛才替這個男孩擔心一對多完全是多餘之舉。

  巷子內黑暗狹窄,而且堆滿許多諸如空紙箱這種容易讓人踩空的垃圾,但男孩似乎非常擅長利用這種空間,反而靈活地跳來跳去,每跳一次就有人發出慘叫。有人操著撿來的鐵棍想攻擊,卻毫無默契地打中同伴的臉,在這當中男孩的連帽翻了開來,一頭淡金髮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明亮。而儘管一開始態度居高臨下,男孩卻不像一般人邊打邊放話,反而異常安靜。

  「讓你囂張!」

  鐵棍終於擊中目標,男孩踉蹌一步,卻轉身揮出力道出人意料的重拳,讓對方摀著眼睛往後摔倒。多虧同伴達陣,其他人終於找到了攻擊的缺口,又接連對慢下動作的敵人補上好幾腳。即使如此,男孩似乎比這裡的人要更擅長拚命到最後一刻,最終,他令人意外地再次攀上防火梯,用作為宣戰佈告的那個飛身膝墜結束了這場架,啪扎聲清脆得教人十分心驚。

  男孩搖搖晃晃站起身,轉過頭,拖著腳步朝他的方向走來。他也走出陰影。
  然而,一個身影突然站起來,死不放棄地又舉起那根沾血的鐵棍。

  「操你媽想跑……沒那麼、容易!」

  邁開腳步的剎那,一切都慢了下來。

  沒有意識到可能會被襲擊的男孩瞪大沒有腫起來的那隻眼睛,抬起手想護住臉。
  尚未完全被打倒的那個人把鐵棍高舉過頭。
  他輕輕拋下了那隻狗。

  「去──呃?」
  那個男人的動作硬生生停住,因為他的鐵棍被抓住了。
  「怎麼回、」

  「好好睡吧你!」

  他站在那人身後,猛力抽走那根比想像中還沉的鐵棍,用盡全力一揮。鐵棍破空劃出堪稱凌厲的聲音,男人的側腹傳來悶悶的斷裂聲,然後往旁摔倒,終於不再動了。

  一聲呼哨傳入他耳中。
  初次偷襲成功的他轉過頭,男孩併攏兩根手指,在額頭旁揮了揮。

  「幹得、不錯……」

  才說完,男孩就膝蓋一軟,半跪下去,他連忙去扶。

  「──是你、啊……」男孩扶著他勉強站起來,抬頭看清他的臉後,緩緩牽起瘀青的嘴角,笑得就像個勝利者。「我就說、吧,真不走運……啊。」

  那句「是你」終於喚醒了他的記憶,這個男孩是那個在中心地帶幫了他的人。他還沒來得及回答,男孩的腰包便傳來嗶嗶聲,他被指示幫忙拉開拉鍊,把那個嗶嗶作響的東西取出來──那是他曾見過一次的黑色物體,原來那是個類似呼叫器的東西。他依照指示按下按鈕,發話位置立刻傳來收訊不好所導致的難聽聲音。

  「喂?瑟林諾,你是晃到哪去了,幹麼不接對講機?你是不是又跑回老家去了啊,約翰知道會發火,少怪我沒先提──喂?有在聽嗎?」

  「……我不是瑟林諾,你是誰?」
  「媽的這問題該老子先問吧,你誰啊?為什麼拿著那傢伙的東西?」
  「這個人剛才跟人打了一架,我剛好經過,幫忙扶著他。」
  對方沉默了會,然後問道:「……他傷勢怎麼樣?」

  「死不、了……」男孩應該就是對方口中所說的「瑟林諾」,這時伸著脖子,嘶啞地說:「抱歉、啊……」

  「你他媽還懂抱歉,你跑哪裡打架去了?」對方的口氣微微放軟了些。
  「我老家、這裡。我說,凱恆,我、晚點回去,你,幫我跟、約翰,說一聲。」
  「他等不了啦,得快點去帶你回來,你叫那個幫忙你的傢伙帶你到你老家附近。」
  「謝、啦。」

  他把剛才被他放在地上的狗兒用手臂托著,接著將瑟林諾背起來,雖是男孩,瑟林諾卻比他想像得要輕。因為他沒有特別注意瑟林諾的傷口分佈,被背起來時,瑟林諾痛得倒吸一口氣。

  「你老家在哪?」

  瑟林諾說了個位置,那裡也是移民住宅區,但在另外一邊。他盡可能多拐彎往暗處走,以免被注意到,在此同時,還得注意他用一隻手抱住的狗兒,行動著實不便。

  「狗狗……」
  「嗯?什麼?」
  「狗狗……沒事吧?」
  他低下頭,希望可以說得很篤定,但還是沒什麼信心地說:「應該還可以。」
  「那就、好。」

  抵達後他放下瑟林諾,想學對方摸摸肋骨,檢查是不是有骨折,但瑟林諾軟軟地撥開他的手,搖頭表示婉拒。

  「我自己知道斷了沒,你、不用麻煩。」
  「那個打給你的人過來大概要多久?」
  「就算是開車,也要十五分鐘、吧。如果用跑的,也得跑、一個多小時……」瑟林諾張開一邊眼睛,伸出手。「狗狗,讓我看看。」

  他依言把狗送到瑟林諾懷中。瑟林諾牽起一邊嘴角,摸了摸狗兒不時抽動的耳朵。

  「你長得、真可愛。沒事了,你不會、有事的。」
  「──抱歉。」他突然說。
  「為什麼,突然跟我道歉?」
  「你還記得我嗎?不對,你記得的吧,因為你剛才說『是你啊』。」
  
  瑟林諾微微歪頭,嘴邊的裂傷看來非常嚴重,血流如注,一路流進衣領。

  「是、啊,我記得。」
  「那時候,我沒有跟你道謝,對不起。還有……」他無法坦率地承認自己做錯的事情。「總之抱歉。」

  他遲來的道歉似乎讓瑟林諾非常高興,露出大一點的笑容,眼睛也瞇了起來,儘管說話時仍舊痛得齜牙咧嘴。「是那件事、啊。你真是個,笨蛋,我早就、忘記了,你還記著、的嗎……」

  其實他也忘了,只是立場調換的如今,看著滿身傷痕、血塊從耳朵上方結到脖子的瑟林諾,他突然想起當初那個不懂感激的自己。

  「你才像笨蛋吧,為了一隻狗被打成這樣。」他接過小狗,撫摸牠的時候,心情彷彿就能平靜下來。「牠會沒事的,我會找人看看牠。」

  「謝謝、你。」瑟林諾將拉鍊稍微拉低,深吸一口氣,然後往一旁咳出帶血的痰,不再說話了。

  他又將狗放在瑟林諾懷裡,希望那能至少使瑟林諾舒服一點,然後站起身等待隨時可能從任何方位出現的人或車輛。從這裡能望見無明的城市景色,周圍靜寂,遠方的工廠傳來轟隆隆的機具運轉聲,野狗的吠叫迴盪在如死的黑夜。那隻小白狗不知道是不是被遺棄的,即使沒有被那群不良份子抓住,或許也會被同類攻擊、傷重死亡吧。

  在他發起呆的當兒,一輛車宛如暗影,從陰沉的夜色中滑了出來,定定地停在他和瑟林諾面前。車門俐落地往外打開一個角度,一個模樣跟剛才那些人沒什麼差別的人走下車,瞪著他,他不敢回望那人的眼神,將視線定在對方一邊眼睛上方的糾結疤痕。

  「你?」
  「什麼?」突如其來的問話讓他抓不著頭緒,傻傻地回了句。
  「我說你就是剛才幫瑟林諾接電話的人吧,人呢?」

  那麼,這個人就是瑟林諾所說的「凱恆」了。他往旁讓開,不知道是睡還是昏了的瑟林諾就在那裡,懷中還有一隻同樣受了傷的狗。

  「淨給老子找麻煩。」凱恆蹲下身,然後有點嫌惡地說:「那東西是什麼?」
  「那是狗。」
  「他媽的老子知道什麼叫做狗,我說瑟林諾抱著隻狗幹啥?」
  
  他盡可能簡短地交代瑟林諾為狗跟人打架的來龍去脈,以及自己為什麼會在那裡。凱恆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最後簡潔俐落一句「他媽的」,算作感想。

  「為了隻狗把自己搞成這樣,了不起。同情心過剩的死小鬼。」凱恆叨念著把狗一把抓起來,瑟林諾伸手想拉,被他推開。「這個我可不收。」

  「你……」瑟林諾朝他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他趕忙接過被轉手轉個沒完的狗兒。「你幫我顧著牠,拜託你。」

  「好,我會好好照顧牠。」

  聽到他終於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覆,瑟林諾露出微笑,這才任由凱恆把自己抱入車內,能聽見凱恆喃喃咒罵,要瑟林諾放鬆點的聲音。臨去前,瑟林諾似乎又說了什麼,惹得凱恆怒道:「又怎樣?」

  「……那好,」凱恆沉默了一會,把頭探出車窗,朝他勾勾手,讓他彎腰聽自己說話。「你把這畜生顧好,大概一星期後的三點過來這裡等,瑟林諾會過來找你──記得帶上那隻畜生──我愛叫牠畜生干你屁事,乖乖睡你他媽的覺。」

  沒等他回答,車窗就關上了,車子再次隨著意外安靜的輪胎摩擦聲滑入夜裡。他抱著狗,回過頭往「派曼快餐」的方向狂奔。

  








Ooh Baby you’re a classic
like a little black dress
you’re a faded moon
stuck on a little hot mess.

-from Fall Out Boys〈Tiffany Blews〉






我得先說,雖然跟上一章的發布時間只差不到一週,但要是你們以為下週可以看到我發文那真是比填了紅豆餡跟草莓的白糖大福還要天真(甘い),我不是這麼容易可以看穿的所以不要太期待 (實話

(現在真的是冷到打字都不順……)

我個人比較喜歡第三版的第二章開頭,因為兩位主角的初遇跟之後同行的理由都更加有邏輯了(照我的感覺來說),這可以讓之後發展劇情跟角色性格的步調更穩當一些,另外,由於角色比較多,劇情也會顯得比較豐富一些。我個人喜歡戲份其實不多但是兇巴巴的凱恆,上次說過,他在〈鬥犬〉出現過,儘管戲份跟下場都同樣悲劇,不過我會盡量讓他在這裡顯得比較酷一點

第三版中,瑟林諾講話的感覺又更隨意了一些,我喜歡這樣的變化。對我來說,他就是這樣好像一切都不是那麼重要、不會影響他的樣子,不管那是真是假,至少是他希望人家這樣以為的。而年輕時的薩卡,也如我所期待的那樣有點楞,這會讓長大後的他在我心目中顯得更吸引人一點。

那麼,感謝各位看到這裡,我也會繼續努力寫的
(對了,我最近新增很多表情,會盡量都用上的,希望看到的人會喜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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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1 篇留言

阿卡
耶耶我是第一個登頂ㄉ(插旗
喔喔有出來了我還不插個旗
是說真的超冷的(聽說下禮拜會回暖
助凱恆酷酷,辛苦惹!(獻花

01-24 01:35

Cecil
天氣這麼冷還能登頂,佩服你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8df60fc27fee022435d85a320cb5ca8b.GIF
下禮拜再不回暖我要罷工了嗚嗚(窩在被子裡哭泣
凱恆酷酷的,我很喜歡這個角色ˊWˋノシ01-24 20:06
玥音
復活(伸懶腰
唯一感想:想吃炸魚(肚子餓

01-24 10:19

Cecil
學測結束,辛苦考生了(搥背遞熱水
炸銀魚我記得很好吃(口水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6/9a1ea9a4279dcd5442707079bfab5b08.GIF01-24 20:07
SaxonLa
棉花糖
想吃
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1/b1a8f6da6d6337696325a33820cb5e4f.GIF

老爹我要一大分炸薯條跟一杯可樂謝謝 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1/f0ee3194b27787cdc7099ace62c4af47.GIF

01-28 17:50

Cecil
這張圖很療癒ˊuˋ
大家都想吃吃(嚼漢堡跟雞塊01-29 16:14
不透光
好冷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後半段出現的男人我都喜歡!(好像怪怪的)

01-31 10:49

Cecil
超冷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1/2fe432789341b0bc111e09b93c521a6a.GIF
簡單來說就是那些說話粗魯的角色光光都喜歡!(真的怪怪的01-31 11:36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新年更新!!
可是要找時間再來享受w

02-10 11:01

Cecil
麵包的新年在兩倍薪水中度過(拭淚)02-10 18:28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窩很努力地看完惹 (っ・ω・)っ
可是時間好晚不能看下篇了(´;д;`)
是楊楊!!(可以玩丟球嗎(你別
很喜歡老爹的個性
很囉唆但是又很溫馨
薩卡的老爸沉浸在酒癮中離去
在C姊的所有便當中感覺像是比較好的死法了Q
薩卡有偏財運但是沒有守財運(UCCU(´・∀ ・`)σ(欸欸
ver.3.0變更不少設定
不過我覺得兩個都不錯(๑•̀ㅂ•́)و✧
原本決定要把下篇放到這禮拜的休假來看
可是這禮拜沒有排休( ´•̥̥̥ω•̥̥̥` )
忍不住就來先瞇個幾行
┳┻|
┻┳|
┳┻|_∧
┻┳|•ω•) !!!
┳┻|⊂ノ
┻┳|J
結果還是把整篇看完了
決定要把下篇當成獎勵的布丁食用(好孩子一天只吃一個布丁)
有空再來看(๑و•̀ω•́)و

02-11 03:51

Cecil
太長了對不擠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98e5f91e48134f1ba1f4360058017321.JPG?w=300
小時候的陽陽可以玩拋接喔!不過老了以後可能就不行了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070981bd7aea6d0e40e314299fe4144d.GIF
死得沒什麼曲折感的都是好入口的便當(嚼
友人給了一些建議所以全部完成以後可能會回頭修改一些東西XD
是的,好孩子一天只吃一個布丁,麵包要顧及睡眠時間哦>u<02-11 21:46
MikaAtheus
比起上一篇容易讀一些,大概是敘事的部分比較多吧XD

02-11 08:06

Cecil
我會努力讓他容易讀的!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5dc2162c9f0121c7d94c35b68539f044.JPG?w=30002-11 21:43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我...我都會偷偷的把難讀的地方略過(這人偷懶

02-11 21:55

Cecil
沒關係,我也會這樣做,只要把沒有讀這篇的人想成「略過所有難讀的地方」就會覺得一切都太合理LA(高舉雙手02-11 22:29
Cecil
不過說起來認為「難讀」的地方詳細來說像是哪裡,希望可以讓我知道,畢竟我通常都只照著自己的喜好寫作,所以被說「這邊也太難讀了吧」的情況偶爾也會發生(掩面02-11 22:34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這點我覺得其實要看心情耶
有時候比較抽象的形容或是ㄧ些需要點想像力的段落
像我最近這樣子工作繁重時就會偷偷略過(欸
但是有時間的話我還是會去品味一下ˊˇˋ
閱讀文字因為看不到實際的東西其實蠻消耗腦力的

02-11 23:07

Cecil
如果不是我的東西太不好懂就太好了,謝謝你認真回答我ˊuˋ
我會視情況用點比較簡單的形容讓文章比較好閱讀的,畢竟寫出來的東西還是要有人看才有意思呀XD
明天放假請好好休息>w<02-11 23:18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以前有時間看雛鳥組CP的時候
我還會為了一些內容回去翻前面的文章比對或回味一下
現在都沒有那樣子的精神力了

02-11 23:23

Cecil
我以前寫雛鳥組還可以一天七千呢哼哼(挺胸
現在一週有七千或是能更新就已經蟹主榮恩了(感謝手感大神不離不棄的意味
出社會以後都會有各自的煩惱,希望我寫的故事哪天也可以成為誰有閒暇時間時用來慰藉身心的東西(確定不是二度摧殘嗎02-11 23:52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是精神食糧
但是最近開始覺得自己老了
看精神食糧反而精神衰弱(好繞口)

02-12 00:18

Cecil
你也進入了會選擇看輕鬆番來調劑身心的時期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1d6da86fb910f566025fa1a20a9faed9.GIF
選擇對自己的身心有所助益的作品才是最好的ˋu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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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rsky00大家
卡車表示:要去異世界了嗎?交給我。看更多我要大聲說9小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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