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輦停在了闕樓外，我領著貴妃的儀仗浩浩蕩蕩的進入殿內。
隨著蘇黎那聲「貴妃娘娘駕到！」除了帝后以外的所有人便向我請安道：「參見貴妃娘娘！」
蘭芷扶著我向前，我便向坐於台上的帝后行禮道：「臣妾參見陛下、皇后娘娘。」
「愛妃免禮。」端木斐語落，一個聲音自席上傳來：「老夫還想說是誰，要來迎戰的，原來是公主殿下。啊！不對，瞧瞧老夫這記性，現在應該喚您一聲貴妃娘娘才對。」
一聽這聲音非棠人的腔調。便瞥了一眼，身著異國服飾，說話的人是高菖使節。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不就是贏了幾個人嘛，給他幾分顏色，竟然給本姑娘開起染房來了：「這說是挑戰嗎？倒也談不上。」
使節語帶不屑：「娘娘言下之意，是指咱們高菖的樂姬於琵琶的專精之上，遜於娘娘的意思？」
樂姬亦道：「我可是打敗了貴國的數個琵琶國手，若是娘娘真有高深的琴技，我還真想會一會呢。」我看向發話者，一身緋紅的西域紗裝，面紗掩著面，只露出雙眼睛。
嘴角輕揚，笑的端和：「使節大人與樂姬誤會本宮的意思了！本宮的意思是指，本宮今日目的是為切磋，而非挑戰，絕沒有輕見貴國樂姬琴技的意思，還望使節大人萬不要自輕自賤了才好。」
使臣語結，樂姬盈滿著自信道：「既如此，不如咱們彈同一支曲子，來分勝負，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也好，這樣才能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差距：「那就請樂姬選曲。」
樂姬執起琵琶，以熟練的手法演奏。
起調幾音，我便已知道這是一曲西玉古曲，這首曲子說巧不巧，正是教我琵琶的師父，最喜歡也最擅長的曲子。
師父對此曲的要求極為嚴格，想當初，為了這首曲子，我可沒日沒夜的練了三、四個月，才讓師父滿意。
現在這位樂姬的演奏，雖然在曲調演奏之上絲毫沒有任何差錯，可以稱得上是「完美」。
但是，若以師父的標準來評斷的話，也只是差強人意而已。
此時，古曲進行到一半，忽地就停下來了，她道：「此古曲的後半闋曲譜，已經失傳。只能夠彈到這裡，接著請貴妃娘娘演奏，我方才演奏的曲子吧。」
失傳？我學這首古曲的時候可還完完整整的，怎得才過了五年多，這後半闋就失傳了，怕是她自己學藝不精，後半闋沒學成，才謊稱「失傳」，來掩飾自己的不足吧。
不論如何，這場仗，我已經是勝券在握了。
蘇黎遞上一把琵琶，向我悄聲道：「娘娘，咱家來傳陛下口喻，若是娘娘不會彈，不要勉強，向陛下如實稟告，陛下是不會怪罪娘娘的。」
我看了一眼端坐在正座上的端木斐，一絲不苟的表情中，略略透著幾分擔憂
，則一旁的皇后卻擺出一副希望我輸掉的表情。
我想她的目的，無非是想藉著我的失敗，讓端木斐斥責，她在一旁加油添醋，保不齊能夠以此舉解決掉我。
不過，端木斐讓蘇黎給我傳的那句話，讓我覺得自己被小看了，再加之不想被那陳皇后得手。
我便讓蘇黎給他回道：「你回去告訴陛下，不用陛下操這個心。」
接過蘇黎手中的琵琶，蘇黎便離場後，我坐上預先備好的月牙凳，我手握琵琶，察覺蘇黎給我找了把紫檀木琵琶，雖然我慣用的是一把象牙琵琶。
輕撫著這把琵琶，聲音還不錯，也是頗為清麗，就將就著用吧。
稍微調了下弦，讓琴音準確，若要彈好一首曲子，琴音若稍有一點不準確，即便指法無誤，彈奏的曲子也會不堪入耳，這便是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
樂音準確後，我便開始彈奏這首西域古曲。
樂曲彈奏中，席上的眾人看著我以嫻熟的指法撥彈著琵琶弦，似翩飛的蝶，飛舞於琴弦上。毫無一絲失誤的彈奏，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當眾人都以為我將奏到那樂姬方才停的地方，也會和她一樣停下來。
但，我卻接著奏起樂姬方說「失傳」的那下半闋。
當我彈出下半闋，那高菖樂姬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嘴裡不經意的說出：「沒想到……還有人彈奏只有師父才會彈的後半曲。」
曲畢。我放下琵琶，屈身行禮：「陛下。臣妾本是禁足之人，既曲已畢，臣妾便先回宮了。」
端木斐滿意的笑著道：「愛妃辛苦了，先回宮歇息吧。」
行禮告退：「臣妾告退！」
一女聲攔道：「貴妃娘娘且慢！」
沒有回頭，只道：「樂姬有何指教？」
她道：「想問娘娘，琵琶師承何人？」
我師乃號稱凌雲大陸第一名樂手，精通所有絲竹管弦，任何曲子到她手中都能將它奏得淋漓盡致，因此世人曾給師父一個「樂仙」的封號。
師父二十又三的年紀便以名響整個大暘，不！是整個凌雲大陸。
許多人爭相想拜她為師，但師父卻都一一拒絕了，說是不收徒弟。但也不知怎的，哪時轉了心性，師父在而立之年時先後收了我和師兄兩人為徒。
想當初拜師學藝，師父待我們雖極好的，但卻也異常嚴格。傾囊相授，將她的技巧毫無保留的都教給了我們。
我和師兄學了五年，勉勉強強把師父的所有技法都記了起來。
師父將技法都教給我們後一年，因病仙逝了，她死時還不滿四十。師父去世的那時。還記得，我和師兄兩人跪在師父的榻前泣不成聲。
師父卻溫柔地輕撫著我和師兄的頭，道：「你們哭什麼？為師已經把自己畢生精隨都教給你們了，如今為師在人世的任務已完，能夠心無懸念地離開了。你們怎麼不為為師高興呢？」
那時的我殺人不眨眼，對於人我近乎無血無淚。師父的死卻是我此生哭得最慘的一次。
師父走後幾年，師兄周遊列國，我則被當時的暘帝收為養女。
當時要不是承襲著樂仙的技巧，日日演奏暘帝最愛的曲子，讓暘帝喜樂。若沒有師父的教導，怕就沒有此時的蕭肅了。
所以恩師之名，我永誌不忘：「本宮師承司弦。」
此名一出，席上眾人議論紛紛。想起師父，總是傷懷：「若樂姬沒有事要指教的，本宮乏了，想先回去了。」
「等等！」她再次攔住了我。
這女人！動不動就攔住我到底有什麼事啊。回過頭，這個樂姬讓我心情不是很好。我本想好好怒斥她一頓。
但，回頭之後這個情景，讓我訝異。那高傲的高菖樂姬，不顧使節的攔阻，當眾對我下跪，並向我行大禮：「鶯鶯！拜見師叔！」
此景雖難得，此話卻讓我疑惑：「本宮何時成了妳的師叔？」
我冷冷的面目，似乎讓她有些害怕。懦懦道：「娘……娘娘自然是鶯鶯的師叔，因為鶯鶯的師父是玄思，您是師父的師妹，那便是鶯鶯的師叔。」說著，便自袖中拿出一塊玉珮。
見那玉珮，上頭雕著一彈著箜篌的仙子，她是師兄的徒弟一事，我信了。因師兄臨行前，曾對我說：若是有天有人拿著這玉珮來叫我師叔，請我要好好的關照他。
嘆了口氣：「起來吧。」屈身一拜向端木斐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端木斐笑著道：「愛妃何事？」
我道：「懇請陛下，能否將這高菖樂姬留在太極宮中，與臣妾作伴？」
端木斐首肯後，向高菖國的使臣道：「朕免你高菖國三年的上貢，方才的賭約也可以做罷，從朕這贏走的東西也不用繳回，並賞以千金，只是請樂姬留下來不知使臣意下如何？」
使臣聽到這早已目瞪口呆。為了一個妃子的要求，出手這般闊綽。
他愣了一會才回過神：「陛下！待老夫回去向上頭稟報一下，再將樂姬送過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不過，若是樂姬不肯……」
樂姬立馬打斷：「我肯！要是能與師叔作伴，自然是最好的！」
使臣正了正色道：「既然樂姬肯，那事情就好辦了，便待老夫回國稟報後，再派車馬護送樂姬過來。」
我欠身謝恩：「謝陛下恩……」忽然一股的噁心一湧而上。
「愛妃！妳怎麼了！」顧著噁心，沒注意到他已經從主座上下來了。
當我意識到端木斐，鶯鶯、賢妃等等平日交好的妃嬪都圍了過來。
蘭芷扶著我，擔心道：「娘娘您怎麼了！您可別嚇奴婢呀！」
我搭著蘭芷的手起身，撥掉端木斐的手：「臣妾沒事……回宮休息一下便可。」言畢。我本想就這麼離開。
才剛踏出一步，我一個詫異，身體忽然失去平衡。
端木斐已將我整個人橫抱起，對著愣住的皇后道：「皇后。剩下的交給妳了。」說完。便抱著我出殿，方才圍著我的妃嬪們也一起跟了過來。
端木斐將我放在偏殿的榻上：「蘇黎！去叫太醫！」
「陛下，臣妾真的沒事，著實不用這麼大費周折的。」欲從榻上起身。
起身，卻被端木斐又壓了下去：「不行，這樣朕不放心。」
賢妃跟著附和：「姐姐！為了讓陛下安心，也為了讓妹妹們安心，讓太醫看看，搭個脈，確認姐姐無恙，再回去也不遲呀。」
淑妃也道：「是呀！姐姐還是看看太醫吧，若是安好，姐姐身體一向孱弱，讓太醫開個調理的方子，對姐姐的身體也有所助益的呀！」
端木斐握著我的手：「淑妃跟賢妃都這麼說了，愛妃妳也別再堅持了。」
「是……」也就只能這樣了。
就算我真想強行出去，看著眼前的人群，這裡被他們圍的密不透風，光是這些人我就出不去了，強行這招便放棄了。
反正，這群人，待我看太醫了便會自己散去了……
太醫的腳程倒快，趕著就過來了：「老臣參見陛下、各位娘娘！」看上去是個有些年紀的太醫，想必是太醫院裡資深的老人吧。
「免禮。趕緊看看貴妃吧！」太醫應了聲。向前替我搭了搭脈。
老太醫眉頭一緊，問道：「娘娘是什麼時候覺得噁心的？」
我答道：「就在方才。」
思量了會，又問道：「娘娘最近的月信可有來？可有沒有特別想吃口味較酸的吃食？」
經他這麼一說，我這個月的月信到現在都還沒來，照理說應該七天前就該來了，我還正疑心。不過以前也有過這樣的症狀，也沒太在意。
至於酸嘛，我一向都喜吃酸和甜，想必合宮裡沒有人不知吧？
便答道：「這個月的月信還沒有來，本想著自己身子弱，以前也有過遲來的情形。至於酸的吃食，本宮用的膳食點心一貫都是有加酸和甜的味道，只是最近的口味似乎有重了一點。」
蘭芷亦道：「是呀！娘娘最近都覺得膳房做的東西味道不夠，總要求味道再重一點。」
老太醫問完，端木斐等不及知道結果道：「貴妃到底怎麼了？」
他帶起一抹笑容，作揖賀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貴妃娘娘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一旁的妃嬪、宮人們都異口同聲的賀道：「賀喜貴妃娘娘！」
聽到我有身孕的消息，瞬間傻愣住。
然，愣住的不只我一個。蘇黎搖了搖端木斐道：「陛下？」
聽見蘇黎的叫喚，端木斐才回過神來：「太醫你說的是真的嗎？」
老太醫回道：「老臣從醫數十載，這一點把握還是有的。」
頓時，我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見端木斐興奮地握著我的手：「意歡！妳終於懷上我們的孩子了！你知道朕有多高興嗎！」說完他又向蘇黎命道：「蘇黎！傳朕旨意，復蕭貴妃為宸貴妃，解除禁足恢復貴妃位該有的待遇，還有太極宮所有宮人、妃嬪皆賞一月月例，讓皇后曉諭六宮。」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皆是滿臉喜樂，道：「謝陛下、貴妃娘娘賞賜！」
蘇黎謝恩後便要去替端木斐宣旨時。被端木斐攔下，端木斐對蘇黎交代了幾件事：「蘇黎。傳完朕的旨意後，去把前陣子上貢的補品送去貴華宮。」
跟蘇黎交代完後，又對太醫命道：「等等回去讓太醫院準備上好的安胎要送去貴華宮。還有，既然貴妃的胎是你瞧的，那貴妃的胎就拜託你了。若是貴妃順利生產，朕自有重賞！」
「老臣自當盡心竭力！」老太醫屈身：「那麼老臣先回去為娘娘配藥。」
太醫走前，端木斐還特別交代：「給貴妃的藥都是用最好的！」
端木斐交代完後，替我拉了拉被褥：「意歡妳有了朕的孩子，朕真的很開心，朕要謝謝妳！」
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早已讓我腦袋空白，一心只想趕快回宮：「陛下……臣妾有些乏了，想先回宮了。」
端木斐輕拍了我的手：「那朕送妳回去。」
我腦中一片空白，只道：「謝陛下好意。臣妾自己回去便可。」
蘭芷扶著我起身出殿，眾人欠身：「恭送貴妃娘娘。」走著，心裡沒有個底，這孩子來的太突然，讓我措手不及。
我失神的走著，直到一個聲音叫住我：「姐姐！」那是一個好聽的聲音，一個熟悉的聲音。
回頭。見是劉賢妃：「賢妃妹妹有什麼事嗎？」
她向我走近，在我耳邊道：「今夜子時，煩請姐姐將後門打開，妹妹有要與姐姐說。」
賢妃的話，讓為了身孕一事恍神的我回神：「好。知道了。」得到答覆後，賢妃欠身告退。
乘上鸞輦，抱著五味雜陳的心情回宮。
老實說，我對於端木斐的感情其實很平淡。上次的事情，完全就是自己被自尊沖昏了頭，才導致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我若將這孩子生下來，哪天我報完仇了。若想走出這四方天，也變得難上加難。
就算端木斐肯放我走，那個孩子也會成我一條枷鎖將我鎖在這宮裡，成為一隻名符其實的籠中鳥。
再說，現下有了他，我便成了眾矢之的。依我現有的一切，是無法一邊為父母報仇，一邊保護這個孩子。
若是想要兼得，怕是會竹籃打水。我入宮的目的是要報仇。因此，這個孩子，我不能留！剛好下定決心，也剛好回宮了。
方進宮，貴華宮所有宮人便聚在殿前，向我行禮祝賀：「賀喜貴妃娘娘！」
「起來吧。」我暫時不讓別人知道，我不要這個孩子。我假意地微笑：「各位有心了。蘭芷我那有兩斛珍珠，拿去分給大家吧。」
聽見有賞，眾人歡喜，謝恩道：「謝娘娘賞賜！」
賞完，便讓他們散了。回到殿內，蘭芷扶我坐下：「蘭芷，去找侯蝶進宮吧。」
才說完，蘭心便進來傳話：「娘娘，張太醫求見。」
我想該是來送安胎藥的吧：「讓他進來吧。」
方才為我把脈的老太醫領著一青年進殿：「叩見貴妃娘娘！」
「娘娘，這是本日的安胎藥。」張太醫讓一旁的青年遞上藥材。
瞥了一眼，藥材上壓著張印有飛燕樓標誌的紙張。
「蘭心。今日御花園的芙蓉花開的不錯，妳帶幾個人去花房找幾支芙蓉花，還有再找與其相襯的花草回來插瓶。」蘭心應聲後，帶走殿裡的宮人。
「蘭芷。到殿外去顧著，別讓人進來。」蘭芷應聲便出殿了。
自己倒了杯水飲了口：「侯蝶，該現形了吧。」
我本以為張太醫侯蝶假扮的，不想卻是那青年回話：「沒想到娘娘能認出侯某來，真不愧是咱們飛燕樓的樓主。」
我看了張太醫一眼：「不介紹一下？」
侯蝶回道：「張太醫是侯某師父的師弟，是侯某的師叔，也是咱們飛燕樓在太極宮的眼線。」
這眼線的存在，藏得真隱密，連我都不知道。
這個侯蝶，也沒告訴我，太醫院有安排我們的眼線，這樣我也就不用常讓蘭芷出宮去找請她進宮。
這侯蝶這個時候進宮來，莫不是樓裡發生什麼事了吧？否則，她怎麼也沒用信鴿通傳，而是自己直接來找我？
不過，這樣也好，省得蘭芷出宮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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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芍藥復出第一更！
感覺還不錯～ˊˇˋ
_(:3 」∠ )_
By Senjougahara Sayaka
創作內容
鸞穿芍藥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