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生花 《花》部
世間有時理所當然地認定,但有些事我們卻窮盡了一生學習。
無數修煉、無數跨越,所有的因果,只為了讓自己能好好地愛你。
所求所要的幸福,不過是我們的愛欲。能得到你的縱容,我在世間的劇本裡即為自由之身。
這樣就好了。如果曾有一瞬間你我心意相通,我們找到了正確的方式、不再害怕傷到彼此,那愛便是呼吸。
斷章 信(五十二)
陵玉先生,近來還好嗎?聽說您終於取得了您想要的工作,恭喜呢!您離開原本的家庭後也有段辛苦的日子,如今能過上追求的生活,我打從心底地替您高興。
說來,也斷續聯絡了七年半呢。一半的日子過去了,當時我弟弟做的事,我到現在都還有點不敢相信……啊,抱歉,似乎說了沒必要的話。
可是只要寫信給陵玉先生,便會不自覺地想起他呢。我們都很想他,上一次探望時,他好像又長高了點。能看到你們都還好好的……好吧,也許稱不上最好。但總之我真的很開心。
再一個七年半,就能團圓了。這麼想著,也不知道該感到無力還是高興,陵玉先生依然在等著他呢,雖然無法代替我弟弟,但真的、非常的謝謝您。
謝謝您當初照顧我弟弟,呃,還有我,我真的很沒用……先是三弟和大哥、後來又是您,我一直麻煩著你們。不過也還是得謝謝,您後來振作了起來,並一直支持我到今天。
當然,也謝謝您願意告訴我全部的故事。
終章 還有歲月
1.
初春的風總是特別沁人心脾,私立福明中學佔地四千多平方,位於離市中心有段距離的山角下,遠離塵囂,空氣異常乾淨、連噪音都少。
唯一的缺點大概是交通了,能到達這裡的道路也就只有一條。作為警衛,袁宇文覺得沒什麼不好,上班一半的時間能拿來摸魚,反正根本不會有人來……
「不好意思,可以進去嗎?」
今日袁宇文是在瞌睡中被嚇醒的,一道人影站在陽光中,抬起的手似乎在剛剛敲了警衛室的玻璃。袁宇文從皮椅上跳起來,伸手遮了遮陽光,瞇起眼,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哇,有訪客。
「現在是上課時間呢,你要進去做什麼?」
「找一位老師。」
逆著光,袁宇文好半天才看清楚對方的臉。好矮……這是他第一個想法,感覺對方年紀應該沒那麼小,卻生了一張學生似的娃娃臉。袁宇文看不出這個人年紀,只覺得對方瞇眼微笑時,那張面龐看上去相當乾淨。
「哪個老師啊?」
「沈陵玉。我聽說他在這裡就職?」
袁宇文拍了拍手,他對這名字有印象。福明是所視障學校,老師本身有視力缺陷的卻也只有一個。他對這位沈老師的印象挺好的,就職七、八年,打過幾次招呼。
是個看上去就相當溫和的老師啊。在學生間大概也挺受歡迎吧。袁宇文低下頭、在桌面上找了半天,但他的訪客登記板呢?放到哪兒去了?
「哎,我看你直接進去吧。不對、不對,留著證件下來。」
袁宇文抓了抓頭,對方似乎早有準備。拿了證件便遞給他,袁宇文接過後,便擺手讓他進去。
「謝謝。」
三月徐徐的微風裡,訪客走進了被綠樹圍繞的校園中。袁宇文打了個呵欠,隨便地瞥了那張證件一眼。
「高中的照片嗎?哦,這制服……延清呢,跟我同一所學校畢業的啊。」
2.
非必要便不發出聲響,以免擾亂身旁的空間。也許是看不見的緣故,福明的學生比起同齡的孩子顯得特別沉靜。他們摸索著認識身邊的世界,不論是桌子的稜腳、椅子的木條,或甚至窗外暖洋洋的光。
老師授課時,室內也只有單一的聲音,偶爾才有外頭細微的腳步聲穿插。經過這些教室,人們會不自覺地放輕腳步,深怕打擾到安靜的孩子們。
「黃依寧,可以幫我念這段嗎?」
一張張透明的臉抬了起來,沈陵玉站在講台上,點了第二排的女學生。綁著辮子的女孩坐在座位中,摸著她的點字課本。
沈陵玉靜靜地看著台下的孩子,面對那些模糊的人影,雖然知道不需要、他仍露出了點類似鼓勵的笑容。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很好,謝謝妳。」
稚嫩而清脆的嗓音迴盪在教室裡。沈陵玉溫言地稱讚後卻忽然轉過頭,學生們一齊刷向了教室前門的方向,他們都聽見了,有個腳步聲頓在那裡。
無人出聲,沈陵玉也只是輕皺起眉頭。直到啪一聲,外頭的人拉開了門。
「陵玉。」
他以為那人這麼喊了,但事實上來到的訪客什麼也沒說。也許是窗外的陽光太亮,那熟悉又稍微陌生的人,看著竟有些不真實。
「沈老師?」
剛才的女學生試著喊了他……但沈陵玉看見的只有那站在外頭的人兒。和記憶中一樣纖細的手扶著門框,小小的臉上,應當是正笑著。
十五年。從別後、憶相逢,可曾看見窗戶外搖曳的樹影,葉縫間灑下的陽光在課桌椅上,變化的形狀彷彿框著另一個時空裡的他們。
不是夢。定格的畫布又重新動了起來,當時的少年,正並著肩走往遠處的長街。
「這位是……老師的情人。」
學生們發出「哦」這樣拉長的音節,沈陵玉放下手裡的課本,對著門口笑。
噗哧。他聽見那人輕輕的笑聲,而在別處的某一角,少年們緊扣著十指、漸漸走遠了。
夕生花 《花》部(完)
《夕生花》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