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克望著極光沉沉的睡臉，在把往事全說出來時，彷彿因卸下重擔而感到安心般潸然淚下，那美麗的臉因為淚水顯得黯淡不少，但同樣引起了他的惻隱之心。望著那平順的呼吸，阿萊克把額頭上的毛巾取下──她的燒已消了不少，但病症不到完全康復是不能大意的──在椅子旁的木桶清洗一番後，他輕輕地用毛巾擦過映在臉頰上的淚痕。
將毛巾放在極光的額頭上後，阿萊克往長廊走去，將門輕輕地闔上望著街道上拿著火把的王國軍，他們都是為了極光而來，利因城主希望她能加入王國軍，但通緝的事城主不可能不知道，且全國通緝令是需要國王與古利迪王國內二分之一的城主作出同意聲明，才有辦法實施的政策。
這代表「米依狄絲」的事在王國內至少有一半的城主知道。阿萊克摩挲下巴上的鬍渣，也許該慶幸她養母拼命保住了極光的面容不被看見，所以留在王國內的情報也僅僅是亞麻色長髮、武器和名字而已。所以如果隱藏得當，要讓她跟著自己旅行也並非是件難事。
掏出了一直以來放在口袋中的錢袋，那是用牛皮製成的簡陋袋子。拉開了束帶，望著裡面那錢幣，阿萊克稍微細數了下，如果省著點花要過上一年半載仍是沒問題。但目前該如何隱藏極光的刀更為重要，亞麻色女子王國中比比皆是、旅途中用極光這名字頂多會讓人感到怪異，但絕無可能連想到米依狄絲。問題在於那把顯眼的刀，它說是養父母的遺物也絕不為過，如此重要的東西要讓極光捨棄更是不可能。
阿萊克想起了當自己剛入住這旅舍時，在大廳看見了幾位體格壯碩、披著斗篷的旅人。雖說當時沒有細細去觀察他們，但其高大的體格是斗篷所不能遮掩的，興許是遨遊在境內的流浪者，雖然王國不可能有著像獸人沙漠那些恐怖的野獸，但防身兵器肯定也是要帶上的，關於這點法律並沒有嚴格控管兵器。
當初我想拉極光來就是希望可以幫我保護商品的貨物。將錢袋塞入自己的口袋裡，阿萊克望著底下穿著甲冑的士兵，勾起一抹戲謔性地微笑，「只要讓她穿上盔甲，偽裝成傭兵就好了，恰巧這裡是以『鑄鐵』聞名的利因城，也許可以找到一兩個她可以穿著的甲冑也不一定。」何況極光在獸人那裡接受不少訓練，穿盔甲的力氣肯定是有的。
「阿萊克。」
視線從大街上穿著甲冑的士兵來到了站在房門口的極光，阿萊克不由自主地審視起即使穿著蓬鬆衣材，仍隱隱勾勒出姣好身材的極光，可稍早那哭花的臉龐和沉重過去就像一巴掌打醒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視她的深色雙眸，「別亂動，待會會有東西送上來給妳吃的。這幾天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吧？」
極光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有的，一個麵包。」
「噢，我的窯烤麵包。」阿萊克搖搖頭，都忘了那半個麵包是這一連串事件的開端。「乖乖躺著，我想我們得到離開利因城後才能真的放鬆。」
「也許，但我想要趁現在好好感謝你。」
「什麼？」阿萊克一愣，他壓根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事可以讓她感謝的。
「謝謝你肯接納一個不時大打出手的人。」
望著極光那真誠的感謝，阿萊克雖然對兩人之間的進展感到開心，但心中仍不免一陣刺痛。沒錯，極光也許將已將所有的往事吐出，但自己並沒有向她坦承任何一件事。不論是鐵輪堡、艾瑞迪達斯家，甚至於北方的精靈。
「不，雖然我並沒有像妳一般沉重的過去，相比下來我也只是個鬧彆扭的小孩子。」靠在牆上，阿萊克垂下眼簾，勾起一抹苦笑，「起初我們兩個也許都隱瞞著對方一些事，但現在只剩我了，我──」
極光伸出手制止了阿萊克繼續說下去，「如老闆所說的，我們是同伴。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自然會說，我不會去過問這些事。」
阿萊克迎向了極光那真城的雙眼，不是不肯說清楚，說一些過去的事很簡單，但總有莫名的牆壁在阻擋自己。阿萊克明白，那堵牆是羞愧，他並不如極光那般背負著養父母的性命，故選擇避而不談，那過去僅僅是一個小男孩逃避了原本應該承擔的事，給父親難堪的惡作劇罷了。
但也因為那不帶心機的直白言語，更是讓自己幾乎毫無二意地相信了極光的話。這對商人來說是相對致命的，情報代表著商機，阿萊克對於其他人──包含當時跟老闆的對峙──總是會帶著部分猜疑的態度，若非「王國之矛尖」閣下是個性情中人、且假使自己也沒看過極光當場打趴一隊王國兵的話，說什麼也不相信眼前這窈窕女子擁有如此高強的武藝。
「和妳的對話總讓我覺得自己是小孩子，極光。」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阿萊克輕笑了下，「我跟閣下又多要了一間房，待會我會把自己的行李都挪到隔壁住，妳自己要小……呃，我想也不用小心了。」
對於他逃避了自己話題，極光不悅地皺起眉頭──她不喜歡人家這樣拐彎抹角──但仍順著阿萊克的意思答道：「老闆說你跟一般古利迪人不同，不會對我上下起手，那又為何要分房住？」
他媽的！阿萊克在內心咒罵，但仍強壓內心中的無奈和驚愕，試圖保持冷靜──雖然沒什麼效用──對著眼前好奇的女子解釋道：「你也聽到包爾閣下說我很『窩囊』了吧？那是嘲諷膽小的意思，我雖然不像外面的人那樣明目張膽，但難保我不會一時情慾上腦，對妳做出不敬的事。」居然還要用這種自嘲的方式解釋，阿萊克此時有了想抽自己一巴掌的念頭。
「啊，這麼說也是，但我想你不用擔心，阿萊克。」深色眼眸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商人，她
勾起一抹輕鬆的微笑，「即使我在睡夢中也能保有一定的警戒，那是在獸人沙漠便養成的習慣，所以如果你真的想亂來，我想你可能得有付出手臂或雙腳的代價才做的到。」
少了手還打什麼──放妳個狗屁！這女人真的懂我在說什麼嗎？不對，不懂就不會有這種答覆了吧？阿萊克詫異地眨了眨眼，「妳在這裡打滾三年看來也不是在鬼混，有好好觀察『古利迪人的惡習』啊？」看來對於極光這人要用全新的視角去觀摩了。
「畢竟想做那些事的人不在少數，你們古利迪人都不知好歹。」極光回過身子坐在床邊，
向杵在走廊的阿萊克招招手，「那現在我們是不是應該對逃出這座城鎮來擬個計畫了呢？」
他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起初以為是個不懂世事的偷渡者，看來這三年也沒有白混日子。極光那名為「米依狄絲」的過去又一次襲捲了阿萊克的心海，在掀起波瀾的同時也讓他鎮靜下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重點應放在該如何逃離這裡才對，如果說她對這裡不熟，那也只有靠自己才有辦法利用一些古利迪人的技巧來逃離這裡。
嗯？阿萊克一愣，極光說在睡眠的時候都會保持著一定的戒心。那剛剛拿毛巾擦臉頰還有以前在床邊照顧的事，她都知道？
「真是狡猾的女人。」勾起無奈地微笑，阿萊克走進了房門裡。
＊
包爾‧弗‧魯安從酒櫃旁那通往廚房的門口走了出來，將手上兩盤熱騰騰的義大利麵擺在桌子的圓托盤上，其醬料帶著些許的番茄香、佐料上躺著豐富的配菜，令人看了無不飢腸轆轆──但仍無法將大廳那濃重的酒精味掩蓋過去，可對於這些老闆早已習慣，只見他回過身望著酒櫃，挑選著接下來準備送去樓上的餐點。
但他內心所想的並不是這件事。叼著菸斗，外頭王國兵的數量比起過去來得多，即使早上的封區行動已然解除，可周遭的軍隊卻似乎沒有稍減，反而有增多的跡象。瞥向大廳那還未修理的破碎窗戶，包爾看見了幾名王國兵從那走過，有意無意地瞥了這家店一眼──連平常不會巡邏的巷子都開始有人在戒備，這相當不尋常。
「幹什麼？還不趕快把這周遭給我封起來？」
老舊自回門伴隨著某個急促的腳步聲，就像狂風襲來般給猛烈地推了開來，包爾不急不徐地望向來客──從門外的聲音他便知道來客是誰──厄普萊‧米恩眼神肅穆地走了進來，從袍子下拿出了牛皮卷軸和一個叮噹作響的簡陋袋子，他將這兩樣物品拋給了仍一臉茫然的包爾，無奈地搖搖頭。
「怎麼回事？兄弟？」望著手上的物品，包爾晃了晃那袋子，「錢？」
「兄弟，那是城主贈予的二十枚金幣，他希望可以藉此得到米依狄絲。」厄普萊坐在椅子上，大大地嘆了口氣，「如果不交也可以，他已經秘密頒布了要騎士團嚴守以你店舖為中心半徑三十公尺內的街道，直到交出她為止。這不會妨礙平民進出，可這種方式等於另類的經濟制裁──很快地所有人都不會來你的店了。」
因為她出現與消失的地方都在附近。包爾看著牛皮卷軸中的城主密令，輕輕地嘆了口氣，全國通緝令需要國王與王國內二分之一的城主簽署才能成立，如此殷切的行動顯然對於極光是勢在必得，不惜砸下二十枚金幣也要得到她？真的是看中了極光的武藝，還是另有目的？此時包爾並不想去多加猜疑，把卷軸拋給了厄普萊，逕自端著餐點朝著樓梯口走去。
「兄弟，你只剩今晚而已。」厄普萊輕聲說道。
包爾並沒有多說話，緩緩踏上了台階。他知道店外有很多王國兵在巡邏，而在自己被視為眼中釘的情況下難免隔牆有耳，他感謝厄普萊的好意，但不能讓昔日戰友的立場繼續惡化下去。如此極端的手端，若不出所料，興許城主也沒耐性等太久，明早便會來訪了吧。
走到了房門前敲了敲門，在門打開後極光的雙眼映入眼簾使得包爾微微錯愕了下，奇怪？怎麼會事她來應門？照理說應該都是小兔崽子才對。
但隨後看著坐在木桌子旁望著地圖審思的阿萊克，包爾輕輕地笑了一聲，將托盤上的食物
擺在桌上，「兔崽子，在看什麼？」
「我想幫極光做一副盔甲，可照著包爾閣下你給我地圖上所標示的均是武器店，我正苦惱著這些優質店面是否能幫我做出一個亮麗的甲冑，而且是女用的。」瞥向極光，阿萊克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身材纖細的盔甲不多見。」
包爾無奈地嘆口氣，「我很想叫你直接去麥克斯的店，他會做很多東西。但就目前來說你們可能遇到了比隱藏身分還急迫的危機。」迎向兩雙疑惑的眼眸，「利因城主可能明日會來，他正在封鎖周遭的城區，但與稍早前的鎖區不同，這次是針對我而設下的包圍網。」掏出了口袋中的簡陋皮袋，「這是城主給我的二十枚金幣，解釋成『交出米依狄絲』應該沒有錯。」
他媽的，二十枚金幣！這足以買下一棟占地廣闊的豪宅了！阿萊克驚愕地瞪著那錢袋，下意識地緊握住雙拳。眼前的金錢誘惑實在驚人，但目前更為重要的是如何逃離這座城市，想來利因城主因稍早對自己頒布的通緝令而得知他是名商人，所以這錢，不是用來對付包爾閣下，而是──
讓我交出極光。思以至此，阿萊克的心頓時感到悲傷無比。沒錯，他是名商人，所有人都知道對於商人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利益，很多人都因為龐大的利益而捨棄了一些東西，包括自己的人性。在這看似風光的王國裡，也有人體買賣的傳聞不時流出，利因城主正在用迂迴的方式逼迫自己將極光交出，讓他成全這一樁「買賣罪犯」的交易。二十枚金幣不是小數目，不用來買房子也可以做很多事，購買近期可能會漲價的東西，然後慢慢的滾錢，屆時這二十枚可能會變成三十、四十，甚至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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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真的久違了很長一段時間，說長不常說短不短就那麼剛好７天。
我會擇日發布一則日記來跟各位親愛的讀者報告一下這七日我人到底上哪去了Orz..
除了臭美說的上古卷軸外，其實卡文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但這幾天我並沒有忘記考慮《鐵輪堡的巨商》動向，腦袋仍模擬了幾條路線，直到最近才選擇了其中一條邁進。
有機會再跟各位分享，另外也真的久等了QwQ！
－LKK 2016 . 01 . 08
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