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反叛的摯友與被篡奪的妹妹
在我以前的印象裡，酒吧這種地方就跟夜店是差不多一樣的，烏煙瘴氣又充滿犯罪氣氛的場所，只要獨自一人就會被不認識的陌生男子搭訕騷擾的地方。
但當我來到姊姊這邊的時候，我卻迷上了這裡。
鵝黃色的柔和燈光取代誇張的七彩燈光，讓人感受到放鬆後的舒適，輕快沉穩的樂聲，能沉澱自己今日一天的紛擾，從中獲得片刻的寧靜。
她的店沒有沒有大聲吵鬧喧嘩的客人，而且因為禁煙的關係，這邊少了一股讓人窒息的不快感，我一點都想不到，原來酒吧也能經營得這麼有格調。
「還喜歡嗎？」姊姊把調酒推到我面前，她瞇眼對著我笑。「很久不見了，變了好多，小時候明明還這麼小隻。」她比手勢的可愛樣子，讓我笑了出來。
「太誇張了啦，才沒有那麼小。」
「是嗎？但不管怎麼說，見到妳還是讓姊姊很開心。」
姊姊一邊擦拭杯子、一邊笑著說，在這麼近距離看才發現真的很漂亮，那一身的無肩深藍色禮服真的很適合她，但她臉上的妝讓我更在意了──因為真的超級好看，連身為女生的我都對此心動了。
睫毛應該是有用心整理過，因為雖然有上睫毛膏，但卻整齊得沒有任何分岔，暖色系的眼影，讓那雙眼睛充滿了滿滿的活力跟朝氣，姊姊的口紅也塗得恰到好處，讓嘴唇看起來很小卻又有飽潤的感覺。
感覺她也很會打扮，姊姊把頭髮綁在右邊弄成蓬鬆的蜷曲質感，或許是髮質好的關係，在微黃的光照下仿佛在閃爍著片片的光澤。
她跟以前比較起來真的差別很大，現在的姊姊該怎麼說……有點太過漂亮了，成熟嫵媚的氣質，感覺集齊了所有男性喜歡的特點於一身。
但我不討厭這樣的她，相反地，如果有機會，我想拜託她教我怎麼化妝跟弄頭髮；也希望能請教穿搭的技巧。這種事情哥哥跟語婷都不感興趣，所以可以跟認識的人一起討論，那會是件多麼開心的事啊？
「怎麼了？不喜歡喝酒嗎？」姊姊指著我還沒動過的酒杯，突然搧搧手笑說：「唉呦，放心啦，那杯我才加一小杯的酒，不會讓妳喝醉的。」
姊姊似乎是誤會了，於是我把剛剛在心裡在想的跟她說：「不是啦，只是我覺得姊姊很漂亮，所以有點一點看呆了……」說到這裡，我的語氣變得崇拜起來，雙手合十地看著她說：「如果方便的話，改天可以教教我怎麼化妝嗎？」
姊姊先是一愣，然後才噗噗地笑出來，她打趣地說：「可以啊，不過我覺得妳的妝也化得不錯啊！難道，是想讓誰覺得自己更漂亮嗎？是男朋友嗎？」
聽到敏感的字眼，心情又開始盪下來，姊姊並不知道我心中糾結的是什麼，我明明知道這樣，可是還是忍不住低下了頭嘆氣。
「啊啊，抱歉……妳應該有不想提的理由吧？」
姊姊慌張地說道，她想找點什麼話題安慰我，但是一旁的客人要加點酒品，讓她不得不先擱置這個問題，然後去忙著原本的工作。
過了一下子，她把櫃檯的事情忙完後，露出抱歉的表情對我說：「不好意思呢，因為太久沒見到黎茉了，太興奮了所以講錯話……」
「沒事啦，不過就是個失戀而已，過了就好了，我現在也在慢慢平復心情。」
我講出實話，是不想對她遮遮掩掩省得姊姊對此煩心，我露出笑容想讓她放心；同時也在提醒我自己，要開始學會坦然接受這個事實。
「好的，但如果妳覺得難過想找人說話可以過來這邊，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聽妳說話。」
姊姊的語氣依舊是那麼可靠，在我偷偷幫哥哥加網咖時間的那段日子，她會讓我坐在旁邊聽我講哥哥的事情；偶爾下班的時候也會帶我去吃點心來陪伴我，那個時候想，如果她是我真正的姊姊就好了。
「對了，我還沒有妳的電話跟LINE，把我加進去吧，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真的不用客氣。」
姊姊拿出了手機，興奮地衝著我笑，我曾經憧憬過這樣的她，幻想著如果自己被愛著的感覺，是不是就像她對我的那樣？
雖然跟哥哥的關係已經改善也變得親密很多，但現在我們之間卻有著難以言喻的尷尬，感覺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樣，這一切全是我的不成熟所導致的結果。
「可以啊！」我也回以她一個笑容，然後拿出手機彼此交換完了號碼，然後我看向聯絡人的名單：超級喜歡的笨蛋哥哥，心中漾起一陣苦澀。
我知道這是誇大又難為情的名稱，可這卻是我真正的心意，也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這麼中二的一面，所以手機都不會隨便借給別人，這份感情我只想好好地留存在自己的心中。
「曉祈，我帶客人來了。」
一陣低沉的男性聲音讓我把目光移向了那邊，兩三名年紀趨向中年的男人坐在了姊姊正對面的座位上。
從他們身上的行頭跟說話的感覺，我猜身價應該不低，而且看姊姊這麼熟門熟路替他們準備調酒的樣子看來，是常客的機率很高。
「那些人是當初資助祈開設酒吧的金主，她今天盛裝打扮也是知道他們有預約說會過來。」
耳邊響起學姐的聲音，轉過頭看她的時候，她雖然已經換好衣服，但是撐著拐杖還有腳上的那一包讓整體的形象打了折扣。
「學姐妳還好嗎？先坐下來吧！」我攙扶著她，引導她坐到我的旁邊，她放下拐杖微微喘氣的樣子，似乎是很勉強才從更衣室走到這裡。
我對學姐剛剛的話有點納悶，也有些在意。
「學姐，妳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一個月內他們偶爾會固定來個幾天，祈只說是以前工作時認識的老客戶。」
學姐皺著眉頭，小嘴噘起歪向一邊，幽幽地說：「反正祈這個人就是這樣，整個人充滿了謎團，但姑且是個好人……」
「欸！不說這個了。」她自己打住了這個話題，不再提及。
「妳喜歡這裡嗎？」她轉移話題，然後對我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我向她點點頭，然後說：「這裡很舒服，安穩的氣氛讓我很意外酒吧也能經營得這麼清新。」
「這就是我來這邊打工的理由，我帶妳來這邊，也是不希望妳誤會我在阿里不答的地方工作。雖然，這邊時薪確實很高……」
「為什麼？」我看著她，不理解學姐話中的含意。
「因為我想讓妳知道，我對妳哥哥是認真的，不再像是隨便玩玩的那種膚淺想法，我想讓妳知道我現在身邊的一切；包括我的生活。」
我知道學姐是真的這麼想，因為她現在的眼神不像當初那麼難以捉摸，眼底呈現的是一股毫無掩飾的真誠，她不像第一次見面那麼輕浮，那樣的氣質已經消失殆盡了。
我能感覺得出來，我知道的……我，已經沒有理由可以去反駁她了……
「哥哥喜歡上誰又不是我能決定的，為什麼要這麼在意我的想法？難道我是那種八點檔裡面的，討人厭小姑的類型嗎？」
嘴巴還是忍不住倔強起來，心裡明明知道她的真心，但生理上還是有著一股抗拒，我討厭這樣不乾脆的自己，覺得自己很討厭。
學姐看著我，展現了微笑，絲毫不在意我剛剛那麼衝動的語氣，她說：「理由我也不清楚，但就是想跟妳坦白一切，因為總覺得有點抱歉……」
「真不像妳，畏畏縮縮的讓人覺得真不舒服。」
語氣明明是這麼惡毒，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覺得輕鬆多了，既然有人願意喜歡上這樣的哥哥；也能理解並尊重我這份扭曲的愛──
那麼，我私自認為唯有自己能給哥哥全部的愛，是不是太過自以為是、太過偏執了呢？只要哥哥能夠幸福，那麼就算身邊的人不是我，也無所謂吧？
我看著學姐，發自內心地對她說：「哥哥，就拜託妳了。」
這意味著，我放棄了這一切，重新回到與哥哥成為普通兄妹間的關係。
學姐拿起手帕替我擦掉了眼淚，我才發現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哭了出來，明明沒有想要哭泣的想法，但是淚水卻源源不斷從眼角內溢出。
原來，失戀是這麼痛苦的感覺；是這麼苦澀的感覺……
※※※
「黎茉，妳最近是不是跟學姐相處得太過要好啊？」選修課結束後，語婷捧著書本來到我位置上小聲地說。
「有嗎？因為她已經跟哥哥交往了兩個禮拜，想不熟也很難吧？」我輕鬆地對她說道，擠出了我認為超級陽光又燦爛的笑容。
「妳這笑容真噁心，不過感覺兄控的妳會接受也是很神奇，果然動漫裡面的兄妹禁斷愛情都是騙人的。」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白了語婷一眼。
「妳把我想成什麼啊？我雖然喜歡哥哥，但可沒偏執到那種地步，我當初討厭學姐是因為她的名聲很糟糕，我怕哥哥會受到傷害。」講到這邊，我其實有點心虛……但是這些都過去了。
「當初明明那麼抗拒，怎麼看妳接受得那麼快。」
語婷的話，讓我想起了上次在她面前崩潰的樣子，我忍不住羞恥地低下頭說：「反正，她跟我保證過了，而且哥哥也願意接受，那麼我也沒有什麼反對的立場了。」
「那真是可惜了，」我被語婷這句話吸引了目光，抬頭對上她的視線，她接著說：「如果對手是那位混血學姐的話，那麼我肯定是沒有機會介入的。」語婷的笑容有點無奈，但是只有一瞬間而已，很快就又回復到平常的她。
「語婷，妳該不會……」如果說沒發覺到的話，那一定是騙人的，我看得出語婷似乎對哥哥……
「啊哈哈，只是自己的單戀啦！」她不好意思地打哈哈糊弄過去，然後眉毛垂了下來，語調平靜地說：「反正已經看開了，像我這種胖胖的、其貌不揚的女生，想談一場戀愛還是很困難的。」
語婷揉著自己略顯粗壯的手臂，看到她這麼自卑的樣子讓我真的很不捨，因為我之前居然為了她與哥哥變得親密這點，偷偷吃了一點醋，現在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小心眼的女生。
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之前插手她的感情事，我們的關係一度僵掉，這也導致我對這類的事情變得有點畏縮。我知道語婷對於我本身，存在著一份有距離的自卑感，所以……
「既然我們都失戀了，那今天晚上一起去燒烤店好不好？去大吃大喝，把那些不滿通通都拋開！」
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語婷，我換個方式提出建議，而她在聽完我的話之後，臉色突然一變，震驚地看向這裡。
「欸？妳也失戀了？都沒聽妳說對哪個男生有興趣，明明之前都一直拒絕別人的告白。」
她拍著我的肩膀，惱怒地對我說：「厚，很不夠意思耶，連我都不說！」
「就跟妳一樣單相思而已啦，反正他都跟別人交往了，所以我只能乾脆退出囉！」
「不過妳條件那麼好，肯定很快就能再找到一個好男生交往。」
語婷的表情變得落寞，其實在之前吵完架的時候，我就隱約發現了……
她比起我，是想要積極地談場戀愛的，可是總礙於對自己的沒自信，所以遲遲不敢對別人主動一步；也不願找我分享討論這類的感情事。
我知道語婷羨慕我的外表，甚至對此感到自卑，但我很想跟她說──只重外表的男生不要也罷，因為他對妳是沒有真心的。
雖然亮麗的外表是加分，但如果只是注重打扮，卻不充實、提升自己額外的技能跟能力，當那些男人玩膩了，覺得沒有新鮮感了，最後也只是弄得分手的命運，什麼都不會留下。
擁有漂亮的臉蛋，可是時間是有限的，身為女人最重要的內在跟涵養卻是跟隨一輩子的，所以我拒絕那些只看外表就向我告白的人，當問起他們喜歡我哪一點的時候，他們的口徑都一致地說：我很溫柔、很善良等等的場面話。
但其實我並不溫柔，相反地，我很任性、很固執，有時候遇到不順自己意的事情會很愛逞強不服輸；我也不善良，我會嫉妒、會吃醋，我還會在心裡暗暗討厭別人、說別人壞話──這些他們都不了解，卻膚淺地說喜歡我。
只被外貌吸引的男生也不過只是想要我的身體罷了，我太清楚了。
從有記憶以來，就對這類的人沒什麼好感：親生的爸爸想強暴我，姑丈會偷窺我洗澡、拿我的內褲來自慰；就連學校的老師也想用權勢來染指我。
所以，對於這樣煩惱的語婷，我想跟她說……
「那些看不上妳的，才是膚淺的笨蛋，語婷人有多麼好我都知道，我是男生就一定會選妳當女朋友了。」
我跟她說出自己的心底話，也許她會認為我在說風涼話，可是我還是想要鼓勵她，我不喜歡看到她那麼絕望的表情。
「但如果能夠稍微改一下愛性騷擾我的壞習慣的話，我會更愛妳的。」我環抱住了她，笑嘻嘻地看著她詫異的表情。
「三八喔，淨講些噁心的話。」她輕捏著我的臉頰，語帶玩笑地說：「這才不是我認識的王黎茉，妳到底是誰啊？外星人嗎？」
「才不是勒，我是認真的，不然我們可以考慮交往看看呀！」
「我才不要跟妳搞百合勒，而且……那個人真沒福氣，要我是他的話，一定馬上選妳。」語婷露出了笑容，她抱著我的肩膀，淡淡地說：「妳條件那麼好、又正，不選妳的人才是白癡。」
聽到她這樣說，心裡其實有點感動了一下，原本因為失戀而糾結的心情也漸漸緩和下來了，結果反倒是我被她給安慰了，真是遜斃了……
我對此笑了出來，而語婷也是，我們就像兩個蠢蛋抱在一起自嘲剛剛那段，彼此間互相關心對方的無厘頭宣言。
「欸，我等等就訂位喔，晚上一起去開單身女孩的燒肉派對。」
我放開了語婷，拿出手機開始查詢餐廳，在這之前也順便傳封LINE的訊息給哥哥，提醒他晚上變成要他自己一個人吃飯，因為我要放生他去吃大餐。
「我知道有間肉的品質還不錯的吃到飽餐廳，妳看妳看，我們去這間吧！」
語婷拿起自己的手機把那間餐廳的網站拿給了我，看到裡面的菜單我也有了興趣，然後我們很有共識地打電話去訂位了，之前有一陣子因為哥哥跟學姐的事情被攪得很煩心，所以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跟她一起聚餐吃飯了。
雖然愛情並不能如我所願，但是至少跟語婷的這份友情還是想好好把握，我知道之前自己的目光很狹隘；也做出過讓她感到尷尬的事情，更因如此，所以才要好好去珍惜這份情誼……
我看著語婷，對她笑說：「語婷，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喔！」
「什麼啊……又吃錯藥了喔，妳今天變得真噁心。」她也笑了出來，然後說：「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晚上的時候，我依約提早十分鐘在訂好的餐廳門口坐著等語婷，但直到約定的時間她卻沒有出現，正當想打電話的時候，站在櫃檯的服務員從店裡走出來。
「小姐，不好意思，請問您要帶位了嗎？」
看到她低聲地詢問的模樣，讓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個，我朋友還沒有來，可以再等一下嗎？」
「嗯，但是我們也只能再替客人保留十分鐘的預約資格，如果時間到了，那麼我們也只能取消訂位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明明是我們這邊的問題，可是服務生員的態度很謙恭有禮，一直頻頻向我表示歉意，雖然不知道本人是不是真心這麼想，但至少尷尬的氣氛被舒緩了不少。
「好的，我知道了，我打通電話給我朋友，如果確定取消了我會提早通知你們，造成你們的困擾我才很抱歉。」
「謝謝您，希望客人以後有機會還能再來我們這邊消費，我們誠摯地歡迎您。」
服務生拋出這句話，露出了專業的招牌笑容，而我則是訕訕然地笑著目送她轉身離開的背影，接著便從包包裡拿出了手機撥下語婷的號碼。
電話另一頭響了幾聲後才接通，我直接劈頭就說：「不是約好要一起吃飯嗎？怎麼時間到了還沒來呢？」
「……」
電話一頭沒有回應，只有微弱的呼吸聲。
「怎麼了，語婷，發生了什麼事情？」
察覺到了異狀，我連譴責她放鴿子的心情都沒了。
「對不起喔……」
語婷終於說話了，但是聲音聽起來像是哭過了，讓我很擔心。
「妳哭了嗎？到底怎麼了？」我兩手握著手機，實在恨不得自己馬上趕往她身邊。
語婷吸了吸鼻子，發出沙沙的聲音然後說：「我媽打電話來說爸爸被送去急診了，我現在已經在回台中的火車上了。」
「明明妳那麼期待聚餐，真的很抱歉……」
最難過的是她，可是卻還是替我考慮著，這就是她溫柔的地方，也是我最崇拜語婷的一項優點。
要是知道原因，我根本不會在意這種事，況且又不是她願意的，所以我說：「傻喔，妳的事情比較重要，幹嘛不早一點說，那我馬上去取消訂位喔！」
「咦？那倒不用取消……難得位置都訂好了，不去還蠻掃興的。」
語婷的話讓我愣住了，難不成要我自己一個人去吃嗎？那個恥度太高了，我實在辦不到……
一個人到吃到飽餐廳占一張雙人桌獨自吃燒肉，那畫面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很淒涼，而且好像還有點可憐欸；我都能想像到旁人會用多麼憐憫的眼神看向我這邊……不行、不行，這肯定不行的啊！
「才不要一個人吃勒！而且妳都那麼難過了，我自己一個人開心吃大餐，怎麼想都過意不去，才不會做這種缺德事。」
語婷聽到我說的話後，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奇怪？本來不是還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嗎？她的態度突然轉變，讓我一時之間還沒辦法反應過來。
「妳很過分欸，我是很認真在講這件事。」
「抱歉抱歉，」我都能想像到電話另一頭，語婷笑著拭淚的模樣，她說：「其實也沒很嚴重啦，在接到妳電話之前，媽媽又補打一通電話跟我說爸爸只是急性盲腸炎住院而已，她一開始不知道症狀，才講得太誇張了……」
「欸欸？那妳一副哭過的樣子是……」
「肯定會被媽媽嚇到的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大病，接到電話以後就馬上花了一點時間整理東西趕去火車站了，結果只是盲腸炎……一放心下來就這樣了，真的不好意思啦，讓妳操了不必要的心。」
「唔……」突然覺得剛剛瞎操心的我好蠢，語婷還在電話一頭笑嘻嘻。
真是的，她怎麼可以這樣耍我耍得團團轉啊？不過，也不對啊！我好像也沒問清楚就擅自解讀了，所以這其實都是我自己裡盲濫情的問題嗎？
「剛剛擔心我的黎茉很可愛喔，越來越喜歡妳了。」
「少肉麻了，妳這個壞蛋，話都不說清楚害我誤會，超壞的欸！」放心後的我，在聽見語婷打起精神的樣子，我笑了出來，知道她沒事就好了。
「好啦，原諒我吧，我也不是要妳一個人去吃飯啊！」
「欸？什麼意思啊，有其他人要來？跟陌生人吃飯又不好吃。」
老實說跟不熟的人一起吃飯我還是有點疙瘩，不但沒共通的話題可以聊，而且也很奇怪吧？一定會很不自在的啊，那個人會答應也真是個怪人。
「又不是不認識的人，妳我從高中就認識的朋友耶，妳放心啦！」
聽到語婷這麼說，我理所當然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
「不是啊，蔡政哲會答應妳這種無理的要求才奇怪吧？他又不是那種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哪有人會不知道對方的意願下接受這種要求啊？」
「啊！我說妳也同意了，反正就是那樣了。」
「蛤？妳是笨蛋嗎？要、要我跟男生一起吃飯，這不就是……約會嗎？我才不要勒，太尷尬了吧？跟自己的高中朋友吃飯，不就會讓他認為我對他有意思嗎？不要不要，妳的腦袋是什麼構成的啊！！！太沒神經了吧？」
我緊張地連珠炮似的對著電話那個罪魁禍首咆哮，具體說了什麼我也不太知道，但是我知道一點，跟蔡政哲在學校以外的地方一起吃飯，那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算是男女之間有意交往的第一步，可是我並不想……
「我也沒辦法啊，又不可能找妳不認識的，想來想去最適合的只有他而已，況且我也不想讓因為粗線條的媽媽而搞砸約定，毀了妳想吃大餐的興致。」
「講得我好像是貪吃鬼一樣，本來找男生一起吃飯，感覺就很奇怪啊，又不是情侶什麼的，超級尷尬的啊！」
「這不是挺好的嗎？反正妳才剛失戀，而他也沒女朋友，倒不如趁這個時候好好考慮一下啊！我真佩服自己能急中生智想出這麼完美的配套方案。」
「妳絕對是個笨蛋，幹嘛擅自作主啊！」
「妳才是個笨蛋，不要辜負人家的好意啦！」
我已經沒有力氣跟語婷吵嘴了，雖然知道她是好意想幫助我，但真的讓我措手不及，這一切實在太突然了。
反正她做事，真的就是憑著一股衝勁跟傻勁，然而這樣的精神若也能用在戀愛上，或許能夠有人也能因此發現她的魅力，我是這麼想著的。
「順帶一提，我打給蔡政哲的時候，他剛好在學校附近，現在算算時間，騎摩托車的話也差不多到了。」
「欸欸欸欸！？」
這時候我聽到了摩托車熄火的聲音，一名帶著全罩式安全帽的高大男人從重機跨了下來，他取下了安全帽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呦，我遲到了，真的很抱歉。」
頭髮在右側呈現二八分，多餘的前髮梳向左側，蔡政哲的頭髮整理得很好，在整齊的髮線中略帶一點凌亂，看起來真的很有型，而且他休閒風穿搭，給人的感覺很親切。
「摩托車的聲音好大聲，看來應該是到了，那麼我掛電話了喔，祝妳約會順利喔！（笑）」
「欸，等等！」
「嘟、嘟──」
還來不及反應，語婷已經把電話掛掉了，那個偷笑的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就這樣把爛攤子丟給我收，到底該怎麼辦啦……
「呃……難不成，其實妳不知道我會來的這件事嗎？」
「……」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人家都特地趕過來了，突然說其實沒這回事會不會太過分了？但是我又不想讓他誤會……真是的，語婷那個大笨蛋，都是她欠缺考慮才會讓我現在看起來那麼像壞人，嗚嗚……
自動門又打開了，裡面的冷氣飄了出來，之前的服務員走到了我旁邊。
「客人不好意思，請問您的朋友還沒來嗎？已經超過預約時間的十分鐘了，如果確定不會來，我們要取消訂位了喔？」
正當我思考要怎麼回應的時候，蔡政哲突然跑到我的面前對那服務員說：「不好意思，我們要取消訂位了，造成困擾真的很抱歉。」
「咦？」
我看著他，明明只是因為語婷一句不負責任的話而趕過來的，可是他卻比起自己更優先考慮我的處境；甚至還替猶豫不決的我做了決定，體貼得不讓我覺得尷尬，可是我自己卻……
「明白了，那麼我就現在就替客人……」
「不用了，我們人足夠了，當初也是訂兩個位置，就這樣進去吧！」
我先是拉住蔡政哲的袖口看著他，然後才飽含歉意地將視線移向服務員，並對她說：「不好意思，雖然耽誤了很多時間，但還是請妳替我們帶位吧！」
服務員困惑地看向我們，露出了複雜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該聽誰的話。
「沒問題嗎？覺得不自在直接說出來就好，不用勉強自己，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蔡政哲歪著頭，語帶關心地對我說。
「沒關係的，既然都來了，位置也訂了，就這麼回去也很可惜。」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臉上沒有抗拒的意思，蔡政哲緊繃的表情突然鬆懈下來，然後轉頭對著服務員說：「那就請妳替我們帶位吧？可以嗎？」
「喔、喔……好的，兩位請跟我來。」
服務員呆愣地看著我們一兩秒後，會意似地笑了笑，看來我們肯定是被誤會了什麼，她不加思索地露出了招牌微笑，好像一切什麼都沒發生。
我們被帶到靠窗的座位上，撲鼻的烤肉香氣傳了過來，在其他桌烤架上嘶嘶作響的沸騰聲讓我的肚子也開始餓起來了。
店內吵嚷的交談聲，跟不斷循環的輕快版古典曲調，兩者的搭配下竟然不顯得突兀；反而給人一種舒適的愉悅感，讓人能身心好好放鬆地享受美食的那種感覺。
新的炭火爐放進桌子的凹槽內，服務員送上了菜單跟點菜簿，稍微說明一下餐點的特色後就離開，我和蔡政哲開始盯著唯一一本的菜單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其實應該說，只有我覺得手足無措而已，因為剛剛一頭熱就拉他進來餐廳吃飯的我，現在有點害羞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而他本人倒是很大度的模樣。
「真是不好意思，語婷打給我的時候雖然還有點半信半疑的，畢竟知道妳的個性是不太會答應這種無理的要求，可是她說妳答應了我才會……」
我被他稍嫌微弱的聲音給吸引住了，他的臉紅得厲害，跟他給人那種帥氣形象很不搭調，緊抿嘴唇的緊張模樣看起來有些靦腆。
「沒關係啦，我也常常被語婷耍得團團轉，不過她是個好人，希望你不要介意；而且我們又不是不認識，一起吃個飯也沒有關係。」
為了不讓氣氛僵持下去，我伸出手指著他攤在桌面的菜單上。「我要點霜降牛肉切片，你要點什麼呢？」
「那我點一份雞腿肉好了，還有……」
我們開始拿起菜單互相討論，然後一邊在點菜簿記錄數量，等到確定OK後,我們按下了服務鈴，將寫好的單子交給了服務生。
過了幾分鐘，食材陸續送了上來，蔡政哲整齊有序地將肉片鋪在烤架上，我連一點想插手的機會都沒有，因此我離開位子去準備飲料跟醬料。
「好懷念啊，自從高中畢業後我們就很少一起吃飯了，希望有一天能三個人一起出來。」
回到了位置上，蔡政哲一臉懷舊地說著，他將烤好的肉片先夾在我的盤子上，自己的則是什麼都沒有。
「你不吃嗎？別客氣啦！我要吃會自己夾去烤，這樣只有我吃會很不好意思。」
「沒關係啦，我喜歡看著別人吃飯的表情，以前也說過吧？我覺得人只有在吃飯跟睡覺的時候，會露出最沒防備的樣子，我覺得那是最美好的一瞬間。」
聽到他這麼說，我差點把已經在咀嚼的食物噴出來，還好用手遮住了嘴巴，不然吐出來超髒的，而且我大概會羞愧到自己找個洞埋起來。
「你說這種話……還好我們是認識的朋友，不然這句話在女生面前可是禁語喔，哪有人會讓自己喜歡的人看到醜醜的一面啊？」
「欸？」
看到他驚訝的表情，我才發現剛剛說錯了話，這個情景豈不就像自己對他在告白一樣嗎？不是啊！！
「啊，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啦，並不是說我喜歡你，只是……」
慌慌張張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現在腦袋的迴路打結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合宜的話來解釋剛剛的口誤。
「噗哈哈──」他輕聲笑了出來，用手撐著一邊的臉頰，淡淡笑說：「我知道意思啦，妳是不是怕對我有好感的女生會因為那句話而嚇跑呢？」
「沒錯啦……既然知道意思就別再笑了，很難為情耶！」
我感覺自己的臉很燙，明明是這麼簡單的意思，可是剛剛卻害羞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他真的是好好理解了呢，並沒有對我有過多的期待……
這樣溫暖又體貼的他，一直以來都是單身。
高中的時候，他是班級屬於受歡迎的一份子有不少女生對他告白過，但卻全部都被拒絕了；就連來到大學，也沒聽過他有在跟哪個系上的女生交往。
「難道上了大學，你就沒有遇過一兩個特別心動的女生嗎？」我試探性地問他，也有部分是想藉此與他保持一段距離跟界線。
他揪著烤肉架上噗滋作響的肉片，然後將烤好的另一份牛排放進自己的盤子上，他說：「心動嗎……不知道耶，並沒有特別想談戀愛，況且交了女朋友也就意味著不能再跟妳們這麼自在的相處了吧？避嫌什麼的，真的是很麻煩啊！」
蔡政哲伸出手，要我把自己面前的空盤子遞給他。
「那妳呢？有喜歡的人，或是交男朋友了嗎？」他將盤子還給我。
他將所有烤熟的食物都放在我這邊，自己只吃少少的一部份，真的是太多了，但是蔡政哲卻不以為意地朝著我笑。
「當然沒有喜歡的人；倒不如說我超討厭男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用筷子夾起了食物放入口中，無奈地接受他這默默的好意。
「可是不是有不少男生跟妳告白過嗎？語婷說的，說妳可是翻譯系的高冷系花，又冰又冷而且就像全身帶刺的玫瑰花，完全難以親近。」
「那個大嘴巴……你別聽她亂講，我只是不想讓他們抱持過大的希望，說什麼不好親近，那也是只對男性；我在同性的圈子也能交到不少朋友啊！」
「那麼我對於妳來說是特例嗎？因為妳看，我不也是男生嗎？可是妳卻能跟我侃侃而談，我覺得稍微嘗試認識別的男生一下，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
我停下了筷子，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只是一瞬間僵住了。事實上，對於蔡政哲的說法，我根本沒有考慮太多。
以前僅僅是因為他救過我；甚至讓我接觸了英雄聯盟這款遊戲，讓我的高中生活不至於那麼無聊，因為認識久了，對於男性的那種隔閡，倒是不怎麼感受得到，但是現在，他講出來的這句話，讓我開始重新省思了對他的感覺。
「啊！抱歉，說了奇怪的話，請不要在意。」
他自己打了個圓場，而我沒有給他這問題的答案。
我們之間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蔡政哲的一個小動作讓我愣住了。
他把烤好的肉片放在生菜裡面，然後輕輕地、仔細地；以不傷害葉梗的方式將肉片包起來，接著他拿出牙籤像是縫紉般的動作，將包口用擠戳的方式給固定起來。
他將做好的菜卷夾到烤架上輕輕燒炙了一下，然後就放入了我的盤子上。
「為什麼？」
我感覺自己的喉嚨開始癢了起來，淚水已經在眼眶裡面打轉了。
「嗯？什麼事？」
他似乎不明白我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我知道我的反應表現得太誇張，但是真的是因為實在太像了──他剛剛的舉動，讓我想起了哥哥。
「明明生菜包肉不用這麼麻煩，為什麼你還要特地做成菜卷呢？」
他睜著眼睛哦了一聲，恍然大悟般地說道：「因為這種東西，你們女生用手吃會覺得很不雅觀吧？而且醬料會沾到手也很麻煩；弄成這樣給妳們的話，也能很方便吃了吧？」
我想起來了，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日子……
──黎茉，妳拿筷子的手勢不對，還有不要端著盤子扒著東西吃飯。
──我知道東西很好吃，可是既然是女生吃像要好看一點，不要讓別人說我們這些沒爸沒媽的小孩沒家教……
──黎茉，我們就算沒了父母，也不要讓人用沒家教這點來攻擊我們，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給他們看。
那是哥哥第一次用他當兵的薪水為我慶祝考上高中的時候，他特地用排休的時間帶我到一間很氣派的燒肉餐廳來吃飯。
餐廳是單點式的，所以整體的環境給人的感覺更高檔，而且還有專人的隨桌服務，那是會問你送餐之前要先來點餐前酒還是開胃菜的地方，對於用餐的流程跟品質一點也不含糊馬虎。
我記得那時候，因為是第一次來到這種高規格的餐廳，所以顯得有些興奮，但也因為如此，而鬧了不少很糗的笑話而被哥哥訓斥著。
我不懂用餐禮儀，我的筷子一直用錯誤的方式來夾取食物，因此常常掉東掉西；而且也因為夾不起沙拉剩餘的盤羹，導致我把整個盤子托在嘴上，像個乞丐似的扒進嘴裡過。
這些都被哥哥訓斥過，然而他在罵完我的時候，卻又會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安慰我說不嚴重，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會嚴厲地教育我，但同時卻又怕我受到傷害而心軟下來。
我因為被糾正過太多次，而不敢像哥哥那樣自己用生菜夾肉放入嘴巴裡面，因為怕一個動作錯了，又會讓他覺得是他自己沒教育好我的責任。
「妳從剛剛就一直看著，不敢動手吧？」
「來，弄好了，快吃吧！」
我的盤子多了一個被包得很整齊的菜卷，我愣愣地看著他，不懂哥哥的意思。
「這是……」我小聲地詢問。
「這樣妳就不會弄髒手了吧？而且也不用在意自己的吃像好不好看了，很方便吧？」他用濕紙巾擦了自己的手。
他笑著看我，伸出了手拍了我的肩膀。
「剛剛對妳太嚴格真是抱歉啊，不過也不用害怕成這樣啦！吃東西就是要開心一點才好吃不是嗎？因為是家人，所以可以體諒妳的這些小缺點呢！」
哥哥的一番話讓我覺得心頭暖暖的，我想就是因為他有著能夠察覺身旁的人需要什麼的敏銳洞察力，因此才能這麼合宜地、體貼地去為我做到這些。
我想我一定是被這份溫柔所感動，所以才會如此對他著迷。
這份菜卷對我的意義，並不僅僅只是個食物，而是我跟哥哥最重要、也最珍貴的回憶；是任何代價都換不回的──不受任何人打擾，只有我與他兩個人幸福的日常生活……
但是，都回不去了……
人心會變，感情也是，這終究只能成為回憶而已……
「妳怎麼哭了？沒事吧？」
「什麼？」
聽到蔡政哲的話，我才猛然驚醒，頰邊感受到一股熱浪襲來，然後歸於冰冷，我用手探上自己的臉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落淚的。
「抱歉，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我……」
視線糊成一團，明明不想哭的，但是卻沒辦法止住情緒，原來我是這麼放不開的人嗎？已經決定要放棄了，那我現在的難過又代表著些什麼……
很糟，我覺得自己糟透了，為什麼我都不能克制情緒，總是逕自地在別人面前發洩情緒。蔡政哲一定覺得我很奇怪，現在他一定認為我是在勉強自己跟他吃飯，然後因為受不了才在哭的……
「我們換個地方吧！」
他從位置上離開，將手蓋在我的頭頂上輕輕地拍撫，然後去櫃檯結了帳。
我忘記離開店內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等我發覺的時候，我們已經騎上摩托車在路上奔馳了。我從後座抱住了他，從這身高大的背影我看不出他的表情。
「抱歉……剛剛並不是針對你哭的，只是……」
聲音還有些哽咽，但我還是認真地向他道歉，畢竟一場飯局就因為我的緣故而告吹了；重點是，還讓對方破費了。
「我知道，如果妳真的討厭，一開始就會拒絕了。」
他的車速放緩，我在後照鏡看到他的嘴角展現出淺笑，他說：「妳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吧？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嗎？」
「……」
「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轉換心情？」
「要去哪裡？」我拒絕不了，有一部分也是對他的歉疚使然。
「我知道有個地方會讓你心情變好的，就先當成祕密吧！」
他的語氣變得有些調皮，但是卻沒有給我輕浮的感覺，不像那些為了追求我的男生們說得一口流利、不怎麼打草稿的油腔滑調。
蔡政哲，是真的關心我的需要，而且是認真地想讓我打起精神才這麼說的；也許就是這個特點，才會讓我接受除了哥哥以外男人的他成為朋友。
時間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天色早就暗下來很擠了，可是這邊卻是七彩燈光綻放著閃爍的光芒，暖色系的柔和燈光鋪灑在英國領事館這裡。
他停下了機車，我順勢從後座爬了下來。
「這裡是……」
「還不錯吧？之前在網路上看過，就覺得想來這裡一次。」
他放好安全帽，然後牽起了我的手往那棟領事館前進。
第一次被哥哥以外的人牽手，原本應該會覺得很恐怖，甚至都有想甩開對方手的舉動。
因為我太害怕男人了，所以連肢體接觸都覺得可怕，當初大一新生的團康活動，我也是盡量避免不跟男生接觸。
可是蔡政哲卻完全沒有給我這樣的感覺，他只是單純地想用自己的方式讓我感到開心；雖然說他對我有其他的意思，但至少他謹守著不越過那條安全線的行為讓我感到很自在。
他顧慮著我的感受，所以才遲遲不肯表白自己的心意。
我，早就發覺了，不是嗎？但是卻一直利用他的溫柔，讓他充當我對哥哥的替代品，其實我也在做跟學姐一樣的事情，又有什麼資格去批評她呢？
「坐吧！妳應該沒吃什麼吧？我去幫妳叫一點東西。」
他放開了我的手，點到為止，沒有過多的依戀或依依不捨的感覺。
「這次讓我來請客吧！剛剛那頓你幫我付錢，這次換我來了。」
「如果我說不用呢？」
「那麼以後我也不想跟你出來玩了，吃東西不付錢的壓力超大。」
「我想也是，那就拜託妳破費了。」
他露出了微笑，展現了大男孩般的笑容，他看似沒有心機；但其實很留意周遭的事情，總是能在第一時間作出決定，果斷的個性讓我很羨慕他。
因為我很優柔寡斷，常常因為放不開而讓自己身陷在囹圄中，如果我也能擁有蔡政哲一半的堅決，是不是跟哥哥還有學姐的關係就能變得不一樣呢？
我從錢包拿出了千元大鈔要給他，而他也乾脆地收下走去櫃台點餐，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湧起一股異樣的情緒。
那是跟對哥哥湧現的感覺一模一樣，有點怦然心動卻又不是，但是他給我的感覺的確很像哥哥對我那樣；因為他們就連思想模式也幾乎完全相似。
不知道是不是開始意識到了這件事情，我的臉開始燙了起來，我從包包裡面拿出了鏡子照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整張臉紅得像番茄一樣。
「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蔡政哲的搭話讓我嚇得身子縮了一下。
「啊，沒事，什麼都沒事……」
他狐疑地看著我，像是想要從我的臉蛋看出什麼，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秤斤論兩的魚肉在被人窺伺的，感覺超不好意思的。
他似乎是看不出什麼，然後才伸出手說：「喏，找來的錢還給妳，總共是607元。」
「啊，謝謝──」
我接過了零錢，接著我們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直到餐點送來之前，我們都沒有在說話，餐點送來後，我們也只是安靜地在吃飯，不像剛才在燒肉店聊天聊得那麼熱絡。
「雖然這麼說有點晚了，不過妳今天穿的這件衣服很可愛，跟在學校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欸？」
不知道是不是氣氛太過尷尬了，想找話題的蔡政哲，突然冒出的一句稱讚讓我有些錯愕，然後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穿著。
淡藍色的雪紡連衣裙，腰身的地方可自由調整裙帶的鬆緊，之前有稍微束緊一點，我沒有小肚肚，看起來應該不會很奇怪吧？
等等，我幹嘛因為別人的話而在意起自己的身材？
「你冷不防地在說什麼啊！？」
意識到這點的我，覺得鬧爆了，整張臉因為他的一句話感覺快燒起來了。
「我沒有惡意啦，因為一開始就錯過說這句話的機會，想說如果現在不說出來覺得很失禮，妳不會介意吧？」
我介意；超介意；介意得快死了──
可是我知道自己心情卻因為這樣而變好了，巧妙地被他轉移了話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這樣做；又或者是無心，但是真的很感謝他，真的……
「謝謝……」我對他說。
「謝什麼？我又沒做什麼事。」他鼻子哼了一氣，微微地淺笑，像是意會了什麼。
用完餐以後，我們來到能夠看到海景的地方。
海上的微風迎面吹了過來，已經是晚上了，但是周圍絢爛的彩光卻點綴著這片墨黑色的海面，讓它倒映著不同的色彩。
「心情好一點了嗎？」
蔡政哲遞給我一杯現磨的熱咖啡，他湊到旁邊靜靜地看著海面。
「我前面說過吧？我沒有喜歡的人，但其實是騙人的……」
「嗯。」
他默然地點頭，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很專心地想聽我接下來講的事情。
「我有一個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歡的人；喜歡到自己無法自拔，我想為他做任何事，哪怕只是看到他一個笑容我都覺得滿足……」
「但是，果然不行呢……明明知道告白後會獲得怎樣的結果，但還是抱持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去做……」
我的目光對著蔡政哲，想展現自己堅強的一面，但是聲音卻開始顫抖了起來。
「我失戀了呢……徹底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借出胸膛讓我枕進去，他說：「哭出來會好一點，反正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不是嗎？」
可以嗎？哭出來也沒關係嗎？
或許是被他的話給感染了，眼淚開始潰堤了。
從喉嚨發出的哭聲很大，我幾乎快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了，可是我還是想好好地大哭一場。
我受夠逞強了；受夠這一切了，為什麼我就不能、為什麼我不行？就只因為是妹妹嗎？喜歡哥哥、愛上哥哥又有什麼錯？
「嗚啊──啊啊！！！！！」
我好不甘心，我討厭自己的血緣；我討厭自己不能像學姐那樣獲得哥哥全部的愛；我好嫉妒，每天看他們歡歡樂樂地在一起我都覺得自己快死了。
究竟哭了多久呢？
等到自己情緒平復的時候，手上的咖啡已經涼了，而蔡政哲的手一直沒有離開過。
我看到自己居然毫無顧忌地趴在男人身上，像彈簧似地從他身上彈開。
「抱歉……」
「沒關係……」
他的臉紅紅的，我想我自己也差不多，明明不是情侶卻做了那麼多詭異的親密舉動，我都覺得自己快被這股羞恥感給壓死了。
「黎茉，有件事我想跟妳說，或許妳會覺得很卑鄙……」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是眼神卻讓我看到了堅定。
「我其實轉學過來並不是因為壓力太大，而是我知道──」
他兩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臉很紅；眼神也毫不掩飾地嶄露感情，他抿上了嘴唇，猶豫了一下然後才說……
「是因為我知道妳在這，我想跟妳讀同一所大學才來的。」
「為什麼？」即使我可能知道答案，但是不敢確定。
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說出了我從以前就在意的事情了……
「我──喜歡妳，從高中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喜歡妳到現在……所以，請妳考慮跟我交往的這件事嗎？」
「我知道對剛失戀、受過傷的妳講這個很無賴，可是我希望妳能認真地考慮一下我一下，他做不到的，我可以替他幫妳完成。」
怎麼辦？我該對這樣表明心意的他給出什麼答案呢？我，根本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就這樣草率地接受這份感情真的是正確的嗎？
「即使我可能會把你當成他的替代品，那也無所謂嗎？」我這樣反問他，希望他能稍微冷靜地想想。
「無所謂，就算是替代品也沒關係，因為我有信心絕不會輸給他。」
為什麼他能講得這麼斬釘截鐵呢？讓我忘掉哥哥這種事，真的能夠達成嗎？我真的能夠因為他，而去拋棄、去忘卻這麼多年累積下來的感情嗎？
「我……」
我感覺自己的喉嚨很乾燥，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身體被對方給抱緊了，我還不曉得該怎麼反應，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除了哥哥以外，竟然有人也能給予我這份安心的感覺。
下巴被人輕輕地抬了起來，蔡政哲的臉靠得很近，我們的鼻頭碰在一起。
我沒有排斥、也沒有抗拒，他低下頭吻了我，嘴唇的觸感軟軟的，跟哥哥給我的粗糙感不一樣，牙齒被撬開了，他舌尖上的溫柔交纏讓我的身體差點軟了下來。
幾分鐘後，我們的嘴唇分開了，我抬頭看他，依舊不知道該不該給出答案。
我不想背叛他的這份真情，所以我需要思考、需要整理，所以我對他說──
「可以，讓我考慮一下嗎……」
創作內容
我的鑽石妹妹與菁英女友的慘烈修羅場-第21章
隨筆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