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夜無眠。
要說,再江雲等人出現在山莊時,他們影響了她的心情,那麼現在,從月離恨月落菱口中得知的部分事實,就是不只是影響,而是震懾了。
“妳們本為同族,但彼此關係過於錯綜複雜,簡單來說,他們是妳家破人亡的兇手,手刃妳生父的,就是他們,但,同時,妳的生父卻是導致她滅族的兇手,而妳,則是其中的導火線之一。”
月離恨簡單的告訴她,她本以為義父只是開玩笑,但,從義父的眼裡,她知道,那不是玩笑。
她,是導致若湖滅族的兇手?
她不敢相信,再她失憶以前,到底做了什麼?她又是誰?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本想追問下去,但被月落菱制止。
追問下去,並不會比較好。
義母說,事情會發展至此,不是她的錯。
但,她是若湖滅族兇手的女兒啊!
人生在世,有很多無奈,卻得要去做的事情,而那些,不過是因果輪迴下的,注定該犧牲的事物。
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自己的房間的,只知道這一切的一切,太過令人無法相信。
坐在床沿,她根本沒有心情休息。
所以第一次見面時,那來自靈魂深處的安心,是源自於同為本族?
思緒纏繞在一塊兒,理都理不清,沒有了過往記憶,她曾是無所謂的,但現在,沒有過往記憶,她不知道以往的自己是誰,還有以往自己的親人,究竟對了那些人做了什麼……而那些人,對了自己和雙親,做了什麼。
不說若湖,不說以前,要是現在她看見莊內的月離恨、月落菱,甚至是自己的婢女重傷,或是死在自己的面前,她都無法接受。
那若湖是怎麼面對,自己的族人在眼前消逝生命?
而當初,她又是怎麼面對,親手殺害生父的他們……
若湖本性善良,不愛殺戮,甚至只是打鬥都希望避免,就連陌生人受傷,都會盡力治療的她,這樣善良至此的她,要怎麼接受族人死亡的事實?
要是自己發現滅族仇人站在眼前,早就一箭射過去了,哪還可能這樣笑著陪伴滅族仇人?
纖白素手緊握成拳,修長的指甲因為過於用力而陷入掌心中,痛覺自掌心蔓延,她卻恍若未覺。
親手殺害雙親的仇人在眼前,那面對她這個他們所殺所恨之人的女兒,為何會出現那些表情?
她從那些人眼中,看見了驚訝、驚喜、不解、釋然和寬慰,還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卻是沒半點憤恨和仇視……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明明該是兵刃相向的關係,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死死咬著唇瓣,不管怎麼回想,都還是毫無所緒,腦海中對他們的事情皆是如白紙般空白……不,就連以往的事情,也回想不起來。
從醒來到現在,是第一次,有著這麼想要回想起往事的衝動。
以往對自己沒了記憶是無所謂的,遺忘的就遺忘了,找不回來不如便放手,自己輕鬆也不用累得旁人。
但,如今遇上了那些人,那樣的衝動便開事像頭獸般,在內心蠢蠢欲動,張牙舞爪的,撕裂著她原本的無謂,而義父那番話,更是摧毀那無謂的最後一擊。
腦海裡的思緒,越是想理清,越是紛亂,因為整夜未眠,如今正泛著疼痛,她搖搖頭,抬首看了看窗外。
快要卯時末了。
她自嘲一笑,自己竟然會為了那些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惱了整夜。
嘆了口氣,喚了外頭的婢女打水進來服侍她做梳洗。
沉碧有些疑惑,今早小姐似乎醒的有些早,她從櫃子中拿出了一件小姐平日最愛穿的嫩黃色宮衣,服侍小姐穿上後,讓小姐立在銅鏡前看了看。
而自己也不禁仔細的看了好幾眼。
知道小姐天生麗質,無論穿什麼都好看,尤其嫩黃色的衣服穿再小姐身上更顯嬌柔,一襲淺黃色長裙,肩上披著素色輕紗,俏麗活潑外又添了一分淡雅,臉上脂粉未施卻襯著皮膚淨白若雪,白裡透紅,唇瓣不點兒朱,嬌豔如綻放的玫瑰那般豔紅,更添了幾分誘人風情。
沉碧不由得看得癡了,但很快地隨著柳尋憶落坐的舉動回過神,拿起一旁放著的梅木木梳,小心翼翼的將如瀑般的烏黑髮絲輕柔的梳開。
「小姐,您今兒個似乎起的有些早?有什麼煩心事嗎?」安耐不住耐心的好奇,看見柳尋一眼下的淡淡烏青,又想起昨日房內的燭光似乎整夜未滅,她終是問了出口。
柳尋憶略為詫異地透過銅鏡看了眼幫自己梳髮的婢女,輕笑出聲。「怎麼突然這樣問。」
沉碧皺了皺鼻,「小姐,您平常不都睡到辰時末才醒的嗎?今日才卯時您就醒了,整整提前了一個時辰阿,奴婢當然要關心一下小姐。」她嬌俏的鼓起雙頰。「不然要是莊主怪罪下來,那奴婢不就糟糕了嗎?」
「就知道貧嘴。」柳尋憶被她的話弄得啼笑皆非,瞪了眼銅鏡中的沉碧,「還不快弄,不然本姑娘罰你去洗衣房洗個三日衣裳!」
「奴婢知錯。」沉碧笑嘻嘻地回著,一點也不怕自家小姐真的罰她去洗衣房洗,這一年來,除了莊主、夫人以及少爺外,就是她接觸了小姐最多,理所當然也知道了小姐的刀子嘴豆腐心。
才捨不得呢!
嘴角勾著如花的笑容,繼續為小姐梳髮。
「今兒個梳個雲髻就好,我想出去走走。」她吩咐著,不想花太多時間在梳妝上頭,心頭的煩心事擾的她夜不成眠,只想出去透透氣。
沉碧聞言,點了點頭,但又想到似乎那兒不對,「小姐,現在這時間您不可以出莊啊!」想起現在快到了那時刻,她連忙開口說著,手上的動作也沒為此打住,俐落地將烏黑的髮絲挽了個雲髻。
對了,今日是二十五……
想起今兒個的日子,柳尋憶知道沉碧說的話是對的,每月到了這個時候,義父義母都是不准她出門的。
朔日之時……也就是那個時刻。
無奈的輕嘆口氣,「也罷,那就在莊內走走吧。」看著已經梳妝結束,她站起了身,裙襬隨著蓮步輕移,搖晃出朵朵裙花。
她走到門前,沉碧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好了,我想一個人走走,不用跟著。」擺擺手,她遣退沉碧,一個人出了房門後,她往東祈苑走去,但又在走了幾步後,停下了腳步。
關於昨日得知的事情,她無法輕易忘懷,,她想,她需要好好問問義母關於自己的事情,畢竟他們肯告知她,就代表沒有意思瞞著自己的。
雖然昨天,義母阻止自己再度問下去……
是為了什麼?怕自己知道是時候會承受不住嗎?就因為那些人是殺親的仇人?
但,她根本不是那種會因此崩潰的人,況且她現在還沒了記憶,就算不待見他們,也不會因為已經不記得的事情找他們麻煩。
想了想,她回頭。
「沉碧,義父義母現在人在哪?」她還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就算義母昨天那樣說了,她還是想知道。
「回小姐,方才我遇到煙雨,聽她說莊主和莊主夫人正在東祈苑為昨日那名女子診治。」
東祈苑,是昨日義父和義母安置那名中毒的女子的場所。
現在已經辰時,總是早起的義父,基本上都會率先去碧雲院的,如今竟然破天荒先去看那名女子,那就表示,那女子身上中的毒,並不是那麼容易解的,而且,可能已經到再不過去看就會藥石罔效的地步。
雖然昨日條件都還沒談好,甚至是被強制打斷的,但她也不擔心那些人會放棄。
光看昨天那些人的反應,就知道無論今日義父會提出什麼樣子的條件,那些人定是會答應了,深知這點的義父,現在會出現在東祈苑也不是太過令人意外的事。
義父通常在診治時,義母都會跟在一旁,既然確定了行蹤,那麼她也不打算拖時間。
想到這兒,柳尋憶不禁加快了腳步,想要趕往東祈苑。
但,還沒走多久,才經過大廳旁的小花園,就被一道悠悠的笛音給吸引了注意。
似曾相識的音調和旋律。
柳尋憶眨眨眼,不禁停下了步伐,她確定她沒有聽過這樣的旋律,但,她卻感覺到很熟悉。
待在原地停頓了會兒後,她邁開步伐,往聲源處走去。
走向那個,她無法忽略的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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