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永遠。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謊言。
月光灑了下來,子時已過該是昏昏睡去之時,空蕩的走廊上藏著一白一黑的身影。
「人類是最不守信的種族。」坐擁在迴廊,男人半靠身後的柱子,杯裡的液體隱隱閃爍猶如面上獨立的金瞳。
「都是騙子。」青年繼續說道,黃湯入口已有三分醉意,提起酒杯再度一飲而盡。
醉了嗎?印象中的青年酒量似乎沒那麼糟,可依男人對同伴的了解,醉與不醉不是那麼重要的問題。
鶴丸國永是把奇妙的刀,遭遇的經歷不勝細數、交錯的生涯造就青年古怪的性格,巧妙而狡猾的將自己擺盪在虛實之間,跳著小丑似的滑稽舞蹈哈哈大笑,笑的是自己還是他人,恐怕沒半個人可以走入太刀幽微的內心。
誰都不知道的,鶴丸也不想讓任何人探究;或許真正的鶴丸國永早已死去,在星星也見不到的塵土之下與白骨共眠,可那副軀體的主人卻已踏上另一趟旅途,徒留在空的軀殼身旁又有何意義?
那不是他該探觸的問題,他也沒有資格去碰觸他人的隱私,提起酒杯光忠選擇淺酌裏頭波動的明月。
人類全是騙子嗎?
「主人會一直陪我們玩嗎?」短刀拉著少女,即便季節變換,庭院裡總不失喧鬧。
「會啊。」她笑瞇瞇回道,脫下外套露出白皙的頸子,明明是冬日方才的奮戰也使她褪去厚重的外衣。
今劍抱住她的腰,稚嫩的臉龐被風吹的紅撲撲的「說好了,一直一直都會待在我們身邊!」男孩蹭著她的衣服,這舉動引起其他孩子不滿,紛紛大叫不公平。
少女含糊應了句嗯,眼角的末端似乎發現遠方端著點心的男人。
「吃點心囉。」短刀們一擁而上,原本的中心頓時被孤立,被擱置在一旁少女沒有怨言,中間隔著小小的付喪神,男人的臉上還沾著麵粉呢,食指一比,少女滑過自己的臉頰示意,青年則是不著痕跡抹去上頭的粉末,他們相視而笑、揚起秘密的幅度這不需言談的默契各自了然於心。
人類都是騙子。
穿過迴廊,扶過半醉的青年回房,蓋好被子黑色的身影悄然退出,襲來的夜風沖散了剩無幾的酒意。
他呼了口熱氣,發酵的酒香無法帶來太多的暖意,踩上冰涼的泥地,摩擦臂膀男人望向漆黑的夜空。
月、不圓,不是值得佳酌的滿月、也不是典雅幽然的三日月,卡在兩者之間,這檸檬似的月該如何稱呼才好?
他記得的呢,那個同此不上不下的夜晚,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萬籟俱寂之夜拉起帷幕,紙門後的薄影許下誓約,拋開束縛的身分,他們迫不急待交換彼此的氣息。
男人是溫柔的,但在那晚也展現出少有的一面,他貪婪的搜括她的舌尖,不給予喘息的時間、他狂野而霸道,一遍又一遍的覆誦習慣的稱謂:主、我的主,帶著誘人的蜜意他誘勸著,說是吧、只屬於我,惡意似的咬嚙少女的耳廓卻不容許更多的回答,今夜的他重回原始的本能,血液與煙硝相疊,瀏海下的雙目伺機而動,他是狩獵者、現在男人只想掠奪眼前的一切,從外至裡、全部,急切於身下留上熾熱的痕跡。
「我愛你。」她低語道,染上桃紅的臉龐更添撫媚,迷濛的眼裡組織不出更多的語詞。
不、他們都是的。
照著本能馴服於愛慾之中。
「我愛你。」覆上唇他將尚未吐出的聲音自少女口中飲下。
永遠。
人類果然是世界上最高明的說謊家,撫著冰涼的石面,男人不期待任何回應,只是單方面的將自己的溫度記錄於在石碑上。
猶如那個夜,纏綿不止的愛語,我愛你、我愛你……已是永恆罷,多麼真摯、多麼誠懇,這短短一瞬竟就是她嘴裡的永遠。
多麼高明而虛偽的騙子啊。
俯上前他親吻石碑,庭院依舊寒冷,石碑即使賦予溫熱也僅不過須臾。
男人仍然是清醒的,吐著微醺的酒氣,一張一閉話語消散於夜風之中。
在哪裡呢?你在哪呢、我的主?
這個世界上最狡猾的騙子,將所有人騙得團團轉,讓他們的情緒隨著一顰一笑波湧,教會他們理解人類複雜的思緒,懂得喜悅、懂得憤怒、懂得愛戀、懂得悲傷……然後興致索然下台一鞠躬,交給付喪神們的最後一課名為現實。
你在哪裡呢?
沒有任何人能回答他,即便早在石碑立起之前男人已知曉答案。
月是缺的,千年如一日不影響鵝黃照耀寂靜的大地,而男人沉寂於陰影之下。
人類果然都是騙子啊。
拍去身上的塵土,男人起身回到室內。
明天必須早起,不去休息不行了。
日子還是得過下去的。
「 」
木板擠壓發出尖銳的嘎吱聲,木樑之間空留孤寂的迴響,解下覆在左眼的眼罩,光忠回頭望了一眼。
沒有人在那,月影灑落置於一角的不過是塊不起眼的石頭罷了。
你在期待什麼呢?剩下的不過是自己的眷念,底下熟睡的人兒頭也不回步入另一個夢境裡頭。
那若有似無的低語也僅是妄想。
我愛你。
騙子。
永遠。
大騙子。
但他還是相信了,語言真是人類最大的武器,這還真是最蠱惑人心、最動聽的謊話呢。
人類果然是虛偽的生物。
而他,恐怕也是這個世界上最笨的傻子。
給鳴蜩,感謝他無數的虐文成功開啟作者的腦洞,而這個故事也告訴我們,
不要亂開作者的腦洞(X
話說點文我還欠一篇堀川跟嬸嬸的,這位兼桑的痴漢我該如何動筆,還真是個挑戰。
啊、順便覆上下兩篇的預告,一篇是點文,主角是誰就不用多說囉?
一、
他抓著審神者的手背,臉都快貼上去了。
「主人……」
審神者抽開手。
「你是男孩子啊、清光。」
「可愛是不分性別的!」他挺起胸膛,明明入冬室內卻詭異的飄起櫻花「可愛即是正義!」
二、
「兼桑是笨蛋!」三吋厚的木屐往腳上一踩,帶著兩行清淚少女就此淚奔。
「怎麼突然動手啊?」偶像抱著腳跳來跳去,身旁的夥伴唯有冷眼相待。
「沒救了。」
「沒救了。」
「什麼東西沒救了?」單腳撐地,他揉著被踩過的腳板。
「打掉重來也沒辦法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