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下!」
也許是聽到我的吼叫—
也許是感覺到我散發出來的殺意—
無論真相屬於哪一個,都無所謂的。
因為在這一瞬間,天才蘿莉科學家,瑪莉安,她照著我說的話當場蹲下來。原本就非常嬌小的身子,此時此刻完全從我的視野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非常好—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絕非善意的微笑。
緊接著,我扣下的板機。
碰轟!
伴隨著火花,兩枚大口徑的霰彈槍子彈自槍口射出,正中那個看起來很欠打的天使的右手臂,並直接將其從肢體連結處轟成兩段。
「諾……諾曼!」
瑪莉安回過頭,一臉驚愕地望向我。
「快過來!」我吼道。
她先是一愣,雙眸中似乎閃爍著不確定的神色。
「快點給我過來,妳這個小學生!」
「不、我才不是小學生你這混仗大猩猩!」她回過神後怒罵,接著又發愣一秒,最後才不情願地跑到我身旁。
「妳別想跑—」天使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的斷肢,還想說些什麼—
「去死!」
我以最快的速度裝填,然後再度叩下板機。
碰轟!
第二次射擊,將天使俊俏的頭給整個轟掉,但卻完全沒有一滴血噴出來。天使的身軀只是無力地往後倒去,最終躺在骯髒的地面上。就連這樣子他那純白的袍子上都沒有沾上絲毫髒汙。
「一群天殺的典型高傲天使……」我嘀咕道。
「果然是你嗎,諾曼?」這時候,瑪莉安開口問了個奇怪的問題:「真的是你?」
「要不然還會是誰,妳老媽嗎?」我一邊不悅地回應,一邊替每次只能上膛兩發子彈的霰彈槍裝填彈藥。
「這些天使可以變換成其他人的身形,不只長相和聲音,就連個性都能模仿得唯妙維俏的。」
這回換我發愣了。
「竟然有這種事情嗎……看來以後會很棘手啊。」我撇了撇嘴。
「話又說回來,」她抬起頭望向我,狐疑地問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你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活下來是因為僥倖,找到妳—則是出於一段孽緣。」
「哈?」瑪莉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些事情可以等我們脫離危機後再說……可惡,我就知道殺天使沒這麼好簡單。」
就在此時,無頭的天使直挺挺地站了起來—沒錯,那個傢伙就這麼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並用僅剩的左手優雅地拍了拍潔白的袍子。緊接著,在一陣光芒的照射下,天使的頭憑空回復成原狀,就連右手也在一瞬間接回了身體,完全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
假使說這是一場魔術秀或什麼的,我還會感到驚訝;事實上,我差點就要為他拍手鼓掌叫好了……只不過我沒這樣做,因為我沒有這麼無聊。
「沒家教的人類,所以我才討厭軍人。」天使撥了撥自己的金色頭髮,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我好像見過這畫面……果然,天使和惡魔都差不了多少嗎?
「你們天使,也是過來搶聖物的嗎?」我問。
聽見這提問,對方明顯用發現衣服上汙跡似的語氣望著我,這一點讓我火大得想再開一槍,但我知道只是浪費子彈,所以我壓下了這個衝動。
這發展和我見到那一位名叫巴柏的惡魔簡直如出一轍!
「你沒有必要知道,人類。我們是高等的存在,你們屬於低等的存在;後者永遠無法理解前者的所作所為。你們太渺小,太受限,沒有能力理解什麼才是對你們最好的。人類……太缺乏效率了,根本無法在即將降臨的未來生存。你們在浪費自己的潛力,更重要的—這個宇宙的資源。因此千萬不要試著干涉我們,我們在做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們以後會感謝我們。這是我們的責任,也是我們的義務,我們的樂趣……我們天使的專長,就是讓宇宙變得更美好。」
他的聲音洋洋得意,驕傲自滿,透露出一絲嘲弄的邪氣。彷彿他即將犯下非常可怕的罪刑,而且十分享受執行過程。天使毫不費力就吐出非人的氣息,非人般的恐懼,一切都如此地自然……
有鑑於此,我只會對這種傢伙說一句話:
「你真的很喜歡聽自己的聲音呢。」
天使皺了皺眉,似乎不太確定該如何對此做出回應。
「什麼未來?」此時瑪莉安插嘴喊道:「什麼樣的未來允許你們天使濫殺我們人類,什麼樣的未來給予你們對人類的生殺大權!」
「縱使我告訴妳,妳那豆丁點大的腦袋也不可能理解。光是我們掌握人類的生死,妳很可能就抱著天大的誤會了。」
「你到底什麼意思!」
天使的眼神中充滿憐憫,就像一名教授在指點愚鈍的學生—不對,一名馬戲團訓練師在教導猴子耍猴戲,後者形容可能更為恰當一些。
「我就讓妳開開眼界吧,人類女性。」
語畢,黃金色的光芒頓時壟罩住天使全身—那道光芒不僅美麗、刺眼、又令人感到極端作噁—等到光線緩緩散去後,昏暗再度壟罩住街角。
「盔甲……」
宛如神話世紀中的士兵……又曾經被稱之為騎士的純白色盔甲,不知何時已經覆蓋於天使的身上。他的白色盔甲散發出非自然的光芒,刻滿了各種各樣無法閱讀的文字,高貴得好似僅僅一瞥就足以讓人眼盲。
然而,我對這副華麗的盔甲打從心裡頭感到一絲厭惡,全身還莫名地起雞皮疙瘩起來—我沒辦法說出來為什麼,所以我仔細地端詳它的表面,很仔細地端詳—
「哇啊!」
瑪莉安的尖叫聲,讓我嚇了一跳。
「搞什麼?」我轉頭看她,卻見到這天不怕地不怕,就連遇上惡魔都能嗆聲的金髮小女孩,她當場抱頭蹲在地上,臉色蒼白,牙齒打顫……極端地恐懼。
她無庸置疑地在害怕著,害怕著對方的盔甲!
「這套盔、盔甲……」她以顫抖的聲音說:「每一片護甲,都在尖叫的……都在哀鳴著……敲打……他們……有人在裡面……」
突然間,一股寒意竄上我的背脊,傳達到四肢的末端。
沒錯,瑪莉安說得沒有錯—我可以聽見盔甲裡面有人—不只一個人,可能好幾百、甚至好幾千個人!他們全都在無聲地哀求、哀求者死亡,死亡卻永遠不會到來。無論男女老少,這些人宛如蝴蝶標本,卻依然存活著,他們全都在同時發出痛苦慘叫,宛如幾萬個沙啞絕望的聲音·,祈求憐憫、救贖,還有死亡。而盔甲則以吞噬他們的苦難壯大自己。
如果把視線挪得更近一些,你還可能看見人們痛苦扭曲的容顏……
「你這傢伙!」我向天使怒吼道。
可是,天使反倒露出一臉驕傲的笑容。
「你喜歡我的盔甲嗎,軍人人類?」他開心地說道:「這是我的主意,每一片小小的盔甲片裡面,都囚禁了一個人類的靈魂,永遠為天使服務。靈魂真的是非常強大的來源,你說是嗎?這些人透過如此愉快又充滿諷刺的方式,讓天使們壯大無比。」
天使繼續說下去:「人類對我們仍有利用價值,我們不會完全殺了你們。我們可以對你們做很多事。」他微笑。
「我寧願死,」我冷冷地說:「不過更好的方法是讓你死。」
「天使和惡魔都非死不可。」
瑪莉安也說話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推了一下眼鏡,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振作起來。我很佩服她,真的。說穿了,無論是否為全宇宙最聰明的天才還是什麼的,她畢竟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見到這幅景象卻沒嚇得尿褲子,內心實在是非常強悍。
「全都非死不可,人類永遠都不會和他們簽訂合約或協議,絕不心軟。科學的力量至上,永不和非自然的存在妥協!這個世界的人只要有一口氣,就會反抗到底!」
「你們不會反抗……在一切進行到一定程度後,人類就不會想要反抗我們。宇宙將變得更好,一切從現在開始。」
「狗屁!」
天使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儘管我無法看穿他的頭盔,但仍舊足以想像他狗眼看人低的表情。
「人類的思想終究太狹義了、太渺小。就連你們的語言也只能剛好滿足溝通的需求,你們兩個連我的全貌都無法看清。我不是—天使並非完全是你們眼中的形象,不是這種形體。你只是在跟我的主人的傳令者說話……」
「等我幹掉你以後,我就去把你的主人也幹掉。」我說。
「喔,那你要怎麼做呢?用核彈摧毀我嗎?」
「不……」說著,我從大衣內掏出一把不起眼的小刀。「我偏好更傳統的辦法。」
它是我身上唯一的武器—比起手上的槍彈,這把小刀才算得上真正的武器!
「諾曼,你的腦袋撞傻了嗎?」瑪莉安罵道:「子彈都沒用了,這把爛小刀又能做什麼!」
「這是我一個友人的禮物,我最不想欠人人情的那個人的禮物。」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閉嘴,小女孩。」我的語氣必定散發出異常冰冷的質地,瑪莉安聽聞後當場閉上嘴巴。「當我用了這武器後,我就永遠都無法還這人情。但很可惜,現在只剩下這個辦法了。」
「諾曼,你……!」
「哼,妳早就算計好的吧……百合子。」
小刀的刀刃,滲出了如沼澤水土般黏稠的黑色液體,淌淌流下,沾上我握著刀柄的手。
一股劇烈的寒意,直達我的內心—甚至要比剛剛得知靈魂盔甲之時還要寒冷,還要令人畏懼。
「少耍小花招了!」
一時間,身著盔甲的天使大喊一聲,他從腰際間拔出一把燃燒著火焰的長劍;我相信,只要一處碰到那把劍,我很可能當場就會被燒成灰燼,連屍骨都不會剩下。
但是—
「諾曼!」
我非但沒有後退,反而迎向前去。
「愚蠢的人類啊!」天使大笑,誤將我的動作當成盲目攻勢,大力揮出手中的武器。
「愚蠢的是你。」
直到火焰之劍幾乎觸及我的臉部之際,我虛晃一招,閃向一旁—我從第一眼就看出來,天使沉重的盔甲根本就無法跟上我的速度。再說了,儘管我身材壯碩,但終究是個受過近戰訓練的軍人。
而天使……就是天使。外表再怎麼華麗,終究為一群自大狂。
所以當對方揮出劍的時候,我已經壓低身子,突入對手的防禦範圍,一刀刺入天使盔甲的側身。假使是一般的短刀,或任何武器—我很確信刀刃鐵定會當場折斷。
只不過我手上這一把小刀不一樣,而是受過原擁有者加持過的武器。只劍染滿黑色黏液的刀身毫無阻礙地沒入盔甲表面,我好像還能聽見數萬人在我耳邊尖叫,並在最後一刻尬然而止。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使的慘叫慢了一拍才傳入耳中。
我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立刻揮出第二擊,刀尖筆直刺入對方頭盔下方的喉頭處—打斷了天使的叫聲。
「滾回去吧。」我低喃。
我順勢劃過整個金屬喉嚨,製造出一個光滑的切口處,金黃色的光芒從裡頭傾洩而出。
「這……這是什麼……不要、不要啊!」
與此同時,沾黏上天使盔甲上黑色的黏液彷彿有了生命似地,開始向外延伸、爬行—而盔甲表現在黏液的腐蝕下失去神聖的光芒,迅速融化,不到一眨眼的時間就變成一團噁心的廢鐵。
「你的名字……是諾曼……查爾斯……」天使一隻手摀住被切開的咽喉處,一邊結結巴巴地說。
「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啊,渾球。」
「我知道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情.....而我曉得,我們會再相見的……諾曼……到時候—」
「我會再殺死你一次。」我伸出手,將他戴著頭盔的頭整個扭斷下來。
剎時,盔甲不再噴出光芒,向前掉落,純白色的表面化為漆黑色,最終化為一團塵埃。不過在對方的存在消失之前,我清楚聽見了天使的低語。
「我叫做亞必迭,牢牢記住了。」
等到四周終於陷入一片寂靜後,我累得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大猩猩!」瑪莉安跑了過來。
「我說過……不要叫我……唉算了……」我連反駁的力氣都沒了。
「你……你殺死了天使!」她震驚地說。
「運氣好而已。」
「但你殺死了天使!」
「我說過我只是—奇怪,怎麼……」
忽然間,我覺得視野變得模糊,眼前變得天旋地轉—也許是超乎預想的麻煩一波接著一波落在頭頂上,讓我有點累了的緣故吧—
真的,有點累了......
「你怎麼了?臉色似乎不太好……你還好吧,喂!大猩猩!」
當後腦傳來一陣劇痛之際,我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往後倒去,後腦撞上了堅硬的石頭地板。
這時雨水從天而降,滴落在我的額頭上。
瑪莉安正低頭看著我,嘴裡不知道在說什麼,我聽不到她的聲音。她的深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中好像是—驚慌、害怕、憤怒?或者三者都有?
奇怪,除了瑪莉安之外還有個人—
她就站在妳背後啊,瑪莉安……妳怎麼會沒發現呢—
呵,是百合子嗎?
不得不說,從這個角度看妳真漂亮……
妳烏黑的長髮,實在很搭配漆黑色的夜空呀……
還有……
妳黑色的翅膀……
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