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腳步聲來到了我的耳邊，我緊張的貼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深怕一不小心就會暴露出自己的行跡。不過，搞不好我早就已經被發現了也說不定。
我鬆了鬆左手，靜靜等待著箱子被掀起的那一瞬間，心裡則盤算著自己有多大的機會，可以在對方發出驚呼前先撂倒他，手掌心微微滲著汗。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腳步聲的主人依然沒有抬起紙箱的打算，該不會其實我根本沒有被發現？想不到這種看似愚蠢的偽裝法，竟然出乎意料的有用，天知道鋼骨那傢伙是從哪學來的。
「唉，真是的，我本來以為日子已經不會再慘下去了，誰知道更慘的還在後面。」一陣牢騷似的聲音傳來，聽起來相當年輕，是個男性，而且感覺起來不比我大多少。
「別抱怨啦，你要想想看其他幾百萬個人有多慘，之後你就會覺得自己還能活著有多幸運了。」另外一陣聲音響起，聽起來像是安慰，但他的口氣中也充滿著濃濃的無奈感。
我小心的將紙箱抬起一道小縫，只能稍微看見兩雙腳、四支鞋子站在眼前，其中一雙鞋子的主人貌似蹲了下來，我還可以看見他揹在背上的步槍槍柄。
「自從那些軍人來了之後，一切都變了，連老大也是，以前的他可是連殭屍都不怕呢！但現在的他，我不知道，總有一種每況愈下的感覺。」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老大可是不顧一切得為了兄弟而奮鬥的啊，你也聽到那些穿制服的傢伙怎麼說的，難道你想落得比殭屍還慘的下場嗎？」
「當然不想啊，但這種連狗都不如的生活，多忍一天我都覺得有氣，而且你不覺得老大最近也變得怪怪的嗎？只要我們找到的貨稍微沒達到他的要求，動輒就是一頓打罵，前幾天我還看到有人活活被打死了……」
「噓，老大說過不准談論那件事了，你如果不想變成第二個倒楣鬼的話，最好識相一點，知道嗎？」
我聽著這兩個人的閒話，原本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了起來，加上之前在藥局裡從那幾個強盜口中偷聽到的消息，我已經拼湊出整件事大致的輪廓了，也可以猜到白毛為什麼想來黑街這種鬼地方了。
但這些都只是我的臆測而已，在尚未證實的情況下，這些情報的可信度只比過去的氣像預測準確一點而已，我還需要更進一步的調查，如果能從那些傢伙口中得到第一手的消息，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上帝彷彿聽到了我的禱告，那兩個人閒聊了一陣後，其中一個似乎有事突然離開了，留下另外一個傢伙，正背對著我蹲在地上，一縷淡淡的菸味傳到了我的鼻子裡。
我可沒空在這裡陪他好上一整天，更不可能等這個傢伙抽完手上的菸，打定了主意後，我小心翼翼的把紙箱抬了起來，同時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等待我的並不是一陣驚慌的大喊，也不是一把吐著火舌的槍管，只有一道蹲在地上，默默抽著悶菸的背影。
我輕輕把紙箱放在地上，壓低了身子躡手躡腳的摸了過去，這傢伙顯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完全沒注意到有人正從背後靠近他，等他查覺到身後有異時，我已經如獵豹一般撲了上去，重重的將他按倒在地上。
「閉嘴，不准亂動，否則我殺了你。」我附在他的耳邊冷冷說道，一手緊扣住他的後頸，我沒有那種可以輕易折斷脖子的恐怖腕力，但手上的力道也足以令他骨瘦如柴的身體吃不消了。
而我帶著袖刃的另一手直接湊到他的鼻前，刀子唰的一聲出鞘時，這個傢伙嚇得渾身發起抖來，只要他敢試著出聲呼叫同伴，我二話不說就會立刻割斷他的氣管。
「鋼骨、黃鵲！」我低聲喝道，將這個倒楣的強盜一把拉了起來時，他們兩個同時也從躲藏的紙箱裡爬了出來，看來這些箱子能裝的不是只有電冰箱或冷氣機而已，不過鑽石狗就沒這麼好運了。
「幹幹幹！噁，這個味道真他媽的有夠噁心的！噢！媽的！」鑽石狗狼狽的從垃圾桶裡摔了出來，接著就是一陣破口大罵著，我有些歉然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啊大哥，紙箱的數量不夠了，剛才再怎麼說可是緊要關頭，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別抱怨了，要不是她腦筋動的快，我們現在都得死在這了！」黃鵲皺著眉說道，一腳將掉在地上的香菸給踩熄，看來她對菸味有著嚴重的過敏。
「千鶴，把他推過來。」鋼骨說道，隨手將釘在門上的木條給拆了下來，我用袖刃抵著這個強盜的腰際，一把將他推了進去。
門後是一間充滿著霉味的小酒吧，裡頭所有的東西從大型的桌椅到小巧的玻璃杯，通通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很好，看來這是一個不會被人打擾的好地方。
「黃鵲，麻煩妳守住門口。」我拿了條麻繩把這個強盜綁在椅子上，整個過程中他都渾身發抖的盯著我們瞧，但他倒是相當配合的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我猜可能是震懾於我手上的刀子，在加上旁邊一臉凶惡的鋼骨，說不定還有正在罵罵咧咧個不停的鑽石狗吧？
「拜託，求你們別殺我！我什麼壞事都沒做啊，就算有也是被他們指使的，不這麼做的話死的就是我了啊！」這個強盜緊張的哭吼著，鋼骨不耐煩的走了上來，直接一拳揍向他的肚子，打得他往後仰躺在地。
「閉嘴，我不是來這裡聽你懺悔的，等等我問你什麼就回答什麼，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也不要想呼嚨我們，我自有辦法知道你是不是在說謊。」我冷冷說道，看著鋼骨一把將椅子拉了起來，同時拍了拍這個強盜的肩膀，臉上露出了一個有史以來最毛骨悚然的微笑。
簡單的幾個動作，就徹底瓦解了這個強盜抵抗的意志，我看著他寫滿了恐懼的雙眼，緩緩吐出了一口寒氣。
「既然怎樣都是死，妳乾脆現在就殺了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不如死了痛快！」這個強盜絕望的說著，我向鑽石狗使了個眼色，他隨即掏出了手槍抵在這個強盜的額頭上，即使他剛從垃圾桶裡爬出來，肩膀上還黏著條香蕉皮，但卻沒有人笑得出來。
「別急著死，我向你保證，如果你肯乖乖合作的話，就放你一條生路。」我淡淡說道，這個強盜絕望的雙眼頓時閃過一絲希望，我見效果差不多了，揮了揮手示意鑽石狗放下手槍，他老兄的臉就跟身上的味道一樣臭。
「告訴我，白毛那傢伙想要什麼？」我問道，看著這個強盜緊張的抿著嘴，鋼骨和鑽石狗則靠在一旁的桌子上，四隻眼睛緊盯著他。
「我不知道妳說的是誰，但如果是那些穿制服的傢伙的話，通常都是老大和他們交涉的，我們只是聽他行事而已，出去外面替他們找點東西，做為交換他們則會給我們不錯的武器。」強盜說著，鋼骨拿起了那把從他身上搶來的步槍左右端詳了起來，就連不懂槍的我，也看得出來這種裝了紅外線瞄準鏡的武器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弄到的，看來他並沒有說謊，也證明白毛確實有著近乎無限的軍火。
「你們都替他找些什麼？食物？水？還是藥品？告訴我。」我問道，手上的袖刃泛著一絲危險的光澤。
「都是些奇怪的東西，我發誓，我們根本不曉得他要這些東西做什麼，像是防毒面具、防塵裝、還有淨水藥片之類的東西，我的意思是，我們面對的可是殭屍末日啊，這些東西看起來沒多大的幫助吧？」強盜連忙說道，我聽著微微皺起了眉頭，看著一臉同樣表情的鋼骨。
殭屍病毒又不是靠空氣傳染的，白毛要防毒面具幹嘛？同樣的，防塵裝是拿來應付核子落塵用的，對於殭屍來說充其量只是一層用來包裝食物的塑膠袋罷了，那些傭兵要這些大而無當的裝備做什麼？
「你該不是在耍我們吧？老兄。」鑽石狗皺著眉道，他老兄沾了一身的垃圾，渾身的火氣讓他的槍口看起來更加危險。
「當然不是！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話等老大回來你們可以親自去問他，不過他離開我們已經好幾天了，那些軍人似乎對他很有興趣的樣子。」強盜恨恨的說道，好像一副如果他口中的老大還在的話，我們根本不可能進得來的語氣。
「對了，那些傢伙似乎還對抓人有特別興趣的樣子，尤其是年輕女人跟小孩。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現在可以放了我了吧？」那強盜想了想說道，女人跟小孩？鋼骨說得對，那座監獄裡果然不只一個霍斯而已，我咬牙想著。
「放了你可以，不過你得先告訴我們，怎麼從這裡出去。」鋼骨若無其事的說著，順手從酒櫃裡面拿出了幾個玻璃瓶，雖然瓶身有些髒了，但裡頭盛裝的液體卻令鑽石狗忍不住舔起了舌頭來。
「噢很簡單啊，吧檯後有條密道，可以通到外面的一條小巷裡，以前我們就是從那裡走私些東西進來的。」那個強盜說道，鋼骨又向他問明了些細節後，隨即滿意的點起了頭。
「很好，為了向你的合作表示尊敬，我請你喝一杯吧。」鋼骨笑著說道，拿著一瓶烈酒隨即仰頭灌了起來。
「不了，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希望你們趕快離開這裡吧，別再回來了。」這個強盜不安的說著，我看著鋼骨臉上漸盛的笑意，心裡頓時有股說不出的古怪感。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這可是不錯的酒啊。」鋼骨嘆了口氣道，放下了酒瓶後，突然轉身朝著這個強盜衝了過去，手裡正握著把亮晃晃的刀子。
我還來不及阻止鋼骨，只聽見一聲噗哧的聲響，鋼骨一手摀著這名強盜的口鼻，另一手緩緩拔出了插在他胸口上的刀子，血很快就紅了一地。
「你在幹什麼！為什麼要殺他！」我回過神來後連忙跑了上前，鋼骨則是一臉淡漠的拿著刀子在這個強盜的衣服上抹了幾下，隨即站了起身。
「不然呢？難道妳想讓他去通知其他強盜嗎？」鋼骨嗤之以鼻的說著，我看著這個強盜痛苦的吸氣的模樣，一股久違的悲傷湧上了心口。
「我說過答應不殺他的！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做？他都已經放棄反抗了啊！難道生命在你們眼中就這麼不值錢嗎？」我吼著，看著他逐漸失神的雙眼，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頓時席捲了全身，外頭的黃鵲聽到騷動聲連忙跑了進來，看到了酒吧裡的情況後頓時沉下了臉。
「沒錯，妳答應不殺他，也確實履行了妳的承諾，光這一點就值得我向妳拍拍手，想不到妳是個這麼講信用的人。」鋼骨聳了聳肩道，無視我一臉蘊怒的表情。
「省省吧，別忘了他可是強盜，是妳口中那些墮落的敗類的其中之一，我宰了他可是功德一件，而且妳還應該感謝我才對，因為妳那氾濫的同情心，差點就害我們的任務出了簍子。」鋼骨冷淡的說著，我看著他從櫃子裡拿出了好幾個酒瓶，接著紛紛把瓶上的塞子拔掉，插上了易燃的布條。
「你根本不曉得他到底做過哪些事，除非證據確鑿，否則我們沒有權力任意宣判他人的死刑！」我咬著牙說道，鋼骨轉過身來，接著一把將我提了起來。
「說的對，但判刑不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只是確保任務能順利完成而已，要不是看在妳還有點潛力的份上，我早就把妳丟去餵殭屍了！」鋼骨不屑的說著，我一把掙脫掉他的手掌，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拔刀。
但突然我和鋼骨同時向後一跳，接著紛紛轉頭看向了門口，黃鵲正拿著一把消音手槍站在那，一臉淡漠的看著我們，槍口還在微微冒著煙。
「都住手，現在不是起內鬨的時候。」黃鵲收起了槍正色道，我默默的瞪著鋼骨，腳邊還有一個細小的彈孔。
「鋼骨說的對，千鶴，放他走的風險太大了，萬一他向白毛全盤托出了我們來過的事呢？要是那樣的話這次的行動就完全沒有意義了！」鑽石狗按著我的肩膀說道，我一把甩開了他，經過地上那個強盜時發現他竟然還活著，正按著不斷冒血的傷口無助的看著我們。
以鋼骨過去的傭兵歷練，撇開極少見的右心室案例好了，他絕對不可能搞錯人體心臟的部位在哪，鋼骨這傢伙，是故意不一刀殺死對方的。
「生命從來就不是平等的，對我來說人命不過只是一串數字罷了，有人的高，就有人的低，我從來不去衡量一個人的價值在哪裡，只會考慮他能替我提高多少的身價而已。」鋼骨冷冷說道，一腳將那個酒櫃給踢倒，裡頭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露出了一條陰暗的小密道。
「妳揮刀像個大人，但語氣卻還是小孩，光是只有這種程度是無法打倒霍斯的。」鋼骨將刀插回了鞘裡說道，我看著地上那個在生死邊緣上掙扎的強盜，握著刀的手竟然發抖了起來。
「所以...為了消滅怪物，我就得讓自己也變成另外一頭怪物嗎？」我顫抖著問道，鋼骨笑而不答，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只銀色的打火機，火光啪擦一閃，在我的瞳孔上倒映出一道流螢般的殘影，然後迅速燒成火網般的疑惑。
而這個疑惑，我一直都沒有答案。
當我咬牙將袖刃從那個強盜心口上拔出時沒有，將他黯淡的雙眼闔上時沒有，替他默念祝禱詞的時候也沒有。
就連我們從密道裡離開，身後的黑街陷入一片火海，無數驚慌的尖叫聲從通道裡迴盪出來時，我也沒有答案。
我只是坐在車子上，看著後視鏡裡愈來愈遠的火景，兩隻手按著自己的胸口，感覺一顆心揪成了一團。
創作內容
【生存本能】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