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割腕（單篇完結）

作者：藍傘│2015-11-26 23:29:16│巴幣：2│人氣：134

「這是什麼？」我錯愕地將她的手拉到面前。

一條條怵目驚心的暗褐線條呈現在眼前，與白皙的皮膚成了強烈對比。

「沒什麼。只不過是一些紀錄。」她微微的掙脫我的箝固，若無其事拿起飲料來喝。

為什麼之前都沒有發現到？我不禁在心裡自問。

我想可能是因為她的態度舉動都太過自然的緣故吧！沒有遮掩、沒有隱藏，一切都太過正常，才會不自覺的忽略了手腕上那明顯的痕跡。要不是剛才想開玩笑的奪過她手中的飲料，我可能也不會注意到。

「……紀錄？」我仍處在剛才的震撼中，有點發愣的問著。

「嗯。一些紀錄。」她只是點點頭，不是困窘的想掩飾，而是自然的敘述。語畢她繼續吃著未完的午餐。

「你怎麼可以……？」我皺起眉，帶點疑惑與不平的語氣。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我沒有傷害自己，這是別人傷害的。」
「也不是這麼說，應該說我只是負責記錄。這是當最重要的人傷害我時所刻下的，我只是讓心的傷痕浮現在手上而已。」

她舉起了手腕，讓我看的更清楚，傷口大概都在手腕附近，但，是數十條線錯綜交雜在一小塊區域裡，就像是血管的分布。

「……很……痛吧？」我小心翼翼的問。

她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悲觀的女孩，但仍舊是有我無法理解的領域。
我不懂她經歷了什麼；也不知道她這麼做的邏輯；更不曉得要怎麼幫她。

「你不用這麼小心。沒關係，我不介意。」她溫柔的笑容像是在安慰我。
「可是，你是女生，身上有疤痕……怎麼，可能不在意？」

「有些傷痕是想消除也消除不掉的，就算傷口癒合了，還是會留下淡淡的痕跡。既然這樣，與其逃避不去看它，我寧願逼自己去記得那些過往。」她邊吃邊淡然的說著，看起來不在意，但語氣中還是有一些些的無奈。

說真的，她是很漂亮的女生，烏黑的長髮、瓜子臉，與深邃的五官，看起來像是混血兒。
她舉止落落大方、穩重冷靜但不失青少女的活力，對人友善、很照顧人，這樣好的女生卻有著無法想像的痛苦。

「我說……」
「嗯？什麼事？」我回神過來緊張看著她，或許她是想要告訴我她的過去。
「你再不快點吃，掃地工作會來不及做喔。」
「啊！」看著手錶，掃地時間只剩十分鐘，我趕緊低頭猛吃。

到最後她還是沒告訴我，但我也不會問，我不喜歡逼問別人不想說的事。我會等，慢慢的等，等到她願意主動告訴我為止。

「其實，你不用那樣沒關係，我沒有脆弱到想自殺。」
她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女孩。

她剛剛因為男友太忙而不小心放鴿子，其實這沒什麼，跟以前比起的傷害根本沒什麼，還不到她拿起美工刀的程度。

帶點褐色的短髮隨著女孩的動作而飄起，女孩努力想逗她開心，刻意避開所有關於她男友的話題，她不在意，可是女孩卻很在意。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女孩是個很替人著想的人，會為了好朋友甚至不惜跟別人打架受傷，而那個女孩一直在背後支持她。

幾年了？從國中時期第一次見到女孩，然後到現在讀同一間高中，一直在一起，從沒疏離過。

女孩很可愛看起來有點像男生，有點嬰兒肥的臉，笑起來會有酒窩，是個活潑開朗的人，偶爾帶點稚氣，個性好相處又樂觀，還很重友情，理所當然受到大家歡迎。
在旁人看來，她像個姐姐在照顧著女孩，但事實上，被照顧的人一直是她。

「那樣，難道不算自殺？」女孩帶點不願，或者說哀傷的表情低下頭，輕輕的說著。

她知道女孩指的是什麼，女孩發現這件事，她一點都不在意，因為她知道，女孩並不會因此，認為她有問題而遠離她；也不會強逼她，去看醫生或找老師。
她只是在用一種特別方式來記錄痛苦事情，雖然女孩沒明說，但她也知道，女孩很討厭她這種方式。

「你小說看太多了！事實上，這麼做並沒有辦法死，只是會痛不欲生而已。」她淡淡的說著，露出一點微笑要女孩不要在意。

「不要再這麼做了，好不好？」女孩握著那隻手，看著一道道的過去，不是命令而是請求著。

她曾經有告訴過女孩，每一條的故事，都是她在愛情的路上跌跌撞撞的痕跡。
女孩心疼的看著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著，深怕觸痛她，其實那些傷痕早已結痂，不會痛了。

「就算目前沒有，不代表以後都受不到傷害。」
她道出事實，就算自己不想再品嚐傷害，卻還是沒辦法逃開，而她也只能繼續紀錄一切。

「如果……我不小心傷害了你，我是說如果，你會紀錄嗎？」
女孩仍就小心翼翼的提問，女孩對他很重要，如果被傷害了，她可能……。
不過她知道，女孩不會輕易傷害她，要是傷害到她，女孩是第一個不會原諒自己的人，就像以前傷害她的男人一樣，不會被原諒。

「嗯，我不知道耶。不過，你對我很重要，是很重要的人。」
她其實真的不知道，因為覺得這種假設可能很難實現，她會像以前一樣只是輕輕的紀錄，還是深深的刻劃自己的心，她真的不知道。

「那，那男的呢？他會傷害妳嗎？」女孩放開了她的手，皺起眉略為生氣的說著。

「愛情本來就很難不被傷害，就算你再怎麼避免，最後還是有人會受傷。」
她的男友還沒傷害她，但不代表以後沒有。

她一直是個愛情的失敗者，付出再多得到的永遠都是不平等，或許，童話裡幸福快樂的日子並不存在吧！
但就算一直受到傷害，她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愛情泥沼，只因為內心深處還待著一個相信童話的女孩。

「既然這樣，你不要再跟他在一起了啊？」
或許，單聽字句會覺得，女孩是在逼迫她，但事實上女孩的語氣是悲傷、難過的，哀求著她。

「明明知道會被傷害，但還是傻傻的跳下去，這就是愛情阿！如果因為怕被傷害而不去勇敢嘗試一次，我以後一定會後悔的。與其以後後悔，我寧願受傷害，畢竟人總是會從傷害中成長的阿！」

「但也已很多人被傷害後，從此再也站不起來的阿！我不想看到你變成那樣。」
女孩眼裡閃著絢麗的淚光，她從來沒有哭泣，紀錄時也不會哭泣，被傷害太多次了，連哭的本能也被磨光殆盡了。

女孩總是替她難過、替她生氣，真誠的關心她，所以女孩對她很重要。

「不用擔心，我復原能力很好的。」她抱著女孩，輕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對自己說著也對女孩說著。

「是我！快點開門！」我用力的敲打她住處的門，她今天下午沒來大學上課，總覺得不對勁。
早上明明有看見她，還說好晚上一起慶祝她生日，打手機也不通。

結果打電話給她交往三年男朋友，問原因時，我差點氣到要去毆打那個王八蛋。
分手就算了，該死的還在她生日這天中午，帶著新的女朋友慶祝，順便要求分手。

雖然以前就認為，那傢伙不是個好男人，但沒想到他竟然差勁到這種程度。

一接到消息，我顧不得上課馬上衝到她的住處，因為她一定會做那件事。

「可惡！」怎麼敲打都沒有回應，我只好憑著學過跆拳道的底子踹破門。

一進到她的房間，就看見她拿著美工刀劃在自己的手上，隱隱約約有血流出來。「住手！」
眼看她想要加深傷口，我衝過去抓住她的右手。

「放開我。」
跟以往一樣，她淡淡的說著，只是語氣很哀悽，她被傷害幾次了，數也數不清。
看到她這樣子，任誰都會覺得心痛，更何況她還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不行。」我用力的抓著她的手，另一隻手趕快止血，我還要趕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只是我單手居然奪不下她的美工刀，明明力氣就比她大。

「我只是需要記錄，請你放開我。」她的語氣是冷漠帶點生氣的。

聽到她這樣講，我聽到理智線斷裂的聲音，她居然還說只是要記錄，我怎麼可能看著她再一次的傷害自己，以前不知道該怎麼阻止，現在我有能力去保護她了。

「你需要記錄的話，那記錄在我手上好了！」一個衝動，我抓著她拿美工刀的手用力的朝自己另一隻手用力的劃下。

「呃啊－－」一瞬間的疼痛衝擊我整個人，劃的太深，鮮血不是像她用流的，而是噴了出來，像紅色的湧泉一樣。
然後，視線慢慢的、慢慢的模糊了起來，最後只剩下一片漆黑，我好像只記得自己在割完後有說了一句話：
「割腕，真的超痛！」

「對不起。」她滿懷著歉意，看著眼前躺在病床上醒著的好友。
在她看到她的好友冒出鮮血的那一霎那，她慌張的哭了！

居然有人傻到這種程度，為了朋友割自己的手腕，她後來慌慌張張的打電話求救，冷靜的她竟然也變的如此手足無措。
幸好最後有搶救回來，醫生還說要是晚了幾步，有可能會失血過多致死，因為傷口割的很深。

她第一次體會到看見重要的人割腕流血是多麼可怕的事，明明以前自己不會感到恐懼。

「幹麻說對不起？要說對不起的是那男的！要不是為了先阻止你，我一定要把那男的打到送醫。你的手好點沒？還有，你不要擔心，如果醫生問起，你就說我要割腕，你想阻止我，結果還不小心劃到你就好了。」
連這個時候還只為她設想，事實明明就完全相反。

「……我的手已經沒事了，可是明明是我……」
她的傷口在好友止血沒多久就凝固了，反倒是好友的血，不管怎麼都止不住，當下她真的以為她會永遠失去最重要的人。

「不是所有的傷害，都要自己一個人承擔，不需要這麼做，我是你的朋友不是嗎？有人可以依靠不好嗎？可以逃避不好嗎？」
好友只是帶著溫柔的語氣要求她，就跟以前一樣，不是強迫只是建議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我知道，傷口不會消失，但是我們可以美化它阿！」
好友用另一隻完好的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包裝簡單但大方的小袋子，遞給已經快要流出眼淚的她。

「這是……」

「生日禮物，那王八蛋送你的禮物就丟掉吧，我送的可是比他好，幾百萬倍。」她輕輕的拆開包裝，一看見禮物不小心笑了出來。

「噗！好粗的幸運手環。」
那是一條藍色與紫色編織而成的手環，很精緻也很好看，只是非常非常的粗，粗到戴在手腕上，可以遮掉所有的傷痕。

「欸，你怎麼這樣，我編的很辛苦耶！女生的手就應該好好被保護才對。」她聽到這句話又笑了出來。

明明好友也是女生，卻毫不猶豫的為了她割自己的手，還跟她說女生的手應該被保護。

是她吧！
為了避免她被騷擾，好友在高中去學跆拳道；為了能夠幫助她，好友變的堅強勇敢甚至很有男子氣概；為了保護她，好友不惜割自己的手也要阻止她去傷害自己；為了不讓她痛苦，去努力嘗試自己最不擅長的手工。

「既然不能讓傷口消失，那讓手環來掩蓋它。你的心思還真好猜耶！」她知道好友的想法。
因為很單純的想保護一個人，才這麼努力。

「很吵耶，我只是想讓你依靠不行喔！」好友有點彆扭轉過頭，她懂的，就像好友所懂她的。

「你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她笑著，眼淚不經意的掉了下來。
「因為你曾經說過我是你很重要的人，我當然也會把你視為很重要的人。」很認真、很誠懇，這句話卻讓她的眼淚掉更快。

「你對我這麼好，要是被你傷害的話，我可能會把整隻左手切下來吧！」

「不要說這麼可怕的事！如果你真的要切，那，切我的手好了！雖然可能很痛。」
好友露出驚訝的表情，帶一點責備的語氣，但就算這麼可怕，還是會奮不顧身的來救她。

她笑了，笑的很開心，雖然她流著淚。

她想她以後可能不會再割腕了，因為她知道，有個女孩一定會守護她。
就算受了傷害也沒關係，因為那個女孩一定會想盡辦法治療傷口，為了那個女孩，她會放棄去傷害自己。

那條手鍊就是那女孩想保護她的信物，由女孩喜歡的藍色和她喜歡的紫色，編織而成，提醒她，有一個人會為了她傷害自己而難過。

或許，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結局，只有童話裡才有。
但是，在現實裡，公主沒有了王子，也可以有個幸福快樂的結局。
因為，她身邊一直有個願意保護她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