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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午後春光明媚,太陽高掛在上頭,以稍稍讓人感到刺痛的熱度普照。
金黃色的光芒穿過澄澈的空氣與聳立在大地上,直達星球之外的純白巨大圓柱,灑落在了位於柱子底下的一座城市內。
──無界皇朝。這個大都市是它的皇都──無界浩瀚。
作為一國的首都,它是個即便搭乘飛艇自高空由上至下俯瞰,也有著綿延不盡、令人無法徹底看盡其全貌的廣大面積。當權者更是好好運用了這項特點,在每年都吸引了眾多的觀光人潮,為國庫確實地增加穩定收入。
城市的外觀是個四方形。內部靠著整齊劃一的南北向、東西向街道完美地將區塊與區塊之間等分。
然後又在其正中央額外再區分出一塊,打造了貫穿整座都市的中央車站,成為了重要熱門地帶。
在這裡無論哪裡都充滿了想一探此處古色風光的遊客,走動在每一個角落。而在這樣人蛇混雜之處,理所當然的有一種人會出現在這。
商人。
以追求利益為宗旨的這般人,也以這座都市為他們活躍的舞台,無所不用其極地大展手腳。
拜此所賜,在商人們積極的動作之下,使得各式各樣的交易都活絡了起來。
尤其是今天與以往的喧囂不同,變得更加熱鬧、多彩。
發生源是在都市的交通樞紐,中央車站內。這個地方目前正停靠著橫跨東方神州大陸的大列車「無限號」,根據漂浮在半空的表示窗提供的訊息顯示,在過不久這輛列車就要出發了。
趕著時間,造成現況不平凡的原因是──
「接好囉──」
受到聘雇的工頭發出了宏亮的叫喝聲,飛過整個月台傳達到每一位工人的耳朵裡。
後頭一整群工人有精神地大聲回覆「是!」之後,就開始捲起袖子露出訓練有成的堅實二頭肌,嫌麻煩的甚至還有人直接脫下上衣展現壯男身材。
接著井然有序地排列成一條人龍,使用傳遞的方式交接,小心翼翼地將雇主囑咐的商品堆進放置貨物的車廂內。
同時,在工人搬運的專屬月台的另一側,那端卻是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平民百姓向這邊看來。
吵雜的人群裡男女老少皆有,不過若真要說的話,13至30歲區段的少女、熟女佔了絕大部分。
她們瘋狂地尖叫、呼喊,只求烙印在眼眸中的那一淡漠人影能夠有所回應。即使只是有那麼一點反應,就足夠讓她們今天心滿意足。
沐浴在這環境下的工人和男性,不約而同地都從眼底閃過了一絲敗犬目光。
因為事實上這些面容姣好的小姐們,看得不是工人那鍛鍊結實顯擺出來的人魚線,也不是年輕小夥子才有的迷人少男滋味。
沒錯,女生們的眼睛裡容得下的只有一個人倚坐在工人附近,似乎是在監督他們作業的一名金髮少年而已。
少年一人坐姿優雅,單手抵著腮,打了一口哈欠。服飾輕鬆,不過一套襯衫和牛仔褲的搭配。
但是他的特別之處有兩點。
一件是他身上外搭的白色長大衣。那上頭繡有一條纏繞的五爪金龍,不僅是象徵少年尊爵、不凡,也象徵了少年的地位。王者。
但是這情報就算是有著互相往來業務接洽的工人,也沒有人知道詳情。
他們只了解少年是他們的雇主,還有累積的基礎常識看出,拂曉與黃昏dawn‧dusk(簡稱DD),名號在東方世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壟斷、獨裁所有商業活動的霸主財閥。金龍圖案代表少年是其中的關係人。
省略了一般人理應清楚的知識之外,第二點才是最重要的。那是讓少年從進入車站後就逐漸以飛快的人氣聚集這麼多人潮的原因所在。
外貌。
近似昏黃的短髮絲下,他的一雙眼炯炯有神(就算少年其實是很想睡)。菱形臉蛋上點綴的五官超越了平凡人的思維,到了讓人無條件認同造物主所謂的人人皆不平等。
挫敗。在這人來人往、塵囂飛揚的場所裡,只有少年一人是那麼獨坐世外之境。讓所有人(尤其是女性)的目光無不聚焦在他身上。
紛亂中,除卻眾人,就連工人間也細語不斷。
如果太過美麗的女人能夠傾一國之城的話,那麼太過帥氣的男人會怎麼辦?
這個疑問繚繞在心頭久散不去。
──快看!那個男生好帥喔!
──可惡……我輸了!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完美的男人!
──說不定是什麼名人、模特兒呢,可以跟他要簽名嗎?
──哇啊~~!金髮耶,難道說是西方人!?
──笨蛋,都什麼年代了,東方有各種髮色一點也不稀奇好嗎!看膚色啦,膚色!擺明是東方人!
──呀啊─────────────────!金髮大人!請您看看這邊!
「臭小子你們別顧著聊天!動作給我利索點!要是耽誤了出發時間,就把你們全都炒魷魚!」
「是!YES,SIR!」
年過半百的工頭眼見不只是對側的民眾情緒高漲到停不下來,連帶還影響了自己這邊的作業進度,趕緊發揮帶頭者的威嚴,讓底下這群毛都還沒長齊的年輕人安下心來。
真是一位引人注目的老闆啊,幸好不用跟著去到世界學園裡。
工頭由衷感到慶幸不用跟隨這麼麻煩的老闆到目的地。縱使這單給的價碼異常優渥,一定有什麼蹊蹺早有心理準備,想不到會造成這麼大的場面,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環顧了一圈偌大的中央車站。建立在無界浩瀚正中央,以四方體為設計理念,有著九道供給列車停靠的月台。月台跟月台間的空隙,憑藉著來自學園學習歸來的人的技術,可以隨意調整,來對應不同的列車寬度。
恰好他們這邊,雇主包下了VIP專屬月台,只讓相關人員出入。對面那邊上一輛不久前開走的正好是一台大型列車,中間差距有十五公尺左右。
要是間距在小了點,那群失心瘋的小姑娘還不個個餓虎撲羊過來?
工頭以過來人的老成態度用默默關心的眼光,看待彷彿在追星的那群少女。
另外之所以是九道車線,據說是為向統領東方的唯一大國,無界皇朝皇帝九梟皇獻上最高敬意才特意設計的。
想到這工頭有點嗤之以鼻。不過他不會跟別人談起這個大不敬的想法,雖然在九梟皇的治理下沒有一人專政這種古代的制度發生,也沒有限制民主言論自由,可是──
皇帝他,根本沒有做好應做的管理責任!
以不危害皇權為原則,放任各大氏族爭權奪利。許多慘絕人寰的事件,工頭經常從住在世界學園裡的孫子的聯絡中得知。
WIA放送的報導裡也早已屢見不鮮。
要是沒有世界學園(World School)在,神州大陸可能早就戰火連天。
眼前這種和平的景象,不過只是假象罷了。
唉……工頭在心中哀嘆了一口氣。覺得不過只是自己這老頭子的多愁善感。
他往雙臂注入一股內力,接過送來的一只比他一米六的身高還要來得壯大的貨櫃,放進車廂內置好位置,抹了抹滿頭的大汗後,回頭確認負責指揮他們作業的藍髮少年。
藍髮少年的名字是藍正剛,好像是金髮少年的隨從的樣子。
因為某種隱情,在場的作業人員沒有一個了解金髮少年的底細。雖只光看他那件白大衣,見多識廣的工頭大致上能猜到。
金髮少年一定跟帝家脫不了關係吧?了不起的皇親國戚呢,會刻意低調行事?也就說得通了。
實際上究竟如何,工頭也不會真的去探知,畢竟這只是雙方的一場交易而已,一旦結束或許就沒有機會再合作了也說不定。更何況那名少年一點也沒有想低調的打算,那麼工頭猜錯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工頭看往藍髮負責人的方向,發現他正在運用術式與遙遠一端的人通話的樣子,然後對工頭擺出不用在意他的手勢。
看來是沒有其他指示,按照這個模式繼續幹應該沒問題。
「喂!大夥們再加把勁!別讓我們工會的信譽垮啦!」
「好!」
發車的時刻就要逼近,工頭再度鞭策年輕人加快動作。
一件又一件龐大的貨物移送過來。擔任著最終確認和擺放商品位置的工頭,不願落後於年輕人之後,一個人肩負搬著重達幾百公斤,甚至噸重的貨物。
靈氣。由於這個新能源的出現,藉由吸收它到體內然後轉換成內力的模式,現在就連他這種老頭子都能持續幹著像是這般粗重的工作。
人老了,要是有一份能糊口到死的工作,平安的生活下去就好了。
這之後的時代不是屬於他而是屬於人生正要開始的他們。
工頭不自覺又把視線看向了藍髮少年。就連那個16歲的小子,恐怕都比我這老頭子強上好幾倍呢。
正當工頭這麼想著時,不知不覺外面的吵鬧聲慢慢散去。
怎麼回事?覺得疑惑的工頭,走向窗口看了看,發現原來是金髮少年的另一個女隨從來了。
「真漂亮啊……」
聲聲讚嘆傳來,彷彿剛才的場面又要重演。只是這次換成多是男性的聲音。
就連他們家的小夥子都忍不住又被打擾了也要稍微放下手邊的重物看過去。
也難怪。見到那樣的女生,都會自討沒趣的吧?女人意外地不打沒勝算的仗呢。
忽地工頭看到了,女隨從敲了心不在焉的金髮少年一拳。
「哈哈哈~~~」
這一幕使他忍不住發出了開朗的笑聲,引來其他工人奇怪的視線。
「看什麼看!還不快動!時間都不夠了,還有閒情逸致看美女!」
工頭斥喝了一聲,嚇得底下的人發出哀怨長音的「好」。
至於為什麼工頭要笑呢?那是因為他看到了那個總是一臉無趣的小子終於醒過來了的表情。
真希望他能夠不要總是那麼吊兒啷噹,好好認真做事啊。
抱持著這樣對於年輕世代的希望,搬運的苦工也即將迎來結束。
●
「你啊,別隨便就對女生揮手,想造成混亂嗎?」
「小,小露!」
伴隨著說教,一記拳頭毫不留情地就打在金髮少年帝天晞的頭上。
被驚嚇到的他,搶呼著眼前青梅竹馬的名字,然後發出抱怨。
「幹嘛啦,我只是回應小綿羊們的小小期待心理而已啊。」
「嗯?」
有著一頭剪齊白髮的冷麗少女──白露只以眼神示意了「怎麼?想頂嘴?」的訊息,跟著慣用的右手操起了手中的厚重資料夾作勢就要往天晞砸下去。
「別別別,住手啊!正剛救命啊!」
望著不計形象大喊的天晞,白露在基於不可以再擴大騷亂的原則下,硬是忍住沒有揮下半舉著的資料夾將它緩緩放回胸前。
「你給我記住……」
白露狠瞪了一眼,繼續說道。
「為什麼我只不過才離開一會兒,你就馬上惹出麻煩?就不能安分守己地做好『監督』這份工作嗎?
明明只是隨從的我和正剛,可是包攬了『監督』以外的所有雜務喔?
包括我手上這堆資料,還有與搬運工會洽談、車長協調……等等都是我做的喔?
天晞你,什麼都沒有做喔?只是靜靜待在這喔?為什麼還會這樣?」
白露一字一句像是質詢一般地逼近拎起天晞的領口,碧綠色的瞳孔滑溜地瞄過對側。
錯覺?白露覺得好像突然之間不怎麼吵了,而且觀眾還以目瞪口呆的姿勢看了過來。
「那個啦,小露,那個。一直以來的那個啊,我可是真的什麼沒有做的待在這。」
只見天晞嘻皮笑臉的不當一回事,彷彿剛才的驚恐都是在演戲,還把雙手搭上白露的肩膀拉開雙方距離。
「還有,小露太近了,會讓人誤會的。來,放輕鬆轉頭跟大家Say Hello。」
試著想掰動白露頸部面向人群的天晞,在又吃了一記猛擊後暫時安分了下來。
「住,住手……拜託。」
顏面與地板親熱接觸仍感覺到白露抬起腳來準備轟下的氣勢的天晞,趕緊丟出求饒之詞。
「下不為例,懂?」
白露哼了一聲,確定天晞磨擦著地面點頭,這才放下腳整了整裙襬,放過天晞。
「幸好今天妳換穿了長裙,不然這麼粗魯豈不是都讓人看光了?」
「嘿~~還想貧嘴?」
天晞好不容易撐起身子拍拍灰塵,發現白露那付絲毫沒有表情變動卻宛如仁王在世的怒樣,只好把手遮在嘴前,以免又禍從口出。
──竟,竟然已經有女朋友了……
──美麗的白色女神啊!!!!!!!!!!!!!!
──呀──!金髮大人────!
諸如此類的哀怨聲猛然迸出,緊接著一整群的年少男性及女性揮淚奔出了車站,其餘沒得看熱鬧的人也紛紛離去。
「……」
「做得好!小露。每次妳登場總是幫我解決這類的困擾啊。」
天晞對著晃過頭搞不清楚狀況的白露比出了稱讚的大拇指,順道還附贈了他絕殺少女的殺必死閃亮笑容。
「……搞不懂……」
把頭晃回來的白露保持一貫的無表情無視,以平聲平氣沒有高低聲調的語氣回問。
「所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是你又再拐騙女生?」
「冤枉啊,小露小姐!人家只是坐在這看著旁邊那座大得出奇的現界塔發呆,然後女生們就莫名其妙瘋狂起來了。」
天晞故意咬著小趾頭的指甲用著頗嗲的演戲音指著外頭,一眼望去絕對不會錯失的景色,全世界僅有八座,於數千年前曾經拯救地球避免於毀滅的神奇建築,也是給予人類奇蹟之力‧靈氣的世界之塔‧尤克特拉希爾(Yggdrasill)哭述自己的冤屈。
「然後啊,我生性溫柔這妳也知道。面對異性這麼熱情的呼喚,我……我……怎麼忍心拋下她們不理不睬。
所以我才…我才………………咳!?別,別,對不起,剛才的都是玩笑話……」
見白露一邊說著「嘿~~是嗎?」一邊端起手中資料夾考慮起這次要用哪邊攻擊,最後似乎是看上了四邊的尖角處時,天晞慌忙地立馬改善自己的口氣。
「那,真實呢?」
「就…老樣子,她們隨便迷上了我,我抱著好玩的心態想說炒熱一下氣氛。」
「真是……別把女生當作玩具好嗎。」
白露反過手輕叩了低下頭的天晞,用只有他聽得出生不起氣的無奈聲音說著。
「你長成這個模樣,雖然對我們DD企業來說是個活招牌,可是實在太引人注目了。明明DD裡絕少爺他們已經是那麼搶眼了,你好歹要自重點。」
「抱歉吶。」
「是有心道歉才對我說。」
「真的,真的。」
在天晞拼命地道歉後,才讓白露用「拿你沒辦法啊……」當作總結放過自己。
「是因為這趟旅程很無聊吧?因為總是一堆面向皇族的宴會,跟只是補貨的訂單。
帝大人不應該只為這種事情就要你出遠門才是……明明學園裡有那麼多問題需要你出面。」
白露思索著。畢竟這種和平、簡單的工作理應讓還年下的昇曦少爺用來累積經驗才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別想了,老爸跟老媽肯定打著什麼壞主意,我早就放棄地拭目以待了。
倒是妳才辛苦,來到這的十天妳一次都沒出過旅館诶。
雖然我大致猜到了,不過我還是希望妳說出來?為什麼?」
「……」
「別裝啞巴。不然還是我把我的猜測說出來?」
為了不讓青梅竹馬逃避,天晞斬斷了她的退路。姑且是對於剛剛一連串被粗暴對待的報復。
「既然有底就別要我說出來……因為我是白家的人啊。
前朝的重臣家系在新朝的首都裡穿梭不是很奇怪嗎?尤其……」
說到尤其,白露顯得有點支吾。但天晞替她說了出來。
「尤其你們家族的人又跟反皇朝的恐怖組織『六道』有關係對不對?」
死心眼,愛鑽牛角尖啊。想得到的字詞天晞都不留情地說出來數落白露。
「你還敢說!?正剛跟我講了,最近幾天你面見聖上時就是這種讓人火大的隨便態度!還有午後和紅后娘娘的餞別茶會,你也毫不客氣的大吃特吃,把帝家的形象都給破壞光了!」
雖說語氣略有上揚,但白露還是那付沒有變化的表情。
天晞口中念著「嘛……就算妳這麼說……」的搪塞說法,搔著臉頰毫不在意的說。
「九大叔和紅阿姨都叫我不要跟他們客氣,當作是自己家裡一樣輕鬆了啊。」
「所以你就真的隨便起來!?不敢相信!那裏可是皇宮耶,有多少眼睛在看啊……
天啊……你叫我怎麼跟月夫人交代……」
白露摀著眼睛,狀似哀怨的說。
「老媽那邊不用交代啦,說就照平常那樣就好啦。」
看見嘻嘻笑著的天晞,就連心頭焰氣也隨著上揚的白露,像是想矯正他態度般地抓著他的領口大力地搖來搖去。
「你以為我是為了誰啊……月夫人可是慎重交代要我照顧好你平日裡的行為舉止。
這可是有著不讓帝家尊貴歷史被抹上汙點的重大含義在裡面啊!」
天晞看著白露嘴裡念念有詞說著「太可惡了!太可惡了!」,好像挺焦慮的感覺?
內心不禁發想,原來妳是那麼理解老媽那句話的意思,然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皇宮又怎麼樣?白露,妳太在意世俗的眼光了。」
天晞其實自己也很想改改小露的認真性格。只是他想不到會被老媽先了一手,被利用成為小露的現實教材。
想必平日經常跟小露待在一起的老媽一定也對她總是一絲不苟,把帝家榮耀放在最前端的思考,感到很頭痛吧。
像是今天還特意與平常不同,看得出來有精心打扮過。明明不需要這樣……
不過如果是用自己來作題材,似乎又有點過激了,這裡應該要適當地加點調味料。
「真是個,大笨蛋啊。」
因為自己也不是說教的料,所以把別人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她就好啦。
「沒有人在怪罪妳,更沒有人會怪罪妳喔?九大叔說了,小露是個特例;紅阿姨也說了,怎麼都沒有看到小露啊?一臉很寂寞沒人能陪著說話的表情。
吶,稍微放開自己的心一點怎樣?我和妳是平等的,這句話我不知道說過多少次啦!」
天晞對上了白露美麗的雙眸,想著這樣或許自己的意志能夠稍稍傳達過去吧?等著白露開口。
「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
果然還是會抵抗,白露的報恩意識太強烈。沒有辦法,只好再換個說法好了。
「那麼別考慮我,妳總不能辜負大叔他們的好意吧?會很傷心的喔?」
「…………他們真的這麼說?」
「拜託,我什麼都敢做,就是不敢騙妳。」
面對人情攻勢,白露總算是軟化了。
像是這樣偶爾露出沒有底氣的樣子給男生看到的話,隨便都能擊沉男人的銅牆鐵壁。尤其是某一個青梅竹馬之類的,天晞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似乎……是這樣呢。嗯……我懂了。這之後我會以郵件形式好好向聖上、紅后大人致歉。」
「對對對。就是這樣!」
好好地解開心結後,接著就能對自己網開一面了。真是一箭雙鵰、熊掌與魚兼得啊!
「不過你那不敬的態度,還有隨心所欲的浪子心態,我不能輕易原諒!」
阿勒?白露的心情是變好了,但狀況貌似對自己根本沒好轉啊?
「還,還請您網開一面!」
「……也只能這樣了,你啊,我可能沒辦法。」
停頓了一會,白露忽地收斂了尖銳的責問。
诶?怎麼回事?一瞬間的轉變讓天晞趕緊往外看了一眼。天氣狀況良好,既沒下冰雹,也沒下紅雨,太陽更是沒從西邊出來。
車站裡的人潮規律地上上下下,工人們的搬運作業看起來也要收尾了。
一切是那麼的順利,可是究竟為什麼白露會這麼乾脆放過自己?
被個性突變的白露驚呆了的他有些戰慄。
「總有一天……」
「什麼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一定會出現的,能改正你這種態度的人。」
「嗯……?啊……可能……也許……大概……會有吧?我會等著的。」
沒來由的白露說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那是什?戀愛漫畫裡命運紅線之類的話題嗎?
那麼粉紅色的邂逅,從出生就……不對,曾經有啊,遇到過那麼一次呢?
天晞思考著,想把這變成接下來的話題進行展開時,另一位青梅竹馬的嗓音匆促地響了起來。
●
藍髮的少年插入了兩人之間。
「喂!你們兩個,別打鬧了。聽我說,大消息!大消息!」
藍正剛爽朗地搭上天晞的肩膀笑著。
嘴裡說著大消息的他,小動作卻沒有被天晞漏掉。
不是吧……這邊照我們的交情,不是應該要親暱地兩個人一起搭上肩膀好拉近三人距離嗎?
你這笨蛋只勾我一人肩膀,不僅會害我被周圍人誤以為跟你有超友誼關係,還可能讓小露以為自己被排擠啊!
不可置信。懷抱著這樣對於好友退縮的膽小行徑,天晞不耐煩揮出拳蹭了蹭正剛的胸口。
你看!小露若有所思地直盯著我們啊!
但對方果然沒感受到他焦急的想法,回答著白露提出的疑問。
「正剛?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剛剛『兔子』發了情報給我,說是帝老爺又有新行動了。」
「新行動?啊……是固定的那個嗎?」
「別鬧啦,該說我隱約有預感嗎?派我來這果然是暗地裏打著算盤啊!」
千方百計地想陰我呢。天晞的不妙直覺不出所料的成真,無可奈何之下,他隨意把後背靠在柱子上,回問正剛。
「那……這次的對象又是什麼女生?」
見怪不怪的事件早已讓他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
「據說是純樸,天真無邪的類型。而且這次還特地找了居住在深山裡,不懂人心險惡的女生喔。」
「帝大人對相親這檔事,意外地非常熱衷呢。」
對,相親。一提到這詞,天晞臉色就難看起來。到底想搞幾次啊?從13歲成年時就開始。
「沒錯,熱衷過頭了。我又不是臭老爸,以為我只要結婚就會老實下來繼承家業,未免把未來描繪得太美好了吧。」
回應著白露的疑問,天晞指出了父親所以這麼做的原因。
「年輕時候的老爸,似乎是個麻煩人物喔?你們兩個都調閱過震區以前的資料吧?
好像很多都是我老爸跟絕叔叔兩人一起搞出來的。
比如2區的群山開了一堆大洞,6區海港曾經整個消失……竟是搞出些要重畫地圖的麻煩事呢。」
「兩、兩位老爺真豪邁啊!」
正剛試想著過去的場景,忍不住稱讚起做過豐功偉業的兩名傳說人物。
「因為這樣還因此被丟到道具屋去寫悔過書呢。我每次去談生意看到奧黛麗校長把那個掛在校長室還裱框時,真心快被羞死想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結果害得我都被奧黛麗校長削了不少利潤……」
天晞握緊拳頭。回想起第一次校長跟他提起這件往事,藉此調侃他的記憶,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為什麼他非得因為老爸做的蠢事被羞辱啊……
「所以讓帝大人不再作亂的契機就是與月夫人的相遇了?意外地浪漫。」
像是聽到了什麼重要的捏他訊息,白露快速地抽出筆,在手中的資料夾空白處進行記錄、作畫。
「小,小露?」
「別打擾我,我有靈感了。」
說著這樣的話,白露打斷天晞陷入了屬於自己的世界。
「又變成White老師了……」
天晞是知道白露除了拿DD分紅的配額外,還有獨自在外做著興趣使然的「同人誌」,而且還匿名使用「白」這個筆名。
因為姓白所以叫做白……完全沒有梗的用法,讓天晞每次看到進入狀況的白露就會戲稱她為White老師。
不過那個同人誌內容到底是什啊?有商機嗎?經常幫助白露作業的正剛好像挺懂內情,只是正好天晞都沒有提起興趣去過問就是了。
「好吧,先把小露排除。正剛,再說明詳細一點。」
「好的。發來的消息裡提到,帝老爺這次會在回程途中的鄂爾多爾鎮託一名人口販子買入一名當地賽拉拉山的民族少女送到我們搭乘的無限號車上。
目的是藉由列車的密閉空間引發化學反應,讓你忍受不了慾望狼性大發!」
「什?買來的!?」
天晞忍不住發出嫌惡的聲音。
「臭老爸怎麼到現在都想不通,愛情用錢是買得來的嗎……」
「嘛,關於這點我和你意見相同。」
贊同天晞的話,正剛發出苦笑娓娓道出過去的戰史。
「大小姐、傲嬌、病嬌、無口、癡女、眼鏡、天然呆、腹黑、美少女、同班同學、愛照顧人的大姊姊、人妻……最後是蘿莉。
這些用錢聚集來的All Stars,雖然感覺是想嘗試亂槍打鳥的偶然機率,可是無不例外,照面第一眼就被你迷得神魂不守。其中還包括了一些可怕的黑歷史……」
正剛雙手顫抖隱約不太願意回想的述說。
「啊,你說的黑歷史是那個得不到我的喜歡,後來跑去纏著你嬌聲說著『沒魚蝦也好,請您用您底下粗壯的棒子用力疼愛妾身吧!』的女生的事情?
一想起來就很有趣呢。小露一聽到那女的講出這種話,而你又傻傻不懂得拒絕,竟然二話不說直接就把人攆了出去,看得我都愣住了。」
天晞哈哈大笑猛拍著正剛說。平常因為都與自己待在一塊而導致光芒黯淡的好友,實際上也是一名廣受好評的大帥哥。
「太慚愧了……」
不擅長對應女性的正剛深深嘆了口氣。但對話到這,天晞覺得奇怪。
「不對啊。照你所說,全屬性都聚齊,我也全通關了。那麼……老爸究竟還在妄想什麼?」
「沒聽出重點?」
正剛用著超脫原本那正直的個性,以壞笑的口吻問。
「沒有……」
至少天晞想不出來。無論是怎樣的女人,都只有自己挑選的份,不曾有過相反的例子。
「該說你是健忘還是無情?當初可是你興致勃勃說要調查還拉著我們陪你的耶。」
「說什麼呢?講清楚啊。」
正剛故意不挑明重點的部分,讓天晞有點焦急。有什麼自己遺漏的地方?一塊缺失的拼圖在不久前的談話中正要拼起,卻被正剛打斷的某個記憶……
「天晞,你脖子上一直掛著的小心翼翼珍藏的那個工藝品。」
●
貌似被天晞焦急的情緒感染的白露抬起頭來說出了關鍵詞。
遺忘的拼圖瞬間組合了起來。
「賽拉拉山民族!」
記憶甦醒的當下,天晞抽出頸鍊繫著的物品,用力叫了出來。
攤在手心上的是一顆掛有白灰間色羽毛的透明琉璃珠。珠內透過光線隱約還可見到屬於民族性質的圖騰和文字。
正如正剛所說,他調查過刻印在裡面的這些圖案、文字的含意。
那是祈願彼身安好以及──珍重再會的誓約。
驟然,天晞記起了交給他這顆珠子的紅髮女孩對他許下的約定。
──我們一定能夠再見面的,然後當再次見面時,我會率先主動和你打招呼。
來不及詢問女孩的名字,不對,是癡迷了而忘了詢問這件事。還年幼的天晞就這樣與那名女孩別過。
「說起來──是8年前的事情了。正好是老爺為了慶祝迎接晨曉小姐歸屬帝姓,特意廣邀各地有能人士舉辦的大型宴會。」
正剛回憶著,並向白露爭取同意。畢竟那是連他們兩人都還小的往事。
「嗯,那時天晞受不了被一群大人包圍奉承的氣氛就偷偷溜了出去。」
「然後隔了好久,大家都在為他擔心不知道跑去哪時,突然就一個人默默地從森林裡走了出來。我還記得很清楚,你那時興奮得簡直不能自己了!」
正剛越講越開心。本該是壞的回憶,被他說得彷彿像是中了什麼大獎一樣。
「有這回事呢……」
一幕幕的記憶碎片隨著正剛的講述跟白露的補充,像是投影片般在天晞的腦海裡綻放開來。
「後來根據我們合力調查發現,你跟那名女孩進入的奇特意境,應該是特殊道具『尋夢寶盒』引發的神秘現象。」
尋夢寶盒,說起這詞天晞憶起記載,傳說這是能將擁有共同夢想的人連結在一起的奇特道具。
「確實。那女孩有對我說,我們就像是在經歷一場只屬於我們的『南柯一夢的惡作劇』。」
想起那時女孩牽著自己的手,走過一處處生長夢幻般植物的草地、花園,瀏覽各種不可能成真的幻想事物,無庸置疑那絕對是夢境沒錯。
究竟寶盒為什麼會在帝家領地內的森林裡開啟,沒有人知道,就算想追查如今也沒有蛛絲馬跡可尋。但對天晞這個人而言無比重要的是只在童年的那段小小冒險,以及與那名女孩的相識。
藉由寶珠內的圖騰文字,兩年前三人查出這是只屬於賽拉拉民族的特有文化,後來三人更是有毅力的親自前往了那座山。
然而山上被包覆了特殊的結界,使得三人不得其門而入,只好守在山下的鄂爾多爾鎮等待賽拉拉民族的族人出現。
最後他們等到了,可是答案並不滿意。
族人說道:「這個圖騰文字是我們族的沒有錯,但是我們族內沒有這種珠子在流通。」
殘酷地切斷了天晞能夠追蹤少女的唯一線索。
『紅髮呢?你們族裡有沒有紅色頭髮的女生?』
『有啊,看你要什麼樣的紅,我都能講給你聽。』
一句回覆打得他啞口無言。
可惡……要是自己不要因為後來過多的事件沖淡印象,或許就可以更詳細地說出那名女孩的特徵了……
第二次.天晞唯二再度為了一個異性後悔了。
剩下他能夠寄望的就只有與少女的約定。
總有一天的再次相遇,妳真的會主動向我搭話嗎?這是個在答案揭曉前都無人清楚的謎。
然後,到了現在,因斷去了希望而埋藏在深處的這段記憶又被挖了出來。
「可是……這個紀錄是……難道說是,家庭網路的關係!?」
想到這,天晞想通了老爸為什麼知道這件他只告訴過三個人的秘密的原因了。
「這是唯一的可能性。家庭首長有權瀏覽所有家庭成員使用家庭網路時的紀錄。」
白露無遲疑地肯定了天晞的猜測。
「啊……早知道當初就該更慎重點用其他網路調查了。大失策啊!」
「想來帝老爺一定是對天晞執著調查這個民族的紀錄感到好奇,才有了這次的行動吧。
因為就連我們都知道,能讓你這麼費心的絕對是帝家數一數二的大事件呢。」
正剛開朗扯出笑容說了。
「要怪就怪你平常隨便過了頭,什麼都敷衍了事。一旦一有什麼特別的風吹草動,就像一張黑紙裡有了白點,怎麼能不讓老爺他們發現?」
「用黑紙形容我,你也太惡劣了吧……」
「沒錯正剛。我認為不如說是一團腐爛不懂上進的爛泥還比較貼切。」
「小,小露!」
兩名男性異口同聲叫了吐露恐怖形容詞的少女名字。
「怎麼,不好嗎?那我接著再想一個。」
「請您口下留情啊!」
天晞心想,從White老師回復回來的小露雖然熟悉卻未免太可怕了。
「诶,講真的,天晞你要怎麼對應?用老法子先迷死對方,然後再徹底粉碎少女心來個始亂終棄嗎?」
「這說法從根本就錯了吧!是她們擅自迷上我,然後被我拒絕再擅自心碎吧……」
槌了向自己開玩笑的正剛一拳,糾正的說。
「況且……來得又不可能是原裝正貨的賽拉拉民族。」
「诶?」
「你傻啦?連我們三人都找不出解法的結界,區區人口販子辦得到?更遑論想賣人了。
八成會因為找不到人隨便找個女生冒充。」
被天晞這麼一點明,正剛敲著手掌表示了解的說著「原來是這樣。」
既然來得不會是真正的族人,那麼想套情報什麼的天晞也懶得做。
該怎麼打發好呢?天晞考慮著。
思慮的途中,中央車站的廣播塔發出通往解答的號角。
『各位旅客,橫跨神州大陸,穿越世界學園,抵達終點魔法世界哈曼溫島嶼大陸的無限號即將發車。
請還沒上車的旅客敬請加速上車。本列車預計於下午1600準時發車。謝謝各位的搭乘。』
宣告了。一直線的歸途,重回紛爭之地的列車就要出發。
「天晞你跟小露先上車吧。我先去向工頭還有工人們道謝,等會再與你們會合。」
負責指揮搬運的正剛懷抱感恩的心,要去向協助作業的員工做餞別的致謝。
在他轉身邁步走開時,天晞對著那個背影用兩個好朋友都聽得到的聲音說了出來。
「吶,我決定了。花錢吧,既然老爸是用錢買來的,那麼我也用錢打發掉就好啦。」
堂堂正正地說出了最省事也最惡劣的計畫。
最後白露給予他計畫的一句評語是──
「最爛!」
並且解鎖了在少女消氣之前都會持續鄙視著他的特殊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