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話先說在前頭喔，如果出了什麼事我可不管。」我拿著鑰匙解開了紅門上的鎖，曾經鮮豔的紅漆如今剝落了大半，露出了底下泛黃的鏽漬。
「喔，別那麼緊張兮兮的，我們還面對過更大的場面呢，記得嗎？妳和我，還有一整群的殭屍。」小白打趣的說道，我有些頭痛的摀著額頭，那是我最想忘記的部分啊。
小白握著鏽跡斑斑的門把往旁一拉，鐵門打開的同時發出一陣吱呀的摩擦聲，看來不只是門板上需要重新粉刷，連底座也得上個油了。
「安全了，來吧。」我在門邊張望了會兒，確定沒有殭屍會發現我們之後才向小白招了招手，他點點頭帶上門後隨即跟了上來。
街道上仍然能看見不少殭屍的蹤跡，光是擋在我們前面的就有三、四隻左右，不過幸運的是牠們似乎還沒發現我們的樣子，看來牠們終日遊蕩的生涯可以劃下句點了。
「老樣子，一人一半？」小白提議道，兩手不安分的停在刀柄上。
「你會讀我的心。」我笑了聲點點頭，隨即按住刀柄，和小白一左一右衝出。
區區幾隻殭屍而已，如今已經威脅不了我們了，牠們的存在反而變成了我們鍛鍊戰技的最好對象，實際上有時候我還得心懷感激的殺死牠們，牠們千里迢迢的趕來我面前，最後換來的只是一顆人頭落地而已。至於小白？我想他只是單純在享受把刀捅進別人身體裡的感覺。
連日來的血戰，我的刀變得更快了，繁瑣的動作變得更少了，如果說一個稱職的軍人可以做到一槍消滅一隻殭屍的話，那麼我就有自信可以一刀一隻、甚至兩隻！
其實事後當我在反省那一場戰鬥時，才發現原來還有這麼多的缺點可以改善，我的動作可以更快，效率可以更高，耗費的體力卻能夠減到最低，但我當時卻被戰魂牽著鼻子走，祂讓我變成了一陣混亂的颶風，而不是一道精準的閃電。
「妳的身手又進步了。」小白讚嘆的說道，握著刀在屍體的衣服上抹了幾下，順手在牠的口袋裡翻找起來，看看有沒有可以用的物資。
「沒什麼，這些傢伙只是屍體罷了。」我說道，甩掉了刀上的血漬，地上兩顆殭屍的死人頭還再那咬啊咬的，憤恨不已的瞪著我。
我沒興趣霸凌只剩下腦袋的敵人，隨即繼續朝著那座橋前進，這段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我仍舊謹慎的走著每一步，小白則是信步跟在我身後，眼神四處瞄著有沒有落單的殭屍可以宰，這傢伙最近壓力一定很大。
「看。」我停下了步伐，望著眼前的天橋，這下我確定小白沒有在說謊了。
橋墩的兩側都用拒馬圍了起來，像是要防止別人通過似的，馬路上還用好幾台軍用車輛擋了起來，形成一道臨時性的路障，我甚至還看到一台塗著迷彩漆的坦克，不過它的砲管整個歪向一邊了。
街道兩側和馬路上都是屍體，其中不乏有穿著軍裝、警察制服的戰士，從現場一片的狼藉和滿地的彈殼來看，這裡肯定發生過一場激烈的大戰。
我小心翼翼的用刀鞘碰了碰地上的屍體，見牠沒什麼反應後才走近了察看，當我蹲下身時一陣腐敗的氣息燻得我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些屍體顯然倒在這裡很長一段時間了，久到牠們的外表都開始腐爛了，但奇怪的是我沒有看見被啃食殆盡的屍骨，殭屍襲人的時候並不會把一個人吃到連骨頭都不剩，牠們頂多就是挖掉一大塊肉、扯掉一隻胳膊或是腳、或者把你的腸子全部拖出來之類的，但現場的屍體幾乎都沒有明顯的嘶咬傷口，這是疑點一。
其次，所有的屍體頭部上都留有一個彈孔，好吧，可能不是全部，但是我大致瀏覽了一圈後發現，所有的死者頭上都有明顯的槍傷，或是遭到鈍器猛擊的傷痕，甚至有的連頭都沒了，顯然不管是誰下的手，都很明白殭屍的弱點，又或者是想避免這些戰士死後也變成殭屍，我不知道，線索不足，沒有辦法繼續推斷。
小白吃力的拖著拒馬想清出一條路，不過那東西的重量可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撼動的，但至少他勉強挪出了一條可以通過的縫隙。
「女士優先。」小白喘了口氣後說道，還裝模作樣的擺出了「這邊請」的手勢，我白了他一眼後隨即側身鑽了過去。
自從我們在學校那一役後，小白對我的態度就有了明顯的轉變，而這種改變，卻令我不曉得該如何去回應，只好維持裝聾作啞的冷處理。
我不討厭小白，也很喜歡和他搭檔行動，雖然這傢伙有時會少一根筋，或者是在緊張的時刻脫口說出近乎垃圾的廢話，但不能否認的是，他的確具有那種在生死關頭還能搞笑的實力，我甚至也已經習慣了他的碎碎念，和其他人行動時聽不到他的垃圾話，反而讓我覺得無所適從起來。
我不是木頭，當然也知道小白在想什麼，只是，我還沒有準備好讓這段關係進一步發展下去。或者說，我害怕往前繼續下去，我害怕只要一跨越了那條線，就會失去過往所擁有的美好回憶。
我始終沒辦法把蕭遙從心裡面抹去，也不只一次在夢裡遇見他，隔天醒來時發現臉頰上流淌著兩道乾掉的淚痕。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我緊緊握著手中的刀，感覺拾階的每一步突然變得好沉重，彷彿有人在我的腿上綁了鉛塊似的。
「妳沒事吧？妳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小白擔憂的問道，伸出手想要扶住我。
「沒事，我們快點把事情辦完吧，天色快要黑了。」我不著痕跡的避開了他的攙扶，小白表情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橋上的東西堆得亂七八糟，木箱、沙包什麼的散亂一地，看來不管是誰守在這邊，他們都走得相當匆忙，我注意到橋上的玻璃窗只有一側都被打碎了，還用木板之類的釘了起來，而木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彈孔，但我的腳邊卻沒有看見任何的彈殼。
「拿去吧，看到有用的東西記得帶走。」小白遞給我一個軍用的背包，自己也從另一具屍體上扒了一個下來。
有用的東西嗎？這可難倒我了，我試著從那些軍人的身上找起，但他們的口袋裡除了灰塵之外什麼也不剩；我是有找到幾個彈匣，可惜的是裡頭已經空了，而且也沒有找到可以匹配的槍枝。
我環顧了四周一圈，相信我，這堆垃圾裡真的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我不禁有些沮喪的蹲了下來，我們可是抱著生命危險出來探索的，說什麼也不能空手而回。
「小白，你有發現什麼嗎？」我問道，希望可以聽見一些好消息。
「有啊！幾個空的水壺，應該還是乾淨的，一些罐頭、幾條腰帶，可以掛好你的武器、幾件看起來還能穿的衣服…」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小白邊碎碎念邊從各個角落堆裡翻出東西，然後塞進背包裡，不一會兒他的背包就被裝的鼓鼓的了，相比之下，我的就空的有些可憐了。
這就是所謂的人品嗎？我苦笑著扶著一旁的木箱打算站起來時，箱子似乎承受不了我的重量匡啷一聲垮掉，促不及防下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還被木箱裡的東西砸了個滿頭包。
「好痛喔，搞什麼東西啊？」我摀著腫了一個包的額頭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幾個圓形的物事滾落到腳邊，我定睛一看，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
一整箱的手榴彈像是彈珠般在我腳邊滾來滾去的，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身怕一不小心觸動了插銷，這裡面的手榴彈這麼多，要是其中一顆不慎引爆的話，連鎖反應之下我們絕對會被炸到直接去見上帝。
「千鶴！怎麼了？哇操咧！」小白剛一轉身嚇得立刻往後跳出了三步，臉上的冷汗緩緩滲了出來。
「發什麼呆，還不快來幫我？」我罵道，小心翼翼的把那些手榴彈撿了起來，幸運的是我低估了這些炸彈的穩定性了，仔細想想看也是嘛，這種在軍隊裡常見的武器要是隨隨便便就會爆炸的話，誰還敢使用啊？只是也不曉得是哪個天才把它們藏在這裡，害我們兩個嚇得差點連魂都飛了。
不管怎麼說，這一趟下來也算是大豐收了，我把那些手榴彈通通裝進背包裡時，小白也從木箱裡搜出了幾組望遠鏡、戰術手套，還有一把折疊的壕溝鏟。
我抬頭看了一下天色，差不多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我站起身時看到一旁的木板上釘著好幾張的地圖，上面用各種顏色的筆跡圖畫著，還寫著我看不懂的軍事術語。
我順手把它們塞進了背包裡，夕陽的餘暉正好透過髒汙的玻璃折射了進來，從這裡看出去，整個街道散發著一股病態的美感，彷彿是波特萊爾筆下的世界一般。
我正欣賞著這片刻的美景，突然從眼角旁閃過一道飛快的黑影，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以致我還來不及細看，他就已經消失在我眼中了。
「千鶴？妳怎麼了？千鶴！」小白在我身後大喊著，但我沒有時間回應他，我甚至連背包也沒揹，抓著刀就衝下了樓。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不到，但我仍然看清楚了，那個身影，就和我在廣播室外面看到的一模一樣！我那時候並沒有眼花！
我衝下了樓，鑽過了拒馬，慌忙中我的衣服被勾破了，但我無暇去管，如果錯過這次機會，恐怕就沒有下次了。
「等等啊！等一下！我沒有惡意！」我一路跑到了街上，等到我終於累得跑不動時，才發現已經看不到那座橋了，而那個黑影更是不見了蹤跡。
「回來啊，你為什麼要跑啊？我不是你的敵人啊！」我大喊著，胸口因為劇烈運動而起伏著。
該死的，就差那麼一點，我喘著氣靠在一輛廢車旁休息著，那傢伙的動作未免也太快了，別說是殭屍了，就連人類說不定都沒辦法有那種速度了。
但，那到底是什麼？我閉著眼睛苦苦思索著，忽然感覺一絲溫熱的氣息從腳邊掠過。
無數場的戰鬥下來，我對於危機已經有了很靈敏的第六感，在大腦反應過來前，我的身體已經往前撲了出去，就地一滾的同時，腰間的刀也用最快的速度換到了作戰姿勢，眼看著就要揮下……
但我要砍哪裡？眼前除了剛才那輛汽車外什麼也沒有，我狐疑的盯著那輛車子，雖然剛才的危機感相當微弱，但我可不敢掉以輕心。
「還是說？」我靈光一閃，小心翼翼的趴了下去，車子底下，正有一道閃著精光的眼睛在瞪著我，接著牠彷彿狂風一般衝了出來，把我掀翻在地上。
果然！跟我猜測的一樣，我盯著那一排近在眼前的銳利牙齒時，腦子裡的疑惑突然煙消雲散了。有什麼東西能夠跑得比人還快，聲音卻比消音過後的手槍還安靜，又能在轉瞬間消失得如同朝霧下的露珠一樣？狗就能做到！而且還不是普通的狗。
我看著眼前的這頭四足生物，牠的身軀流線而緊實，像是鐵鑄的一般，四隻腳健壯而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兩隻尖挺的耳朵高高豎起，彷彿連羽毛跌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而牠那沉穩而有神的雙眼正直勾勾的盯著我。
「好狗狗，能從我身上起來嗎？」我盯著這隻杜賓犬，手腳動也不敢動，牠把我撲倒在地上的同時就能夠咬斷我的氣管了，但牠卻沒那麼做。
牠在我的身上嗅了嗅，兩排銳利的犬齒彷彿剃刀一般，據說被這種狗咬到時會造成難以癒合的剪刀型創口，但我可不想拿自己的身體來實驗。
牠盯著我看了半天，似乎是覺得我沒有威脅性，一滴口水從牠的下巴垂了下來，滴在我的衣服上，我猜可能沒有危險了，正打算伸手在牠的頭上拍個兩下時，牠突然低吼了聲，咬著我的衣領把我拖走。
「搞什麼？！」我看著一旁的街景飛快掠過，那隻杜賓狗還咬著我的衣服不放，當我掙扎著站起來時，牠卻突然鬆了口，站在我的腳邊發出緊戒似的低鳴聲。
剛才的棄車旁，不知從哪裡冒出了好幾頭的殭屍，我看著腳邊不斷低吼的狗兒，腦子裡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剛才牠是打算要警告我，否則的話現在我肯定已經被殭屍給包圍了。
不只是前方，街道上到處都有殭屍爬了過來，我只花了半秒判斷，便決定立刻拔腿就跑，可就連來時的道路上，也已經擠滿了不斷呻吟鬼叫的殭屍。
我咬著牙打算殺出一條血路時，那隻杜賓狗突然用更快的速度衝了上去，牠身型如電，靈活的在那群殭屍的腳邊穿梭著，而那些殭屍因為平衡感不佳，紛紛被牠撞得四腳朝天。
「好小子！真有你的！」我喊道，看著那隻狗陷陣時的英姿，牠就像是天生的掠食者，狡猾又強壯，而這群殭屍甚至連牠的獵物都稱不上。
我跟著牠跑了一會兒，赫然發現那座橋已經近在眼前了，原來牠一直在為我帶路！
「千鶴！妳沒事吧？」橋邊一個熟悉的身影焦急的喊道，我驚喜的向他揮手的同時，那隻杜賓狗突然腳底一抹，消失在一旁的巷弄的草堆裡，我想再追也是追不上了。
「妳瘋了啊！沒事幹嘛突然亂跑？妳不知道大家有多擔心嗎？」小白抓著我的肩膀吼道，我自知理虧沒有反駁他，尤其是看到從遠方跑來的其他夥伴時，更是讓我慚愧的想要挖個洞鑽進去。
「對不起嘛，都是我一時任性所以才……」我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小白突然緊緊把我擁入懷裡，我一瞬間彷彿石化了般僵在原地。
「拜託妳，不要突然離開我身邊好嗎？妳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啊。」小白在我耳邊低語著，我感覺耳根子此刻肯定在冒煙，一股奇異的電流更是順著脊椎爬了上來，弄得我腦袋裡一片空白。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大家擔心了。」我低著頭說道，小白卻突然嘆了口氣，揉著我的頭髮笑了起來。
「算了，沒事就好，而且以妳的身手來看，那些殭屍恐怕還要祈禱別遇到妳呢！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小白哈哈笑著，拎著兩個沉重的背包朝眾人走了過去，我低著頭默默跟在小白身後。
「是啊，沒事……才怪呢。」我喃喃自語著，看著貝雷站在門前，一臉就是準備發作的模樣，明明知道等等肯定會倒大楣了，但我的嘴角卻泛著微笑，真是奇怪。
創作內容
【生存本能】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