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終於又能夠住人了,甚至可以說變得比以前更加舒適,而且安全。
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光是要處理掉那些卡在漁網裡的殭屍,幾乎就快把我們所剩無幾的油料給榨乾了,但換個角度想,至少我們省下了好幾百發的彈藥,而且大夥也都累癱了,收尾的工作就交給火神替我們代勞吧。
我不是沒有見過屍體火化的場面,只是當一整座小山那麼高的殭屍同時在燃燒時,那場面彷彿就像末日火山一樣,上百隻的殭屍卡在網子裡呻吟鬼叫著,揮舞著牠們逐漸焦脆的手臂,如果你沒有見過人間煉獄的話,我想這也相去不遠了。
大火足足燒了好幾天,因為在這段時間我們仍不停將新的屍體丟入火堆裡,牠們有些是本來就躲藏在校園裡的,還有些是進了校門口後結果迷了路,被我們發現後加以消滅的。
我們一直不斷肅清殘存在校園裡的殭屍,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而且非常曠日廢時,學校裡的每一個角落、每一間教室、廁所裡的每一個隔間都有可能躲著殭屍,我們甚至還發現一隻頭下腳上卡在遮雨棚上的殭屍,當貝雷一刀砍掉牠的腦袋時,夏洛克跟我甚至還在一旁哈哈大笑著,我們都知道那頭殭屍為什麼會在那裏。
清除餘屍的工作彷彿沒有止盡,不只是因為校園腹地廣大的關係,主要是因為夏洛克變得更加小心了,我猜是因為之前損失了太多同伴,那種生死離別的悲傷感令他倍加珍惜還活著的夥伴。
我們的作戰方式仍然以安全為優先,只是我們這次不分頭行動了,所有參與狩獵的組員都聚在一起,最起碼也是兩人一組,沒有人落單的情況下彼此都能有個照應。
「以後這就是我們全新的作戰方針。」我們聚集在教職員室裡,夏洛克則沉穩的向我們闡述新的三低作戰方針。
三低指的是低速,低強度,低死傷率,我們透過這種緩慢進攻的策略穩紮穩打,從一間教室、一條走廊、到一整層樓,循序漸進的將建築物奪回來,並逐一的消滅殘存的殭屍。那些鐵捲門正好派上了用場,放下的鐵門不只限定好我們每次作戰的範圍,當夜幕降臨之後更是隔絕危險區的最好屏障。
而一旦入了夜,所有的人就必須要撤回安全區,即使這個地方看起來多麼安全,夏洛克仍然不敢大意,當我們在休息時,外頭總會有兩名同伴替我們站崗,有幾次我在睡夢中會聽見咻咻的聲音,我就知道肯定又有餘屍被燈光吸引來了,但卻從來沒有人抱怨要求關燈,我猜大家都寧願在光亮下面對真正的敵人,也不願在黑暗中面對想像的恐懼。
夏洛克恢復了之後,我反而開始擔心起黑子,之前聽夏洛克說過,殭屍奪走她的父母後,老菸斗就成了她唯一在世的親人,如今連老菸斗也走了,本來精神狀況就不太穩定的黑子難保不會變成第二個夏洛克,不難想像當我看見黑子獨自一人跪在地上時,還嚇得以為她是得了憂鬱症,現在想想我當時真是聰明過頭了。
「黑子,妳在做什麼?」我緊張的問道,看見她裡拿著素描筆,專注的在紙上塗塗寫寫著。
「給妳。」黑子說道,遞給我一張像是設計圖的東西,我愣愣的接了過來,只看了一眼就決定立刻把夏洛克叫來。
「這是黑子畫的?」夏洛克拿著那張圖紙,其他人則圍在他身邊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彷彿那是張標示著世紀祕寶的藏寶圖。
圖上畫著的是一把十字弓的設計圖,每個製作的步驟、各部位的材料、還有改造過後的優缺點等等,全都應有盡有,這種繁複又詳盡的設計,只可能會出自於一個人之手,而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印象中我好像在老菸斗的工作室看過類似的東西,但……」夏洛克撫著下巴說道,眼睛瞥向一旁的貝雷。
「那些設計圖現在應該已經在水裡泡到爛掉了吧?」貝雷叼著菸嘆了口氣說道,手裡拿著老菸斗最後的幾把遺作。
「好孩子,妳什麼時候把它們救回來的?那時候出來時沒看見妳手上有拿啊。」玉琳笑嘻嘻問道,一手親暱的揉著黑子的頭髮。
「救回來?我沒有啊,我只是憑著印象畫出來而已!」黑子咯咯笑著,我們全部人都愕然看著她,如果說是照抄還有可能複製下來,但這麼詳細的設計就算交給專家拷貝好了,也不是一下子能夠辦到的,何況還是憑印象畫出來?
「是多久以前的印象?妳還記得嗎?」夏洛克連忙問道,黑子嘟著嘴苦苦思索了起來。
「不記得了,那時候爸爸媽媽都還會帶我去爺爺的基地玩,爺爺的基地裡有很多這種畫,我覺得很有趣就順手畫了下來。」黑子呵呵笑著說道,她的父母還在世的時候?那可是殭屍感染爆發前的事了啊,而我早就不記得從第一起感染爆發到現在究竟已經過了多久了。
「爺爺還有很多很棒的設計圖,當初爺爺將所有的靈魂都投注在這些作品上面,我想要讓他們全部成真,這樣的話就好像他還在我身邊一樣。」黑子抱著一整捆的設計圖說道,雙眼閃爍著讓人難以抗拒的熱情,那只木質的煙斗則被她緊緊握在手裡。
「妳有辦法辦到嗎?」夏洛克把設計圖捲了起來,輕輕交到黑子手裡,小女孩接了過來後重重點了點頭。
「那就好好去幹吧。」夏洛克哈哈笑了聲,伸手在黑子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她愣了會兒後隨即興奮的跳上跳下了起來。
「好吧,看來老菸斗工作室又可以開張了,我剛好有一個很棒的地方。」我笑著說道,轉頭看了看夏洛克和貝雷,他們兩人對我的提案似乎都相當有興趣的樣子,反正最近獵殺殭屍的工作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我正好可以帶他們在校園裡到處逛逛。
「這裡就是我們學校的工藝教室,裡面有各種妳能想到的工程機具,我和夏洛克已經商量好了,黃昏前妳都可以自由使用這裡,不過晚上的時候就必須要回到安全區和大家一起待著,知道了嗎?」我問道,這麼做一方面是為了黑子的安全著想,另一部分嘛,現在整間學校的電力都得仰賴那幾台老舊的發電機,在我們弄清楚要怎麼維修那些機器或是找到懂得維修機器的人才前,最好還是不要把那幾臺老古董操得太兇才好。
我們站在一棟像是停機棚的建築前,黑子則抱著一疊的設計圖和老菸斗留下的工具,一臉興奮的看著夏洛克和阿土合力將厚重的鐵門給拉開。
我拿著著手電筒往裡面一照,偌大的空間令眾人忍不住一陣咋舌,的確,這裡面的空間都能夠停上一架小型的私人飛機了。
「這裡真的能讓我自由使用嗎?」黑子張大了眼睛問道,看著各式各樣的大型機具,像是第一次來到動物園的小孩子似的。
「當然,不過小心點不要把我們給炸飛了好嗎?」夏洛克苦笑著說道,玉琳則牽著蹦蹦跳跳的黑子在裡面四處逛著,好吧,看來我得找時間去旁邊的圖書館翻幾本跟機械工程有關的書給她看了,免得黑子一不小心做出戰略型核彈來。
「真沒想到,她比我預期的還要堅強。」我看著黑子的身影不由得感嘆了起來,親人的逝去對任何人而言無疑都是最沉重的打擊,雖說有句話叫化悲憤為力量,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呢?
「玉琳,這段時間麻煩妳替我照顧黑子了,放她一個人在這裡我總覺得不太安心。」夏洛克望著遠方的圍牆說道,我看見阿土和貝雷聚在那裏不知道在做什麼,但從夏洛克的表情來看,估計不是什麼好消息。
「你們來啦。」貝雷蹲在地上抽菸,阿土則靠在一旁向我們微微點頭,我和夏洛克看著眼前這堵坍崩的牆壁,臉上的表情頓時沉了下去。
「什麼時候發現的?」夏洛克問道,站在巨大的裂縫前,他的身形卻沒有一絲的瑟縮。
「幾天前吧,本來我還在納悶為什麼一直會有餘屍現身,現在終於知道原因了。」貝雷說道,我透過缺口看過去,遠方的地平線上隱約有幾隻殭屍正在游蕩著。
「有辦法修補嗎?」夏洛克看著阿土問道,手裡搓弄著塊崩落的磚頭。
「應該可以吧,我需要鏟子、幾袋水泥、跟一大堆的磚頭。」阿土頓了頓說道,這倒是令我有些頭痛了,除了鏟子已經有了之外,其他的東西我們都得靠自己想辦法弄到手。
「這個破口必須要盡早補起來才行,否則這裡就稱不上真正的安全。」夏洛克沉聲說道,我點了點頭,這裡不論是離阿土的菜圃或是黑子的工作室都相當近,萬一殭屍從這裡湧入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呦,你們都在這啊,哇操!這裡是發生什麼事了?」我還在沉思時,小白突然在我肩上輕輕拍了一下,但當他一看見崩塌的圍牆時頓時呆愣了住。
「柏林圍牆倒了。」我淡淡說道,看著阿土和夏洛克合力將一塊木板蓋在破口上,雖然沒什麼幫助,但現階段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幹嘛?」我還在思考時小白又在我肩上輕點了幾下,我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瞧他一臉神祕兮兮的樣子,這傢伙不知道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了,我耐心的等著他自己吐露實情。
「剛才在站崗的時候我發現了好東西,紅門外面不是有座天橋嗎?我在那邊看見了好像是軍隊留下來的據點。」小白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眼睛不由得為之一亮,那裡的確是有一座橫越街道的天橋,而且門一打開就可以看到了,如果小白說的屬實的話,那簡直就像在自家後院發現了石油一樣。
「怎麼樣,要去看看嗎?」小白饒有興味的問道,他一臉興奮的樣子卻令我有些猶豫了起來,我的眼神不自覺的瞄向了一旁正在討論如何砌牆的兩人。
理智告訴我這件事應該要讓夏洛克知道,但小白臉上的神情卻表明了不希望有別人參與,該怎麼辦呢?我不禁掙扎了起來。
「來嘛,我整天都在搬那些殭屍的屍體,簡直快無聊死了,現在難得看到有點意思的東西,怎麼樣,要不要跟我一塊去看看啊?」小白笑嘻嘻的問道,像是在慫恿弟妹去惡作劇的壞哥哥一樣,我忍不住嘆了口氣,真是難以想像他和玉琳居然會是姐弟。
「這件事你肯定沒有告訴貝雷對吧?」我輕聲問道,和小白像是散步般走在操場上。
「妳也知道嘛,老人家總是比較頑固,所以我只好找願意聽的人說了。」小白的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我扭頭看了一眼夏洛克他們愈走愈遠,遠方的天際線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如火般的黃昏。
「先說好,情況不對的話立刻閃人,不要為了幾把槍連命都丟了。」我輕輕撫著腰上的刀柄,小白開心的咧開嘴笑了笑,如果我不跟著去的話,這傢伙肯定會出亂子的。
「安全第一,知道嗎?」我問道,和小白輕輕擊了個掌。
「安全第一。」小白豎起了大拇指,露出了一絲壞笑。
這傢伙百分之百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