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進來了。」我一手拿著無線電回報狀況，雙眼專注的注視著校園內的情況，但令我訝異的是，彷彿從我們離開的那時起，這裡的時間就沒有在流動過似的，一切的景物都沒有特別的變化。
操場上仍舊是空蕩蕩的，風一吹過，就掃起了滿地的孤寂，泛黃的樹葉輕輕從枝頭跌落，覆蓋在了一雙無神的眼珠上。
我打量著半掩在沙坑裡的那幾具屍體，和幾天前相比，他們的身形更加枯槁了，外露的傷口吸引了大量的蠅蟲，幾隻鬼祟的烏鴉棲伏在枝幹上，不懷好意的望著我們。
「幹得好，現在去把發電機啟動，然後把二樓的殭屍肅清掉吧，記得等你們開了門之後馬上發信號給我們，我們會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還有別忘了，安全第一。」貝雷的聲音傳了過來，無線電的那頭還傳來一陣微微的歡呼聲，在這種絕望的時刻，只要是能鼓舞人心的消息都是好消息。
「安全第一。」我應了聲後切掉無線電，眼神卻默默打量著埋在沙坑裡的屍體，只差那麼一點點，倒在那裡的有可能就是我了。
雖然這幾個傢伙的確是幹了天理不容的事，哪怕是為了活下去也好，但他們確實是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做了決定的，自然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但即使如此，他們實在也不該淪落到這般下場，就像貝雷說的，只要是人，好歹也得要有個葬禮。而且如果我們真的打算在這裡久住下來的話，自然是不可能把這幾具屍體丟在這裡不管。
「嘿，妳沒事吧？從剛才妳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小白搭著我的肩膀問道，他順著我的目光瞥了眼地上的屍體，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我聽貝雷說過大致的情形了，妳不用太自責，那些傢伙是罪有應得，會有這樣的下場也是他們自找的。」小白撫著下巴說著，我倒是有些狐疑的看著他，我還以為他會恨不得親手替同伴報仇之類的。
「別誤會了，如果當時我在場的話，這幾個傢伙會死得比現在還要悽慘。」小白獰笑了聲說道，但他很快換回了平常的表情，若有所思的搓起了頭髮「但我當時既不在場，這幾個傢伙現在也得到應有的報應，復仇什麼的就算了吧，就算我再把這幾個傢伙殺了一遍，死去的同伴也不會復活了。」
「如果我當時能及時阻止他們，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我嘆了口氣說著，感覺一絲悔恨的酸楚在鼻腔裡抽動著。
「不要把所有的過錯都強加在自己身上，妳不是也說過嗎？這裡不是只有妳一個人揹負著人命而已，只希望夏洛克能想通這一點。」小白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則是有些意外的看著他，這個青年的年紀不比我大多少，但對於人生，他似乎有一套不同於常人的哲理。
「放心吧，他肯定會想通的，等看到我們奪回學校時就知道了。」我篤定的說著，和小白輕輕碰了下拳頭，接著便朝校園深處快跑而去。
校園裡不時還能看幾隻落單的殭屍身影，也能不斷聽見殭屍傳來的呻吟聲，那些高聳的建築物像是喇叭般，讓這低沉的哀鳴顯得更加毛骨悚然，我現在可以明白為什麼校園一直都是恐怖片的熱門取景點的原因了。
我們跑著跑著突然停了下來，幾隻殭屍似乎是聽見了我們的腳步聲，魚貫的從一旁的教室裡晃了出來，正巧擋在我們的面前。算牠們今天倒楣。
「讓我來吧，妳看起來有點累了。」小白握著短刀，雙眼緊盯著擋在我們面前的殭屍，這些傢伙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我數饅頭似的點著牠們的人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隻啊，不多也不少。
「一人一半。」我壓低了身子，小白咧開嘴笑了笑，下一刻我們同時並肩衝出，手裡的刀刃毫不留情的朝著那一張張腐爛的面孔斬下。
小白的短刀刺進了殭屍的太陽穴裡，他一腳踢開了這具屍體的同時就地一滾，避開了從後頭包夾而來的殭屍，他還沒站穩，手中的刀刃已經猛力摜入了這頭殭屍的後腦，小白握著刀柄輕輕一轉，這頭殭屍頓時癱倒了下去。
我看準了那頭殭屍攻擊的空檔，當牠高舉了雙臂時，我已經握著刀柄朝牠的頸部斜斜斬下，刀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半月形的弧影，我咬牙反手握著刀又是一斬，然後再斬，一時間流光四射。
「呼……呼……」我喘著氣，顫抖著手將刀歸鞘時，三具沒了頭的屍體在我身後緩緩倒下。我吃痛的按著手臂，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
「哪，說好的，一人一半。」小白吐了吐舌說道，一腳踏碎了一隻殭屍的腦袋時，反手折斷了另一頭殭屍的頸子。
眼前還有最後一頭殭屍，正朝著我不斷靠近著。
我深吸了一口氣，刀鞘橫架在腰後，右手則輕輕扣著刀柄，那頭殭屍離我只剩一步時，我大喝一聲抽出了刀，一陣銀光流轉，那頭殭屍的腦袋頓時向著天空飛了出去。
「厲害。」
「你也不差。」
我和小白互看了一眼，雙雙笑了起來，這就是並肩作戰的感覺嗎？我想著朝著地下室的入口走去。
「等等，這是地下室吧？我們該不會是要下去吧？」我正準備走下階梯時，小白卻突然在入口旁停下了腳步，這個即使面對了無數的殭屍依然面無懼色的青年，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對啊，難道貝雷沒告訴你嗎？你不會要告訴我，你會害怕那種又黑又小的空間吧？」我拉著小白往下走，卻發現這傢伙渾身僵硬的跟標本似的，兩隻眼睛更是瞪得跟銅鈴一樣大。是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每個人都有會怕的東西好不好？何況黑暗可是名列恐怖排行榜上的前幾名。」小白吞了口口水說道，我看著剛才彷彿秋風掃落葉般砍倒了好幾隻殭屍的青年，此刻卻畏畏縮縮抓著我的衣角戰戰兢兢走著的模樣，忍不住呵呵笑了出來。
「我倒是有一個可以克服恐懼的好方法，不過我想你肯定不會喜歡的。」我笑著說道，拿出手電筒驅散了眼前的黑暗，在光芒的照射下，連飄在空中的灰塵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就不要講出來啊！」小白抱怨似的低吼著，好吧，看來以後不能找他在校園裡夜遊了。
「是說，在我們啟動發電機前不是應該先處理下那個電子鐘嗎？萬一通電了之後鐘響了的話可是會引來一大票殭屍的。」小白問道，拿著短刀戒慎恐懼的站著。
「我懂你的意思，問題是那座鐘樓正好就安裝在校門外，我們不可能大搖大擺的走出去破壞警鐘後再走回來，別忘了門口那可還有不少的殭屍在徘徊。」我點了點頭說道，手電筒來回照著尋找發電機，一陣淡淡的屍臭味傳來，我想我們很接近了。
「那麼到時候不就會有一卡車的殭屍擠在門口了嗎？」小白忍不住吹了聲口哨，不曉得是對這個瘋狂的計畫表示敬佩，還是單純在舒緩自己的恐慌。
「說是十卡車還差不多，鐘聲一響，估計全城的殭屍都會聞風而來，希望貝雷他們的子彈帶得夠多。」我苦笑著說道，當時貝雷提出這個計畫時我就告訴他會有這樣的風險了，只是他認為這尚在我們還能應付的範圍內。
更積極一點來說，就算我們奪回了這座學校，要把它恢復到一個避難所該有的水準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到的事，校園裡不可能會有建築末日基地時需要的必需品，而當面臨補給短缺或是建材耗盡時，我們勢必得要深入城市尋找物資。
既然都得要和那些殭屍碰到面，比起在複雜的都市裡擔心殭屍的伏擊，不如把牠們引到一個對我們有利的環境中再加以消滅，這樣才是把團滅的風險降到最低的作法，我猜貝雷應該是這麼打算的。
「只是，這可是一步險棋，成功了我們當然能毫髮無傷的消滅來犯的殭屍，但如果貝雷低估了牠們的數量呢？萬一他們攜帶的彈藥不足以消滅所有的殭屍呢？到時候不但是這座學校會淪陷，更糟的是這次不會有任何人能活著回去。」我站在發電機前，顫抖的手輕輕握著啟動桿，無數可怕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套一句貝雷說過的話，上了戰場後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但我們至少還能做唯一一件事。」小白淡淡說著，臉上的恐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穩卻又剽悍的微笑，我看著他的臉龐不自覺得發愣了起來。
「那就是相信你的夥伴。」小白豎起了大拇指，我伸手握住桿子，深呼吸了一口氣後將它一把拉下。
一陣通電的嘶聲響起，接著發電機開始規律的運轉了起來，地下室裡的燈管閃爍了幾下後亮了起來，將原本黑壓壓的室內照得一片燈火通明。
「太好了！現在讓我們離開這裡吧，我寧可上去面對那些殭屍，也不要在這鬼地方多待一秒。」小白鬆了口氣說道，伸手抹掉了臉上的一把冷汗，狼狽的模樣逗得我莞爾一笑。
「走吧，我們等會兒還有得忙了。」我說道，正準備離開時，小白卻面色凝重的拉住了我。
「不對，現在就有得忙了。」小白沉聲說道，指著通道的深處，我順著他的手勢望了過去，只見一個緩慢蠕動的黑影正朝著我們這邊爬來。
那是一頭匍匐屍，牠拖著看起來隨時會折斷的下半身朝我們爬來，牠身上的肌肉都腐爛了，不斷散發著腐敗的氣息，早已不再運作的臟器從身子的破口外露了出來，在地上塗開一條深深的血痕。
牠朝著我們伸出一支枯爪，被咬去了一大塊的手掌上，突兀的少了兩根手指。
「小白，到樓上等我。」我沉聲說道，取下了背上的長弓，另一手則緊握著根細細的箭矢。
小白淡淡看了我一眼，他對我微微頷首後就快步離去，我似乎還聽見他說了聲麻煩妳了之類的話。
我屏息搭著弓，箭頭遙遙指著那隻殭屍的眉心，牠那無神的雙眼瞪著我時，我彷彿明白了些什麼。
復仇什麼的太過於虛幻，就像小白說的，就算當時動手殺了蕭遙，小河和老菸斗也不可能會復活，逝去的生命不會回頭，正如流逝的時間無法復返一樣。
「我不只是要彌補過錯，更是要終結一切的仇恨……你也是這麼想的吧？」我喃喃自語的，看著那頭殭屍不斷靠近，原本躁動的心靈頓時沉靜了下來，彷彿結了冰，但握著弓的雙手卻是一片熾熱，彷彿連鋼鐵都能夠燒融。
「你會變成這樣我也有責任，而我該做的是，把你從詛咒的軀殼中釋放出來吧？」我定定的看著牠，原本盤踞在心頭的所有陰霾和疑問彷彿在一瞬間消散了，如同雨後的天空。
我輕喝一聲，箭矢破空射出，如一道逆流的寒星。
那頭殭屍觸電般顫震了一下，微微透出腦後的箭矢閃爍著最後的銀光，如果靈魂也有顏色的話，肯定也是如此純淨的吧？
我抽回了箭矢，從牠額上的孔洞裡緩緩流出凝固的黑血，看著從箭上滴落的血滴，我知道這具牢籠再也困不住任何一縷的靈魂了，但外頭還有千千萬萬具罪孽的容器，禁錮著等待解放的英靈。
還不夠，我按著刀柄拾階而上時，感覺一份全新的責任落在了我的肩上，還有太多的靈魂正在受苦，有太多的罪惡等待洗清，而解放祂們的鑰匙正握在我的手上。
我踏出了屋簷，重新沐浴在黯淡的陽光下時，眼前的一切彷彿遁入了黑暗中，我竟然出奇的不討厭這種感覺，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自在感。
「妳沒事吧？」小白皺眉問道，我對他輕輕一笑，拔出了武士刀朝著樓梯走去。
「沒事，我們走吧，等等還有得忙了。」我抬起頭的同時，一陣陣的鐘聲在耳邊響了起來，洪亮的鐘響一陣又一陣，我知道那是命運為我開啟一扇新的大門的歡迎號。
一扇通往贖罪之旅的大門。
創作內容
【生存本能】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