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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布朗】「海色。」

作者:夜里陽│Unlight│2015-10-30 21:51:17│巴幣:4│人氣:420
「就算全世界都融成無盡的海色 也能聽見你的聲音輕聲說『沒關係、回來吧』……」









「海色。」




※CP:神父偵探,文章九周年紀念賀文
※R-18、克康有、柯康有、前世捏造
※這是個擁有戀愛潔癖症的逃亡偵探以及黑教父的故事。






                                                                        


01.

康拉德自幼便生活在貧民窟裡,在那些沒有希望、沒有夢想的日子裡,他一直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夠闖出一片名堂──當然也只是想像,他除了與繼父學習武術到處行搶以外甚麼也做不到。儘管生活在米利加迪亞這種宗教大國裡,康拉德信仰的仍是他自己──至少神並不會保佑他每天都有三餐可吃。
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個下雨天,他打著傘對他說著不好意思,他僅頷首沒有多說什麼,純粹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僅此而已──他是這麼想的。那個人身上散發著頹廢的氣息,像是對整個世界絕望的眼神惹得他整個心都懸在那裡,但其實康拉德自己沒有特別察覺、那該被稱作為在意的情感早已在他心裡偷偷地埋下種子。
康拉德後來進入了教會成為實習教父,只因他曾經被教宗看上並大大稱讚了一番,想著自己若能在神之國裡有所成就也算是不錯的,畢竟當時還年輕、隨便一個稱讚就會輕飄飄的,到頭來被拐走做了些作奸犯科的事情都不奇怪,世界上的大人總這樣吸引年輕人墮落的。

他在人人都墮落的世界裡察覺到自己曾經希望過的世界未曾存在過,夢想和希望不過是年輕人的紙上空談,最終沉淪在這個連呼吸都困難的世界裡、哪裡也去不了。那就乾脆點成為黑教父吧,康拉德第一次擁抱與他同寢的女人,第一次放縱自己在無盡的黑夜。
後來在因緣際會之下他為了傳教來到首都,在那裡的教會深根,等到注意到時他的一言一行已經成為十足的在地者,他的名聲也不脛而走──那被教皇們畏懼的黑教父,他承認他並不討厭這個稱號。
他時常在酒吧裡徘徊,在自己故鄉裡那個還信任人性的自己已經死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叛逆,他用破壞教義的方式奠定黑教父的名聲,擁護他的信徒越來越多、甚至威脅到原先教會的權威,大概只差一步他就會被教會驅逐出去吧。

「……不好意思,這裡有人坐嗎?」
而他們就是在這裡第二次相遇了。



02.

起初康拉德還沒有意識到眼前壓低帽沿的男子正是當初他所在意的那個人,兩人隨意點了自己喜愛的酒,便在吧檯前侃侃而談了起來。住在魔都十樓的私家偵探大衛.布朗寧,以及黑教父名聲不脛而走的康拉德,陰錯陽差下又再度相遇,莫非這就是神的旨意?然而當康拉德這麼說起,布朗寧只是輕笑著不做回應──康拉德曉得那是無神論者避免尷尬的方式。
他們又談論了這個世界上的種種,康拉德才意外發現那雙厭世的眼神究竟是如何而來。布朗寧與自己一樣都看盡了人間醜陋,有時是委託者之間的勾心鬥角,有時是利益上的爭論明辨,私家偵探能看到的黑暗面應該不比他少吧?再加上原本對世界本就無所謂的態度,才會換得這雙帶有慵懶的眼睛多了厭世的情感。

「但是,你不覺得人類都是一樣嗎?總是顧著自己的利益不放,自私的想要在這個世界奪取些什麼。你或我都是看過這世界醜陋之面的人,如果真有你說的神、想必是希望我們互相慰藉吧。」
「我不否認你的看法,只是,你怎會認為神是希望我們互相『慰藉』?這並不合常理。」
「有些事情並不需要符合常理啊,推理小說也總是有一兩個不合邏輯之處,那樣才叫做故事嘛。」
或許是被這位偵探帶有裝飾性的語言給迷惑住了,康拉德當下又多喝了幾杯酒,就像是預謀犯罪一樣、他帶有微醺的氣息依偎在康拉德的肩膀上,動作放得很慢、突然間進入了慢動作的鏡頭,康拉德想都沒想的吻了上去。

這肯定也是受到利己主義的影響,就如布朗寧所言、人類說穿了不都是利己主義者,偽善者的臉孔無論是康拉德或布朗寧,早已看透千百遍。

那一天晚上兩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康拉德原本對自己的酒量很有自信、只是受到氣氛的影響也感覺自己醉了,其實他還是清醒的很多,至少比身旁那個連走路都搖晃著,感覺不將他抱緊就會摔跤的偵探好很多。他沒有問對方的家在哪裡,只是將他帶回自己偶然間找到的廢棄教堂裡,將他安置在長椅上、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
那個吻是該繼續嗎?或者那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他承認自己是對布朗寧有些動情,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才好,以往的他只是一昧按照寫好的劇本走,突然之間插入了一位厭世偵探打亂了他的劇本,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還沒有對接下來的事想清楚,布朗寧伸出手環住他的手臂,囈語中希望他不要離去,要是這麼離去似乎也有些不近人情,就當作是對方的邀約他接受了吧,康拉德再一次吻了他。

那可真所謂的墮落吧,他想。

深藍色的大衣被隨意丟到一旁,燭火倒映在牆上的身影融為一體,沒有拒絕這突然其來的擁抱與愛撫,只是攀上對方的脖子表示不討厭。這也是墮落到地下世界的方法嗎?只是這回康拉德是真動了情,對方也似乎不是完全沒感覺,一發不可收拾的愛戀最終會帶領他們到達天堂亦或地獄?罷了、在神之殿堂內做著汙穢的事,他還能有何等奢求?
任由指尖沾染上混濁的白色液體,微微顫抖的身軀看來如此脆弱,深怕一個用力就讓對方粉身碎骨。他們大概發生甚麼事都不再害怕了吧?看清整個世界的汙穢,最終能到達的地方不是天堂就是地獄,在利己主義的面前人人都是生而平等,就連他的神也必定支持。
猜測自己的信仰似乎是很不道德的?但,這個世界上又何謂正義何謂邪惡?又有人可以定義這兩者的差別?

次日醒來只覺得頭很痛,待要從床上下來時才注意到那個還熟睡的他,兩個人全身赤裸、康拉德才想起昨晚在醉酒以後做了些甚麼──兩人放縱情慾的滋長,由慾望控制著彼此的行為,在彼此的肌膚上留下自己的印記,就像每一對戀人會做的那樣。
這下可怎麼辦才好啊,那有著厭世眼神的偵探可沒辦法真正屬於他們這個世界的人,他其實無心拖入他曾經看過的黑暗,只是因為他對於感情也擁有同樣的癖好──那該說是潔癖嗎──才會惹得他墜入他眼裡的迷濛。
他睡眼惺忪地醒來,搖搖欲墜的身子彷彿碰觸就會碎裂,為甚麼這樣的人有著如此黑暗的想法?非得要把他所相信的世界毀滅不可,就算自己並沒有那些力量,也執意要懷疑整個世界的正確性,明明是那麼脆弱的身影……你情不自禁地抱住他。

「那個……說起來還真不好意思呢,不知道為甚麼、被你抱著就覺得很安心……」
「你願意繼續被我抱著嗎?」
他以親吻作為回答,絲毫沒有半點猶豫。

倘若這就是感情潔癖症──也罷、就讓他繼續滋長吧。



03.

他們每次見面的時候總是下雨天,雨聲再大卻仍然蓋不住淫穢的水聲,以及他在耳邊細細的囈語。每當他們互相愛撫時,總會有股聲音迴盪在他的耳邊提醒著他還有神的存在、要他千萬不可就此沉淪在情愛關係裡,然而那又怎麼樣?他早已將靈魂奉獻給慾望、將全身的信仰轉移為愛,這世界上沒有愛哪還能生存?他除了墜落,哪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證明他不愧於黑教父之名?
他啃咬的幅度總是很輕、很細,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毀了那雙令人眷戀的眼神,將他拖入自己曾經看過的黑暗已經是罪孽深重,他可沒辦法再承擔失去這雙眼神的痛苦。他還仍是神虔誠的信徒,只是他的信仰不再只是遙不可及的希望,而是更加深邃的──就像愛那樣的情感,那才是他能夠一輩子追隨之物,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亦沒有人會阻止。

若是為了那雙眼神而選擇墜落──那他恐怕也墮落不淺了吧?

他知道他們都不習慣情愛之事,只是為了逃避某種現實而不得不把自己埋入其中,有更多時候是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一切,幾乎絕望的索求另一個人的擁抱,教會的開除或者事務所的失去,對兩人來說皆是如此。就算是看穿整個世界不過就是利己主義者的謊言也一樣嗎?有一次他這麼問著布朗寧,他只是淺笑著不做回應,但環上脖子的手早就說明了一切──他或者他都只是逃避現實的亡者,這是無法否認的事。

「會變成這樣是你當初就預料到的嗎?或者,這也是你親愛的神所指引的?」
「就像是命中注定的吧,不過也有可能……害怕溺水的感覺吧。」
布朗寧點上一根菸,任由煙霧瀰漫在教堂各個角落裡。有時康拉德會因為厭惡這氣味而拜託布朗寧將菸熄了,但今天沒這個心思、只是覺得既然都點上了就別浪費他吧,這麼想以後反而就沒有特別感覺到菸味了,想法也可說是一種特別的情緒吧。

「溺水?」
「人世間就像夢一場,總有一天我們都得夢醒,等到那時候、就像是溺水一樣很難受吧。」
「有點深奧,不過大概懂你的感覺吧。」
布朗寧將菸熄了,原本瀰繞在周遭的煙霧逐漸被風給吹散,原本寧靜的空間又恢復了吵雜──外頭的雨聲與接吻的聲音相互交雜,一個不小心他們又墜入了情慾的迷網,投靠在彼此的懷抱中相互依偎。
他們住在首都郊區的荒廢教堂裡,康拉德總將這裡當作自己的大本營,想像自己就是這裡的王、這裡至高無上的神之使者,然而這信仰也許只有他或者布朗寧信仰著──那樣也無所謂吧,信仰本來就是一個人最深切的信念支柱,多少人信仰他早就不是重點。康拉德總歸還是名教父,有許多不信仰神的教徒寧可信仰他,也不願信仰看不見的神,有多少次他們都曾經質疑過康拉德真的不信仰神了嗎,但康拉德只是微微一笑,哼著沒有歌詞的曲調仰望蒼天。

畢竟他的神從很早以前,就一直是在風中隨風搖曳的深藍色身影。



04.

布朗寧漸漸定居在廢棄教堂裡,這樣可以算是他們兩人同居嗎?大概是吧、兩個人做著情愛之事卻不願多加開口說些甚麼,這樣算是真正的愛嗎?他們是真的彼此喜歡嗎?亦或者只是為了逃避現實而躲在陰暗的角落互相舔著彼此的傷口?那晚的月光灑落,淡淡的白煙飄向遠方,布朗寧看著康拉德出神、彷彿時間就凍結在那一刻。
然而康拉德他又怎麼想?他其實並不曉得的,身為偵探不見得學得會讀心術,就算察言觀色也不見得真的能理解對方究竟在想些甚麼,偵探的本領真的沒這麼大,他也只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私家偵探。他還意外著自己似乎很久沒看見康拉德的笑容,轉過頭去想要央求他的微笑,卻只是得到他一句「似乎已經笑不出來」的歉意。不該是這樣的,真的,他們之間的感情為甚麼會走到這一步?肯定是這個世界的某個環節出了差錯,偵探不就是要把這些差錯給找出來並修正嗎?儘管他知道自己並沒有這能力,但還是膽小怯弱的去尋找了自己的真相。

還記得那天是個下雨天。

他打著傘離開自己的事務所,失去容身之處的他渾渾噩噩地跌入自己最愛的酒吧裡,在迷濛的眼裡他尋見了與他一樣對人世間絕望的男人,那是他們的第二次相遇。他不否認自己在當時便動了情,覺得要是自己就跟著這個人浪跡天涯該是不錯的抉擇吧,只是那男人最終選擇將他帶回神的身邊、並在神的殿堂裡獻上至高無上的祝福──至少,不信仰神的他也只能將他這麼解讀了。
康拉德不在教堂的時間越長,布朗寧內心越是害怕自己被拋棄,害怕這突如其來的感情最終只是曇花一現,他與康拉德最終只是情迷意亂的結果。他在熟睡時深藍色大衣總是抓的老緊,康拉德有一次問起為甚麼總愛穿著這件藍色大衣,他不加思索地說起他那個做刑警的老爸──不是現在的繼父,而是他殉職的親生父親。
年幼的他已經聽了自己的父親說著世界上有著許多犯罪,身為刑警的父親職責便是把那些人繩之以法、不讓他們危害年幼的孩童安全。然而自己卻在一次追隨真相的過程中喪命,布朗寧對此印象雖然不深,但他仍然垂下頭表示默哀,恐怕這件事在他的童年裡佔了相當嚴重的比例吧。

「……不過我應該是讓老爸失望了,畢竟我連棲身之地都沒有了。」
「你的事務所,我幫你奪回來。」
康拉德也許是一時鬼迷心竅了,他自己也不曉得當初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只是覺得眼前的布朗寧垂下頭苦惱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又或者他是真的想做些戀人之間互相支持的舉動,而不是只將身子相互交纏著取暖。
他知道布朗寧需要他的事務所,然而偵探這工作的危險性已經奪走他最重要的歸屬,儘管布朗寧仍然將那天的話當作玩笑,但他的確是扛起許久沒拿的長棍,一點一滴地打入敵方陣營、試圖替布朗寧奪回他最重要的棲身之地。

那日康拉德被一封匿名信叫了出去,大意大抵是想要投降將事務所還給布朗寧,要是真的的話就太好了,康拉德畢竟還是個不經世事的年輕人、一點也不懂得懷疑陌生人的話語是否真實,只扛起長棍便奪門而出。那群人虎視眈眈地看著眼前的獵物,心懷不軌地笑著、彷彿康拉德的一切舉動都像是小丑般有趣──事實上也真是如此吧,在世界上的人們因為神的旨意而隨之起舞,無論是信徒或者無神論者皆是如此,他跟布朗寧只是比較看得清這個世界上的淺規則罷了。

「你也真有勇氣自己一個人赴約啊,難道就不怕回不去親愛的偵探身邊嗎?」
「神會保佑他的信徒,即便是性命垂危之時。」
「那好,我就成全你的願望,讓你提早去見神!」
一群人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上來,一開始康拉德還多少能夠應付,然而當對方叫來越來越多人手後,即使康拉德的體力再好也漸漸敵不過,最終他只落得單方面被毆打的情況。布朗寧好像曾經來過事務所前,但因為害怕而縮在一旁停滯不前,但是沒關係、這不怪他,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為那名偵探做些甚麼,他並不能強迫他去接受這一切。逃走也沒關係,那才是人類對於麻煩最真實的反應,至少那代表他還對自己的生命留有感情,不像他、早已對情感麻痺。

他被矇住了眼睛、綁在材質粗糙的木椅子上,聽著那群混混談論該怎麼處置他。不如把他丟入海裡吧,忘記是哪個人突然提出這意見,不一會的時間便聽到其他人拍手叫好的聲音,不會吧、真的要做嗎、儘管到了海邊還是聽得到有人不安的提出意見,但沒有人理會那些聲音,隨後康拉德就感覺到自己失去了某種依靠、被重心引力吸引而下。
他隱約覺得自己被人丟入了海中,掙扎了好一會後失去體力開始往下沉淪,在很深很深的水裡他突然想起那個下雨天,他們兩個打著傘互相禮讓對方先行通過的模樣,明明是前幾個月的事情卻彷彿隔了一世這麼長,他第一次明白人類想要活著的劣根性究竟有多強烈,竟然能讓他在喘不過氣的黑暗裡殘有意識這麼久──而他更發覺他很久以前就不再信仰的神要接他回到天堂裡了。

他聽見了一個聲音,彷彿熟悉卻又陌生,可能是隔著水而聽不清楚吧?總覺得外頭應該還下著雨,水面上起著漣漪呢,肯定也是他自己的情緒吧?他哭了嗎?亦或者眼淚早就融入海色之中?

「你那份甜美的愛、我還想繼續品嘗下去,所以快張開眼睛、康拉德……」
康拉德記得在那個很深很深的夢裡,那雙厭世的眼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冀望、冀望某個人能夠醒來的純真。



05.

他在一片荒蕪的海灘上醒了過來,嘴裡還有海水的鹹澀,他乾咳了幾聲,將還殘留在嘴裡的海水吐了出來,這才有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康拉德環顧了四周,確定自己身處的環境是安全的以後,才敢完全的攤平在海灘上用力的呼吸。
他還差那麼一點就要被召回天堂了,神是不是在最後一刻認為他還有罪孽沒有在人世間還完,才會派遣天使下凡拯救他呢?但是那位天使為了救他,墜入了比黑暗還有可怕的海洋中,為了他最不擅長應對的麻煩,他將自己那抹深藍色的身影融入海色,從此與現實隔絕在千里之外。
那該叫他如何是好?康拉德佇立在海邊久久無法離去,他害怕那個人只是仍然在海裡掙扎、害怕他上岸時會尋不著他的身影,轉而又落入海色之中。所以他要在這片海岸旁等待,等待他重新上岸的日子,他能夠實現當時的允諾,繼續給予他那甜美的愛。

康拉德過了好幾個小時,溺水所伴隨的疲倦感才像浪潮般侵襲而來,儘管眼睛幾乎都瞇成一條線了他還是不肯放棄,堅持著最後一絲的理智徘徊在海岸旁。伴隨著天色越來越暗,他突然想到也許那個人已經在另一處海岸上岸了,肯定也會像他那樣乾咳好幾聲,搞不好還會吐出血來、畢竟他的身子這麼虛弱。話說回來他應該是會游泳的吧?要是也跟他一樣溺水的話……康拉德沒有再想下去,他知道如果不抱著希望繼續祈禱只是會讓自己痛苦,但真相只是隨著時間在他眼前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讓他痛苦。

「……你不回來了嗎,就這麼沉入海色、真的好嗎?」
喃喃自語著無心的話語,現在的自己看來肯定相當狼狽吧?給以前嘲笑自己的信徒們看到會被笑掉大牙的,康拉德抹去眼角的眼淚,是他害布朗寧先行回到天堂,他有義務去替他拿回他最想要的東西。所幸他的長棍還沒有不見,被隨意扔在海灘上、顏色還有些褪掉。康拉德只是握緊了他沒多說甚麼,踏出腳步往那些人的基地闖入。
那天晚上一場大火燒毀了大半證據,燒毀了康拉德內心還殘留的最後一點理智。

他一個人縮在廢棄的教堂裡沉思接下來該如何是好,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如今又要變回一個人他是不習慣了,可他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隨便找個女人陪他,他的心裡早就住進了布朗寧、再也趕不出去了。為甚麼非得要讓他染上情感潔癖症不可呢?要是沒有這種症狀,他又怎麼會在這裡苦惱這麼久?他氣得想要將身邊的精裝書丟出去,在那一刻卻又鬆手──那是布朗寧還沒看完的推理小說。
上蒼總是不公平的,這不僅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不變之理,也是神職者心中最深的痛──一旦相信神,就會失去扭轉命運的奇蹟,而相信命運遠比接受現實還來得痛。
康拉德多想就這樣逃避現實,但那是行不通的,接下來的日子他還是得過、還是得要背負著兩個人的夢想繼續前進,他記得布朗寧還需要他的愛、儘管他並不覺得那份愛是甜美的,反倒有些苦澀吧、但布朗寧既然這麼認為那就是了吧,他已經將自己的心全部交給布朗寧了,現在失去他就像是內心被挖空一樣,不是布朗寧回來沒有辦法填滿這內心的空缺。

要是這個世界、這些情況全部反轉,布朗寧也會有同樣的心思嗎?
他也會在海灘旁徘徊,只為了當他上岸時,對他說聲「歡迎回來」嗎?



06.

他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把自己關在廢棄教堂裡,就算是信徒想要找他也避不見面,康拉德明明覺得自己不能在這樣坐以待斃,但他無論怎樣都沒辦法提起勁來。在這段時間內他不斷思考布朗寧對於他的重要性,卻發現他無論怎麼回想最終都會回到那個下雨天,他們兩人欠身互相禮讓對方的行為。他不知道為甚麼會這樣,大概是沒有那天的存在,他跟布朗寧就不可能被牽上線──至少他是這麼想的。
又過了好幾天,一名信徒用力敲著廢棄教堂的門,他帶來可能會讓康拉德開心的消息──據說在羅占布魯克的另一頭有人目擊到深藍色大衣的男子在街道上遊蕩,但不曉得對方是否就是布朗寧,儘管如此也夠讓康拉德振作好一陣子了。
他相信當初與他許下誓言的布朗寧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死去,他一定是靠著自身之力和偵探的智慧逃去某處躲起來,等他前去找他才對。如果是這樣他不能再繼續頹廢下去,要是被布朗寧看到自己沮喪的模樣、他肯定會笑的,康拉德還是個年輕小夥子,當然不希望被自己喜歡的人看到丟臉的一面──是啊、喜歡,他到失去布朗寧以後他才注意到這份情感應該是喜歡,不是像愛那麼沉重、也不是像好感這麼膚淺,就是喜歡、很淡很淡的喜歡。

恐怕是因為他們都是感情潔癖症患者,因此才不敢輕易地說愛吧,他想。

他背著行李到另一端魔都尋找布朗寧的蹤影,起初是以傳教的名義到那方的教堂祈求一個住處,不過黑教父的名聲同樣地傳到這裡、康拉德也同樣地被對方拒絕,畢竟現在應該沒有任何教堂敢與康拉德扯上關係。沒關係,他還算是有點錢不至於要露宿街頭,就算是要露宿街頭他也無所謂,以前的他也是這樣走過來的,活下去曾幾何時是個對他來說極其奢侈的願望,是長大後了解了現實世界的黑暗他才會在這裡。
康拉德憑藉著以往的人際網路找尋那可被稱作自身信仰的布朗寧,然而那並非是反掌之事,魔都實在太大而他的力量實在太微薄,光是要找到陷害他們的地下勢力的名字就花上他好長一段時間,長到他幾乎是認為布朗寧早就已經離開這個地區、回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所。
如果再繼續下去恐怕會失去更多,康拉德除了選擇最偏激的辦法外想不到任何方法。

「這不是康拉德嗎?為甚麼會突然來找我?」
先前在教會裡合作過的警察克洛維斯自從了解他的教義後,跟他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聽聞他也加入了某個邪教組織,想必是因為這樣才沒有對康拉德的教義表現出厭惡的表情。既然是警察的話,想必情報量肯定是相當龐大吧,康拉德故意帶來幾瓶紅酒想要跟他敘舊,殊不知他早就在紅酒裡動了點手腳。

「怎麼會突然想將自己委身給我,這不像你的作風。」
「把大衛‧布朗寧的情報交給我。」
康拉德也許是覺得藥效開始發作了吧,他輕輕的依靠在克洛維斯的身上啃著他的耳廓,他感覺的到對方細微的喘息聲,然而他無法停止現在的動作,齒輪一旦開始轉動了就很難停下,尤其是為了自己最心愛的事物、甚至可以粉身碎骨。

「……傷腦筋,我也不曉得那位偵探的行蹤啊,況且、你為了那位偵探做到這種地步,他也不一定會感謝你,搞不好會因此離你而去,你也不在乎嗎?」
克洛維斯畢竟還是正派的警察,身為康拉德的友人他是不願看他如此墮落的,然而康拉德現在說甚麼也聽不下去,而他自己僅存的理智恐怕也會消失滅跡,如何在時效之前阻止康拉德才是重點。

「我在黑暗中沉淪太久,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絲光芒,我不可能再把他放開的。」
像是孩子一般笑的很天真,眼神裡卻沉著無盡的悲傷與黑暗,與當初他認識的那個有自信的黑教父已經不一樣了,是甚麼改變了他?愛嗎?與那種感覺好像還是有點差距,至少他明白現在即將發生的事情絕非他真正希望的,而是他作為交換情報的一種代價。
他將皮帶褪去,將因為藥效而變大的男性象徵吞下,跟自己相似的味道雖然他並不排斥卻也不能說上喜歡,更何況是有勇無謀的計畫──對方可是警察,要是弄得不好他會被當作現行犯就地執法,他相信克洛維斯是有這實力的。然而克洛維斯並沒有做甚麼,只是壓著他的頭不讓他起身,既然要做就做到最後吧、他的反應彷彿是在透漏這一點一樣。
他們之間可以稱上一夜情吧?當康拉德硬是將那些混濁的白色液體吞進喉嚨時,總有種快要被燒灼的感覺,整個世界彷彿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他對克洛維斯並沒有太差的印象,卻也不到他可以接受上床的對象,畢竟他是感情潔癖症患者嘛、這麼一點小事克洛維斯應該要知道才對。然而他為甚麼會在這裡呢,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康拉德只是回想起幾個小時前他與克洛維斯的對話、嘆氣。

「若要嘲笑我的信仰就儘管去嘲笑吧,他是為了我才溶入海色之中,都是我的錯、所以──」
「你把罪惡背得太重了,這樣下去永遠都找不到光喔。」
然而他們還是一起墮落了,真是可笑、卻也很可悲。



07.

康拉德醒來之後發現身旁沒有人,他看了一旁的鬧鐘,分針早已過了十二點。說的也是、克洛維斯好歹也是正職警察,他這個時間點會不在他家也是正常的。想起昨天他們兩人的魚水之歡,突然間他感到一陣反胃,跪在盥洗室裡吐了好些時間,幾乎是要把他這幾天吃的東西都吐出來、甚至還看得到一點血絲了才肯停止。
他靜靜地在僅有他一人的房間裡換好衣服,環顧了爬滿灰塵的床頭櫃,倏地、他感到些許的難堪。然而這難堪是他自己找上來的,至少他換到了某些情報──跟灰塵夾帶在一起的白色紙條寫著那個組織的名字。康拉德想,自己花了這麼多時間甚至是賭上自己的節操到底算什麼呢,布朗寧真的對他來說有這麼大的價值嗎?然而他們的確待在一起消除了彼此的寂寞,就像在深邃的海裡互相交換彼此的呼吸一樣,他們依靠著彼此的心跳活在這汙穢的人世間中。
沒有人可以永遠面對孤獨,真要說的話是寂寞──孤獨畢竟是圓滿的人生狀態,但若果是寂寞卻是消沉落寞的,兩者之間的差距還是太大,無法混為一談。

他循著那些線索找了好幾天後還是宣告放棄,他那位警察朋友果然不會給他正確的情報,即便他接受了自己無理取鬧的等價交換也是一樣。還是他認為自己服侍得並不夠?畢竟很難說他會不會只是想趁這段時間佔他便宜,對於每個人──包括他自己──都該保持著一定程度的懷疑,每個人都是按照自己的慾望與意志在行動,他或者他、每個人都是如此,康拉德本來就不強求能從克洛維斯那裡一定能拿到些甚麼。
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到他的據點嗎?這幾個星期下來地追查難道就要到此為止了嗎?康拉德捨不得放掉這一條線索,卻也不願回到現實重新接受布朗寧可能早已離開人世的消息,對他來說只要還殘留一絲希望他就想去相信,這就是神職者的悲哀吧、卻也悲哀的很無奈。

果然還是要直搗黃龍才能替他找尋真凶吧?他懷著這樣的想法敲響了大門,將自己推入更深的火海中。

「……所以你覺得我這邊就有情報?」
身穿黑西裝的男子雙手交叉擺在胸前,仔細聆聽康拉德的請求──雖然不至於不會接受,但現在看起來實在很渺茫。他現在眼前的對象是Prime One的副首領柯布,地下世界幾乎有一半都在他們地掌握之下,要說到情報他們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關鍵。只是要與柯布做交易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是要讓他接受自己開出的條件就已經夠困難,更不要提他後來加上的代價會不會是自己無法達成的──例如要自己去死甚麼的。
康拉德雖然沒跟柯布有太大的關連,但他至少知道柯布身邊有過一個時常上教堂禱告的情人,雖說只是謠言、但多少有幾分真實吧。拿著這份堅持到Prime One的宅邸內向柯布談判是何其危險的事,這點康拉德自己當然也知道,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至少讓我賭一把吧,副首領。」
「還滿有趣的,你打算用甚麼交換情報?」
柯布話才剛說完,康拉德一個箭步扯下他的領帶強吻,這吻來的太措手不及而讓柯布幾乎沉浸其中,他不曉得康拉德用了同樣的手法想從柯布這邊套情報,而柯布的確也中計了,這是個防不勝防的概念嗎?亦或者,因為對方是男人而鬆懈了──但他可是黑教父。
他們一路來到柯布的房間,心急如焚地褪去彼此的衣服,那當然只是氣氛使然的催化,卻是康拉德此時此刻最想看見的結果。但那是真的嗎?明明就患有感情潔癖症還如此引誘他人犯罪,這樣真的好嗎?他對布朗寧的感情是建立在這麼汙穢的情報上嗎?把自己的哭泣聲隱藏在日漸升溫的情慾中,就連誰也看不見他的眼淚、就在心裡偷偷地流乾吧。

「為了那個逃亡偵探把自己搞成這樣,值得嗎?」
儘管也是與對方交換著氣息,但康拉德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為甚麼他現在會在這裡呢、是為了布朗寧沒錯吧?還是是為了自己心中潛藏的慾望呢?越來越混亂的腦袋還在運轉著,根本連回答都無法說出口──從嘴裡發出的全都是不成句子的聲音,伴隨著語焉不詳的喘息聲與呻吟聲,快要被蠶食的思緒只剩下一點點理智,恐怕在失去的當下他就會墮落了。

墮落到
哪裡……?
他不知道。

「對、對我來說……值得……」
「還真是不能小看神職者的腦袋,盡是些腦子開洞的傢伙。」
柯布像是不屑他的回答一樣,狠狠地往他最深處插了進去,不給康拉德一點喘息的空間,下一波攻勢又來了。反覆著同樣動作的兩人最終在痛覺裡高潮,結束的時候也只有「終於結束了」的感想,就像是前幾晚與克洛維斯的一夜情一樣,根本稱不上是快感的性愛,他還要持續這種生活到甚麼時候?

「……會接受我的請求的副首領,不也是這樣的存在?都是想向世界狠狠墜落的傢伙吧。」
「哼、別用你的價值觀評斷我了。」
兩人繼續交纏著,僅剩下越來越滂沱的雨澆淋著不安。



08.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樣走出Prime One的宅邸,柯布在他離去之前好像還問了他一句「這樣真的好嗎?」,他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就跟離開當時的回憶一樣恍惚。也許他不是忘記了,只是想要逃避現實而假裝自己遺忘了,其實他自己的內心都懂,這些行為最後不都是逃避現實,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逃避現實、逃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在那裡盡情地把自己的心聲吶喊出來。
他想他是已經累了吧,對於這反覆進行的作為感到疲倦了。每當有個情報對他說布朗寧就出現在那裡時,他總是會到達那個消息的身邊,用連他都厭惡的行為交換情報,最後當然是無勞而功。柯布那裡的情報是他最接近布朗寧的一次,然而當他趕到那個小村落時,村民對他搖搖頭、說那個偵探已經走了,康拉德畢竟是來晚了一步。
他是在過了很久之後才確信現實已經發生在他身上,關於布朗寧已經不在的事實、他很難相信自己居然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這事實了,等到他一個人搖搖晃晃地來到海邊時,他突然有種海浪聲離他好遠的錯覺,彷彿這一切還在他們剛相遇的那個下雨天,他們打著傘彼此欠身的模樣,就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為甚麼……最後會變成這樣呢……」
他試著思考事情發展的走向,卻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走到這一刻,原本設想的結局應該是他們會待在那間廢棄教堂裡、假裝他們將終身交付給彼此,在那裡進行偽造的婚禮,交換彼此的誓約。他原本是這麼想的,只是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他還能像現在這樣煩惱就算是最大的幸福,在他說之前誰曉得他差一點就要跟那名偵探一樣,融入無盡的海色之中?
還是算了吧,他已經累得再也無法去查明真相了,真相就讓他被埋藏在失去的未來之中好了,反正失去布朗寧的未來他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說起來患有感情潔癖症的人從古至今就只有他們兩人嗎?曾經患得這症狀的人一旦遇到失去伴侶,另外一半到底要如何生活下去?是要跟隨他離去,還是苟延殘喘地繼續活在這世上?說來這黑暗的世界失去另一半究竟還有甚麼幸福可言?他可是一點也沒辦法想像。

他想像他一樣隨手從口袋裡點根菸來抽,但是他不會抽菸、而且也討厭菸味,只有在偶爾布朗寧拿出菸來時會露出厭惡的表情要他快點熄掉,嗆人的氣味常常使他皺緊了眉頭、常常搞不懂為何有這麼多人會如此喜歡這溫吞卻刺鼻的氣息。
康拉德默默地從海灘上站了起來,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包他本應不會抽的菸,從他的口袋裡掏出布朗寧的打火機點燃,讓菸味隨著海風吸進他的肺裡、吸進他的每一只細胞裡。很嗆鼻、還是很讓他討厭,但康拉德總覺得這麼點著好像就可以讓他舒服點,儘管他自己其實沒有菸癮。後來他才知道,菸草香其實是一種記憶的香氣,能讓思念之人循著這氣息回家。他仍舊討厭這股氣味,只是他在接下來的每個下午都在海風的薰陶下點一根菸、為了讓那位偵探能夠找到回家的路。

「我都替你點上菸了,你怎麼還不回來呢?是被這海風吹散了吧?神真是愛開玩笑……連這種時刻也要捉弄你,你的一生還真是坎坷……」
無心的話語隨著海風吹散,無論多久他都會等著布朗寧的回歸,只是他不曉得他究竟還可以堅持多久,畢竟神職者就是對命運有種無可救藥的執著吧?他這麼想著、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在點完了兩包菸的那天下午,才終於確定布朗寧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09.

「……真的不可能了嗎。」
康拉德在當初醒來的海岸邊徘徊,直到現在他還是不相信布朗寧已經永遠離去,至少該留下點甚麼給他吧?可他除了那天的雨聲以及身體交纏的溫存外找不到其他布朗寧曾經活過的證明。說不定這一切都只是康拉德的幻想,曾經有個人叫做布朗寧、與自己一樣都是感情潔癖症的患者,他們在一起生活好一陣子,最後布朗寧就像人魚一樣回到屬於他的海洋生活──這種像騙小孩子的兒戲故事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他也曾想過這一切都是虛假的,等到他回去以後還是會看見布朗寧像平常一樣坐在長椅上看著他永遠看不完的推理小說,見到他回來還會匆匆忙忙地將手上的煙熄滅,笑著說聲你回來了。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憑藉身體交纏而換來的情報是甚麼?不過就是些絕望的話語罷了,只是一步一步將他推入他最不想接受的真相,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不可能、放棄吧、明明真相就擺在你眼前了,為什麼你還是相信著不存在的神會賜與你奇蹟呢?有多少次康拉德總是這樣對著自己的內心詢問,但他自己是最清楚答案不過的,他還想要相信一點也沒機會實現的願望,儘管那願望再微小不過、但只要祈願神總還會聽到他的聲音吧?他曾經是這麼虔誠的信仰者。嘗試過無數種方法後康拉德才承認了自己的軟弱,他的確是藉著信仰神來麻痺自己的神經,藉此逃避布朗寧不會再回來的事實──那對他來說還是太過於殘酷,畢竟布朗寧是為了他才溶入海色。
他回想起好段日子前與克洛維斯以及跟柯布的對話,那對他來說還是太過於遙遠些,畢竟要他一時之間接受這事實有些困難,他只是藉由回想過去來逃避眼前的事實罷了。然而在逐漸失去的體溫裡康拉德冷靜下來,才明白他作的事情不過是徒增加自己的絕望罷了,不僅換得的情報最後全是一場空,就連自己也逐漸失去了曾經的信仰,能夠被稱作信仰的神早就將奇蹟拋向海洋,他只能逐漸沉淪在海色之中,連同記憶也溶成海色、被滔天巨浪吞沒。

他是品嘗過多少絕望後,才能如此確定──布朗寧真的不會回來了。

「你捨得放我一個人嗎……擁有感情潔癖症的人,在這個世界是很難生活的呢……」
他想起好久以前他所哼過的歌,不知不覺他也哼了起來,然而越是唱下去就越是讓他難受,但此時卻無法阻止自己再繼續唱下去,這才是最難受的事情。再怎麼說他或他都是世界上唯二的感情潔癖症患者,一旦少了對方就再也無法淺嚐情感,他終究只能做個無法戀愛的信仰者──而他的信仰早已殞落。

「就算整個世界都溶於海色、也能聽見你輕聲說『沒問題、回去吧』的聲音、」

「就算記憶的全部都溶於海色、連光芒都消逝……就算你的一切都溶於海色……我也一定會找到你……」
因為除此之外他已經沒有存活的目標了,他想。


同一時間,羅占布魯克的上空一片烏雲壟罩,人們像是害怕這氣氛一樣、唯恐會降下甚麼不祥之事似的。克洛維斯按照往例結束手上的繁忙雜務,正要到祭壇去輔佐他那位偉大教主的時候,碰巧遇上了在他調查行動中屢屢讓他碰壁的傢伙。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對康拉德出手的那群混帳吧?以警察的公權力上前盤問也許是不錯的選擇,克洛維斯正想要這麼做時眼角就瞥見一位地方上的大人物也與他有同樣的想法。

「這不是Prime One的二當家嗎?怎麼你也出現在這裡,還真是巧合呢。」
柯布原本不打算理會他,只是想起偶爾也應該賣個人情給警察──更何況他與康拉德似乎有點關係──便露出商業上的微笑回應克洛維斯。

「你才是,邪教組織的左右手是打算招攬我進組織嗎?」
「不,只是我欠了一個人情,現在正打算還清罷了。」
「那還真是巧合,我剛好也欠了一個人情。二當家我啊、最討厭欠人人情了。」
對方組織的人似乎已經察覺到這兩人的存在,潛藏在暗處的人馬一個接著一個拿起兵器逐漸靠近兩人,不過對於他們──白道與黑道最大的兩把交椅──這點人馬又怎麼會嚇倒他們?大概也是從剛才的對話裡確認了彼此的目的應該是一樣的,為了不讓他們繼續欠著那把人情下去,他們就將這些人一網打盡吧、如此一來便能查到正確的情報,也不會愧對於那位信仰者眼裡的光芒──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抓住漂浮木的希望之光。

「喂、你可別扯我的後腿。」
「彼此彼此呢。」
巷弄裡的槍聲不絕於耳,值得慶幸的是當天的烏雲實在太過於濃厚,街道上的行人早就察覺有所異狀而早早回家,這場幾乎可說是單方面屠殺的打架沒有波及到任何一個無辜,而他們也得到了他們所想要的情報。
接下來就只剩下到達那裡將「那個人」帶回來了吧?可以的話他們也很想見識,究竟是怎麼樣的人才能使信仰者落入如此深邃的戀愛深淵中,即便是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不過有一點大概是他們可以想像的,那個人的身影肯定深邃的像海色、否則才不會吸引到擁有黑暗的黑教父深深喜愛──他們都確信著這點,離開充斥著血腥味的現場。



10.

大概是覺得累想要回去休息了,今後還要度過好一段沒有布朗寧的日子,等到對人生絕望時就可以回歸神的懷抱了,他是抱著這樣的心態繼續苟且生活著。過了幾天,他剛從人山人海的市集回來時感覺到他那廢棄的教堂裡有人的氣息,他原先以為是逼他們走上絕路的地下組織要來取下他的性命,都抱持著會打上一架的心態、忐忑不安地走進教堂,當他定神一看、蜷縮在長椅上的身影睡得安穩,細長的睫毛覆蓋在那張好看的臉孔上,一副就連神也無法驚擾他的模樣。
康拉德此時注意到一旁的字條,像是張借據──但他可不記得他有欠甚麼人東西。他將紙條翻到另一面,後頭的筆跡他總覺得有點熟悉,後來他才意識到是克洛維斯跟柯布寫了這張紙條,大概就是要他好好守著自己重要的事物,不要再讓別人隨意奪走他了,這讓康拉德不曉得自己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亦或者感動有這群自以為欠了自己人情的傢伙替他解決問題,找回了他原本以為失去的信仰。

儘管他身上的衣物髒了些,他還是可以想像那身深藍色大衣飄揚在風中的身影,注意到自己是何等雀躍,甚至連雙手都止不住顫抖──他知道神真的賜與他一次奇蹟。他有些緊張地將他抱在懷中,像是害怕他隨時會碎裂似的撫摸他的髮絲,還是不敢相信曾經背棄神的他最終還是被神眷顧,仔細想想就連自己還能存活於此也算是個奇蹟吧?神願意一次又一次地將奇蹟降臨於他的身上,何嘗不是要他再信奉神的旨意──儘管從某一刻起,他的信仰就只有這位偵探戀人。
這與他一樣對情感有著極盡潔癖症的愛人,在最後一刻釋出他的情感,不是以往那些「只剩下你了」的虛偽謊言,而是「想要品嘗那份愛」,若果這就是誓言,他能夠相信他直到永遠嗎?就算永遠只是個虛偽的詞語,就算他或他早就不再相信永遠為何物……

「唔……我睡了多久了?」
眼前的偵探睡眼惺忪地醒來,康拉德想都沒想的就將他抱入懷中,雖然布朗寧一開始有些慌亂,但很快地便理解到這是怎麼回事。

「很久、久到我差點以為失去你了。」
「可是我醒過來了不是嗎?所以啊──」
布朗寧的眼睛瞇成一彎新月,輕輕地替他吻去臉頰上的眼淚,難怪感覺到有些濕潤、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哭了啊。這麼一想後眼淚便停不下來了,也不管自己的眼妝會不會因為眼淚而沖掉,他感覺若是自己沒有趁這機會好好哭一場,這段日子以來為了布朗寧奔波的辛勞就沒有機會發洩了。
這些事情都是他心甘情願之下發生的,雖然不太像是你情我願卻也是他允諾下進行的,還以為會白費工夫卻在此時遇見了奇蹟。他想了很久,發現自己其實逞強了很久,其實不必要做這些事情的、其實只要他願意求救隨時都會有人來救他的,只是他礙於面子不願拉下臉跟人說他需要求救。他就跟布朗寧一樣沉入了很深很深的海底,只是實體與否的差別罷了。

「所以啊──別哭了,一點也不適合你啊。」
「──歡迎回來,布朗寧。」
他將滿腔的思念投注在另一人身上,就像是當初答應好要給他甜膩的愛、現在正實現著那個諾言。曾經放開的手總算又可以再握緊了,這一次無論遇到甚麼困難都要一起攜手度過,就算是害怕麻煩也好、害怕失去些甚麼也罷,總有一天朝陽會再從海平線的另一端升起,他們都是這麼相信著並繼續存活在這充斥著罪孽的人世間。
就像是孩子般依偎在對方的肩膀上,啃咬著耳朵的幅度仍然很輕很柔,深怕驚擾了像夢般的現實,一旦不小心讓他醒來了恐怕又是一場空。他不希望神再與他開這種玩笑,只得放慢腳步一點一滴地啃食這些日子以來累積的寂寞,漸漸的兩個人都會習慣彼此存在在身旁的日子,就像以前那些偽裝著自己生活在人世間的樣子,能夠多一個人承擔該是多麼慶幸的事。
或恐是體力沒有完全恢復的緣故,布朗寧的聲音顯得很虛弱,但還是很努力地回應康拉德的要求,像是不願意放開希望的孩子,他們緊緊的擁抱、交合著,貪婪地索求彼此對愛的渴望。這就算是甜蜜的愛嗎?康拉德有好幾次想要開口詢問,但卻被下一波高潮或者布朗寧突如其來的突襲忘了這件事,就像是察覺了他的企圖而故意不讓他問出口一樣。也罷、就當作是他們兩人獨特的默契吧,總有一天即使不用問出口也可以明白的,那一天在沉淪愛戀的時候彼此是怎麼想的。

康拉德總覺得他又聽見了那一天的雨聲,稀稀疏疏的、彷彿從天際邊傳入耳裡,一切是多麼不切實際。但只有存在於這裡的聲音是真的,只有現在擁抱的溫度是真的,不再是泡沫般搖曳不定的幻覺,而是能夠確切用雙手抱緊的夢想。

「……不過我真的嚇到了,沒想到你跟那位二當家有過一面之交。」
「都是些以前的事情了。話說……布朗寧、能聽你再哼一曲嗎?」
「欸──可是我唱歌又不好聽……唉、我知道了。」
布朗寧輕輕地哼起那首沒有歌詞的曲調,康拉德聽著、也不知不覺跟著布朗寧一同哼起來,像是天音般迴盪在教堂的每個角落。
這可能就是他們愛的方式吧。


投注我最後的願望,在反轉過後的世界尋找你的蹤影,
就算全世界都溶於海色之中,朝陽也依舊升起、
你就在朝陽的盡頭等著。












後記:

結束了!可以算是對康布朗還有對海色這首歌全部的愛都投注在裡面的這一篇,嘗試了一點情色畫面的描述但似乎還是很失敗……要拋棄羞恥心恐怕還是有點困難啊(抹)
在最後一個星期壓底線完成真是驚險萬分,明明這一篇都已經提早一個多星期開始動工了,只能說是自己太混了吧(抹)

關於這篇的劇情編排,寫成短段的時候雖然看起來很順,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光是去找克洛維斯跟柯布為甚麼要賣身這點連我自己都想吐槽了(喂)只是如果就當作為賣肉而賣肉又似乎對康拉德很不好意思……那就請看官無視這一點繼續下去吧(喂)
在本篇中融合了先前幾個篇幅:不夜(以及不夜的前傳)、迷惘情歌以及潔癖症部分劇情,海色這篇是為這幾個篇幅留下一個最美的結局,並且將前因後果交代清楚的大篇幅,簡單來說就是統整篇的感覺?內容裡則是有ケッペキショウ、愛迷エレジー以及海色三首歌的歌詞,相信應該不難找吧哈哈哈(欸)

文章寫作九周年紀念日快樂、以及我親愛的布朗寧偵探,生日快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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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neHangLee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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