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The Alter Within
（接）
《之中的沉靜》
卡拉巴札的聖甲儀祭，又稱（自我感覺良好的）驅靈神士，是一群身上金甲披掛的高級混蛋，也是殲滅我們先鋒部隊的主力；另外，他們相當無恥，上戰場居然自大到不拿武器。這些人最大的特徵就是走路非常吵，身上金甲框框咚咚的摩擦著，唯恐天下不知到他們在此。可他們的實力也跟外表噁心的程度成正比──足以徒手燒光靈魂。
然而，好像從某一個時間點始，屋外那些噪音就變少了，現在更是難以聽見。是我終於開始幻聽了麼？還是那些人狂妄到只留下布甲牧師來給我們收屍？歐德啊歐德，妳未免也太看不起鬼，就祈禱妳最好永生不死，臉上長滿噁爛皺紋，也不要不小心掉進冥界。
我嘆了口氣。
「小子，你知道嗎？你實在夠弱，弱到那些大眼王八蛋瞧都瞧不見。我很不想稱讚你，但這是你現在唯一有點用途之處。那些傢伙衝進來的時候，我會離開這具臭皮囊，讓自己往四面八方擴散，直到失控為止。聽好了，到時這裡會很熱，你得乖乖趴著，當作自己被烤熟了就成。等到一切安靜下來－－嘿，我這裡指的是所有房子都不再吵鬧了－－那時，我相信你知道要怎麼做。」
「......明白。」
「嘎──」腐朽的木門正在推開。
就要結束了。我把早熄滅了的南瓜燈籠踹到一邊。我希望它不會也被燒掉，能與那小子一起，代我環遊全冥界。
傑克，小鬼就拜託你啦。
碰！
木門不堪推動，轟然而倒，揚起一大片腥臭的沙塵。我靜靜等待，等待對上那人的眼，然後我就要爆炸──說不定，能把他轟出門外。
沙塵落下，我終於見到那雙自詡正義的髒眼！我就要──
我愣住。
是個拿刀的黑衣女人。
「只有你一位嗎，無頭先生？」那女人開口，陰柔的嗓音迴盪在廢屋內，「那邊的衣櫃是怎麼回事？」
「妳是什麼人？」我抄起劍，直指她的心臟。她身穿一套黑底紅邊的勁裝，手執長刀，黑色長髮飄灑身後。那是一張清秀的東方人臉，模樣相當年輕。
「阿斯嘉特冒險者，編號165，階級『傳奇』。」東方少女走近兩步，露出淡淡微笑，「也是南瓜骷髏軍北冥部暗部特幹，五十嵐光。幸會，拉鐸先生。」她伸出配戴臂章的右手，我看見那朵耀眼、崇高的南瓜圖騰。
「妳……」我啞口無言。多年來的第一次。
「拉鐸先生，拉鐸先生，你還在嗎！？我聽到女人的聲音……」衣櫥困惑地喊著。我本能想叫他閉嘴，可眼前的少女已按住我的手，說：「犯不著。我把外頭的人都放倒了，全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潘先生，出來吧。」
於是，在我試著冷靜下來的同時，潘他慢慢地從衣櫥裡滑出，坐在我身邊。可見他完全沒把我剛剛的告誡聽進去，但此刻，我沒立場數落他。
五十嵐一甩刀，甩掉上沾染的敵人鮮血，並收刀回鞘。她高挑、纖細的身材完美地融入夜色中，面上沒有一點血色。我立刻就明白，面前之人也是具屍體，但我從來沒有見過靈魂附身的屍體能如此美麗，如此契合──這肯定是她自己原本的身體，我正在與一位可能跟安息日同級的存在對望。
這就是覺醒者嗎！？
「幾分鐘前，我經過這裡，但似乎太遲了。」她說，「幸好，在辦完事後，我還有點時間聽完你們的交談。」
我如果有頭的話，肯定會吞口水叫好險吧。我們果然是被聽見了啊。
她似乎看穿我的想法，對我搖頭，「拉鐸先生，你不用擔心，我的聽力跟人或鬼比起來，都不是同一個級數能衡量的。」
「請、請問小姐，為什麼妳沒有解決……我們的敵人？為什麼放任他們苟延殘喘？」那小子，潘，鼓起勇氣問道。他應該也聽到窗外彼此交錯的粗喘和呻吟。
「我們暗部因其建立的特殊原因，不被允許直接殺人。再者，在阿斯嘉特，我與人類住在一起，絕大部分的場合裡，我不會想要解決他們。」她的語調陰柔依舊，可我感受到它混雜一絲冷酷。
「嗯……」
「二位都屬於南瓜骷髏軍正規建置部隊，自然沒有這約束。所以，我把這件差事──或者說，嗯，選擇──留給二位。」她口中這麼說，但語意非常明顯。我瞥了眼那小子。
「若沒人動他們，我也不知道他們命運會是如何。但我想，可能會被接下來更多的牧師和修女們抬回去吧。西方一百公里外，諾蘭壁壘的增援正往這裡開進。」
「我……」潘支吾。我拍了他一下，「嘿，小子，這沒什麼好猶豫的。剛剛是誰說，很明白自己效忠的對象？」
他深吸一口氣，或者說做出類似的動作（可悲的人類習慣），又吐氣。他與我凝望，又轉頭看向五十嵐。最後，低頭瞧自己的手。
「我發過誓，要找到姊姊。」
「我放棄了人類身分，成為傑克大人的盟友，是為了要尋找對我恩重如山、卻也被教團拋棄的姊姊，還給她該有的幸福！」
他白濁的雙眼爬滿青藍血絲。
「找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完成這件事。哪怕姊姊變成污魂，認不出我來，我也要陪伴她，幫助她最終的覺醒！」
「這話不賴，小子。」我動動手指，代表嘴角抽笑。
「拉鐸先生，五十嵐大人，傑克大人曾說，我們作為鬼，必須放棄身為人類的習慣。先前，我沒能理解，沒能充分領悟。可現在我懂了，我想，我會做出正確的決定！」他抽出護身魂魄小刀，指指自己，又朝地下比劃。
「嗯。」她淡然的點頭，像是在聽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
「謝謝妳，給我重生的機會。」
「不用謝，那本來就是你的。」
❉ ❉ ❉
潘踏出屋外去了，履行他的選擇。
五十嵐第二次拉正臂章──她纖細的手臂對它來說算是個困擾。
而我繼續坐著。
「我討厭這場戰爭。」她突然開口。
「誰喜歡呢？」我回答。
「它就像先前黃昏之役一樣，潑灑廉價的熱血，賜予人們希望的錯覺，並且從不兌現。」
「貼切的形容，閣下。」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將回去冥界。傑克承諾過，出征的部隊在凱旋後，得以自由休養一段時間，他從來都會兌現。」
「你帶著潘兩個獨自回去，稱之為凱旋？」她微笑。
「閣下，容我提醒妳。在冥界，只要魂識持續存在，就叫凱旋。」我淡淡道。
「嗯，你說的對。」
「妳呢？妳應該還有別的任務吧？」
「我要潛入卡拉巴札城，取回一件事物。暗部的工作總是非常刺激。」
「那座白色的大鳥窩啊，呵。」
「我喜歡你描述他們的方式。」
「妳會習慣的，冥界人一向如此。」我伸出右手，張開，「祝妳順利，五十嵐小姐。」
她眨眨眼，握住我的手，「你也是，拉鐸先生。」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