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壞。肆意的笑意在阿芙拉的嘴角蔓延開來,讓她忍不住想要大笑。至少什麼都不算糟不是嗎?總是會遇到一些很善良的人,就好比旅館老闆、就好比XIII機關的夥伴。或許是少數真心可以稱為同伴的人吧。
有了可以信賴的存在,也並不是壞事。阿芙拉雖然不甚在乎,還是把XIII機關的夥伴拉進了她會在意的範圍之內。儘管人數稀少的可憐,也至少算是牽掛的一種吧。
也許就是會有這樣的人,明明平凡無奇,卻有著獨特的個人魅力,願意讓人就此信任,或是願意把對方劃入足以影響自己的位置,哪怕只是一下子的心情、或是一閃即逝的念頭,這種人都有一種獨特而共通的特質──他們都顯然帶有一種光芒。
就是因為世界各地都有這種光芒,出現在不知道何人的身上,所以世界才不會那麼迅速地淪落成為黑暗的深淵,而是在陰影之中亮起了一盞一盞的燈。
端著熱呼呼的飯菜走出來的老闆顯然摸不准阿芙拉忽然笑起來的原因,但還是將杯盤都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然後遞上了一杯紅茶,「來。您如果需要解酒茶的話,我可以再幫您準備。」
阿芙拉知道她身上有濃濃的啤酒味,她擺了擺手。「不用了。」
「那我先走了。您吃完之後擺著就好了。」老闆點點頭,然後就拿起了剛才處理到一辦的剪報,回去了櫃檯裡面。不多時又傳來了剪刀一刀一刀喀擦喀擦的聲響。
她翹起了雙腳,看著外頭已經沒有人影在走動,只剩下冷風在呼嘯的街道,吃著嘴裡熱燙的飯菜,感覺那溫暖的食物順著喉嚨,滑入食道,接著溫暖了她的整個身體。
這大概就是還活著的證明。至少還能吃到熱騰騰的食物,而不是走在外頭,成為不需要倚賴身體機能,不會感覺飢渴沒有了生存必須的那些死人。阿芙拉忍不住又想要大笑。
不過看在老闆安靜專注剪報紙分上,阿芙拉就按捺下了笑聲。只是慢慢地品嘗了晚餐之後,站起了身。靴子的鞋跟敲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老闆因為聲音而抬起了頭,看向她。「欸、您吃完啦,那我來收拾吧。」說著就站起了身。
「謝了。」阿芙拉道了謝,起身離開走回了房間。
隔天阿芙拉一直睡到過了早晨,才在刺目的陽光下醒來。她今天的行程依然跟昨天沒有什麼差異──等待獵物的上鉤。
所以她打理好了自己之後,才又去了奸笑南瓜。一如昨天一樣叫上了啤酒,然後請客。她的名字已經開始在卡拉巴札裡面流傳了。這就已經達到了阿芙拉所要的效果。
雖然不知道甚麼時候才會出現,但是透過她撒出去的網,魚一定要上鉤了。因為時間已經不夠了。隨著萬聖節那一天逐漸逼近,只會越來越緊迫而已,她不急,肯定會有人比她更著急。
矢車菊藍的眼睛裡面閃爍過了銳利的冷光,掩沒在了劣質啤酒橙黃色的酒液底下。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白天還人數稀少的酒館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擠了進來,環境變得擁擠不堪、空氣裏面混雜滿了各式各樣的氣味,胭脂水粉、辛勞一整天的汗臭味,湊在一起變成了難以忍受又習以為常的味道。
阿芙拉安靜地待在角落裏面等著。然而依然一無所獲。直到深夜酒館打烊,阿芙拉才起身離開,回到旅館。跟昨天一樣,老闆再次將準備好的飯菜加熱,然後上了一杯紅茶,繼續剪他的報紙。
「在剪什麼?」阿芙拉開口提問。
老闆的動作太熟稔。一點都不像是心血來潮會做這種事情。而且他正在拿來貼的剪貼簿看來已經有了一定的歲月又十分的厚重,許多不整齊的折角都從頁緣冒了出來,肯定不只是偶爾才做,而是每天都在做剪報。
「哦哦。」老闆放下了剪刀,摸了摸自己光禿的頭頂,「在剪關於污魂的消息。」他露出了平靜的笑容。
阿芙拉沒有往下接,只是用目光看著他,示意他可以繼續往下講。
「卡拉巴札的報紙會在固定的版面放出關於最近又有哪些靈魂化為污魂。我在找裡面會不會有我的妻子。」他講話一頓,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接受地嘆了一口氣,「雖然那些污魂都是能夠被辨別身分的話才會被刊登在報紙上。大多數都是無名的孤魂就是了。」
「所以那一份剪貼簿都是?」阿芙拉用下頷點了點,那已經快要塞不下的老舊掉漆的本子。
「是啊。我從十五年前就開始剪報了。」老闆的目光看在手上的簿子,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好消息是,直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看見亡妻化為污魂的消息。直到我死掉為止,我都會一直剪下去。因為只要沒看到她就一直都是她還保有純潔靈魂與意識的好消息。」
老闆的笑容看來很真誠,儘管浮現了十足的疲憊。每天心驚膽顫地怕自己深愛之人的名字會出現在上頭,卻又為了對方沒有出現而高興。這樣的煎熬,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也許太沉重了一點。
「瞧我一直說些往事。」老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又拿起了報紙。
「我想聽。」阿芙拉喝著紅茶,看向了老闆。
「那真是謝謝您還要聽我嘮叨了。」老闆看來很高興有人願意聆聽他的故事,於是毫不保留地分享。
「我還是少年,大概十五六歲的時候來到了卡拉巴札,在一間餐館裏面打工,亡妻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性,在城裡可是一等一的美人。我那時候只是個小小的雜工,根本算不上甚麼,暗地裡偷學了幾招廚師的拿手菜,後來有一次,廚師因為生病沒有辦法來,所以餐廳的店長臨時抓了我上場,然後我自作主張做了廚師的菜色,端給了她。雖然我立刻就被抓住,帶到後頭去責罵。但是她吃完之後非常的意外,因此希望以後可以多吃我做的菜。我們就是這麼認識的。」
老闆說著故事,陷入了往事甜蜜的回憶裡。歲月不斷在流逝,但是那一些美好的記憶,始終在他的腦海裏面,不停地浮現,從來不曾退去過鮮豔的顏色。
一直等到老闆說完了故事,也已經是凌晨的時候了。老闆帶著歉意地又給阿芙拉泡了一杯紅茶,她沒有做甚麼表示,就端著茶回了房間。
隔天再出來的時候,已經跟前幾日沒兩樣了。就好像昨日老闆敞開心扉的聊天不曾出現過一樣。阿芙拉吃了午餐,再次前往奸笑南瓜。她預料,大概就是今天不會錯了。
今天獵物將會上鉤。
她一如兩天以來,都坐在同一個位置上。點滿了一堆的啤酒,然後給所有在酒館裡面的人請客。她在等。魚兒的耐心已經比她還要低了。勝利近在咫尺,只差最後一躍。
沒多久,一個穿著黑袍的人走了進來。看不清面容,只能從被拉低的兜帽之中看見那緊抿著的下巴。他似是很自然地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左右看了看附近的人。
的確像這樣子故弄玄虛,喜歡把自己整個包裹在漆黑袍子裡面的人並不少見,雖然絕大多數都是傾向於使用一些正派人士不會喜歡的死靈魔法、又或著是些黑暗法術,巫蠱邪術等等的人會喜歡,但也不排除冒險者會穿著這類的服裝。
所以大多是見怪不怪,雖然卡拉巴札是基督教派的城市,不太歡迎惡魔的來訪,但現在是與南瓜骷髏組織互相對抗的時候,所以對於前來的冒險者到底是甚麼樣的職業與能力,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沒看見。
因為卡拉巴札城方有求於人,自然而然地也就不太約束冒險者到底在卡拉巴札裡面做了些什麼事情。
於是這變相給了阿芙拉不少的方便之道,因為她更有機會可以在一些龍蛇混雜的地方,等到她的獵物上鉤。
於是果不其然地,當黑袍人向著酒保要了一杯啤酒之後,他環視周圍的視線在經過阿芙拉的時候有了非常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停頓,然後隨即又離開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人,阿芙拉也不會在意,可是就是對方太過刻意了,儘管小心翼翼地掩飾,依然沒有辦法阻擋他不自然的跡象,看在有老鷹般銳利眼神的阿芙拉眼裡就像放慢了動作一樣,理所當然地就被她給捕捉到了缺口。
接下來,就是貓捉老鼠的遊戲了。
我等著你上鉤。阿芙拉的笑容像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