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我的英雄之路》五．休假就是要──

五．休假就是要──




　　那種事，真有可能辦到嗎？
　　距離魔王說出這句話，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我很難忘記她親口道出的目的。
　　
　　不過比起靜的野心，我卻對自己在聽見她親口說出那句話後，內心異常的平靜感到一點意外。

　　或許跟我很早就察覺到了，這世界的些微“異常”有關係。
　　那只能說幾分的直覺，但直到被魔王斬下頭顱前，我似乎沒有足夠的意識去判斷。

　　斬斷跟神的聯繫後，我耳根子清靜了太多，這些天過得很舒服。

　　我摸了摸自己的頸子，那裡並不如預想有摸得出的裂痕，無頭騎士接上頭後看來就跟人類並無二致。

　　除了我自己、大概只有身為主人的靜能拔下頭，我讓青空驗證過了。

　　這背後或許代表了一個事實，靜對我有著絕對的權力。
　　她隨時能讓我再度回歸塵土，她是我的主人。

　　我現在的身分不再是背負拯救世界使命的勇者，而是魔王的管家。
　　前者受神明的慫恿影響，後者則要誓死效忠魔王。

　　在四天王的彼岸花走後，這近半個月過下來、我還是喜歡後者。
　　怎麼說呢──少了被“強迫”的感覺？擔任勇者時，我曾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並不一定要跟艾瑟兒齊頭。

　　那是我轉世前就有的缺點，兩個字來說就是“認命”吧，屈服於既定的命運，不妄想能挑戰。

　　但我的身分，是勇者。
　　我轉世後是重新以嬰兒開始，卻保留了自己前世的記憶，這一方面是個優勢，另一方面卻是神明也感到不耐煩的地方。

　　艾瑟兒跟我是青梅竹馬，或許在神明譜寫的劇本裡，我應該跟著她一同成長，她成為優秀的神官，我則是要帶著她走上征途的勇者。

　　這也算是經典的男女主角設定，如果結局不是今天這種慘劇的話。

　　我卻因為前世留下的認命性格，最後竟有了非常平凡的成長過程。
　　我忽略前世記憶裝成一般的小孩、沒有展現身為勇者的可能性、進普通的學校就讀、在餐廳打工。

　　或許我還是有那麼點勇者的天分，可只要從小沒有努力的話，也只會跟一直在練習白魔法的艾瑟兒越拉越開，最後便到了難以彌補的距離。

　　現在的我來想的話，我很後悔。
　　後悔我沒徹底成為平凡的異世界人。
　　說神明煽動的話是沒錯，但我似乎還是能自己做決定。

　　關鍵的轉捩點，果然是在那天夜晚、我從餐廳打完工回家的路上，遇見刻意堵我的艾瑟兒，不知甚麼原因她特地從首都趕回來、面容很憔悴。

　　那時已穿著高階神官白袍的艾瑟兒，以失望的表情瞪著我，最後傾吐了她多年來的心聲。

　　「俊，為什麼你要自甘墮落？」
　　「你明明能聽見神的聲音，你明明是神挑選的勇者！為什麼你一直在裝傻，不選擇去拯救被魔王荼毒的子民！」
　　「你要像上一世那樣沒用嗎！到頭來根本沒拯救到任何人！」

　　我忘記我回她什麼了，但這確實激到了我，我當下異常憤怒、回去輾轉難眠，再加上神明縈繞在心頭的低語……

　　我最後仍重新成為勇者，走上神明寫好的劇本。
　　而我的英雄之路，最終害死了兩位女孩子。
　　或許該慶幸，真正因我而死的夥伴只有兩人。

　　只有兩人。
　　對轉生後的我來說，意義最為重大的兩位女孩子，我喜歡的人和我的師傅。

　　環繞在我身邊的兩個魔法元素，總是讓我回想去過往。

＊

　　而跟愛管閒事的神明相比，魔王實在太懶惰了。
　　我雖然有著魔王管家的頭銜，實際要做的事情還是太少。

　　家事的部分青空會幫我處理，我幾乎只剩守夜的功能，但到底要防範什麼敵人，我也不明白。

　　我認為魔王根本無懈可擊。
　　這跟她的強大實力沒有半分關係，我端著裝比薩的盤子來到那道木門前，先輕敲木門示意再進入。
　　
　　一進門就看見了，趴在毛毯轉動手把上的搖桿、只穿著一件白襯衫和三角褲的幼女魔王（據她表示連內衣都懶得穿了），那身及腰的黑長髮很隨興得在背上散開。

　　連瞥我一眼都懶，魔王仍緊盯著螢幕上的激烈槍戰，她操控的男主角正躲在掩體後面。

　　我認為打完勇者、跟四天王開完會後就足不出戶，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魔王根本無懈可擊。

　　聰明的人不會將自己暴露於危險當中。
　　我欣賞魔王的智慧，雖然除了勇者以外沒有人有機會打贏魔王，但不讓自己面對充滿心機的暗精靈、不親自討伐橫行在魔界的部分魔物、也不打算去觀察勇者死後的世界變化，不愧是聰明的魔王。

　　「我還記得──妳好像提過好幾次，要帶我去見世界的真相？」
　　
　　不小心把心聲說出口了。

　　「急什麼，這款新作我還沒破完。」
　　「而且我不良於行，本來就懶得出遠門。」
　　
　　以異世界的設定來說，這真是異常的風景。
　　這是魔王城裡的另一個房間，我瞧著貼在牆上的好幾個木櫃，對上面插滿的遊戲盒感到驚奇──不對，我應該也要納悶這些電視和電腦的電力從何而來。
　　
　　根據我的估計，如果幼女魔王不吃完這盤披薩休息一下，她有機會直接餓到睡著。
　　這絕非鬼扯，靜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而且看來又通宵打了好幾天的電動，現在的體力已經瀕臨極限了。

　　現在要宰掉魔王是何其容易，我才說聰明的魔王不會讓自己曝露於危險之中。

　　所以我輕而易舉奪走了她的手把，電視螢幕上的主角被亂槍掃死了，趴著的靜面露不滿。

　　「如果是弗隆的話，他會幫我破關後再餵我。」
　　「我沒這麼好心，別忘記妳殺了艾瑟兒。」

　　我很久沒跟魔王對峙，但或許是前來的路上想起那段糟糕的記憶，忍不住口氣重了點。
　　靜不再說一句話，默默爬回後方的沙發上，自己拿放在桌子上的披薩食用，看來是有點生氣了。

　　「林俊，我還是奉勸你一聲。」
　　「怎麼？」
　　「我半個月前跟你提過吧，這不過是場遊戲，太長的遊戲。」
　　「所以？」
　　「不要對遊戲中的人物放感情。」
　　「這個嘛，妳可以對妳養的青空說一聲，是誰給她一個日文名字、還逼迫她穿巫女服。」

　　本來坐好好的靜輕哼一聲，兩隻光腳直接跨到桌子上，以現在的穿著來說這動作真不優雅。

　　「她是我養的寵物，這件巫女服能夠宣示她是我的所有。」
　　「青空的狀況，只是顯示出妳的思鄉病吧。」

　　咬披薩到一半的靜停下動作，顯得很氣惱。

　　「過去盡是些鳥事，可沒值得懷念的地方。」
　　「或許是吧。」

　　要成就一位魔王，大概跟勇者的英雄之路截然相反。
　　我選擇不在這話題上打轉下去，一開始確實會對靜的一些話語不滿，但沒過多久就察覺到，她只是口是心非了點。

　　那就來詢問另一個在意的問題吧，趁著她在覓食的空檔。
　　
　　「我一直很想問──這堆遊戲哪來的？」
　　「勝利的獎賞。」
　　「意思是，魔王也跟勇者一樣，殺掉死對頭會有獎勵品啊？」

　　我還記得神明也提過這點，作為一個極大的誘因。

　　但我當時的願望只有“在異世界平靜、舒服得生活下去”，恰巧那種生活型態太適合我了。

　　靜拿走咬了半口的披薩，起司的絲從她的小嘴拉長。

　　「除了某個願望，大致上神都能幫我實現。」
　　「哪一個？」
　　「不得卸下魔王的職位，直到被勇者殺掉前。」

　　我沉默看著靜繼續吃披薩，幼女魔王輕挑一邊的眉毛。

　　「你在憐憫我？」
　　「不，我覺得挑戰妳的勇者比較可憐……」

　　每一任勇者都要面對如外掛的魔王，太悲慘了。
　　靜嘴角微微勾起，看起來很得意。

　　「魔王不需要接受任何同情。」
　　「妳看起來是不需要。」

　　我說了個謊，覺得以靜所表達出的態度，我確實不該去破壞這點平衡。
　　這算是我倆的默契吧，雖然我仍想念著艾瑟兒，但我也不希望靜對此表達出一絲後悔，以此動搖我。

　　我們該憎恨的敵人，應該是同一人。


　　又是一陣敲門的響聲，我原本以為是青空來找我和靜，她很討厭一個人獨處。


　　但開門所見的人物，卻遠遠超乎我的意料。


　　「哈囉！想念我嗎小靜？」

　　身穿飄然然的白色禮服，容貌絕美到不沾染一絲凡間的灰塵。
　　身材姣好卻令世人只有崇敬而沒有半絲慾望、那及腰的淡白長髮除了尊貴，更是代表著她的信仰顏色。

　　將要到來的黎明天空，就是她的頭髮顏色。
　　代表著希望的黎明女神，是這世界中人類最普遍的唯一神信仰，據說這跟人類總想抓住光芒有關吧。

　　女神的名字──就叫做愛歐絲。

　　但對我來說，她卻是將我帶入黑夜的元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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