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小時候的事了。
不論是哪個世代,躲貓貓一直是小孩子之間的高人氣遊戲,而我小時候更是這遊戲中的躲藏高手。不管場地是選在客廳還是公園,我絕對不會是那第一個被找到的遜咖。
與此相對,阿華,他就是這麼個總是被第一名揪出來的遜咖。
也不知這算是怪癖還是天份,阿華躲藏技巧的破綻百出實在無人能出其右。躲在樹叢中總會露出大半個屁股、藏在樹後面不是跑出手就是跑出腳、就算拿個箱子把自己蓋住也搞不好。在我們這群常常聚在一起玩躲貓貓的朋友中,阿華絕對不會是喊出「這裡、這裡」的那一位。
什麼是「這裡、這裡」?這算是我們的特殊規則,為了加速遊戲的進行,假使鬼大聲喊出只剩最後一位時,最後那一個躲起來的傢伙就要回喊:「這裡、這裡!」來透漏自己的所在之處。而且我們也說好了,只要鬼和最後那位還沒被找出來的人之間問答次數越多,那個人就能獲得越好的獎品,糖果、彈珠、甚至是稀有的遊戲卡片,而這些東西自然是其他被抓到的人要提供了。所以每每遊戲之後我總是滿載而歸,至於阿華則都是被吃乾抹淨的那一位……不,他也不算是什麼都沒獲得。
至少,他獲得了後面幾天都會被我們拿來當笑話說的高級待遇。
話雖如此,阿華倒是每一次都為此大感不甘。不是因為自己賠掉的糖果、也不是因為我們老是拿他的失敗當笑話說,而是單純把我當成他的死對頭。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抓到!等著瞧吧!」
指著我的鼻子,阿華緊皺的眉頭滿是惱怒。可是這樣的他就算再怎麼認真喊話,下次仍舊無法逃離被我第一個抓到的命運。
一直到那件事情發生為止。
那一天放學,我們按照慣例跑去學校附近的小公園玩起了躲貓貓。起先幾輪如同我的預料,阿華怎麼樣也脫離不了第一個被抓的魔咒,甚至開始為此氣得直跳腳。原本約好的五輪結束,也因為阿華的拗脾氣加碼到了八輪。
「再一次!真的再玩一次就好!」
即便阿華雙手合十不斷拜託的模樣相當逗趣,但我們每一個人都還有回家作業和怪物老媽這兩大敵人,要是真陪他繼續胡鬧下去實在沒完沒了。
「不管結果如何,這是最後一次喔!不然我媽真的會把我吊起來打!」
我嚴肅的說道,其他人也都異口同聲,訴說自己太晚回家究竟會碰上何等悽慘的命運。理所當然,阿華他答應了這是最後一輪的條件。
只是阿華不知道對他而言,這是人生最後一輪的躲貓貓。
當鬼的是我,數到五十之後馬上便開始進行搜索。也許大家都急著想回家的關係,在躲藏上多少都有些放水,讓阿華在這輪不至於成為第一個被找出來的輸家。
可是就在倒數第二人都給我找出來時,事情便無預警的發生了。
「阿華--你是最後一個啦!」
原本我還在想像阿華他知道自己是最後一人時會發出多臭屁的笑聲,但在我出聲詢問之後,卻怎麼也聽不到阿華的回答。
「阿--華--你在哪、裡、啊!」
喊到這裡其實我已經有點不耐煩了。雖然我知道第一次成為第一名多少會讓人有些驕傲,甚至因此產生想要整整他人的想法,可是現在大家都趕著回家,有必要這樣惡整別人嗎?
「阿華你這個成天尿床流鼻涕的爛西瓜!你再不出來我就把你暗戀小英的事跟全班講喔!」
夕陽西斜,微風輕輕拂過我們臉上,但除了其他人想要回家的碎唸聲,我卻怎麼也聽不到阿華的回答。這下我可真是火大了。
「阿華!你就自個兒繼續在這玩吧!我們要回家啦!」
丟下這句話,我示意其他人也跟著離開。原以為這下子阿華應該會急急忙忙的跑出來,只是不管我們怎麼往後回頭看,阿華那個傢伙不出來就是不出來。相對於此我也不打算留任何情面,以一聲強而有力的國罵代替再見向公園喊了一下後,我便用飛也似的速度往家中衝去。
可想而知,遲歸一定在所難免,被老媽臭罵一頓也是。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我並沒有如自己所言被吊起來揍,而是答應在晚餐之後幫忙清洗碗盤來將功抵過。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有一位出乎預料的客人到訪:阿華的母親。
「請問……你有看到我們家的阿華嗎?」
她的聲音沙啞、雙眼紅腫,想必是因為自己兒子不知所蹤而哭喊了好一陣子。我家老媽二話不說,當場揪住我的耳朵開始質問了起來,我也趕緊在耳朵被那母老虎拔掉之前吐露我們在公園玩躲貓貓的一切經過。
不用多久,數名大人與小孩人手一支手電筒來到了那座小公園,而我自然也是其中一位。目標不用多說,尋找那到現在都死不出來的臭阿華。
「連警察叔叔都出動了啊……」
望著紅藍光交互閃爍的警車與身穿深藍制服的警察,我不禁警張的吞了吞口水。這阿華也真夠欠揍,非要把事情搞這麼大才肯罷休嗎?明天上學時別說是他暗戀小英的事了,我連他偷偷舔了小英直笛的事情都要不停傳頌直到學期末!這都是你自找的,阿華!
「阿華!你在哪裡啊?」
「快出來啊!阿華!」
「阿華!有聽到嗎?是媽媽的聲音啊!」
叫喚阿華的聲音在公園中此起彼落,雖然阿華的母親喊得聲嘶力竭,幾名大人也免不了心中的激動,但我只會越來越覺得阿華這傢伙真的欠揍到不行。只是玩個躲貓貓而已,為什麼會搞成現在這種樣子?
「阿華!你再不出聲以後就不跟你玩躲貓貓了,而且我還要跟你絕交!」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確實威嚇到了阿華,在一片漆黑的公園中,我清楚聽到了一個聲音如此喊著:「這裡、這裡。」
「阿華……是阿華嗎?臭傢伙,你在哪裡啊?」
「這裡、這裡。」
循著聲音,我往公園黑暗的樹叢中走去。即使打開了手電筒,交錯的樹葉仍讓我難以將一切看清。不過,只要順著阿華那個蠢蛋的聲音走就絕對不會有錯。
「阿華!你在裡面嗎?」
「這裡、這裡。」
「哇哩,你竟然躲到這麼深的地方……在哪裡啊?」
「這裡、這裡。」
「嘖,真是受夠你了,你知道你媽媽跑來找你了嗎?我媽也是,就連警察都來啦!還有其他很多很多人,都是為了找你跑過來公園喔!玩這麼大,難道你不怕被你媽用藤條抽喔?真是……欸,到底在哪裡啊你?」
「這裡、這裡。」
「還在那邊說這裡這裡你個頭啦!到底在哪裡?你再不出來的話,小心我等等抓到你時打你喔!」
「這裡、這裡。」
「我去你……喔?」
好不容易在穿過樹叢後,我終於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目標。阿華那個白目,也不知道是怎麼找到這鬼地方的,他竟然有辦法在這公園深處、找到一棵樹根底下暗藏窟窿的大樹,而他整個人就藏在這裡頭!為什麼我會這麼清楚?因為即便他這回比起從前確實高招許多,但他仍像從前一樣、把自己的手給大剌剌‵地露在外頭啦!
「嘖,要不是你躲在這麼鳥的地方,不然老早就給人發現啦!到現在還藏著幹嘛?趕緊出來呀!」
我用手電筒向他閃了閃,只是阿華那只露出的手似乎完全沒有打算動作。就聽身後逐漸傳來阿華母親的哭喊聲,我也沒打算再繼續耐著性子杵在這,索性直接拉住阿華的手、硬是往反方向用力拖去!
「你個智障,是太胖卡住了喔?爬不出來就要說一聲啊,搞到你媽都以為你失蹤了是哪招?話說這洞那麼小你又是怎麼鑽進去的啊?」
一邊碎碎唸,我一邊用力將阿華向外頭拉。但這傢伙倒也算聽話,一路上全然沒有打算反抗……不,或許該說,阿華似乎輕了不少?我也沒思考太多,只是想著趕緊把阿華帶到他母親面前,這樣或許還能收看晚上我最愛的卡通時光。
只不過當我走出樹叢時,原以為會看到阿華的母親勃然大怒或是喜極而泣,卻只見她突然癱坐在地、放聲尖叫。這可嚇得我把阿華的手給直接甩掉了!
「喂!阿華?你媽是不是有病……啊?」
當我回過頭想問問阿華時,一時間,就連我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面孔。是該繼續現在的呆滯、還是該向阿華的母親那般大聲尖叫呢?
現在仔細想想,大樹下那個洞真的不大。
而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而言,一只斷掉的手臂能帶來多少恐懼根本無法估計。更何況數秒前,我還抓著那只斷手緊緊不放。
從那天晚上開始我便沒有上學,極度的害怕讓我得了病,不斷在高燒與半睡半醒之間度過。對小孩來說,不用上學的快樂肯定遠高於生病產生的苦痛;只是對我而言,那卻是惡夢徘徊不斷的地獄,因為阿華不停出現在我的夢裡。
就像我曾握過的那只手,阿華全身支離破碎,彷彿被人拆散的玩偶,並且不停對我重複同樣的一句話:「這裡、這裡。」
有好幾次我因此在夢中驚醒,又因為過於疲憊沉沉睡去。為此我的父母不僅找過醫生,甚至還不忘求神問卜。每每牽著我的手,我都能聽到老媽在枕邊不斷叨唸:「沒有事的,真的沒有事的。」
但怎麼會沒有事呢?阿華仍在我的夢中,他的身軀也仍是破碎一片。還有,他口中的「這裡、這裡。」亦不曾停過。
大概折騰了一個星期後,我莫名其妙的康復了。
高燒退去、惡夢不再,又花了兩天時間調養身體,我才終於得以正常作息,並恢復上課。雖然阿華的逝去已成事實,但我沒有像先前如做惡夢時般感到害怕,反而還因為阿華空蕩蕩的座位感到哀傷。
班上的同學也是,因為阿華的事情被塗上一抹哀愁。特別是小英,阿華的死讓她在下課時間就動不動暗自落淚……搞什麼啊,原來是兩情相悅嗎?
「只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啊……」
望著阿華位子,我暗自嘆了一口氣。
後來我才從同學那邊知道,阿華是在玩躲貓貓的那一天被人給逮住並分屍,殺人犯則是公園附近的住戶,且在屍體被發現的一週後遭警方逮捕。先不談這時間點是不是與我康復的日子過於接近,只不過那人在被捕時不斷在呢喃著一件事情:「怪了,我早就全埋到土裡了,怎麼可能會被發現呢?」
回想起來,我很確定當我看到阿華的手時,那很顯然不是在土中的……難不成,他是故意透漏讓我知道的嗎?
時隔數日,我又夢見了阿華。只是這一回他不再如同之前的惡夢中那般嚇人,而是以平常的模樣在我面前現身。
「謝謝你找到我……還有,這次我終於贏了喔。」
……果然,第一次的勝利總是會讓人變得臭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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