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個懷疑論者,嚴格來說。
只要是我不曾親眼見過的,我就會懷疑其存在的可能。但如果真的出現在我眼前,我會堅信不已。
但有些人就是會相信那些根本從未見過的東西。比方說幽靈、外星人。我會說,這是很可愛的想法,也有點天真,而我並不怎麼欣賞這一類人。尼斯湖水怪的照片已經被證實為造假。相信這一事實的揭露同時也造就出更多懷疑論者。
所以當我遇見天使的時候,我壓根不想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不不不,這指的不是我遇到哪個猶如天使般的正妹,然後展開一場戀愛什麼的。我說的『天使』就是一般的天使。那種頭上有光環,背後長著一對翅膀,給人美好印象的幻想生物。
我能理解,這實在難以置信,畢竟大家都是懷疑論者。不過事實就是如此。我遇見了天使——正確來說,是她自己跑來找我的。詳細情況暫且不提。
她的名字很長,有好幾個中間名,我一直記不住。就算記住了,我也不可能真的用全名稱呼她,根本折磨我自己。我給她取了綽號:小白。因為她整個人都白白的,從頭髮到腳尖,包括身上的連身裙,彷彿一塊巨大的橡皮擦。她很討厭這個綽號。不過叫久也習慣了。
今天蠻熱的,尤其我的房間沒有冷氣這種製造溫室氣體的邪惡機器(看見我打出這一句,小白忍不住酸我:明明就是沒錢買冷氣,少在那邊裝什麼環保愛地球),一般人根本無法忍受在我的房間待上五分鐘。由於我已經過多年的鍛鍊,對於這點程度的悶熱絲毫不放在眼裡。但小白很怕熱。她正躺在我的床上,吃著我買給她的杜老爺雪糕(一支要30塊,林老師咧),全身都是汗。就算把電風扇讓給她吹,還是無法消解她臉上因熱氣而浮現的倦怠。
「熱死了!」三不五時她就要怒吼一次。
「不然妳出錢,我幫妳買冷氣。」
「沒錢啦。而且花錢給凡人買冷氣,我會被處罰。」
天國有一大堆啪啦啪啦的規定,以此約束天使在人間的行為。小白是這麼說的。是不是真的這樣,我就不清楚了。畢竟我沒去過天國,也不想太早去。
「話說回來,你滿二十歲了吧?」
「對啊,怎樣?」
「明年總統大選你要選誰?」
「幹嘛突然問這個?」
「聊天啊。Talking一下啊。」
「講話別那麼台啦。」
「這叫入境隨俗。」
再怎麼說,天使也是來自西方的幻想生物,勉強算是外國人。不過小白講話完全沒有西洋腔,懂得說中文、台語,甚至還會說台灣國語。據她所說,天使學東西都很快,但我認為是「某些方面」學得很快而已。我試著教她唱歌,這傢伙一直學不會。她雖然來自天國,歌聲卻像是從地獄傳來的惡魔哀號。
「我不打算投票。」
「蛤?」聽到我這麼說,小白吃驚地挺起身來。「為什麼?投票可是公民的權利和義務耶。為了讓國家產生一個適宜的領導者,就應該盡己之力,用自己的選票決定台灣的未來啊。如果每個年輕人都像你一樣,台灣不就爛掉了。」
「妳應該去當名嘴。」我點起一根菸。我通常不在別人面前抽菸的,不過二手菸對小白無法造成有效傷害,所以無所謂。「我不知道要投給誰。」
「不知道要投給誰?」
「依照情勢來看,應該是那兩個女人其中一個會當選吧。當然我不可能憑政黨顏色去選擇,這種事需要先瞭解雙方的政見,之後再決定要投給誰。但我又不信任那些政見。所謂的政治人物老是不願意把話說個清楚,講一些好聽的、卻不曉得能否實踐的理念,或者批評敵方候選人。我對這種事實在很厭煩。既然不知道要投給誰,乾脆就不投了。」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冷淡嗎?」
「妳還不是年輕人。」我沒聽小白提過她的年紀,看上去似乎未滿十八歲。「年輕人的冷淡並不是憑空產生的,妳要問問上一代讓我們看了什麼,才造就出我們的冷淡。」
「嗯……」小白若有所思地沉默一會兒。「好吧,算你答對了。」
「答對啥啊?妳剛才是在考我嗎?如果我答錯該不會就沒辦法上天國吧?」
小白偶爾會像這樣問我問題、討論。通常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但我不免起疑:為什麼她喜歡問那些有的沒的?難道真的是在試探我?只是從小白的態度來看,她好像也沒打算對我怎麼樣。總之,關於小白,我還有很多需要瞭解。
暫時先寫到這裡吧。小白正在吵著要我陪她看康熙。不久前才剛開始養貓,現在又要照顧一隻天使。照顧天使可不是公民的權利和義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