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井光──猴子與打字機系列

有個叫猴子打字機理論的著名思想實驗。
　
給猴子一台打字機讓他隨便亂打，會隨機產生文字。那隻猴子很有可能會按下Ｉ這個鍵。接著，就會出現「我」這個單字。也有極小的可能性會連續按出Ｃ、Ａ、Ｔ三個字母。那麼就會出現「貓」這個單字。如果很有耐心地繼續等下去，會連續敲出Ｉ、Ａ、Ｍ、Ａ、Ｃ、Ａ、Ｔ也說不定。《我是貓》的開頭第一句就被猴子給寫出來了。這個推論繼續發展下去，把一大堆猴子聚集在一起、給他們一大堆打字機，再花一大堆時間等待的話，像天文數字一樣沒屁用的文字就會羅列而生吧。在這些文字序列之中，應該會包含（由這些打字機所打出的文字構成的）所有文章吧。譬如說威廉‧莎士比亞的所有作品，肯定也包含其中。
　
那麼，可以把這些猴子拿來與威廉‧莎士比亞相提並論嗎？
　
　
可能有人因為舉例規模太過龐大而無法跟上吧，稍微把比例縮小一點來思考好了。幸運的是，日本有種很適合猴子與打字機理論的文藝型態。就是「俳句」。
　
俳句只有１７個音，把各節多餘的字都考慮進去的話也只有２０個音，是非常短的定型詩。日語的發音種類差不多有一百種，那麼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俳句就是１００的２０次方、１０的４０次方……
　
也就是有1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句。
　
用比較不熟的單位計算的話就是「一正」句。
　
把這種能產生「可能得出的所有俳句」的程式簡單寫出來的話。直接點─
　
・第1句「あああああ　あああああああ　あああああ」
　
・第2句「あああああ　あああああああ　ああああい」
　
・第3句「あああああ　あああああああ　ああああう」
　
……一直排到最後一句「んんんんん　んんんんんんん　んんんんん」就可以結束了。以這種模式吐出的俳句裡面，也會包含「ふるいけや　かわずとびこむ　みずのおと」和「やせがえる　まけるないっさ　これにあり」吧。那麼這個程式豈不是超越芭蕉和一茶的合體，成為最偉大的俳聖了嗎？
　
當然沒這回事。
　
當你拿到這個程式、聽到「這世界上的所有俳句全都在這裡面喔。不管是何種傑作都在裡面，怎樣，很屌吧？」這種話的時候會做何感想。你一定會拿起隨身碟朝對方砸過去然後這麼說吧：「別開玩笑了。傑作當然會在裡面啊，但是光要從那些被幾億倍垃圾埋起來的地方找出來就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吧。把傑作拿來啊。」
　
你所喊的，就是開頭問題的答案。
　
俳句程式不是松尾芭蕉。從10^40句垃圾中花了無數時間，把「ふるいけや　かわずとびこむ　みずのおと」挑選出來的正是松尾芭蕉的成就。同樣的，把無限隻的猴子集中起來也無法成為莎士比亞。從這群猴子生出的足以淹沒整個宇宙的無盡垃圾中挑選出「馬克白」和「李爾王」，就是莎士比亞的成果。就像你所說的一樣，是必須花上一輩子去尋找的事情。
　
小說也一樣。
　
寫小說這種行為從本質上來說就是「選擇」。
　
不斷選擇下一篇文章、下一段句子、下一個文字、甚至下一次該按哪一顆按鍵就是所謂的寫小說。看起來有無限個選項，實際上卻是有限的分歧路徑。
　
所以說要學習小說的寫法的話，也就是除了「建立選擇標準」之外就沒什麼了。因為猴子太多又太煩的關係繞了很多遠路，但總算要進入正題了。
　
這個部落格就是建立選擇標準的說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