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室的訓練場中,幾乎所有人都在進行鍛鍊、特訓甚至實戰比拚,槍響與轟鳴不絕於耳。除了沒有特殊才能,只能舉槍射擊的新人外,陳宏士舉著一塊比自己還大的石頭當啞鈴;梟試圖狙擊一公里外的目標;王昭軒正在進行獨門絕招的研究。
而相較於其他人的勤奮修練,同為隊伍主戰力,鄭毅卻毫無作為,端坐在遠處高台,屈膝盤腿,閉目養神,儼然像是冥思或者入定的姿態。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七天前,鄭毅不顧多數隊員的反對,兌換所謂的「氧氣功法」,體質獲得相當程度的調整,體內也得到一種特殊性質的內力,從此,修練內力就變成他的例行功課。
如果換了其他人或者別的兌換,陳宏士早就把那人抓起來打,逼迫他在實戰中進行鍛鍊。但鄭毅一方面解開了基因鎖,普通訓練意義不大,而且早衰的副作用也在眾人的心中造成一種陰影。陳宏士很凶蠻,但絕非滅絕人性,隊友自願作出這種犧牲,再強求對方消耗壽命實在太過份,也就任由他去。
至於兌換者,心中一點負擔也沒有,事實上,他還蠻愉悅的。
早在兌換時,主神就已經給予相當程度的解說,加上後來自行兌換一本「氧氣功法運行基礎」,鄭毅對這套功夫了解越多,也就越發滿意。
首先,這套內力相當特殊,效果之強暫且不提,性質上幾乎等於氧氣與真氣的綜合,需要藉著「呼吸」的過程才會運轉。
每次的體內運行,都能讓能量產生微幅提升,這方面與武俠小說裡的內功相彷彿,只是詳細概念有所差異--比方說,到底是透過吸入體內的氧氣使能量增幅,或者是單純汲取外界游離能量,鄭毅就毫無概念。
而且,這種轉換雖然有功率差距,卻很難「完全停擺」,換句話說,即使鄭毅不特意修練,行走坐臥之間,只要他還有呼吸,功力就會不斷進步。
此外,雖然內力性質會使細胞產早衰,但僅限於「消耗內力時」,若只是在體內運轉,則不會產生早衰問題,細胞甚至會因為修練過程得到強化--因此,陳宏士在幾天後,非但不要他進行切磋,反而希望他多多修練。
更重要的是,獲得新能力之後,鄭毅才領略所謂「基因鎖的真正價值」。假設修練時,內力的運行速度是1,戰鬥狀態的速度是5,那麼當他解開基因鎖時,速度至少提升到10,完全達到力隨心動的境界,身體與能量的配合幾乎完美。純以爆發力來說,他已經冠絕隊伍,就算是隊長跟他交手,前面幾招也很難討得了好--當然,戰鬥拖長之後又是另一回事。
入定之後,自然進入所謂「內視」的境界,雖然沒辦法實際看到體內血肉,但對於能量的感應非常敏銳,唯一的缺點是,感受能量在體內運行同時,時間感會變得相當模糊。鄭毅始終無法固定自己的修練時間,即使透過「能量的增益程度」進行判斷,實際誤差還是不小。
感覺這次增加的程度跟上回差不多,鄭毅自然退出修練狀態,睜開雙眼。
「這次我練了多久?」
「這個嘛......四小時二十六分。」坐在他身旁的楚凡,放下手中漫畫,看了看手錶:「比上次慢了十七分鐘。」
「差距總算到十五分鐘上下......」鄭毅苦笑了一下,心中再次體會到所謂修練無日月,他現在程度還低,會因為肚子餓或者其他事情而產生感應,如果有朝一日修練到所謂「辟穀」境界,一次修練恐怕就以週,甚至月為單位了。
「獲得內力之後,你的耐性倒是提升不少。」楚凡繼續看漫畫,完全沒有要訓練的樣子:「如果是我,才不會像笨蛋一樣呆坐幾小時......增加到兩天份了嗎?」
「沒那麼快.....大概一兩個小時?」鄭毅伸個懶腰,不是很能確定。
兩人所討論的,是氧氣功法專屬的「記量方式」。
許多武俠小說裏,動輒就是「一甲子修為」、「幾成功力」的敘述法。聽起來或者很有那麼一回事,實際上卻異常模糊,因為「每個人的修練質量都不盡相同」。
所謂的天才,練一天可以比人家練一個禮拜;比較懶惰的,或許不會天天鍛鍊,這麼一來,當六十年過去,兩人的功力差距恐怕翻倍,甚至數倍都有可能。
相較於此,氧氣功法就有個明確的界定方式:「衰老程度」。
以D級兌換為例,鄭毅的體內獲得「三天份流量」,而每次出手的極限值則是「一天份流量」。換句話說,當鄭毅全力出手時,每發一招,身體年齡就會增加一天,而當他完全耗盡體內能量時,則等於衰老三日。
藉著這種概念,鄭毅就有「控制衰老程度」的基本準繩,雖然不是很容易,但依靠基因鎖,將能量更細部區分,從「天數」到「小時」勉強也能辦到--若只懂得全力運勁,最多只能施出三招,在實戰中仍派不上用場。
鄭毅對自身進步頗為滿意,楚凡的感想卻是另一回事:「花了一個禮拜,總算學會用『小時』界定出手份量的地步嗎?人家都說開了基因鎖可以變天才,怎麼你就特別笨?」
鄭毅還是苦笑。
楚凡說話變得特別尖銳,原因就在於「鄭毅兌換了短命功夫」。無論基於人情義理,陳宏士都沒臉指責鄭毅,他畢竟是為團隊犧牲,再說什麼都是對隊友的羞辱......不過,對楚凡就沒這種顧慮。
因此,在猝不及防的狀況下,楚凡承受陳宏士「絕對不會死,保證非常痛」的地獄式痛毆,歷經十幾種摔角絕技後才憤恨放過,也讓楚凡連帶遷怒到他的頭上--光是願意坐在他旁邊,就已經是鄭毅苦苦哀求半小時的結果。
「算了,跟你比起來,那邊幾個笨蛋更沒用。」楚凡揉著額頭,伸手指向遠處訓練場。
為了能讓所有人都進行訓練,陳宏士特別把房間的地下室改裝成古羅馬競技場,不過範圍足足大了三十倍,並以石板附設隔間。除陳宏士專用的「舉重場」、梟的「超遠程狙擊場」外,還有一間普通隊員專用的「生存訓練場」。
縱看整個台灣小隊,除了殺手、基因鎖開啟者與黑道少主外,其他人幾乎都沒有戰鬥方面的經驗,即使是資深如白婉婷、王昭軒,槍法其實也普普通通。
於是楚凡採取最直接的鍛鍊方式--在房間內製造大量「仿實彈」,要求他們進入訓練場,進行最苛刻的鍛鍊,除非射速、準度、反應力能夠達到預定標準,否則就得一直拼下去,連彼此對射都屬於日常訓練,不難理解這鍛鍊有多苛刻。
所謂仿實彈,是一種「除非命中眼珠、咽喉等要害,否則絕對不會有傷」的特殊子彈,但除了傷害趨近於零外,該有的痛楚一點也不會少。強制對練的結果,不只是柔弱的女性,連曾了然、王昭軒等人也有好幾次哭著逃出訓練場的紀錄。
本來隊長、鄭毅都很看不過眼,深深覺得這是一種虐待,但在楚凡「除非你們比現在厲害十倍,否則新人需要自保能力」的大義之下,他們只能乖乖閉嘴。而新人們既沒選擇又不想死,只好捧著一堆止痛道具,一邊咒罵楚凡生孩子沒屁眼,一邊接受地獄式特訓。
值得一提的是,本來楚凡也被要求加入訓練,卻不料他的短程射擊能力異常驚人,除了一發擦過肩膀的子彈外,幾乎是無傷放倒所有新人,嚇得眾人立刻把他拖出訓練室,也因此,他才能閒閒沒事在旁邊看漫畫。
「如果我沒有開啟基因鎖,現在的水準也差不多是那樣。」鄭毅看得很開,從不會因為自己的運氣或實力而自覺高人一等,倒是反過來指責他:「你現在這樣看漫畫,假以時日他們的能力會超越你,就不要被亂槍打哭。」
「哼哼,你以為我是誰?」楚凡眼睛依然在漫畫上,語氣相當不在乎:「我的定位跟他們不同,是軍師、智者、文官跟輔佐,就算哪天他們槍法變強,我也可以拒絕對練......若這次團戰大獲全勝,隨便宰掉一個敵隊成員,特殊能力到手,他們哪還有臉跟我練槍?」
鄭毅嘆了口氣,這傢伙這種「光明正大的卑鄙」,真的很難纏......又不能每次都學隊長,講輸就扁人:「你對團戰有多大把握?」
「五成。」楚凡回答得很快,同時翻了頁漫畫:「所有細則都不清楚,雖然不用太擔心,卻也未必樂觀,所以五成。」
真是個無懈可擊又毫無誠意的答案,鄭毅只能聳肩,遠遠眺望正在進行實戰訓練的隊員們:「說起來,你不是對蘇郁心青眼有加嗎?為什麼不讓她練習弓箭?」
「青什麼眼,你哪隻眼睛看見的?」楚凡哼哼兩聲,頭也不抬:「主神空間有很多厲害的特殊弓箭,像那個『混沌之弓』、『燭龍之箭』的組合我就很有興趣......但不是現在。」
鄭毅不太能理解:「你是說支線劇情嗎?雖然目前是不夠,但也有不用支線劇情的便宜弓箭吧?」
「我知道,而且我也兌換了一把給那白癡女人。」楚凡冷冷的說:「售價300點的『特製反曲弓』,質輕而固,搭配碳合金箭矢,據說最高射程近五百公尺。試射時打穿了三百公尺外的制式標靶。」
鄭毅對射箭方面理解不多,但以價格來說,這弓是無限子彈手槍的三倍,而且不管是射程還是貫穿力,都不該是普通弓箭能達到的水準:「聽起來很強?」
「中程射擊的話,威力已經不遜色狙擊槍......但還是不夠。」楚凡的聲音帶著幾分憤然:「首先是『射擊頻率』,如果三五秒才能射出一箭,那還不如直接用衝鋒槍掃射,除非是一定等級的傳說魔法類弓箭,否則很難替代科技武器......而且,那個白癡女人似乎有某種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
「她沒有辦法對人射箭,就算只是人形標靶或穿衣人偶也一樣......但拿手槍就可以。」楚凡忽然放下手上的漫畫,表情帶著三分冷肅:「你明白我想說什麼嗎?」
「某種......創傷症候群?」鄭毅也皺起眉頭:「比方說,她曾經在用弓箭的時發生意外?」
「兩年前的明日之星,無故神隱後出現在主神空間,加上對射箭的恐懼......綜合以上情境,應該就是那樣沒錯。」楚凡淡淡地說:「不管是故意或偶然,她應該曾以弓箭造成某種嚴重事件,導致心理層面的巨大陰影......若她無法恢復,弓箭手的定位就跟她永久絕緣。」
說真的,蘇郁心能不能當弓箭手,鄭毅並不那麼介意,反正天無絕人之路,拿刀拿槍都能作戰,只是,心理障礙能解決還是解決比較好:「有什麼想法嗎?」
「沒,我不是心理醫生,這方面的處理需要大量的經驗、知識與時間,就算是我也沒轍......」楚凡淡淡地看著遠處:「這真是命運弄人,不是嗎?」
怎麼忽然感嘆起來了?鄭毅忍不住問:「什麼意思?」
「主神以地獄般的任務讓我們進化、變強,但擇人前提卻是『現實世界的崩潰者』,以至於弄來的都是些沒用的東西。」楚凡似乎完全忘記自己也是被選上的一份子,自顧自地說:「不敢射箭的射箭國手、毫無才能的宅男、擇善固執的蠢輩、欺善怕死的廢物......有沒有想過,主神根本就是為了替現實世界清理垃圾而進行挑選的?」
鄭毅有點哭笑不得:「......說這種話之前,有沒有想過你也是這裡的一份子?」
「有啊。」楚凡表情冷淡:「所以我不否認我也是人生失敗組,哪天在恐怖片裡掛掉,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想不到楚凡這麼視死如歸,鄭毅沉默了一下:「某種意義上,這也不算是壞事吧?」
「喔?」
「如果社會的精英大量消失,對現實世界會導致嚴重衝擊,經濟崩潰、體制損毀......而如果死的都是我們這種失敗組,死個一兩千萬大概也沒問題,何況還有回去的選項?」鄭毅說著,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苦笑。
楚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羨慕與哀嘆,低聲說:「能把自己的命說的這麼平淡......或許,你才是最適合開啟基因鎖第五階的人」
「唔?」
鄭毅耳力雖然不錯,但那句話的音量實在太低,只好再問一次。
而在他開口之前......
「嗨,有空嗎?」
「!」
兩名正在對話的青年同時一凜,鄭毅更是嚇得差點開啟基因鎖,這一點也不誇張。
就算正在放鬆閒聊,兩人自認對環境也不是沒有警戒,沒想到居然被人輕鬆摸到身後,開口後才終於驚覺--要是那人有敵意,兩人早已身亡。
直到轉過頭去,看清來者身分後,兩人這才放下警戒。
台灣小隊最神秘的殺手,匕。
鄭毅下意識的調整呼吸,恢復正常音調:「怎麼了?」
微笑殺手始終維持笑容,即使面前兩人剛剛才出了一次糗,他的笑容仍沒有任何恥笑的意思,就像面具一樣穩定:「忘記了嗎?我們三天前的約定?」
「什麼約定?」鄭毅抓了抓頭,完全不記得那種事情。
反而是一旁的楚凡會意過來,臉上忽然多了幾分笑意:「台灣小隊第二高手決定賽?」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