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由屍體轉化而成的綠斑人從西南街區傾巢而出，幾乎到處都能看見它們的身影。
我壓低身體，躲在灌木叢後方開始觀察。
在前方的路中央，有不少綠斑人漫無目的地轉悠著。
我做好心理準備，在灌木的掩護下像螃蟹一樣往右緩慢移動。完整的綠斑人非常敏捷。但只要你不發出聲音驚動它們，基本上不會成為它們的目標。
這種方法幾乎適用於所有我在前往盧森大道途中遇到的怪物。
但當我來到榆樹路185號公寓附近，我很快就遇到另一個問題。
有三具該死的綠斑人好死不死擋在了公寓前方的空地。這意味著，我幾乎不可能無聲無息地越過它們。
我必須找些什麼來吸引它們注意，確保它們沒有抓到我的空隙。
我的雙手試圖在樹叢下方摸索，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石塊。但除了乾燥的泥土外，什麼都沒找到。
對了！我還留著漢克給我的寶特瓶。
我動作極為微細地拉開背包，將已經空空如也的寶特瓶拿在手裏。
我彎下腰，一步一步接近公寓。那些綠斑人和我現在僅剩十米距離。我擺好起跑的姿勢，準備一口氣衝進公寓。
好吧，貝蒂。你能辦到的。
我全力往公寓的對面丟出寶特瓶。它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與地面碰撞，響起了清脆的落地聲。
那些愚蠢的綠斑人全都望向那邊了！它們齜牙咧嘴，開始往寶特瓶的方向衝去。我趁著空隙，拔腿往公寓入口衝刺。
我能聽見背後的嘶吼聲很快開始轉移到我的方向，甚至能感覺到那些混濁的眼睛正緊盯著我的後背。
但我不敢花上一秒回頭去看。
我推開公寓的正門，跑了進去，趕緊轉身將它反鎖。
外面的綠斑人撞上了門，馬上變得瘋狂起來。它們開始試著用指甲抓門，發出刺耳難忍的摩擦聲。
我掩著耳朵，將那些聲音隔絕開去。我踩上有些發霉的木製樓梯，加快腳步跑上三樓。
302室的房門意外地半掩著。
我靜悄悄推開木門，探頭進去，心臟噗咚噗咚地跳得飛快。
屋內一片狼藉，破爛的米色窗簾隨風飄揚，地上都是落地窗的碎片。毛茸茸的地毯沾著血跡，茶几和檀木餐桌橫倒在地上。在凌亂的客廳裏，我看見漢克背對著我坐在藍色沙發上。
「漢克？」我緩緩靠近，不安讓我的嗓音異常緊繃。
沒有任何回應。
「漢克，是你嗎？」
不會的，他肯定還活著。
我的背緊貼著牆壁移動，盡量與那張沙發保持距離。直到看清他的正面，我馬上鬆了口氣。
漢克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目光呆滯。但他看上去毫髮無傷。
他的雙手無力地垂下，絲毫不介意那把掉落在地上的銀色手槍。
「嘿，你還好嗎？」我向前走近了一步。
他花了好幾秒才抬頭看我。「貝蒂？你在這裡做什麼？」
「那些植物突然醒過來了，毀了所有救援直升機！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我試圖拉起他的手臂，「莉莉呢？你沒找到她們嗎？」
漢克盯著自己顫抖得厲害的雙手。「我想……她們都死了。」
「什麼？」我發出一聲驚呼。
我環視了一圈，開始檢查屋內所有的房間。我站在走廊的盡頭，重覆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扭開門把。
一具綠斑人的屍體就卧在房間的地板上。它的頭顱被貫穿了一個鮮明的血洞。從傷口流出的血染紅了地面，呈乾枯的暗紅色。噁心的綠斑點佈滿了屍體的全身，幾乎看不清五官。
但我還是注意到了。它的髮色，與漢克一樣都是深棕色。
漢克的妻子失蹤了，到處也找不到。而他的女兒莉莉則轉化綠斑人，被他開槍射殺。
親手殺死自己的家人，肯定比任何事情都更難受。我甚至連一句安慰也說不出口。
屋內一片死寂，漢克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過了好一段時間，他仍然低垂著頭乾坐在那裡，沒有任何動作。
我嘆了口氣，再次走到掛著碎片的窗框前觀察起外面的情況。綠斑人的吼叫聲仍然迴盪在整個街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巨大植物和藤蔓似乎暫時沒有移動的跡象。
但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它們隨時都可能衝破整座城市。
「我們繼續待在這裡真的太危險了。」我轉頭說道，「漢克。」
「軟弱是軍人的恥辱。」他苦惱地抱著頭，聲音顫抖。「但我真的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振作起來，好嗎？」我坐在沙發的右邊，心情異常沉重。「我們得堅持下去。」
「你知道嗎？我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他望了我一眼，目光不再堅定。「我們到底在幹什麼？」
「她們不會願意看見你就此放棄的。」我低頭把玩著項鍊。「就像你對我說過的那樣，莉莉肯定會為你感到自豪。」
「我曾經也希望就這樣輕鬆死去。但你的話讓我想起了我的爸媽曾經很疼愛我。」回憶讓我感到一陣鼻酸。「要是看見我也死在車裏，我打賭他們肯定會哭得很慘很慘。」
「而且，我媽說不定會大發雷霆－－因為這個決定徹底侮辱了所有在乎我的人。」
漢克深深嘆了口氣，沉默了許久。「或許你是對的。」
「我們得離開這座見鬼的城市。」
「嗯，在緊急救援區的時候，我從一個科學家那裡聽到一個好提議。」我大力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拭乾臉上的眼淚。「他告訴我，不少私人科研機構都有地底避難所。一個叫RFCI的研究機構就在肯特市的西面，你知道嗎？」
有種模糊的東西在我的腦袋裏閃過。
「是洛克菲勒人體冷凍機構。他們因為嘗試開發玻璃化冷凍技術而變得相當有名。」漢克略有所思地回答，「一個大型地下避難所－－說不定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我想我們動作得快點了。」我指向窗框。「外面的綠斑人幾乎都聚集過來了。」
「在離開之前－－」漢克站了起來，「我有件事情必須完成。」
當看到他往盡頭的房間走去，我就猜到他說的事情是什麼了。我沒有跟著進去，而是選擇待在客廳遠遠觀看。
那頂迷彩的軍用帽。
我看見漢克在屍體旁蹲了下來。他摘下頭頂的帽子，然後將它放到莉莉的懷裏。動作很輕，很細。
但它肯定比我想像的更加沉重。
創作內容
【中篇】蓋亞的回聲 07
♠《短篇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