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只剩下兩百塊……怎麼辦呢？」耗子看著皮夾裡那僅存的兩張鈔票，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直以來他都在學校餐廳打工，所以有免費的餐點可以吃，雖然不豪華，不過總是吃得飽。然而在他把一盤麻婆豆腐意外翻到副校長臉上後，這難得的校園工作就這麼飛了。
下一份工作才做了半個月，離發薪日還有一個禮拜，除了吃土之外，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去拜託朋友這種事，他可是拉不下臉。
望著這間月租兩千五的破舊雅房，耗子嘆了口氣。看來，為了活下去，只好違背祖訓了。
他拿著鑰匙下樓，走到巷口，再沿著大馬路走上幾個街區，終於到了一間超市。架上放著一包包泡麵，他選了最便宜的那種，算一算快兩百，就這麼結帳抱起泡麵回家，然後爬著樓梯走向頂樓加蓋的小雅房中。
回到家中，他撕開一包泡麵包裝，將乾燥麵體放進屋內唯一的碗中，撒上調味粉和油包，遲疑了半晌，不知道這麼做順序對不對。
他從來沒有吃過泡麵，這輩子都沒有。因為祖上曾傳下訓示，身為他們的子孫，絕對不能食用麵條，不行，絕對不行。
這個莫名其妙的祖訓不知道流傳了多久，他自小也是半信半疑，直到後來他爺爺為了挑戰這個祖訓，從老家巷口的麵攤買了牛肉麵回來。
「俺都七八十歲了，還怕死不成。這輩子沒吃過麵，就算要死，俺也要吃上幾碗！」
於是他在當晚吃了三碗牛肉麵，蔥燒的香氣讓耗子羨慕不已，流著口水站在角落，偷偷從門縫望著爺爺大口大口吸著麵條。
不過隔天他的爺爺就歸西了。
至今他還是不知道，是因為牛肉麵太油太重鹹，讓爺爺的心臟受不了，還是因為祖先的懲罰。可是爺爺吃麵時滿足的神情，一直在他腦中迴繞久久不能忘懷。
這時捧著還沒加水的泡麵，耗子有些不確定，究竟，要不要加水進去。包裝紙上寫著要注入四百五十毫升的沸騰開水，不過這裡沒有熱水器，他只有保溫瓶裡裝著學校飲水機的溫水。
「可以吧？」他問著自己。看著乾癟的泡麵靜靜躺在碗中，耗子吞了吞口水，腦中再度想起那晚的羨慕感，手中的保溫瓶已經轉開，倒了下去。
不夠熱。應該可以吧？
違背了祖訓，但是他不吃泡麵就只能餓死了，房東甚至不准他用電鍋煮飯。
雖然這種規定有夠莫名其妙，無論是祖訓還是禁用電鍋，不過天底下就是有這種事，就像他不小心打翻了盤子，只是波及到的不是普通職員，也不至於將他開除吧？用的還是學生以課業為重這種理由。
莫名其妙，有夠莫名其妙。看著麵體浮在水面上，或許是水溫不夠熱，他沒有聞到泡麵應該傳出的香氣，只有一層看起來髒兮兮的油浮在上面。
看著泡麵懶洋洋的在碗中要散不散，他不禁皺起眉頭，聽著床邊鬧鐘傳來細微的指針走動，他想著，應該很好吃吧？上個禮拜他才在學生食堂聞到一名學生泡的泡麵，海洋的濃郁彷彿都濃縮在那碗海鮮麵中，甚至比食堂裡現做的海鮮拉麵還要香。
滴答、滴答，兩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八分鐘，十分鐘。他不確定麵究竟爛了沒有。
這時他才想到，泡麵要蓋蓋子！
可是都已經泡了十分鐘，溫水都變涼了，還需要蓋嗎？
吃一口看看吧，說不定已經好了。想著，他打開免洗筷，夾起一坨麵，吞了吞口水，又再猶豫了兩秒，還是大口塞進嘴裡，又猛喝了一大口湯。
「你不能吃泡麵。」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耗子才剛嘗到泡麵的味道，瞬間吐回碗裡。好鹹。他拿起保溫瓶，將剩餘的水喝光，順便清清剛才差點嗆到的喉嚨。
「……是誰？」他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
「我是你的祖先。」一個聲音再度從他耳邊響起。
「祖先？」耗子左右張望，不敢置信地看著空蕩蕩的房內，「你……你真的是我的祖先？」
「沒錯。」
耗子不知道要對著那裡說話，只好疑惑地望向天花板問道：「你要怎麼證明？」
「從你出生時，我們就一直守護著你，所以我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五歲時從腳踏車摔下來的事情都知道。」
「既然都在守護我，那還讓我摔下腳踏車？我們家被倒會欠一屁股債，怎麼也沒見你們來幫忙？」耗子白眼。
「我們只是守護著你，讓你不要違背祖訓。」
「什麼？這個守護爛透了！」
「你爺爺當初就是不聽我們的勸，最終才會命喪黃泉。如今，你差點就步上了他的後塵。」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能吃麵！」耗子對著天花板吶喊：「就連我現在都快要餓死了還不能吃麵？這有道理嗎？」
低沉的聲音緩緩道來：「那是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的祖先曾發過一個毒誓，要是吃麵就天打雷劈死孫不得好死。所以，從此之後，身為後代便再也不能吃麵，而這也是在數人因為違背祖訓而死，才讓大家銘記在心。看來……或許時間久了，年輕一代又忘了啊……」
「可是！我不懂！為什麼要發這種毒誓？總有個原因吧？」耗子不解，滿腦子的疑惑不斷堆積。該不會是有什麼血仇不共戴天？可是這跟吃麵又有什麼關係？而且那就算了，連泡麵也不行！這實在太沒有道理了！
「唉……這也是有原因的。當年我……」
「你？所以這個毒誓是你發下了嗎？」
「……沒錯。」低沉的聲音回答。
「很好，所以你當初究竟是為了什麼要發下這種毒誓？」
「那是一個初冬的日子，有一日，村裡開了一間麵館……」
「然後？」
「我去品嘗過一次。那滋味很好，太好了……」
「那幹嘛還下這種毒誓？」耗子皺眉。
「就是因為太好了……」
「所以？」
「我辛辛苦苦賺了一輩子的錢，才終於在村裡開了一間飯館，哪能讓人家搶走生意？所以我就下了毒誓，要是子孫吃麵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
「所以只要我吃下這碗泡麵，就會死？」
「沒錯。」
「很好。」說完，耗子舉起筷子撈起整團麵條大口塞進嘴裡，囫圇吞棗嚼了幾口就吞下去，接著狠狠地喝下一大口湯。
「你……為什麼要這樣……？」低沉的聲音遲疑地問道。
「反正不吃也是餓死，像你這種莫名其妙的爛祖先，吃飽了……」
耗子又夾起一團麵，毫不思考地就咬了下去，涼掉的湯汁咕嚕咕嚕地灌進嘴裡，沿著嘴角流下。他豪邁地吃完整碗麵，「叩」的一聲將空碗放下，打了個飽嗝，抹抹嘴。
「吃飽了！我上天上去打你！」
說完，他兩眼一翻，就這麼倒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嘴邊還有一些油膩。
空碗躺在桌上，裡頭湯汁還殘餘融化不了的粉，作為最後一餐，或許還是低檔了點。
應該加顆蛋的，可惜光用泡的，蛋熟不了。
別問我這篇在說什麼，只是我剛吃了碗泡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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